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嘈急雨的弦音,泄出指尖,低沉婉转不复,剩下的,惟有这难言之曲,难尽之恨。
音渐急,曲渐乱。
原来,恨意可以如此清晰,因为无望的爱,满满地,充盈着我所以的思绪。
无箫音的相和,琵曲的悲越我亦无法控制。
指尖,刺心的疼,然后晶剔刺红的血珠一滴滴地从雪肤的割裂处沁出,滚落于弦,可,我还是无法停下,直到右手的五指血痕斑驳,弦音急促,终随着“嘣”的一声,万籁俱静。
“娘娘!”顺公公低低地唤我,我抬起雾气的眸子,语音涩苦:“替本宫回皇上,弦断,曲怎续,本宫无法再弹......”说罢,放下琵琶,不顾皇命,不念身份,径直往行在外奔去。
“娘娘!”他急急喊到,却拦不住我怅然离去的步子。
天际,又飘起纷扬的细雨,一直以为,细雨是不伤身的,可,如今,我奔在雨中,步伐踉跄,面对细雨织出的一道苍茫迷雾,却怎么奔,都奔不出这层浓雾,惟有迷失其中!
心,被清晰凌厉地割成一片片,再无法愈合,也不求愈合!
有禁军阻着我前行的步子,我呵斥:“谁敢阻挡本宫!”
他们怯懦地向后退去,没有天烨的旨意,谁能阻我前行的步伐呢?阻我前行的人,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我不顾身为后妃该有的端庄礼仪,第一次任自己抛头露面地奔跑在雨中,裙裾溅上污泥,脏泞不堪,一如我的清白。
裙裾,终是可以洗清,而清白呢?焉可再明!
在肩下的伤口已结合,却还是隐隐作着痛,原来,哪怕愈合后的伤口,还是会痛,何况,是心底的伤呢?
雨渐大,肆虐地敲打着我,而我,还是继续向前奔着。
昏昏噩噩,跌跌撞撞,我不知道跑了多远,逃了多远,是的,逃,我无法面对此时的我,更无法面对,如此残酷决绝的他!
如果这份爱注定将带我遍体鳞伤,那么,逃,是我此时唯一的选择。
眸中已辩不清前方的路,耳中听到的仅是呜咽婉哀的风声。
拎起裙摆的手渐渐累了,松下曳地的长裙,措不及防地,丝履绊住长裙,身子如飞絮无力地跌倒,没有预期着地的疼痛,却是跌入一个素白柔软的怀抱中。
那里,檀香萦绕,那里,温暖如初。
“怎么了?”柔软的语声,似风拂进心底,然吹不散此时的阴霾深重,抬起眸子,凝望着他,才发现,眼前不知是泪,凄迷一片。
“曜?曜......”我抬起眼眸,望着他,却说不出其他的字来,心中,很闷,闷到快呼吸不了。
他手中的伞替我遮去漫天飞扬的冷雨,可,却遮不去,落在心底的风刀霜剑,那里,早就被刺剐得千疮百孔。
“宸儿,你没事吧?”
连他都看出我的神色有异,可我最在乎的人,却始终忽略,或者说,是根本不屑。
“我——好累,好累!”崩溃地喊出这句,双手脆弱无助地抓着他的袖裳,他手中擎着的伞怅寂落地,而他的手,轻轻拭去我脸上的那些雨,或者是泪。
胸口,很闷,身子的力气也快要消耗殆尽。抓着他的袖裳,此时,是我可以让自己继续站着的唯一倚靠。
胸中的闷渐渐化做奔腾的热气,直冲上来,嗓中觉得微甜时,一口触目惊心的鲜血喷出,染上他的白衣,犹如寒梅绽开朵朵妩媚。
压抑越久,心中积蓄的,已然不堪。
胸口的郁结窒闷,随着这口血的吐出,终让自己深深缓过一口气。
他眸中的震惊,是我从没看到过的,脸冥曜都会震惊,而天烨呢?如果他看到我吐血,是否还会那样,用冷淡的目光远远看着,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呢?
“宸儿,你到底怎么了?”他不顾身份之悬,搭上我右手的腕脉,额际沁出的,不知是雨还是汗。
他的眸光落在我右手已经被雨冲胀更显得血肉模糊的指尖,我读到,他的眼底,是一丝无法掩饰的伤恸。
他的手轻轻将我右手五指柔柔抚过,叹息声缓缓从他薄唇中溢出。
原来,连他,都会替我痛心。
可,我的执着却偏要去接近那个冷心无情之人,然后非要把自己弄到伤痕累累才罢休吗?
他的手轻柔地握住我的指尖,那里,很痛,但,我的心底,更痛!
“宸儿......”他低低喊着我的名字,神色中是不忍,是悲哀,或是对我怜悯呢?
“如果我说,我好累,这这里,渐渐困束地无法呼吸,你愿意,或者能带我走吗?”轻轻拭去唇边残留的血痕,凄楚地说出这话,腥甜的味道依然此时唇畔所能嚼到的唯一。
或许,我要的,不过是刹那的安慰,或许,我要的,不过彻底的放弃。
逃,逃到西周的天边,都是逃不过天烨的手心。
他说过,我死,也只能是他是尸体。
如果这样,眼前,这位北溟的国主,应该是普天之下,唯一可以分庭抗礼于天烨的吧?
他能庇护我妈?我又可以去寻求他的庇护吗?
他怔然地望着我,眉心蹙紧,然后,轻轻叹息,冰灰的眸子慢慢闭阖,双手却有力而坚定地,紧紧拥我入怀,那么紧地抱着我,似乎要把我揉进他宽广的胸怀里。
雨水顺着我们的衣襟淌下,周身的澈冷又怎敌心中的寒意呢,倚在他怀中,渐渐分辨出,脸上肆虐的原来是泪水,温润如斯,是雨水无法冲淡的酸苦。
“如果你愿意跟我走,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会带你走......"
他拥着我的手,还是那样的温暖。可,这份温暖,始终到不了如今苍涩的心里。
他的话语,重重落在心里。一字一句,刻铭入心,无论经过多长时间,或许都无法磨灭。
他会带我走,不过此举将会带来西周和北溟的决裂!
这是,我这一生,得到的第一个承诺,可能,也是唯一的。
眼前这个男子,他负了宸柔,此时,却许我这样一个承诺,我可以信他吗?或许,这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而是,这份承诺注定只是完美的虚幻。
曾经,我鄙夷过他的负心,如今,这负心君主却比无情帝王,更许了我这一丝温暖。
曜,轻轻在心里默默念出这个名字,嚼到的,只是更深的涩郁。
纵然我能眼看两国因此兵戎相见!但,我的心底,只有那一人,我欺骗得了所有人,自己的心,却欺骗不过。
心,可以背叛爱与恨,而我无法背叛的,始终是自己的心!
“宸儿,现在,你就愿意和我走吗?”他声音渐柔,低低地,回荡在我耳边。
“我——”我抬起眼眸,凝望着他,在他的冰灰色是眼底,是一种怜惜的痛楚。
和他走吧,这样,就不用背负所有,远离伤害。心中,一个声音清晰地响起。
我的手轻轻地抬起,揽住他宽柔的背,借着手里的力量,或许,我就能做出这个决定!
“奴才参见娘娘!请娘娘随奴才速回行在!”顺公公的尖利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惶恐,“万岁爷怕就要起了,如若娘娘不在帘外,只怕这罪,奴才担不起,娘娘担不起,相府亦担不起!”
我的身子微微地颤抖,冥曜却视若未听,冰灰的眸子一直深深凝望着我,我不能,原来,我还是放不下,无论多恨,无论多伤,我都放不下。
心底深处的感情,我无法逃避!相府的安危,更是悬于头上的利剑!
浮起一抹苍白的笑容,对上他的眸华,缓缓道:“我该回去了,天之涯,海之角,原来,我都没有办法去,囚住一时,便是一世!”
他的手握住我的右腕,然后将它缓缓举到我的眼前,雪魄玉镯的清冷光泽在雨中闪烁出不一样的华光潋滟。
“这手镯历代只传于北溟的皇后,如果,你愿意,你就可以是。”
原来,那日迎亲,北溟婚使的惊愕下拜是源于此。这手镯的背后,竟然是这样的含义。
左手将那镯子缓缓褪出:“北溟的皇后是安陵言,也只能是她!这个手镯,该是完璧归她了。”
他是小言的夫君,所给的幸福也该是属于小言的,哪怕小言所要的幸福远不是他所能给的。可,我怎么可以恬不知耻地,要去和妹妹争什么呢?
他的手却将我的手紧紧握住,止住我将它褪下:“那就把它当成是我谢你的救命之恩吧,既然送于你,岂能要回。”
“娘娘!请您尽快和奴才回去!万岁爷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顺公公跪倒在雨地,声音里带着哀求。
“曜,好好对小言,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拜托你的事。”语音渐轻,望着他,是最后深深地凝望,我仅是过空之雁,残破的双翼无法再飞太高,太远,所以不配他苍穹的雄鹰之心,如此尔尔。
他清目悯然,微微颔首,我终是转身离去。
月华缠着雨丝渐浓了宫闱,不说再见,不说告别,最后终是毅然决然走进那未知却无法逃避的黑暗,如果我能尘封自己的感情,那么这所有伤口均可以愈合而不留痕迹。
可是,我能吗?
第一次进入心底的人,必将铭刻得最深。哪怕,明知道,继续下去,只会是万劫不复,可,还是希冀,永远待在那一人的身边!
不知道怎么回到行在,周身已然淋湿,寒意亦不再觉得,麻木地神情,滞缓地走到帘前,顺公公低声道:“娘娘,先换件干净的衣裳吧。”
他是否会告诉天烨方才的情形,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因为,一切对于今日的我,还有什么是更重的打击呢。
“本宫跪等圣安。”
说罢,怆缓下跪,指尖的血色已被雨冲淡,只余了肉绽的凄白。这只手,终于在现在,可以不再探琵琶曲了。
宸柔不在了,无人能和筝音。
而那悠远的箫音,亦只是昨日的记忆,终不得再续。
里间有了些许声音,顺公公忙凑到帘前,恭敬地道:“万岁爷可是起了?”
“传璃妃进来伺候朕更衣。”他的声音冷漠无情,和初见时无异。
起身,掀开隔阂在彼此中间的帘幔,莲步涩慢地踏进那一方注定是我今后惨痛记忆归结的地方。
卧裐凌乱,惟那一缕元红触目惊心,蜿蜒地漫散在素白的褥上,空气里,暧昧地浮着欢爱过后的味道。
突想起初次侍寝的那晚,他为自己刺破手指。还有真正属于他的那夜,那方洁白如初的袖帕。
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原来,过往的路,都昭示着此时的无归。
此刻的他,已然坐起,衣襟微露,玉色的胸膛,汗意渗渗,一旁的忆晴初承雨露,神情莫辨。
“万岁爷,奴才先伺候晴姑娘下去沐浴。”顺公公说。
天烨颔首,忆晴披上罗纱,缓缓随顺公公而去,经过我身边时,冷冷一笑。
这一笑,笑去的,怕不仅是姐妹昔日的情分,还有更深的鄙夷吧。我无力保她,或者说,是由于我的触犯天颜,才使她被这般意味地临幸。
但,哪怕是这般,对她也是最好的结局,她没入奴籍,这一刻承恩,自然可以得到嫔妃的位份,哪怕只是末级的位份,亦好过为奴,被人差遣,因为,哪怕她熬到二十五岁出宫,至亲之人,却早已不在了!
眸光复望向他,无喜无忧,这一瞬的平静,连自己都骇到。原来,再多的伤心痛苦也有临界点,过了这个点,则一切,就再也伤不到自己,也感觉不到痛。
“臣妾恭喜皇上再得美人。”语音淡淡,俯身行礼。
他从裐上起身,也不束衣,带着欢爱后的浓烈暧昧气息走向我,在我的面前停住,低声,冰冷如万年的川棱:“这场,朕不用刺破手指。”
望着他英挺如玉的容颜,勉强自己的脸上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素手替他慢慢系好胸前的衣襟,指尖的痛,依然直抵心扉,硬撑着残余的力气,道:“皇上,可该赐个位份给忆晴,也不枉她承了这雷霆雨露。”
他的余光掠过我右手指尖的伤痕,却丝毫不动容:“璃妃聪慧,你说朕该赐她什么位份呢?”
“忆晴是臣妾的侍女,按宫规,侍寝后,该晋为正八品采女。”
“是吗?”他薄唇弧度扬起,到:“顺子,替朕颁诏,晋亿晴为五品才人。”
“奴才遵旨!”顺公公在帘外战兢地应着。
初次侍寝便直晋才人,和当日的我有何曾相似?不过,亿晴却是以宫女的身份得到此殊荣,天烨,一再地侮辱我,才是你一直所要的,对吗?
罢,罢,罢,为你流的泪,已尽!除去身体里剩余的鲜血,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给你了。
我的情感注定被你践踏到最低卑的不堪,连自尊都没有。
但,堂妹得此位份,叔父在天之灵或许会有一丝慰藉吧。
安陵一脉宫中的维系,堂妹能接替我继续走下去吗?
我已经好累,累到再也坚持不住!过往所欠的公道,我也无力再去讨还。我那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儿,或许,我早该陪你一起下去,这样,你也不会太孤独。
我福身再行礼:“臣妾替堂妹安陵忆晴谢主隆恩!”
他眼底却因我这句话,骤然起了一丝怒意:“安陵?安陵!原来,这一切,是璃妃替朕的精心安排!”
“臣妾身为皇上的璃妃,自该如此。”
他扣住我的肩膀,深深地凝进我的眸底,而那里,只有一潭死水,无澜,不惊。
“安陵氏的女子,果然都是为朕而生!朕定当不负璃妃的美意!”
我还是轻浅地笑,望着他,我最初,也是唯一爱的男子,却是伤我至深至痛之人。
原来,爱才会伤人,不爱,就心如止水,无伤无痛吧。
心碎了,即便漫着弥天,亦在不为人知的暗处,所以,天烨,你看不得,也触不到。
我的唇边笑得倾国倾城,我的眸底却再没有一丝情愫。
素手抚上发髻,那里,插着的正是他昔日送我的砗磲簪,将它轻轻取下,如瀑的秀发便垂散下来。
纵然,青丝凌乱;纵然,面如死灰;纵然,心若死水;此刻的我,依然,很美吧?
可惜,再美,终是无人鉴赏,莫如昨日黄花,徒留枯萎。
在他的眼底,我已看不见任何的怜惜,也读不到任何的情感。
一错再错,步步走来,却都是错!
天烨,生于相府,不是我能选择,进宫侍驾,亦非我能选择,你又何苦,如此的一再伤我?我只是一个女子,我承受不住,再也承受不住这种伤害。
你心里有的只是姐姐,我不敢去和她比,我知道,那必定是自不量力的视图。我只求你,能容我一隅的安身之地,但,你终是连这最后的请求都不容。
姐姐和堂哥的感情,在你心里,如果是不容于天的耻辱,那么,我和冥曜之间知己相惜的君子之交,在你眼底,却是同样的水性杨花,只不过,冥曜的身份,是你的顾忌所在。所以,唯一的报复,仅能是赐予我。
安陵,安陵!这姓氏带给我们的,原来是一早就注定的结局。
活着,了无生趣,死,可以再无牵挂吗?
只是小言仍是北溟的皇后,那么,天烨,你必当有所忌讳,能容父亲百年吧。
忆晴,堂姐不能保护你周全,最后替你铺下的,也仅有嫔妃之路,但愿,你能走得长远,缚住君心,拢住圣恩,即使天烨是你杀至亲之人,但他始终是皇上,手握的,是那生杀大权。你心里,一定都明白。
彼时,我担心你对天烨的不利,不过亦是我的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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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情有尽时恨有终
漫过的唯一情绪仅是绝望,默默凝视手中那枝他曾亲手替我绾上发髻的簪子,心中嚼过一丝昔日的甜蜜,如今,剩下的仅是更深的苦涩。
未待他反映,迅疾地将那簪子反手欲刺进自己的心口。
这般地去,倒还是干净。死,或许,是唯一得到解脱,和救赎的路。
可,他却连这条路都要阻断。簪子被他劈手夺下,那簪的利锋,深深刺入他的手心,然后,那里有深红的血液淌下,缠绵甜腻。
“你若死了,朕会让安陵一族悉数陪葬!”第一次,他的语气这般狠绝,眸底灼炽的火焰似要把我吞噬。
“如果臣妾苟活于世,难道皇上会容安陵一族百年?”我依然凄婉地笑,原来连死,都这么难。
生和死,我的命,都不能受自己的控制,哪怕再多的绝望,我却还要如此艰苦的活着,做他的璃妃,然后,让自己的心,一天天死去,直到他容许我死,这具躯体才能死吧。
“至少,会比现在长!”他唇边的弧度残忍犀利,带血的手将我的披散的发丝用力地挽起,那簪子不带任何怜惜力度地插进挽髻中,“朕赐你的东西,不是让你用来威胁朕的!”
他的手抓住我的右腕,然后将它举起,雪魄玉镯莹白润泽的光辉却刺疼此时的眼眸,而他一字一句,冷冽地说:
“不管他是谁,你最好清楚,你永远只能是朕的璃妃!哪怕朕厌弃你,你也不会再属于任何人!”
反咬着唇,不让泪水滑落,天烨,-如果你的目的是将我伤到连最后的自尊都被剥离舍弃,那么,此刻,你如愿了。
璃妃,对,我是你的璃妃,这才是我对你而言,唯一的意义吧。
他睥睨着我,神情是淡漠,是不屑。
终于,又回到最初,所有过往一年的怜惜疼爱,皆是过眼的云烟,留得住的,只有心力交瘁的躯壳。
如果行尸走肉地活着,是未来唯一的一条路,那么,在我还尚存最后一点力气时,我要彻底断了所有的念想。
“无论臣妾再说什么,您都不会听,也不会信。所以,臣妾不会再解释了。”顿了一顿,语音清晰地问,“臣妾只想知道,因为臣妾是安陵氏送进宫的女子,所以,这半年,您才给臣妾这般的隆宠,对吗?”轻轻地问出这句话,眸华清澈,却再没有一丝的情愫,“在您的心里,是否曾经有过一丝对臣妾的情意?”
犹记得,七夕那夜,曾问过他同样的话,可惜,彼时的他,却没有回答。在那一夜,其实,答案早就清明于心。此刻再问,不过是个了断。
“朕说过,安陵氏只会出一位贵妃。”他眉心掠过一丝厌恶的情绪,冷极地道:“三更出门去,始知子夜变!”
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十字,字字似刀从心底剐过,剐去的,不光是伤痕累累的腐肉,亦是残余完整的部分。
此时的他,我若再有企盼、希冀,都是愚昧的奢求!
他转身,不再看我,往帘外唤道,“小顺子!”
“奴才在!”顺公公忙一路小跑进来,“万岁爷,您受伤了!”
“不碍事!没有朕的旨意,不许璃妃踏出这行在一步!”
“奴才尊旨!”
他袍袖一挥,不带任何表情,往帘外走去。
身子瑟瑟发抖,他的背影,酷厉而绝决,原来,不是他不愿我去死,是怕我死后,传至镐京,远在藏云的他,无法控制朝中的风吹草动吧。
相互牵制的平衡,才是他一直希望看到的。
好,好,很好!
如果天烨,你一定要让我以更深的恨来加诸于你,那么,你终于如愿了。
我对你的恨,是我此时唯一剩下的情愫。
或许,只有恨你,才能让我更加隐忍委屈地活下去!
望舒轻轻走至我身边,搀着我:
“娘娘,又何苦要和圣上呕气呢。圣上再如何,毕竟是天子,娘娘,不为家族着想,也该为日后所打算啊。娘娘这一生,仅系于圣上的一念之间!”
“舒,替忆晴把衣裳收拾几件常穿的,送去她的行在。”
“娘娘,晴姑娘如今已是才人,要什么,自然都是好的,又怎会在意这过去的旧衣呢?”
“娘娘,您的脉息极不稳,我这就给您开几贴宁神养心的方子熬汤药服下吧。”
“娘娘,娘娘!”
望舒的声音愈渐焦灼,而我的头渐渐眩晕,身子无力的瘫软,很累,所有的力气,终于如抽丝般离开我的身体,我又要靠什么信念去维系这残生呢?
残生,是的,对我,或许,最璀灿的华年,早已逝去,君心不复,于我,只剩晦暗的前程。
当陷入黑暗前,我似乎,又听见,悠远的箫声呜咽……
这一病,断断续续,竟占据了在藏云剩下的所有日子,或者,是我潜意识里不愿意康复,流连于病榻,如此,便可以两相安了吧。
天烨与冥曜的会晤也终于按约而行,议定,藏云以西共八城二十九乡,尽归西周版图。这也是此次地动受灾最重的城区,西周怕是安抚一众民心,灾后重建就要花费颇多的日子,但,亦可以借此契机树立西周在原东歧子民心中的形象。
利弊权衡间,倒还是利更多。
另,两国帝君歃血为盟,约定十年内西周、北溟不以兵戎相见,并共促两国的商贸往来。
如是,仅剩的三国中,南越的局势愈发不利。
靖宣四年十月初八,灾后瘟疫基本受到控制,天烨遂启驾回京。叶飞羽、李昶两位将军随驾同回,另留守部分军士协助灾后重建事宜,其中赫然包括地动后救我于兰若堂的那队禁军。
忆晴陪天烨同坐御辇,我则卧于另一车辇中,因天烨离京已有一月有余,京中前朝因着柳渊的事又不安宁,故此行一路并未停于任何行驿,而是连夜兼程。
忆晴,和天烨一样,自那晚后,再未来看过我一次。
因着身子依然孱弱,每日用膳我均在车辇中,并不出去,或许,这样对我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