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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阙泪 作者:风宸雪
文案:
她是代嫁罪臣之女,竟两朝为后。不做帝王妻璃妃传
一个为了她,不惜颠覆整个皇朝,骨肉相残。
一个说爱她,最终选择灭她一族,手刃亲子。
纵然红颜韶华无错,却殃及两国。
九重宫阙,最终谁又为谁守着死生契阔,不负卿心?
一代倾城佳人,两国至尊帝王,蛟龙逐涛的背后,是心字成缺的情劫…
第一卷 缘起 楔子
西周,文徽元年
凤仪宫。
凝着镜中的自己,缓缓披上绯霞蹙金凤纹纱帛,金丝映着烛影的烁耀,仅辉出了眸底那一抹愈浅还深的落寞。
依然是倾城之姿,依然是无双绝色。
可,失了魂魄,少了神韵的芳姿,终将如秋叶飘零萎去。
手中握着一枝净洁无暇的砗磲簪,在幽暗的烛光,闪着静谧的绝决,如同月下诀别时你凝注我的眼神。
心中逸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轻轻将簪插上乌云髻,我和你之间,到今日剩下的,惟有这支簪了吧。
“去请皇上。”
甫启唇,声音清泠。
一边侍立宫女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即,欢喜地遵了旨往殿外而去。
逶迤曳地的月白裙裾随着我的站起,蜿蜒缱绻地拖坠于青玉石的砖石上,柔婉地延伸开去,尽处,心念无思,可,真的无思吗?
不点而朱的唇线泛起一道弧度,凄怨隐约的雾气便盈上了眸底。
烨,此刻,心底余的,对你的恨,对你的爱,都渐渐归于一泓无澜的深潭。
可,既是如此,今晚,仍会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我确定我的身体再没有泪可以给你,但血液依然可以如此缠绵芬芳,就用它来偿还安陵氏所有的罪孽,了断我们之间最后的牵绊吧。
或许,唯如此,才能放了你,也放了我。
昔日靖宣帝的璃妃,今朝文徽帝的无思皇后。
罪臣之女,竟身侍两帝。
红颜无错,却殃及两国。
可,这一切,又何尝是我的初衷?
素手将一缕青丝轻轻地掠至鬓后,这一掠,数十载间经历的一幕幕,若流光浮华般一一映现出来,
彼时的我,仅是那西周权相府内无忧纯涩的二小姐——
彼时,
天下四分,西周,北溟,东歧,南越分占四鼎。
西周,北溟国力为强,东歧,南越在百年间以和亲进贡维和政策求得平宁。
然,西周靖宣帝嬴天烨晋位,频频加强军事,意欲一统天下。
而我和烨的故事,也在他登基后的第三年秋天,掀开了苍白的序幕……
第一卷 缘起 第1章 薄雾浓云残荷念(上)
西周,靖宣三年,秋,镐京。
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地早,往年这个时候,镐京还是有着残夏的味道。我素来尤喜残夏,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意境,虽是凄美,却是淡然的。但今年的初秋,却是过早地把残荷的意境给萧瑟了。
清晨起来,隽雪才开窗,便是突兀地一阵凉风,迎着棱花窗格而入,吹散了方绾起的青丝。
“噹”地一声,雕兰依蝶玉簪就从发髻处坠落在地,碎成两截。
青丝飞扬开,拂得眸前忽地迷离莫测。
“二小姐,隽雪实不知风如此大……”隽雪有些许失措,毕竟,这簪是我一直所钟爱的,也是三年前姐姐进宫前的那晚留与我的。心下怅然若失,但亦不忍责她,只自己伏身拾了,仔细收在嵌银镂花妆奁,道:
“无妨,帮我重新拿那枝白荷簪换上吧。”
把发丝细细梳成反绾乐游髻,插上发簪,忽听外面开始嘈杂,远远地,听不真切。
“去看看。”我对镜理完妆,道。
“是,二小姐。”
慢慢起身,在屏风后换上雪月渲竹绉裙,方把裙褶理好。隽雪已急急折回。
恸哭着奔进禀道:
“二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昨日在宫中薨了!”
思绪刹时空白凄迷,心似亦漏跳了一拍,缓缓回过神来,凝着隽雪因哭奔而涨得通红的小脸,定定地斥道:
“隽雪,休得胡语!”我强自镇静,第一次以严厉的语气责道。
“二小姐,隽雪岂敢胡语,方才宫里的公公已传了圣旨,追封大小姐为珞滺皇贵妃,因太后凤体违和,停枢三日恐有冲撞,明日即按皇后之礼出殡!”她跪地,已是泣不成声。
一阵眩晕,忙扶住屏风。在初听噩耗时便已知道这是不争的事实,仅是心存余幸地不愿去相信,或者承认,自幼相对十载的姐姐已然香消玉殒。
素手抚上眼角,却还是干的,流不出一滴泪。
心口尖锐地一阵绞疼,刻骨的锥痛,一丝丝地席卷而来,措手不及的噩耗,硬生生地以不可违抗的死别插入府里每个人心内,没有任何预兆地,就在初秋微凉的这个清晨,点滴的沾染无边的哀愁。
年初的省亲竟是决别,姐妹已如斯的阴阳相隔!心底的疼痛愈来愈烈,然后,我听到清脆的断裂声,心,似是碎成一片片,漫着腥香的碎片蓦地直冲上来,眼前黑意隐现,我听到隽雪大声的呼唤,身体却愈来愈轻,如浮萍般飘漾开去。
我叫安陵宸,这个姓氏,赋予了我出生至今的尊优,却亦是我今后苦难的缘由。
安陵两个字,代表了西周除了天家,最至高的权势,父亲安陵青翦是当朝丞相,位极人臣,却只有我母亲一位夫人。记忆里的母亲是优雅美极的,然早早逝去。
我出生的那晚,蓦地星陨雨落,北极星相大变,三光迭耀,紫升天曌,故,父亲以宸于我为名,但,对我的疼爱却远远不及他给予姐姐的。
兄妹四人,我知道,父亲的骄傲始终只有姐姐。她的美,自小便是夺目而摄人。
她是这样的绝美,在当今天子登基第一年的选秀中即脱颖而出,初以婕妤位入选,其后一年内,诞下双胞帝姬后,便直晋为贵妃,圣宠无以复加。我们安陵一族因此,成了朝中除太尉南宫煦外人人皆奉承的对象。
那年,当姐姐诞下双胞帝姬时,皇上更是恩准以半幅皇后御辇排仗省亲。于是,在三跪九拜的行礼间,我见到了阔别三年的姐姐。她宣我和妹妹言入帘内,轻轻拉着我们的手,我知道姐姐想说的很多,但真到临口,却仅是流泪。最后除了嘱咐照顾好父亲外,竟惟有执手无语,清泪为诉。
姐姐的手,还是那样的温暖。我从小就爱拉着姐姐的手。一起在后花园嘻戏,放风筝。姐姐入宫前的那个春天,风筝,放得是最高的,可,最后,忽然,就掉了下来,没有预兆的。澈哥哥说,是线断了。
唔,线断了,那风筝徐徐坠地,间或旋了一个转子,似最后完美的谢幕,却还是瘫软于地,远离那自由的碧宇穹空。
心中突然湮出来的几许窒息,将我的昏噩的神思终于拖回。
第一卷 缘起 第1章 薄雾浓云残荷念(下)
“小宸……”
疲倦地睁开眼睛,眼前浮现出一张英武的脸,是大哥,澈。
“哥哥……”刚想起身,头又是一阵眩晕。
“小宸,适才大夫来看过,你的身体还是太孱弱了。先躺下。其他,不要——去想了。”澈很费力地说完,轻轻帮我把被子继续盖好。我能读到他眼里深蕴的哀伤,但在我面前,却始终要装作坚强。
“我睡了多久?”
“已有一天一夜。隽雪熬好了血燕粥,先用一点。”澈的话语间有着难隐的悲痛,还有对我的丝丝关切。
轻轻摇了摇头,别过脸去,泪还是滑了下来。
一方丝帕替我轻轻试去泪痕,我不回头,强自镇定,问:
“姐姐就这么走了?宫里没有传出因由吗?”
“传旨公公只说是因风寒。父亲托人去探听,也是说上月初九染了风寒,又为太后祈福,在英华殿祈了一晚。回宫没几日就变了肺病。因贵妃不想我们担心,故一直压着没往外传。只是到了前日四更天,突然幼时的心悸病复发,就——就——就薨了。圣上正在彻查太医院,究查是否用药不当所至。”澈说得一直是费力的,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语调里的哽咽,却声声扣进我的心里。
用药不当?进得了太医院的人,岂会疏忽到用药不当?更何况每道用药毕是经过几位太医核实方才煎熬的。这当中的隐情,连父亲都探听不到,又怎是用药不当所能掩盖的。
可,我们亦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去得不明不白?我手用力抓着苏锦被沿,抓得久了,指尖竟沁出丝丝血痕来。
“小宸!你这样,贵妃去得怎能安心?你知道,她从小最疼的就是你。”澈暖暖的大手轻轻让我松开紧抓的手。
心,却在瞬间又被什么攫住,启唇想说,却湮灭在空气里。剩下的,只是轻轻一句:
“哥哥,我明白,再让我睡一会。”
“那我先出去。等会醒了,让隽雪把粥热一下再用。”
点了点头,把被子缓缓拉起盖住脸颊。泪水还是肆意地流了下来。滺,我唯一的姐姐,难道一句用药不当就可以把你所抹煞了吗?常言道,君王意浅薄。如今,看来,亦是如此。父亲尚无力去查,而我,一介弱女,又能为姐姐再做些什么呢?姐姐……
复又昏沉地睡去,梦里的滺姐姐依然是明华照人,我依在她怀里,她柔柔地给我哼着孩童时的歌谣。她还在的,刚刚的一切,只是个梦。真实的存在着,是我的姐姐,我握着她的纤手,手尖触到的暖意,安慰着我,不是幻境。
头好疼。有人在推我,不,这不是梦,我不要醒,这里有最怜爱我的姐姐,除了母亲外,她是最疼惜我的人了。
“二姐,醒来!二姐,醒来!”
终是不情愿地被推醒,一瞬的错觉,让我以为眼前推我的人是姐姐,不自禁用手去碰那张绝美的容颜,还未碰到,一晰白的手便把我的抓住。唤道:
“二姐,你总算醒了!”
这才发现,眼前的这张容颜虽然有太多相似于姐姐,但始终是不同的,眼底少了姐姐温柔的内敛,添了一抹桀傲。是小妹,安陵言。
“小言,我很累。”把锦被拉起,手继续缩回被中。外面太冷了,这里,还能让我感到一丝暖意。
“二姐,你都睡了两天了!父亲都快急坏了。”她语速极快,道“姐姐昨日出殡,你却一直昏迷!”
顿了一顿,又急急道:“太后娘娘懿旨方才传下,特恩赐我们姐妹二人可取回大姐用过的一些衣物,令我们即刻进宫。”
“你去谢恩领回即可。”我倦倦地撑起身子,姐姐,出殡?我还是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所以,昏迷对我,可能是最好的逃避方式,不必去面对出殡的背后,天人永隔的哀愁。
实在没有力气,或者坚强到可以现在去面对姐姐曾用过的物什,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亦怕最后的情弦会再次轻易地崩断。
“那不行,懿旨是传我们姐妹二人,二姐不去,无异抗旨,大姐忽然走了,家里已经够乱的了,二姐难道还要添乱不成?”
言是急性子,脸上不施脂粉,眼框显是哭过,还是红肿着,但掩盖不了她如大姐姐一般的倾国之姿。她确实容貌象极大姐,可以说同是继承了母亲的优点。而我,父亲说过,宸儿的眼睛是最如母亲的。那其他呢,亦是不象的罢。
言不由分说,让隽雪扶我起身,梳洗。
许是两日未进任何膳食,身体还是飘的,我勉强扶着刻花镂金椅坐下。
镜内的自己,面容憔悴地似是厉害。不过两日,竟清瘦落形,上了蕊粉,脸色还是惨白地没有生气,昔日,一直以自己素肤若雪,仙姿娉婷为傲,今日,这层白,却明晃晃地,瘆入眼里,再也禁不住寒意起来。
发髻只轻轻一挽,斜插了一支珍珠蓝田玉簪,换上月牙白嵌黑缎裙,愈衬得暮意哀哀。
言见我好了,示意隽雪端了燕窝粥上来,我摇了摇头,道:
“早去吧。”
起身方至门口,澈已从外边走来,见我如斯神情,问:
“小宸,不用一点粥,我怕你撑不住。”
还是摇头,一手扶住隽雪的手,道:
“哥哥,我没事。有小言陪着我。哥哥放心罢。”
门口,两顶四人抬的轿子已是准备停当,轿身饰以白花黑带,再再地,提醒着我,姐姐去了。她永远不会再牵着我的手,揽着我,哼童谣给我听了。
这一切,仅能如残荷一般地留在记忆里,但明年,荷塘的荷花还会在夏末以淡然的姿态呈现,而,姐姐呢?她的风姿明华,却是不可重复,如一道浓墨,仅蘸染了三年的西周后宫,便淡淡晕散开去,终湮于尘土……
第一卷 缘起 第2章 绛珠移做深宫泪(上)
在明武门下了轿,已有宫里公公迎了上来。
“奴才小明子奉太后娘娘之命,在此恭候二位小姐,请二位小姐随奴才进宫。”
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皇宫。姐姐就是在这,度过三年的光阴,也是在这……不忍再去细想。
言见我神思恍惚,已轻轻扶住我,随那名公公,慢慢踏进诺大的宫闱。
如果在那时,我已预见,这一进去竟再也没有以自由身出来的那一日,我不知道,是否宁愿抗旨亦不进宫。
这一切都是一场交易,一场在若干年后,我再回首往事时,不堪的交易。甚至于在后来,我怀疑父亲是否真为儿女们想过,抑或权势始终是他毕生所追逐的目标。
经过顺德门,再往里走,景色便是豁然开朗。
“二姐,御花园可比我们家的园子大许多哦,一直以为我们府是……”
我用指尖轻轻按了下言的手心,示意别再说了。虽然话语很轻,但若还是被人听去,难免又多是非。这里毕竟不是真的平静如表面一般,一切的平静,仅是掩盖了后面深处的惊涛骇浪,而一个闪失,即可能是万劫不复。
曲径通幽处,却是柳暗花明,所经的宫殿无一不是红墙黛瓦,走久了,便觉得似置身在一迷宫内,再寻不到来时的路。
言新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努力想把这些印在脑海里,才转过一座凉亭,忽然明公公,往下一跪,我不明所以然,也立刻低头行礼,惟有言还茫然地站着。
空气,在那一刻似是停滞了流逝,静谧间,我看到一袭明蓝色镶金丝的锦袍在我和言的面前停了下来,耳边响起的是明公公恭敬的声音:
“奴才给五王爷请安!”
我轻拉言的衣袖让她行礼,但她还是这么站着,那袭明蓝锦袍的主人——五王爷也止住了步子。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瞬间,但于我却似是过得如此漫长,那一刻我担忧着言,生怕因少了礼数而被责罚。
“都起来吧。”很清亮的男声。旋即,蓝袍微动,已是翩然而去。
待到起身,我看言,才发现。她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在夕阳的映衬下,更添了娇艳。
这样的言是让人心动的,那明蓝锦袍的主人必定也是如此认为的吧。我反手搀住言,刚刚的行礼让我虚弱的身体更加觉得有些支持不住,触到我冰凉的指尖,言方回过神来,眸光流转,明媚间却掠过一丝黯然。
随后,跟着明公公,继续往前行,那袭明蓝袍亦已消失,我的余光,却没忽略,言的眼中转瞬即逝的失落。
好容易经过一宫门,明公公才停下。
又有一公公在前候着,见我们来了,即刻脸上堆笑,走上前,道:
“奴才小贵子可把二位小姐等来了,太后娘娘在里面等着呢,请随奴才来。”
此处便是永乐宫,眸底却渐洇上雾气,又忆起,那晚姐姐的祈福也是因此处而生。如若没那次祈福,那么,是否又会有今日的种种呢?
我知道自己的脸色此时一定是极苍涩的,从言担忧的眼神,和紧握我的手心里微微沁出的汗意,我明白,此刻,再不能让她担心。
强镇心神,我对言微微一点头,便随贵公公步入正殿。
殿里一切不似外面所呈现的豪华,反而是极其简约地摆设着字画古玩。虽则简约,但我知道这份简约的代价。如若这里不是当今皇上生母云雅太后的寝宫,这些在民间传闻中早就随历史而不知所踪的珍贵古迹是不可能如此完全齐整地以一种虔诚的形态在这里出现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兰花的香味,幽然淡雅,沁入脾扉。
言的脸上是陶醉的神情,她毕竟是个小女孩,过早地承担了丧母,丧姐之痛,但却在表面粉饰地和哥哥一般地坚强。或者应该说,性格,她遗传了父亲的,而我和大姐,定是遗传母亲的柔婉多一些罢。
前面是一道金丝水晶攒珠帘,但我不能正视,因为,我知道,西周当今最尊贵的女子——云雅太后必在这后面。
贵公公尖细的嗓子此刻已在旁边传道:
“启禀太后,相府两位小姐觐见。”
又是一阵沉寂,少顷,一虽然轻柔,但其间又透着威严的女子声音响起:
“即是贵妃的妹妹,就进内来吧。”
贵公公立刻拉起珠帘,我和言碎步而入,低头行礼:
“臣女安陵宸(言)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小贵子,拿两个软垫来,就坐哀家这说话吧。”
我和言听命坐于太后脚边的软垫边。兰花的清香愈发浓了,于我,却是加重了头的昏沉。
“怎么都低着头?抬起来吧,也让哀家瞧瞧。”
第一卷 缘起 第2章 绛珠移做深宫泪(下)
这才把一直低着的头抬起,眼前的太后,虽然年龄约估四十开外,但岁月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锦珠翡绿绕鬓,金底绢缎如意牡丹裙,她看到言时眼波忽闪,及至看到我时,眼底却有了抹笑意,很浅,但却透着凉意。
“果然是贵妃的妹妹,哀家瞧着怪可怜见的,可惜了滺儿这孩子,因哀家入秋身子不适,这孩子为哀家祈福,竟是累她旧疾复发,”她顿了一顿,缓了下悲郁的心情,“虽昨日皇上已然查实,并诛杀了用药不当的右院判,可,滺儿却是回不来了……”
明眸里似有秋水隐现,一旁的执事尚宫,忙把丝绢递上,道:
“太后节哀,贵妃诚感上天,故以身为太后驱除病煞。自此,太后可永享福寿,贵妃娘娘的心愿亦是如此的罢。”
我心底一沉,抽紧了般哽窒,脸上却只能硬装做平静恭顺。
“暖,哀家知道了,你去膳房传晚膳吧。今儿个哀家留两位小姐在此用膳。”
“臣女安陵宸(言)谢太后娘娘。”复又行礼,进了宫,似乎永远只是在行礼,请安。繁文缛节没来由让我孱弱的身子有些气虚。
“都几岁了?”她搀起我的手,询问我和言,她的手是暖的,但那种暖却怎么都沁不进皮肤,仅能浮在我冰凉的手上。
“禀太后,宸姐姐今年十四,言儿亦有十三了,”言轻脆地道。
“贵妃入宫之时,也仅有十四罢,一晃,竟三年过去了。”太后似是在回忆些什么,我低头看她手上的护甲,嵌着红瑙金丝玉,那抹红,甚是刺眼。
“平日都读了些什么书?”
“禀太后,宸姐姐和我也只粗读了四书,最近在看女则。”
“甚好,宸儿,怎么一直不说话呢?哀家瞧你气色似不太好。”
听太后询问,方从略有散神的思绪里回神,轻轻禀道:
“臣女安陵宸启禀太后,前日着了凉,所以气色略差,谢太后念心,臣女无碍的。”
“哀家瞧你身形孱弱,想是丞相疏忽调理你的身子吧。”
闻言,一惊,即想跪下,手依旧被太后牵着,只能微一屈身,道:
“臣女惶恐,实与家父无关,臣女自小体弱,经家父十余年悉心照养,已是大好了不少。”
“呵呵,瞧你慌的,坐着吧。哀家只是说笑而已。”顿了一顿,她牵我的手忽然用了些力,继续道:
“今日,哀家传你们进宫,一来是把贵妃的衣物特准你们带回家,留个念想,二来——”
她缓缓把视线凝注于我的脸上,眼中的睿光,让我不禁羞赧低下头,那道睿光后夹杂着什么,我却来不及去想,因为后面的那句话,彻底让我惊懵,如果说之前我还能支撑着虚弱的身子,那这句话,足以让我觉得再也无力去撑,犹如掉入冰窟一般。
“皇上思念皇贵妃日切,忧心伤神,这样下去,也不是个理,所以,昨日哀家已传丞相进宫,他的提议甚合哀家的心思。”顿了一顿,她的美目凝着我,以更深的蕴意,淡恬的语气缓缓道:“宸儿,你即入宫伴驾吧!古有娥皇女英,亦是美事一桩。”
“太后!”言闻听惊唤,但她未来得及再说第二句,已不得不扶住我。
又是那种如丝抽离的感觉,我倚在言瘦小的肩膀上,思绪最后想到的,仅是父亲,竟会以此法来继续维系安陵一族的无上荣光。姐姐薨了,我早该想到,父亲不会让内庭的势力有所削弱。我们安陵一族,自上三代,就代代有女入宫,身居高位。以此,方始家族迄今亦是当朝显赫至极。
父亲,姐姐尸骨未寒,你就能筹谋如斯,骨肉情似比纸更薄了。
“二姐!”言惊呼,越来越轻,在我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