岩石的棱角咯在身上,应该很疼,可,这么翻滚下去,她却是偶然才会觉到一些疼痛。
是他,他护着她,替她承受了滚落中大部分的岩石咯疼。
她闭起眼晴,现下,她再不能为他去挡什么了,因为,他主导着滚落的方向。
而她不知道会滚到何处,哪怕是浆体肆虐的谷底,在这一刻,她都不会怕。
更紧地拥住他,将脸第一次,紧紧熨帖进他的胸怀中。
心,不疼了。
只是,身上某一处地方,却疼得让她再也撑不住。
喉口的腥甜泛上来,她竭力遏制着,思绪终是陷入一片漆黑……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陈设简单的房中,她趴睡在一张榻上,稍稍动了一动身子,背部很疼很疼,她费力地继续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只有她一个人趴在那。
纵然不见他,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她还活着。而她能到这里,他,一定也没有事。
只是,他在哪?
因为,这间屋子,看上去,并不是行宫,也绝对和帝王的行在无关,更像是民间的农舍。
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想侧过脸,去瞧进来的是否是他,却只听到老妇的声音响起:
“夫人,你总算醒了,呵呵,别动,你的背呀受了伤,才给你固定住,这几日,你可是动不得的。”
这一刻,似乎有些失望,淡淡的。
“夫人,来,这呀是我家老头子给你煎熬的一些草药,是我们这的土方子对这种伤,最是管用。”
“谢谢——他——”她接过老妇递来的草药,想问西陵夙,却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听老妇喊她夫人,加上这里该是民间的一处屋子,显然西陵夙带她来时,是瞒了身份,而她并不知道,西陵夙自称的名字,是以,有些迟疑。
因为,她并不习惯称他为夫君。
“夫人是在问你相公去哪了吧?老身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没见过这么疼媳妇的相公。你昏迷了足足有两天,你家相公除了陪着我家老头子去采药,每天都守着你。这不,天刚亮,又去前面山上采那种朝颜花。”
相公?
这个词听上去,让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靥。
“他,去了山上?”不知为什么,听到山这个字,她会觉得很怕,毕竟,那场天地色变的红色浆体的涌出,仍那么清晰地在脑海中拂过。
“不要担心,这里啊,没遭殃。老身听你家相公说了,你们是从奎镇逃难来的,也不知怎地,温莲山会爆发红色的岩浆,唉,幸好啊,大部分镇民逃得够快,也幸好,这岩浆没蔓延到我们这穷乡僻壤,否则,可叫我们这把老骨头,怎么办喏。”
“那——”她顿了一顿,太后不知道怎样了,毕竟,避署行宫就在温莲山畔,但,若是这么问眼前的老妇,显然是不妥的,“他快回来了么?"
“差不多了。瞧这日头,该是快了。赶紧把这药喝了,老身要出去张罗午饭了。”老妇将手上的碗递给她。
农家的碗,不甚讲究,甚至碗边还有一个豁口,但,却一如人一般的朴实,捧着这样的碗盏,宛如,又回到了家乡,家里的味道,莫过就是这样。
她端起碗,很快喝完,由于是山间的草药,真是涩苦,她苦得不由得吐了下舌头,老妇哈哈笑道:
“这么怕苦,以后生了娃,可有得你喝苦的药呢。不过,这般的大灾,夫人的娃娃都没事,以后一定大富大贵!”
孩子?是啊,不论是谁,哪怕宫里的院正,都只当她是喜脉。
可,不过是伪装出来的脉象,即便跌得再重,又怎会影响到脉象呢?
除非,断服喜碧的药一月,这脉象,才会有变化。
老妇瞧她出神,倒也不见怪:
“我去张罗午饭了,有事,夫人你喊我,我老是老了,耳朵还好使,对了,还没告诉你叫我什么,就叫我窈娘好了。”
提起窈娘两个字,老妇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扑哧笑了一下,年轻时,自然是配得上这样的名字,只是,如今年华老去,在外人跟前提到这个名字,终究是有些羞赧的。
幸好,院子里传来鸡叫的声音,窈娘站起身来,满布皱纹的脸上却是笑得更开心,包括眼底都满是一种蒹葭从来没有见过的光芒,她从来不知道,女子眼底的光芒竟是可以这般的璀璨。
是因为,牵挂的人终是回来了吧。
原来,民间夫妻,能爱这么久,如此的生活,即便归隐山林,也是岁月静好的。
而她,若不是那年大旱,家里迫切需要银子,也不会走上入宫这条路吧。
只是,不入宫,又怎会遇到他呢?
纵然,他予她,永是不会如窈娘和她的夫君一样,可,这几日,他为她做的,她会铭记在心。
思绪间,他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那端,手上拿看新鲜的朝颜,瞧见她醒了,略略有些一怔,一怔的瞬间,她仿似瞧到他狭长的凤眸底溢过一丝笑意,可,她是不敢细瞧的,这里虽不是宫里,然而,规矩总是在那的。
“醒了?”他的语音里带了笑意,一如往日那种和煦如春风的笑。
“是。”她嗫嚅,将脸趴在枕上,枕上绣着很喜庆的花朵,红红绿绿地,但抵不过她脸颊微微的晕红。
他径直走过来,大手将她背部盖着的薄毯掀开,她觉到背部一凉,竟是只着了肚兜,并且,显然并不是她的肚兜,宫里素来都有规矩,嫔妃乃至宫女都仅能着亵衣,肚兜是民间女子才会穿的。
“什么时候被石头砸到的?”他问,手沾着一种冰凉的膏体已涂到她的背上,她被冰凉刺激得一个哆嗦,回过神来,才要对上他的问话,他却嗤鼻,“不过以你那么呆傻的样子,被石头砸到都不知道,也不奇怪。”
从山上那处他小时候无疑中发现的密道滑滚下去,他以为逃出生天之时,却发现她背部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手,那一刻,他是惶张的。
因为怕触及她的伤口,他背着她,足足在山林间奔了将近一夜,才寻到这处隐匿于山林的农家。那时的她,由于失血过多,加上身体底子孱弱,气若游丝地,好像随时就会离去。
幸好,收留他们的张叔识得医术,加上一些土方,总算从鬼门关里抢回了她。
他抱她滚落的时候,是护住她背部的。
那么她背上的这些伤显然是当时,她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身后,替他挡住那些横飞来的石头所致,只是,她一直忍着疼痛,不吭一声。
这个女子,有时隐忍到,真让他不舒服。
难道,他一介堂堂的七尺男儿,需要她来挡什么石块吗?
难道,在他跟前喊一声疼,会那么难么?
其实,这么计较,是计较她总是自以为是地不顾自个周全罢?
可,他不也是在滚落的刹那,竟不由自主地,去护住了她?
思绪甫转,他微微一怔,而她被他的这句话有些噎到,她呆傻?这石头,还不是——
不过话到唇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是,臣妾只顾着逃命,也不知道何时被砸了。”
他要听什么话,她从来都是随着他的心思说。
“臣妾?眼下咱们是在荒山里,可不是皇宫。若不是你受了这伤,我怎么会待在这种地方。”这一句,他不仅嗤鼻,更带着嗤笑。
“其实——”本想称皇上,但临到口,还是立刻转了,“您先回去,然后——我—―也会想法子回去的。”好久都没有用这个‘我’字,本来最自然的一个字,说得很是拗口。
原来,入宫虽短短的四个月不到,她已经不习惯很多事了。
“是啊,我回去,留你在这——”他倾过身子,璀璨的目光凝住她窘迫的小脸,微微笑着继续道,“难不成,你以为,这里离岭南很近么?”
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句话,她讶异地稍转了眸子,正对上西陵夙有些局促的眼神。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说出刚才那句,自然而然会说出这句话,明显带着其他味道的话。
一念至此,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她的肌肤很是细腻滑润,不同于以往宫中的嫔妃,仿似一匹上好的绸缎,又好似御膳房刚蒸出的白玉豆腐,尤其,她被砸伤的位置趋于背部靠下的位置,更是容易惹人遐思的位置——
浮过这些联想时,忙胡乱的把药膏替她涂完,以免小腹的灼热很快泄露他的所想。
“好好在这歇着,等你能上路了,就回去。”
“谢―谢。”仍是不知该怎样称呼他才好,干脆用了两个谢字,但,收口还是不知死活地嘟囔了一句,“只是,如今发生了天灾,不知道,那里,一切可还安好。”
“你倒比我还关心着那?”他又嗤鼻笑了起来,好整以暇地睨着她,“不过,等到过些日子回去,该怎样也就怎样了,也省得我为了这些琐事操心。”
他看似轻松地说出这句话,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这话语背后却是含了几许深意的。
眼前的帝君,心机城府如何,她见识过,以逸待劳,绝非是他的作风。
然,反过来想,能在这宫外待上些许日子,也是好的。
或许,以后回去了,终其一生,都不能再得,她何必庸人自扰地去多想呢?
毕竟,她能暂时容许自个不去多想一些顾忌,来自于太后或者其他的顾忌。
念及此,她安然地趴在枕上,青丝层叠地从她象牙色的肩胛处垂落,就着朝阳的辉华,是迷人的。他回转身走出房去,看到,窈娘拿着面巾正替张叔擦着汗水。
这样的景象,很宁静,很温暖,他看着,微微有些出神。
接下来,在等待蒹葭复原的日子,他和她就在窈娘和张叔家度过。
每晚,他虽和蒹葭挤在一张炕上,但由于农家的炕不比宫里,都十分狭窄,也使得他们之间隔了明显的界限,加上山野的夜风很凉快,她在睡梦里会不自觉地贴近他,汲取些许暖意,而她趴着睡的样子,其实,是蛮可爱的,尤其那蝶翼的睫毛,做梦的时候,会扑闪扑闪,让他每每半夜醒转,都会不自禁地凝望许久。
不可否认,她是一个美人儿,或许,也称得上倾国倾城的美,只是,往昔,这份美并不能多吸引他一分,直到如今,他才会不自禁地注意她,无关乎外貌,而只关乎,她那些许率真淳朴的性子。
只是,这样的日子,注定是短暂的,纵然,在这山野里,所有的音讯都与外界几近隔阂,可,有些事,终究是要去面对的。
这半月,是一道缓冲,也是谋划中的一步。
待到第十日的时候,蒹葭背部的伤口总算是愈合,并且能够站起来,稍微地走些许路。而张叔说,要想尽快恢复,就需在愈合后,尽量多走动。于是,在西陵夙陪着张叔出去干些农活时,她总会站起来,在院子里陪着窈娘做些女红。
这一带的山林叫魑魅山,平素是人烟罕至的,零零散散地,只遍布着十来户的农家,每家的壮丁也不出去务工,就靠山吃山地过了一辈又一辈,只是,近几日,似乎来了些许的生面孔,虽是挑着担子的货郎,可,总感觉怪怪的。
而西陵夙对天灾造成的损失,及宫里如今的情形并不多管,反是安然地在这一日复一日地住下去,其实,同样很怪。
他是谁?他是坤朝刚刚继位的新帝,若说为了她耽误回宫的时间,也总该传个信回宫里,似这样,不闻不问,显然不是他的作派。
尤其,今日,这个货郎,围着窈娘的院子转了好几圈,直到窈娘都觉得不太对劲,起身,将院门紧紧关上,阻去了货郎探视的目光方罢。
这一日,西陵夙和张叔是帮着前山的刘婆去修栅栏,一直忙到晚上才回来。
西陵夙进得屋时,显见是喝了酒,如皓月的脸,染上淡薄如霞光的红晕,愈发俊美无俦。
她近前扶住他微微踉跄的身子,他干脆就势就压到她的身上,这一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薄唇熨帖在她小巧的樱唇上,她一惊,下意识要向后避,他却是按住她的脸,不容她避开,吻得温柔而细密,悱恻缠绵,他携着醉风酸雨袭来,却温存得恰似暖春的和风细雨泽被万物,她无措地任由他加深唇齿的掠夺,一个神恍间,他已将她压倒在榻上,将她的双腕反手扣了上去……
作者题外话:这次是火山爆发。避署行宫位于火山温泉附近,由于火山温泉是依靠地下岩浆对地下水起了加热的作用,所以更有医疗作用。由于偶比较仁慈,决定,还是采用裂隙式的爆发方式口巴。
七个代寝夜 vip-02
哪怕,就势压她在榻上,他的身体却并没有实实地压在她的身上,而是留了一段若即若离的距离。
是顾忌她的伤势吧。
将养了这半个月,其实,她背部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也能仰躺着,就像现在这样。
可,他还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会伤到她。
经历了温莲山的生死与共,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在魑魅山的这段日子里,终是变得微妙起来。
他每日仍是笑盈盈的,但,那笑的背后,不再有锋芒冷冽。
她在他跟前虽还是拘谨的,可,总是比宫里要舒缓很多。
毕竟,这半月来,村民只当他们是夫妻。
他称她娘子,她偶尔避不过,在人前会唤他相公,在山野村落间演绎恩爱夫妻,竟是比宫里那般演绎,来得更为自然。
然,入夜,却仍是没有任何过于亲密的举止,只今晚,许是因着他醉酒恣情,许是因着她没有推拒,姿势暖昧。
哪怕,不是第一次这般亲密接触,但却是第一次,她的眼晴忘记了闭上,本来亮着一盏油灯的屋内,被他的袍袖一挥,已然灭去,四周顷刻间陷入黑暗,只有纸糊的窗外,隐隐折射进来些许的月光。
由于在山野间,纵然是夏夜,她仍是习惯晚上关阖窗子的,但,今日这一关阖,更让屋内的氛围变得愈加暧昧迷离起来。
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故意的呢?
她睁开的眼晴,在暗夜里,犹如最闪亮的玛瑙,来不及闭,也再闭不上,只被他眼底的璀璨深深吸引住,忘记了一切,只随着他的深吻,渐渐开始有些许笨拙的回应。
譬如,悄悄张开檀口,任由他缠绕住她的丁香。虽然,这样回应,让她的耳根越来越发烫,可,她却渐渐地沉溺进去。
觉到她的反应,他的眼底仿似掠过一丝淡极的笑意,只是一丝,须臾,便觅不得任何踪迹,他渐渐放缓先前的深吻,逐次将她的丁香慢慢引出,直到他的薄唇之上,她发现不对,窘迫地要退开时,却被他玩味的嚼着,她挣不脱,只微微动了一下被他扣住的手,这一动,他没有扣得更紧,而是突然松开,她的手恰好挣进榻后的横格子里,反是动弹不得。
他的薄唇在这时离开她,唇上依稀留着她的芬芳,听得他低声,几乎附在耳边:
“想不到,在这山野间待了半月,娘子倒是越来越放肆了……”
这一语说得极低,但却字字清晰地落进她耳中,而,也在此刻,她眼角的余光,恰看到,窗外不知是树影被风摇曳,还是掠过去其他什么,有一道黑影很快的闪离。
“难道,夫君不喜欢么?”她应上这句话,与他相反的是,声音并不算轻,带着些许女子特有的娇媚,引得他爽朗一笑,只拉起一旁的薄毯,将她和他二人一并兜在了毯子底下。
外面看,毯子似乎在动,可,她知道,那,不过是他的一场演绎。
不过,这一次,她是迟钝了半拍,倘若不是他说出那句话,恐怕她仅会沉溺在那个看似缠绵悱恻的吻中。
什么时候开始,她那么不识眼色了呢?毯子下,漆黑一片,除了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的。
甚至于,连他的眼晴,在这片黑暗中,都不可寻。
只知道,他覆身在她的身上。
而在黑暗中,他仍能清晰地瞧到的,是她微微敞开的衣襟处,一抹妖娆的红色隐现,从那日替她脱去沾满血迹的衣裳,他就瞧到了这个坠子,他识得这个坠子,是翔王当初一直挂在身上的护身符,想不到,竟是转送给了她。
这名女子在翔王心底的分量之中,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此刻,她慢慢地将手从横格里缩进毯子,听到,外面传来几声知了的叫唤,接着,四下复归平静,他这才翻身睡到她的外侧,翻身的刹那,他极是小心冀冀,但,速度却快得很,这一次,是真正的睡熟。
一如这半月一样,他躺倒榻上,每次都很快就能入睡。
这半月,他好像是刻意放自己纵情于山野生活。
每日昼里,他跟着张叔或去采摘草药,或去村民那帮忙,一日下来,总是十分疲惫,她一直担心他素来金贵的身体是否撑得住,可,这些日子,除去略微晒得黑了些,倒是比在宫里时,更见精神矍烁。
她相对来说,就清闲得很,窈娘不许她跟着多做活计,只让她帮忙着做些女红,源于,窈娘唯一的女儿本在镇上做绣娘,却是很快会从镇上回来,嫁给从小指腹为婚的隔壁李大婶家的么子。
这样的日子,闲适悠然地让人仿似能忘记时间的流逝,可,她却知道,或许这段日子,不久就会宣告结束了。
日里歇得多了,刚才又这么一折腾,思绪念到这,就更加难以入睡,既然睡不看,她干脆侧了身,像宫里那般,偷偷地看着躺在她身旁的男子。
犹记起那次,他是装睡的,可今晚,怎么看,他都睡得像个孩子一样熟。她稍支起的身子,突然发现,她松下的发丝和他的缠绕在一起,好像结发一样。
以前在家时,老家就有一个传统,刚结婚的夫妻,当晚会把头发结在一起,待到翌日再分开,这样,以后再大的坎,都是会一起熬到白头的。
如今呢?
而这种传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无疑是难得的,她不自禁地将那两缕缠着的发丝悄悄地编绕在一起,接着,把它们藏到她的手臂下,她只侧身,维持着这么一个不舒服的姿势,等到天亮,比他先起来,早早放开,就行了。
虽然,每天早上,总是他起身了,她仍睡得迷迷糊糊,可,这一次,她一定会在他起身前醒来,实在不行,大不了今晚不睡好了。
不过一晚的结发,竟让她微微的欣喜起来,这种突如其来的欣喜让她有些惶张起来,于是,她告诉自己,仅是因为这一辈子,无论怎样,他总归是她名义上的夫君,所以,她刚才的行径,不算是什么吧,和其他的都没有关系,也不是,她心里想让他记着她。
如是反复在脑海里碎碎念着,她竟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大清早的鸡鸣,才把她从睡梦里喊醒,乍一醒来,她下意识地立刻伸手去摸那缕缠在一起的发丝,却发现,塌上根本空无一物,睁开眼晴,何止空无一物,连她身旁的人也早不见了。
那,头发?
她抚过自个的青丝,如瀑的青丝上,没有缠绕任何其他的东西,手顺着青丝一滑而下,心也在瞬间滑落到了低点。
直到,院子里传来些许熙熙攘攘的声音,好像有年轻女子银铃一般的笑声。
她披衣起来,就着旁边的冷水洗了下脸,其实,也并不是冷水,每天早上,盆里总是会放好干净的清水,由于是山里的泉水,水温很是适宜,不凉也不烫,她晓得,这水是他每日早早起了,替她打来的。
而她没有拒绝这份好,只是默默地用了,另外,再打一盆,等他回来时用。
彼此心照不宣,却在她的心底,漾进同这山泉水一般的暖融。
洗漱完,她将青丝缩了一个最简单的髻,再拿窈娘送她的铜簪子固定,走出门去。
院子里,张叔今天一早竟是没有上山,除了窈娘外,还有一穿着杏绿色衣裙的少女,说不上如何惊艳绝色,但,却像这魑魅山一样,有着难得的钟灵秀气,此刻,她绕着窈娘的手臂,小脸笑得十分灿烂。
“露儿,这就是我家的女儿玲珑。”窈娘拉过少女,朝蒹葭介绍着。
相处的这些日子里,蒹葭知道当时西陵夙自称叫虞皓,因陪着她往奎镇附近游玩,没想到碰到百年难得一遇的岩浆爆发,这份说辞自然是完美,加上本来他和她那夜都穿了便袍,瞧不出身份,而窈娘、张叔无疑是热心的人,立刻收留了他们,并加以救治。
于是,蒹葭只说自己小名叫露儿,毕竟,‘蒹葭’这个名字是太后赐的,进宫的时候,那名册上的,才是她的本名——明露。
很简单的两个字,喊起来,也是比蒹葭要响亮,可,却是不能再用了,能叫的,也只是如今‘露儿’这两个字。
没有避讳西陵夙,他对她的身份,或许也是清楚的。
于是,窈娘不再夫人夫人的唤,只开始叫她露儿。
玲珑冲她甜甜一笑,才要说话,突然听到院门口传来些许动静,玲珑下意识地回头,恰是西陵夙从附近的山上砍了些许柴回来。
每隔三天,他都会独自去砍些柴给窈娘生炉子,只是,看上去很寻常的事,但,蒹葭却是觉得有些异常,源于,他修长的掌心,没有留下丝毫握斧该留下的印记。
然而,她哪怕注意到了这些,始终不会去多想。
有些时候,令自个能忽视一些事情,往往会比较快乐。
一如现在,她刻意忽视,玲珑见到西陵夙时,眼底流露出的那种目光,这种目光,是一名情窦初开的女子,见到心仪之人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