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右手不断用力,握得手掌上青筋暴起,在这种情况下,燕破岳还能笑得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好说,好说,您是?"
"哈,你看我这人。一看到久仰大名的战斗英雄,竟然都激动得忘了自我介绍了。"
年轻上尉军官手掌继续用力,他肯定学过国术中类似于分筋错骨之类的内围技术,对着燕破岳的手掌骨节和手筋连续实施辛辣到极点的辗压式压迫,试图辗碎燕破岳手掌上那层坚硬外壳,而他脸上的笑容和说话方式甚至包括他的神情气度,看起来竟然都和燕破岳有着五分相似,"我姓裴,叫裴踏燕,是夜鹰突击队刚刚成立的第二教导小队副队长,我这个人不太会起名,又有点懒,所以索性给第二教导小队,直接叫做了'踏燕特战小队'。"
始皇特战小队的成员们纵然都是纪律严格的老兵,听到这里都是一阵哗然。
军队里都是一群血气方刚天是老大我就是老二的货色,他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彼此竞争可谓是司空见惯,军队的上级对这种彼此激有利于提高战斗力的竞争也并不过多干涉,可是象眼前这位第二教导小队队长一样,甫一露面就毫无保留的露出挑衅姿态,直接把他们"始皇特战小队"全员得罪到死,却绝对是罕见得要命。
"请相信,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的确叫裴踏燕,要不,您可以看我的军官证。"
裴踏燕说到这里,竟然真的用左手,从军装口袋里摸出了红色塑料封皮的军官证,把它展开亮在了燕破岳面前,他盯着燕破岳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您瞧仔细了,裴嫣嫣的裴,践踏的踏,燕实祥的燕!"
"啪!啪!啪…"
燕破岳的右手手掌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骨节之间剧烈磨擦形成的微鸣,就是趁着燕破岳精神略一恍惚,裴踏燕和燕破岳紧握在一起的右手猛然发力,将双方的对峙状态击破,更在同时狠狠一搓,一股犹如抽筋般的疼痛,在瞬间就直刺进燕破岳的大脑。
裴嫣嫣!
那个在他小时,带着一脸温柔的微笑走进他的生活的女人,让他这个从来不知道母爱为何物的野孩子,终于知道了家的温柔和妈妈的吻,纵然只是无心之失,纵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纵然他学那么多东西仿佛已经彻底坚强起来,那道身影依然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的睡梦中,让他一次次猛然惊醒,然后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怅然若失,慢慢品尝着后悔与歉然的苦涩直到天亮。
有一个深藏在燕破岳内心深处的念头,他一直没有向人提起过,纵然过了这么多年,他还在期望甚至是渴望着,有一天小妈能够原谅他们父子,重新回到他们的身边。
可是当裴踏燕站在燕破岳面前,燕破岳在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这个如此优秀的男人,是小妈收养的孩子,他的小妈,不,他的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歉疚,绝望,悲伤,无奈,外加自己最珍贵事物被人夺走的妒忌,各种复杂而负面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让燕破岳在瞬间就品尝到了人生百态酸甜苦辣。
小妈收养的孩子当然是优秀的,而他以上尉军官的身份突然出现在燕破岳面前,成为燕破岳和"始皇特战小队"最大的竞争对手甚至是敌人,除非是芝麻掉进针眼里,巧到了登峰造极,否则的话,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刘招弟!
她曾经走进燕破岳的家庭,以姐姐的身份,和燕破岳相处了几年时间,她清楚的知道燕破岳身上的最致命缺点,为了让他们这批已经被打上"淘汰"标签的老兵认清现实,尽快让出位置,她对"始皇特战小队"的精神与实际双重领袖燕破岳,打出了这么一记绝对重创。
舌尖尝到了淡淡的腥甜,那是燕破岳牙齿咬破嘴唇后,渗出的血丝。
"没错,是刘队长亲自去把我征招进入部队,她向我保证,只要我加入部队,就可以进入夜鹰突击队,给我创造出符合名字的环境。"
裴踏燕微笑着,他的声音温和,"对了,忘了告诉你了,队长还向我承诺,只要在十六个月后,我能取得胜利,她就可以考虑,做我的女朋友。"
听到这里,就算是心里知道,这有可能是对方的心理攻势,可是刘招弟在燕破岳的心里拥有实在太过沉重的份量,逼得他不由自主的调转视线,望向了刘招弟。
就是在燕破岳转头的同时,裴踏燕猛然双膝一曲向地面跪倒,在下跪的同时,他的身体重心也随之全速下坠,他和燕破岳紧握在一起的右臂回转倒拉,燕破岳的身体竟然被他拉得横翻而起,就象是一只麻袋般重重抡落到地面。就在燕破岳背部着地的同时,双膝跪在地上的裴踏燕左掌扬起,对着燕破岳的面部狠狠一掌击落。
整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裴踏燕使用的赫然是提倡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专门利用反关节技术,来破坏对手防御的合气道!而他砸向燕破岳面部的那一掌,就是刚才引起燕破岳警觉的"熊掌",一旦让他这一掌打到燕破岳的额头部位,用几万甚至是十几万次反复磨练锤打,一点点磨砾出来的贯穿力,就会对燕破岳的大脑造成震荡,让燕破岳在瞬间失去意识。
燕破岳可是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兵,就算是整个人被横摔在地上,他依然迅速反应过来,在肩膀甫一着地的瞬间,他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腰肢猛的一挺,借着这个力量他的双腿猛的弹起,一左一右交叉锁住裴踏燕的脖子,就在燕破岳准备全力扭动身体,将裴踏燕斜甩出去时,一股犹如触电般的麻痹感,猛的从右手为起点,在瞬间就涌遍全身,让他大半个身体直接失去知觉,已经使出一半的剪刀脚也失去力量,再无法对裴踏燕造成威胁,眼睁睁看着对方那一记杀作力绝对惊人的"熊掌"再无障碍的对着自己额头直劈下来。
就是在这一刻,燕破岳的眼前,浮现出格斗高手一掌劈断十块红砖的画面,他的脑袋似乎并不比十块叠在一起的红砖更结实多少。而他心里随之的情绪,却是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
裴踏燕的分筋错骨,固然能够让普通人疼痛得失去反抗力量,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但燕破岳可是受过最严格训练的特种兵,忍耐痛苦,在任何情况下保持最基本战斗力,原本就是特种兵在走上战场前,必修的功课。
能让他失去反抗力量的最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他跟着师父练习格斗术时,右手手筋曾经受过暗伤,虽然已经愈合,但是却留下了终身的隐疾,他的全身也只有这个位置,对疼痛的承受能力,远逊于综合数值。
裴踏燕甫一出手,就针对他的右手暗伤展开连续攻击,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从刘招弟那里获得了燕破岳的第一手资料,其中也包括这种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知道的暗伤隐疾。
被人打倒在地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没有被人一掌拍死,他就能挣扎着站起来重新来过,但是这种被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出卖的感觉,却让燕破岳再一次品尝到了当年小妈离开时,那种心底涌起的抽搐。
猛劈而下的手掌,在距离燕破岳额头不到一寸位置时突然停顿了。
裴踏燕收回左掌,慢慢站立而起,微笑道:"我刚才故意用语言刺激挑衅,让你心神恍惚,否则的话,我也不会轻易得手,一这一次我们就算是平手了,怎么样?"
说到这里,裴踏燕对着依然坐在地上的燕破岳,看起来绅士风度无懈可击。
这算是什么,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
燕破岳看着对方再一次伸到自己面前的右手,抬头看看裴踏燕那笑得犹如春风拂面的脸庞,他的双眼微微眯起,也再也一次伸出了右手,任由裴踏燕破将自己从地上拉了起来。
两个人的右手亲密的握在了一起,这一次燕破岳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是裴踏燕再对他的右手受伤部位展开进攻,燕破岳也是面不改色。
"厉害。"裴踏燕啧啧轻叹着:"难怪干妈会对你念念不忘,对了,你知道吗,七年前,把你姐刘招弟弄到小山村,嫁给那个傻子,逼得她放火自杀的幕后推手,就是咱两的娘,要不然的话,差点成为刘招弟的舅舅,怎么知道你害怕花生,用花生使劲往你身上砸?!"
无论燕破岳有多么坚强,无论他接受什么样的训练,无论他面对眼前的强敌,做了多少准备,当这些话灌入耳中,燕破岳仍然蒙了。他只觉得自己如遭砸击,眼前猛的炸起一片金星,他的心脏更象是被子弹射穿一般,猛的抽搐挛涩起来。
"始皇特战小队"成员没有听到裴踏燕在燕破岳耳边说了什么,他们只看到,自家队长的脸色突然间苍白如纸,他们又看到裴踏燕再次双膝一曲跪坐在地,第二次对着燕破岳使出了合气道中的跪姿摔投,将燕破岳象一只麻袋似的重重抡到坚硬的水泥地面,而凝聚着他们所有人骄傲与自信的副队长燕破岳,面对这轮进攻,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击和防御。
裴踏燕的左掌,再次停到了燕破岳额前不足一寸位置。
到了这个时候,裴踏燕竟然还在微笑,"上一次,是我突然偷袭,燕队长您猝不及防,被我打了记冷枪,客气点说,当成平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是身为一名特种部队指挥官,您竟然会在短时间内,连续两次犯相同错误,就有些不应该了。"
看着裴踏燕笑容可掬的模样,听着他不带一丝烟火色,说出来的言语,全场一片哗然,萧云杰却猛的握紧了拳头,他的目光更直接投向了刘招弟。
难怪裴踏燕的言行,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明明恨不得将对方一拳打倒,再往对方小腹部位狠踏一脚,让对方再也爬不起来,却偏偏喜欢露出一脸阳光无害的笑容,语气亲切温柔得仿佛朋友之间的交流,这不就是"笑面虎"的招牌伎俩嘛!
用燕破岳最讨厌的言行,不断挑衅刺激;用燕破岳最在乎的人和事,不断进行心理攻击;针对燕破岳身体留下的隐疾或者弱点,展开突袭…这个叫裴踏燕的家伙,已经知道燕破岳曾经的一切,清楚知道燕破岳看似坚强得无懈可击背后,鲜为人知弱点,更和燕破岳这一辈子最在乎,也是最愧疚的人,有着亲密关系,就连名字都被赋予某种期望,也就是因为集结了这所有的一切,他才创造奇迹般的一次次将燕破岳击倒在地,又用看似大方的姿态,在最后关头,放了燕破岳一马。
不,他并没有放过燕破岳,他是在用猫戏老鼠的方法,不断打击燕破岳的坚强与自信,他在试图在燕破岳已经愈合的心灵上,再留下一条伤口。
萧云杰大脑还在高速转动,分析裴踏燕这个人,就看到裴踏燕微微弯腰,对着燕破岳第三次伸出了右手,"要不,咱们再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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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裴踏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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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在这个时候,只剩下裴踏燕那依然温和,却锋利如刀的声音,继续在会议的空气中回荡:“你踏着别人的肩膀一步步向前走,已经习惯了当主角,突然反过来成为别人的踏脚石,心里很不是滋味是吧?但是,没有办法啊,自古以来都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以前你是后浪,代表了新生与希望,所以你可以勇往直前无往不利,而现在,不好意思,你已经是沙滩上的前浪,而我才是后浪。”
萧云杰的双眼瞳孔在不断收缩,和“笑面虎”相比,眼前这个叫裴踏燕的特招军官,明显手段更加高明,也更加狠辣。
如果用兵法来说,裴踏燕现在的行为,就是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看起来他击倒的只有燕破岳一个人,但是他却真实而有效的不断打击着整支“始皇特战小队”。
在这个时候,只要有人站出来喊上一声,一群早就红了眼睛的老兵一拥而上,把裴踏燕揍进医院,都不成问题,但是他们把裴踏燕揍进医院又能怎么样?
不管对方使了多少明的暗的阴谋诡计,不管对方是如何的有备而来,他们的队长燕破岳都不能输,这就是他们身为特种部队中的特种部队,所必须具备的骄傲,这更代表了他们对燕破岳毫无保留的信任,如果连眼前的家伙都对付不了,被人家一路吃死到底,这样的队长,又凭什么带领他们,在强者如林的世界特种兵舞台上,打出自己的旗号,闯出一片天空?!
这个叫裴踏燕的家伙,真的已经把他们算死了,他明明孤军深入,却硬是营造出一个只能由燕破岳独力应战的特殊环境。
只可惜…他还不懂,什么叫做军队!
萧云杰猛然站起,他并没有冲上去对裴踏燕展开进攻,只是握紧右拳,对着胸膛狠狠擂了下去。
“嘭!嘭!”
萧云杰就是以拳为锤,以胸为鼓,敲出了两声沉闷的战鼓铮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萧云杰又将双手交叉举过头顶,在这个时候,他的手势看起来,就象是一只鹰在飞。
这是燕破岳和萧云杰七年前,还是两个新兵时,驻守在中国边防线上,足足有四千多米海拔的高原上,面对冰雪封天,万物银妆素裹,却依然有雄鹰在展翅翱翔于九天之间,周旋于直耸云端的雪山山腰之上,将生命的执着与耀煌,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只想对着头顶的苍天,脚下的大地放声高歌,因为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而创造出来的手语。
这个融入了太多感动和共鸣的手语,很快就在部队流行起来。
当年,燕破岳和萧云杰,还有其他一起参加夜鹰突击队选拔的老兵,一起走上汽车,走向茫茫未知的旅程时,师里送行的老兵们,就是用这个手语,在向他们道别;燕破岳和萧云杰进入了夜鹰突击队最精锐的“始皇特战小队”,而和他们来自同一支部队的四班长,却只能进入夜鹰突击队普通连队,他们在军营中各有各的方向,即将分别时,燕破岳和萧云杰还有四班长一行人,也是彼此用这种手势,向对方发出了最美好的祝愿。
现在燕破岳和萧云杰,已经在“始皇特战小队”站稳脚跟,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成为“始皇特战小队”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而来自同一支部队,和他们同时走进夜鹰突击队,却和“始皇特战小队”失之交臂的四班长,却已经脱掉军装,永远的离开了军营。
在四班长走的时候,燕破岳和萧云杰,就是用这样的手势向四班长道别;在那场最惨烈,让整支“始皇特战小队”几乎受到灭顶之灾的战斗后,二十多名烈士静静躺在了烈士陵园,燕破岳和萧云杰他们,依然用这个手势,在向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兄弟们道别。
到了今时今日,这个手语中,已经凝聚了燕破岳和萧云杰,还有整支“始皇特战小队”所有成员,太多太多的喜怒哀乐,凝聚了太多太多的追忆与往事。他们哭也好,笑也罢,当他们将双手高举过顶,摆出雄鹰飞翔的动作后,就已经足够足够了。
在萧云杰的表率下,在场所有的老兵都站了起来。几十只有力的右拳,一起重重擂到了他们的胸膛上,这些声音汇集在一起,发出了犹如重鼓狂鸣的声响,几十双交叉在一起的手掌,一起举过头顶,猛的看上去,就象是几十只雄鹰正在一起飞翔!
而这群雄鹰,它们还缺了一个领袖,一个可以带领它们战胜所有困难,哪怕前方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也可以带领它们无畏前进,刺破苍穹,冲破风雷,让它们终于可以联袂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领袖!
望着那一双双高举过顶的手,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股酸涩的滋味,混合着无悔此生的开怀与骄傲,猛然将燕破岳的灵魂给灌满了。
他是他们的领袖,是他们的骄傲,更是带领他们的头鹰!
他燕破岳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输给他们最不想输,最不能输的敌人?他们有那么多兄弟埋骨于此,他们身上承载着那些兄弟未了的心愿,他们又怎么能在这里,因为什么时代的变迁而折戟沉沙?!
裴踏燕一开始对于“始皇特战小队”成员集体站立,做出的动作,感到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样的鼓励无异于跳梁小丑式的表演,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否则的话,在球场上中国球迷加油声喊得震天响,中国球队早就踢出亚洲走向世界,成为世界杯上的超级劲旅。
可是很快,裴踏燕就再也无法笑出来了。
裴踏燕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全身汗毛都倒竖而起,裴踏燕有些疑惑,有些不解,当他下意识的低头,和依然坐在上的燕破岳视线相对时,就算裴踏燕从小就见惯人间冷暖,自以为再无可畏惧,他的心脏仍然无可自控的狠狠一颤,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冷静,充盈着一击必杀的自信和残忍,身为“始皇特战小队”副队长,实质意义上的最高战地指挥官,燕破岳当然是冷静的,但是在这双眼眸的背后,却又隐藏着近乎沸腾的热情与疯狂,而这份热情的疯狂,在几十名老兵一起做出雄鹰展翅飞翔状后,在看似绝不可能的情况下,竟然还在不断升温!
裴踏燕环视四周,在这一刻他千夫所视,在这一刻他四周皆敌,他面前的燕破岳气势更在不断积蓄,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兵是将的胆,将是兵的魂”,原来这就是职业军人之间的牵绊,原来这就是最精锐特种部队的底蕴与骄傲!
但是,就凭这些,就想击败他裴踏燕?
裴踏燕的眉角轻轻一挑,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他不是笑面虎,对他来说,笑不是什么谋略武器,而是一种经历过漫长的时间磨砺,已经融入他生命当中的本能。
裴踏燕在被裴嫣嫣收养以前,并不姓裴。有一点,他和燕破岳还有些相象,他的父亲也是一名退伍军人,而且也曾经兄弟遍天下。
那个被他曾经喊为“父亲”的男人,也曾经为人处事磊落大方,从部队退伍后返回家乡,做起了生意,也混出一个风生水起,是十里八乡公认的能人,无论谁家有什么红白喜事,甚至是婆媳之间产生矛盾冲突,都会请他去帮着照料。
多年未见的战友来了,裴踏燕的父亲总是好酒好肉好好招待,无论对方呆多少天,他都毫不在意。可就是这么一个对战友能贴着心窝里说话,只要谁需要帮忙,就会毫不犹豫慷慨解囊的男人,却被多年未见的战友,用一个高回报零风险的投资项目,给诱骗得投入所有身家,甚至为此四处借债,最终被骗得倾家荡产。而那名在部队时,和父亲同班,睡在同一个屋檐下,在同一口锅里搅食吃的战友,也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父亲从此一蹶不振,他天天借酒浇愁,一喝酒就会喝醉,一醉了就会发酒疯闹事,成为人人躲避不迭的“祸害”。父亲原来对参军入伍的经历那么自豪,可是当他被骗后,哪怕是在电视上看到穿着国防绿的身影,都会暴跳如雷,把家里砸得满地狼藉。
巨额欠债,隔三岔五就会有人催债上门,家徒四壁,还有一个天天借酒浇愁,再了没有了上进心的丈夫,面对这样的一切,那个生了裴踏燕,双方之间有直系血缘关系的女人,忍受了两年,终于选择了一个四五十岁,头顶都秃了一半,据说还有两个孩子的男人,选择了离开。裴踏燕那个曾经的父亲,面对这一切根本没有去尝试挽留,而是瞪着充血的眼睛,追在那个秃顶男人身后,索要什么“赔偿金”,那个男人一脸鄙夷的拉开随身带的皮包,将厚厚一叠钞票,随意丢出去,裴踏燕曾经的父亲就象狗一样扑到地上飞快的捡拾。
半年后,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裴踏燕曾经的父亲没有回来。第二天早晨,当村子里的人,踏着满地的鞭炮纸屑,穿着新衣裳出来四下拜年时,他们在村边的小水渠中,看到了脸上已经结了冰碴,心脏更早已经停止跳动,怀里却依然抱着一只空酒瓶,用“卖”老婆的钱,把自己活活喝死冻死的男人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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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裴踏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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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埋葬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葬礼上,裴踏燕没有哭。在那个男人头七过后,裴踏燕背着一个小小的包,捏着那个和他有直系血缘关系的女人,悄悄给他的纸条,走出村子,走进了城市。
裴踏燕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讲过,后面的故事,他也拒绝去重新回忆。总之,两个月后,在那个城市的街头,多了一个流浪的孩子,没有多久,这个没亲没故的孩子,就被“贼头”看中,用一张芝麻饼诱骗到贼窝,贼头把半块肥皂丢进倒了半盆开水的水盆里,要他用食指和中指,把肥皂从水盆中夹出来,而且动作一定要快,否则手指就会被开水烫伤。
就是在贼头的教导下,他学会了察颜观色,他根本不需要懂什么心理学,挣扎在社会最底层,为了生存,他自然而然拥有了透析人心的本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学会了用笑容面对一切。
在偷窃失手被抓,被失主痛殴时,他会扬着一张笑脸,笑得比任何时候更灿烂;被贼头丢进小黑屋三天三夜,除了水什么也得不到,在被人拖出来时,他对着贼头扬起的第一个表情,依然是笑;他饿了会笑,他疼了会笑,他被人打会笑,他不停的笑,他用笑容面对任何人任何事,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对有些人来说,孩子的眼泪与哀求,非但无法换来同情与怜悯,反而会让他们更加兴致高昂,对着一个孩子伤痕累累的身体,倾倒更多的暴力与伤害。只要他不停的笑,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变化,时间长了,那些人自然会觉得无趣,不再理会他这个傻瓜。试问,又有谁喜欢对着一块石头拳打脚踢,又有谁会无聊的对着一块石头不停吐口水,自说自话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