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之父,未尝叛逆西周,西周君王无端残害其父,诛灭十族,此恨一也;
西周虽起衅,我尚修好,设碑立誓,凡两国人等,商贸共促,然西周商人低价进市,垄断倾售,西周君王置若罔闻,反对我商人苛征重税,此恨二也;
西周卫助南越,欲起不义之盟,此恨三也;
西周人于藏云以东,江岸以西,每岁窃逾疆场,肆其攘夺,我遵誓行诛,西周负前盟,责我擅杀,胁取十人,杀之边境,此恨四也;
柴河三岔抚安三路,我累世分守,疆土之众,耕田艺谷,西周不容留获,遣兵驱逐,此恨五也;
欺凌实甚,情所难堪,因此五恨之故,是以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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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江山美人孰轻重
虽然,这一天的到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真的来临的时候,我还是有刹那的无法适应。
冥曜颁下楔文后,派遣大军攻打西周,先后投入四十余万步骑,沿雍岭一线全面开战,进攻军事重镇。至靖宣十五年正月,先后攻取藏云、金台和滑墉等城,占司、充、豫诸州大部郡县。但,由于西周善于守城,顽强抵抗,也使北溟军队付出沉重的代价。
南越,始终是保持中立的态度,并不出兵援助,它国力最微,如此的选择,只求自保。
这一年的正月,第一次,紫禁内,纵然歌舞升平依旧,但,每个嫔妃脂粉掩盖下的脸,却遮不去惊惶。
她们在怕,如今虽是无宠,但至少锦衣玉食,倘若,西周兵败,等待她们的,怕是比失宠更恐怖的凌辱。
胜者王,败者寇,之于女子,更是最凄惨的劫难。
决战的那一天,在北溟军队逼近潼水时,终于拉开最后的帷幕。
率兵攻打西周军队的前锋大将正是我哥哥安陵澈。
接连的征战,西周曾经和哥哥并肩作战的两位将军叶飞羽、李昶因年事已高,再无法适应长线做战,仅能分别驻守西周的平川,潼水。
而,冥曜却突然亲率将士三十余万,直取兵力较弱的漠北。
朝中再无可遣之重将,太尉年事已高,也难当此重任,民心所向,军心所归,身为一国之帝的天烨,御驾亲征,迫在眉睫。
靖宣十五年二月初十,天烨颁下诏书:
‘观班中臣宰,多半而鬓鬟斑白,无人掌印。朕将御驾亲征,迎敌漠北,除边境百姓之灾,免黎民涂炭之苦。'
同日,钦天监上奏:
‘本月十六日有丙丁相会,三奇照耀大明之天象,充宜圣驾亲征。'
前朝传来消息时,我正坐于几案前,悉心缝制,铠甲内的粗布麻衣,一针针,一线线,密密匝匝缝进的,仅有自己知道,是我的心。
在外殿侍奉的我,几乎是见不到他,也不知道他是否安康,每日,只看,八百里的军报一封一封传到御书房,看到御书房彻夜亮着的烛火,我就明白,这一役,怕是比以往任何一战都要艰辛!
御驾亲征这四个字意味的是什么,我十分清楚,哥哥的骁勇善战,让叶飞羽、李昶根本不可能回援漠北之战,天烨即将面对的,是冥曜,这个接近神袛的男子,纵然,两国这十年,都不曾懈怠于厉兵秣马,可,于西周,其中又有几分胜算呢?
我不敢想,原来,我会这样害怕失去这个男子,原来,灭族之痛虽犹在,我依然并不能做到,平静无波地看兄长血仇。
因为,这将近十年的宫女生涯,他待我的点滴,我没有办法把他同狠绝二字联系起来,某种意义上说,他更是仁慈之君,十年前那场诛灭十族的惨剧,难道真是他所愿意的吗?还是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呢?
即便父亲居功自恃,但,毕竟是我和姐姐的父亲,天烨待我们之情,亦不会让他如此不顾不怜吧。
神思中,针刺进食指,一滴血珠沁出,我失神地凝望,直到望舒的话,悠悠传来:
“你亲缝这麻衣,难道还能暖得了你们彼此的心吗?”
“舒,此一役,即便,北溟所言五大恨,字字为义,但,毕竟我是西周的女子,我无法,看着别国侵略国土,还带着自己的私心。”
“你的意思,是安陵将军,为一己私心,行的亦是不义之师?国主为安陵一族血辱,这一恨亦是不值?”
“自古征战,必是师出有名,方能得民心,顺天下,兵家之理,我自不懂,也不敢妄评,但,流离失所的,却是百姓。而这些,在王图霸业前,都是可以舍弃的,所以,我的私心让我只看到,这些大义背后的真实含义,再看不到其他。”
我淡淡的言语激起望舒从未有过的怒意,她掌击于桌,我的针线篓如同她的心,一起颤抖着,在午后散漫的阳光下,她眸底是一种伤痛:
“你并不了解国主!他要出师,从来不用借着所谓的仁义之名,譬如东歧之所被灭,其一,是缘于北溟卓奥峰,拉昂峰的冰川即将融化,方圆百里,必被雪水所淹没,所以必须迁都,其二,东歧国主,假借西周君王之名,于卓奥峰天池边行暗杀之事,挑两国关系,本不是光明磊落之举,故而,那一次宣战,国主并未下任何楔文!”
那日天池暗杀之人,果然是与天烨无关,可,却是那一次,间接让我初夜无落红,一生的清白,毁在滚落台阶的那瞬间,亦成心中,一抹彼时不能言说的痛,也是我和天烨猜忌的源头。
“但,国主最大的恨,是天烨灭你一族,贬你为奴!他没有说,但我知道,他心里的痛,在接到我那封关于你被贬为奴的飞鸽传书后,是怎样的清晰凌厉。因为,正是从那天开始,土使告诉我,国主把自己关在冥宫三天三夜,出来后,只让土使转告我,若你决定离开西周,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带你离开紫禁。可,那时,我知道,你活,是为着无忆,离开他,你和死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在八年后,当白樱出现,无忆成人,才提出带你走,但,你仍然不愿意,这时,我才知道,其实,你的心,并非是因着无忆而留,更多的,是根本不舍得离开靖宣帝!”
她的话,让我执针的手停滞,再无法缝下去,句句透彻地点中我的心底深处,那处一直刻意不许自己触及的禁区。
是关于,无法遗忘的种种。
“星陨崩雨,紫微宫耀。宸极方盛,彼岸龙潜。亲弑至爱,血祭孽缘。北溟国主要你带我离开紫禁,难道不是因为这六句箴言?”
我清楚知道冥曜让她带我走,是因为那日雨中一个承诺,绝对无关乎其他,但此时,我在望舒面前,却仅能这样说,用伤人的冷漠。
“这是梵无的预言,亦是北溟此代的劫数,但,国主倘若真是要应这六句话,则根本无须再嘱咐我,在你被贬为宫女后,仍守护于你。”
“恐怕是他不愿意相信这六句箴言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圜吧?我问你,我白发变成青丝,是否因你之故?”我依然是淡极的语气,却问得望舒脸一变。
“是,但绝非是你所想的那样,否则,这八年,我早该劝你继续争宠,而不是屡次让你直面靖宣帝的残酷!红颜白发,这必是国主不愿意见到的,所以,我在那封传书中并未提及。此后,我穷十年的心力,先以中药替你调理,怕你起疑,才另将药和入茯苓酥中,用这十年的时间让你恢复如初。”
“舒,你为我做得已经足够了。如今两国关系之战已然开始,你也该回到他身边效力,不必再陪我于紫禁,蹉跎岁月。”语气渐渐缓和,她待我如此,皆是因为忠于冥曜,冥曜待我怎样,我自然知道,也自然永不会忘。
可,我又能怎样呢?
“没有国主的许可,我是不能离开的。难道,你是怕我此时对靖宣帝不利?”她暗淡地问,随即自己做出了回答,“如果我要杀他,何必等到今日?国主没有下的命令,我永远不会违逆他的意思。”
身为三使之一,要驻留在西周的紫禁,而杀了天烨,更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让西周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可是,她近在咫尺,却不能做。这于她,怕更是种煎熬吧。
“倘若,此役北溟战败,难道,你也留于西周吗?”
“不,北溟必会胜!”她的嘴边勾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意,似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把握。
我的心,徒洇出一丝忧虑,手握紧粗布麻衫,手心的温度,敌不过内心愈渐厚浓的清冷,纵然,这个深冬,并不如去年那般寒冷。
但,雪,还是在这一晚,纷纷扬扬地飘落在紫禁的穹空。
只剩下五日,天烨即将亲征,这一别,我不知道,是否还能有再见的那一天,他若战死沙场,我又能否如昔日所言,欣喜大过悲伤呢?
粗布麻衣终是在这种交错不安的心情中,在天烨即将出征的前一晚,缝制完成,这是我第一件缝制的男子衣衫,我将它拥在怀中,心里,在寒冷的冬夜,依然能觉到一种温暖。
将它仔细叠好,正要拿去给顺公公,让他明日伺候天烨换上,门外,却突然传来内侍的唤声。
“安姑娘,万岁爷唤您去朱雀台。”
我推开门,那脸却是陌生的很,但,他的腰牌,赫然是昭阳宫的。
天烨此时传我,不知为何,但,若非此时,他也不会让一个新来的内侍通传,方能掩过别人的耳目吧。
临别的前一晚,我确实真的想见他一面,今后,不管他是生是死,都再与我无关,我不能不忘,也不能不放!
当他对白樱说出那个字时,我就明白,即便是有着深深的眷爱,在帝王的心中,也是可以分享给其他的女子,如斯,我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干脆一些呢?
望舒在房内翻着小允子拿来的闲书,余光瞥来,似轻轻咦了一声。
我颔首间,将门关上,随他走向朱雀台。
夜色中的朱雀台,高高矗立在紫禁之巅,那内侍停在台前,并不陪我上台,而台下守卫的禁军,不知何时,也早已撇去。
我拾阶而上,过往一幕幕,随着我一步一步踏上这紫禁最高之处,历历呈现在眼前,夜凉如水,玉石的地面,还有尚未融化的白雪,在黑暗中折射出晶莹的滟光,带着灵动的流转,晃入眼中。
当我迈完最上一层台阶,看到,朱雀台上的文奉殿前,已站着一人,他背向着我,身穿素色的青袍,周身,笼着一种我不熟悉的气氛,在他转身的那刻,我知道,这种气氛,是肃杀!
他,不是天烨,是霍子渊。
不惜假传圣旨,让我到这朱雀台,又调走侍卫,等待我的是什么,我很清楚,滴血盟的狠毒,在他的眼底,再再的显现出来。
他的手上,正提着令人闻风丧胆的滴血罩,他喈喈地笑出声,阴森地道:
“明日我就要随皇上出征,今晚,或许是最后,取你这个妖妇性命的时候!”
他的恨意一直是很清晰的表露,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在今晚,会是在朱雀台上,他选择杀我,替萱滢报仇,或者,是清君侧。
不论是哪个理由,此刻,他要杀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我没有闪躲,因为我知道,对于滴血罩来说,我的命是轻易就可以拿去的,纵然,心有不甘,但,我无力去反抗。
他见我没有逃避,有些惊诧,更多的,是他渴望看到猎物垂死前的挣扎,这样,更能刺激他嗜血的杀戮。
“为什么不逃?”他沙哑的声音,如同夜枭一般响起,在清冷的朱雀台前,尤为惊心。
“你既要杀我,必有十足把握,逃,不过是垂死挣扎,我又何必多费力气?”
“你利用十六王除掉萱滢,并嫁祸谋害皇子的罪名于她,丝毫不念她为你当日挡掉滴血罩之恩,就该死在这滴血罩下!”他的眼底,充斥着血丝,声嘶力竭地,低吼,却依然并不能让我增多一分的惧色。
“萱滢之死,是她咎由自取,倘若不是她要杀我,十六王又岂会杀她?”
“借口!你这妖妇,人人得而诛之!迷惑主上在先,祸害西周于后,滴血盟断不会容你!十年前,灭族的时候,你就该死!不是主上不准,我们何必如今这么费心来除掉你!”他手中的滴血罩已飞快的旋转起来,我记起那年,绯卿也是死在这罩下。
彼时,我的眼晴看不见,所以仅是听到它的威力,今晚,当我第一次见识它的威力时,想不到,竟会在我临死前。
当这个黑色的罩子,舞动着它四周锋利的锯齿,在雪光的反射中,张牙舞爪地从霍子渊手上向我飞来时,我没有闭上眼晴,反而坦然地望着它,在它割断我喉咙的刹那,我不知道,最后想起的会是谁,此刻,心中,想的人,却让我硬生生地换成无忆的脸。
无忆,我终于不能再看你长大。
但为什么,无忆的脸却一再和天烨的脸开始重合,使得我没有办法不去想他呢?
原来,我死前,最后念起的人,不光光仅是无忆,还有他。
我甚至能体会,白樱死前的那种心情,是不舍,更多于痛苦。
“咣!”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我看到三枚暗器飞快地与那滴血罩撞击,减弱了它旋转的速度,并且使它的方向发生稍微的偏离,而在下一刻,一个身影拥住我,迅速地避开那迎面而来的罩子,在急速转身的刹那,我看到,墨黑如星辰的眼眸,深深凝望进我的眼底。
是他,天烨。
惊愕,意外,感动,更多的,是一点一点的欣喜,不容忽视地攫住我此时的所有思绪。
“霍子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遣开所有守台的禁军,并在这里行如此大逆之事!”顺公公尖细的嗓子扯破暗夜的寂静。
“主上!”霍子渊也没有料到天烨会在此出现,他重重跪倒在地,语意里含着失望,或者说,是绝望。
他在杀我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我没有死,他便要成仁,惟有绝望才能诠释他此刻的心情。
“你还知道朕是主上?”天烨的身子稳住,手依然揽在我的肩上,随着滴血罩落地沉闷的响声,冷漠地启唇。
“臣一直效忠于主上,恪尽滴血盟的职责。”
“杀她也是滴血盟的职责之一?”天烨的语意越发地寒冷。
“是!滴血盟最大的职责是保护主上的安全,在必要时不惜以任何代价除去可能威胁主上安全之人。”
“朕问你,滴血盟听谁的号令?”
“自然是主上您的!”
“好,很好,你还知道这一点,却屡次违朕之命!”
“臣说过,威胁主上安全的人,也不能留!”
“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你们还是如此,你们最后的意图就是逼迫朕,对吗?”
“万岁爷,您受伤了!”顺公公的声音转得更加尖细,我的手抚上他的后背,那里,有温润的液体涌出,我怎么连他受伤都没有察觉?
月华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唇色已变得同地上积雪一般颜色。
“主上!臣罪该万死!”
天烨的手突然在那时松开我,随后,又是清脆的“咣”一声,我看到,霍子渊手中的匕首被震落,同时伴着天烨的声音,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身为滴血盟的副统领,要死,也该死在战场上,而并非死得毫无价值!”他顿了一顿,望向我,“至于她,没有朕的命令,你们再要违逆行事,那,滴血盟没有再存在的必要!”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下朱雀台,我看到望舒一脸冷漠地站在顺公公身后,原来,是她禀于天烨,也是她,间接地再救我一命。
她的眸底看着我,平静,淡然。
我扶着天烨,在经过她身边时,轻声:
“速传李太医!”
明日即将出征,天烨的伤势无论如何,必是不愿被宣扬出去,惟有李太医,才是可信之人。
但,望舒,至于她是否把这件事,告知北溟国主,则是我无法阻止的。
我望着身边这个男子,西周的帝君,心中,弥漫的,仅是更深的痛。
明日一别,是生是死,都是我无法预见的,六句天命箴言,我更希望,是梵无和我们开的一个玩笑。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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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那道伤口之深超过我的想象,最深处,可见森冷的白骨,但天烨,在上药包扎时,却始终没有哼出一声痛意,纵是他的额际已忍出冷汗泠冷。
我用绵软的纱巾不知道拭去多少次的鲜血,也不知道让望舒换出去多少盆血水,当手指触到温润腥红的血时,我惟能抑制住眸底愈深的雾气,机械重复着同样的步骤。
李太医替天烨上完药,已是子时,他嘱咐,此后,伤口不能碰水,以及需避风和保暖,他的神色是紧张的,因为,这样深的创伤可怕之处在于,是复发感染引起的炎症,那必会危及性命,更何况,天烨再过三个时辰就将御驾亲征!
征战中的条件是何其艰苦,对伤口的痊愈自然是最大的不利。
“都退下吧。”他的声音里有着疲惫,背对着我们,裸露的上身,白色的绷带下,还是有些许淡色的血迹洇出。
李太医和望舒退下时,我本也该退下,但到了殿门,却无法让自己安心地离去,顺公公摇了下首,亦随着他们退下。
“明日,可否暂缓出征?”问出这句话,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已辨不出任何滋味。
他沉默,只缓缓放下明黄色的帐幔,这帐幔似一道铺天盖地的网,将我们隔在两端,中有千千结,空束缚住彼此的心。
“朕既已诏告天下,焉能反悔?”从帐幔后传出他低沉的声音,“你也回去歇息吧。”
“此去漠北,天寒地冻,倘若伤势恶化,反会成为三军的桎梏,这一役,西周若胜,可解藏云之难,若败,则举国皆倾,您不可能不知道!”我没有退下,他的伤是因为救我所负下的,他可以战死沙场,但我不要他,是因为这个伤所导致的死亡。
这对我,会是没有办法去面对的愧疚!
他回身,隔着帐幔望着我,明黄的茜纱流转潋滟间,有着华丽的表象,但,表象下,或许已被隆冬的晚风曳得支离破碎。
“如若朕败了,冥曜攻进镐京,定不会为难于你,将你交给他,朕也会放心。”他的语意里是从未有过的一缕绝殇。
难道,他所许我的自由,就是用他的死做代价来换得吗?
曾经,他因我的忠贞屡次猜忌,才使我们一直互相伤害,今日,却可以容我再侍冥曜,难道,自白樱逝后,他的感情也就一并葬送。
白樱,并非仅是影子,更是他纯粹的爱?
我的步子不受自己的控制,走向那明黄的帐幔,然后,看到,他眸底没有掩去的苍茫,疲惫,还有漠然。
竟连一丝的情意都再看不到。
我瑟颤着掀开帐幔,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依旧,萦绕在我们中间,一如过往那样,是触不得的真实。
“是,您是我的灭族仇人,我一直在等着您死的那一天,所以我活着。但,这并不代表,我会继续委身于其他的男子,我生于相府,自幼也承女德教诲,亦知礼义廉耻,岂会再侍他人?”
他望着我,漆黑的瞳眸中,深黝莫测,许久,他淡淡一笑,道:
“那朕若战死,难道,你也殉葬不成?”
他的平静,让我节节败退,我做不到容色不惊,也做不到笑谈生死,我,所有心底蕴蓄积累的情愫都显在脸上,藏无可藏。
他的笑意渐深,哪怕是笑,他始终是淡极的,这般深深的笑,从未有过,他伸手,手心冰冷,抚着我的脸颊,用怜惜的力度,我的泪在瞬间,坠落。
心,一并坠落。
“好好在紫禁等朕凯旋!”那一刻,他的眼中,绽出最璀璨的光辉,笼罩在他周身,宛如天人。
“烨,我求你最后一次,倘西周胜,饶过我兄长。”轻轻说出这句话,我唤他’你‘,不再用虚伪的敬称。我知道,我不希望天烨死,否则,我不会担心澈。
“朕放过他一次,就会再放他第二次……”
我的手覆上他的,在外边一阵紧似一阵的更漏声响起时,说:
“让我随你一起去漠北,好吗?”
他的笑滞了一下,眼底的柔意一如语音中的情意:
“当日带你往藏云,是因怕母后对你有所不利。但,这一次,不用再怕,没有人能伤得了你,因为朕不再有顾忌,朕会留一道密旨给你。”
曾经,先帝也曾留给姑姑密旨,但,最后的结局是生死两隔,他这么说时,我心中关于某些不祥的预感愈深。
“不,我不要密旨!帝太妃得到先帝的密旨,换来的,是阴阳两隔,我不要……”
他的笑凝在脸上,眸底拂过一丝忧郁,语意涩苦:
“那道密旨又何止是阴阳两隔。朕留给你的,纯粹是护你平安的密旨,不会再有其他!”
他的话我听不明白,我明白的,仅是他在说完这句话时,似惧怕什么一样,将我紧紧扣进怀中,他的力气太大,乃至我低吟了一声,更担心他的伤口会崩开。
“不管是什么意义的密旨,我都不会要,我的生死,和你是一起的,你若活着,必无人敢伤我,你若死了,她们要我的命,就拿去吧。”我略顿一顿,语气更加坚决:“我不要同帝太妃一样孤独地活着!”
“你绝不会象她一样,绝对不会!朕不会让你和她一样……”
他低声的呓语,更紧地拥住我,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怀中。
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抚到他的后背,指下干燥的触觉让我稍稍定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