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他:“有什么办法?”
他说:“我知道你手头的钱不够收购华宇——看在你答应陪我吃午饭的份上,卖个消息给你。”
他的消息从来都是价值亿万,就象上次他“卖”给她的那个收购恒昌的消息一样,一旦获悉,都是可以用亿为单位来计算盈利的。她笑逐颜开:“哦?那你开价吧。”
他璨然笑着,亲了她一下:“明天再陪我吃午饭,这个价不高吧?”她问:“那是什么消息呢?”他暧暧的鼻息在她耳畔回旋:“我建议你去买期指,易志维总裁以为,近几天股市会爆涨。”
最近股市一直惨淡,因为几大财团相继卷入了商业案中。她没有迟疑就打了电话给股票经纪,她知道他的本事,跌得再厉害,只要他一句话,立刻会反弹。东瞿有这个实力。
她知道目前东瞿是和富升掉了个个儿了,她也想过简子俊也许会找自己,所以接到他的电话,她一点也不意外,问:“有事和我谈?关于易志维?”简子俊也不意外她的从容,他的语气也是很平淡的:“不错,不过你显然是不会相信的对不对?”
“如果你想告诉我的是他有多少个女朋友,或者他昨天晚上在哪里的话就不必说了。”
简子俊笑起来:“你把我想得太无赖了吧,愿赌服输,他易志维好手段,我只能甘拜下风。”
她反倒不安起来,他不肯挑拨自己和易志维,一定是有了更好的办法,以简子俊以往的手段,他不会轻易的罢手。尤其,他现在的处境如此困难,还给自己打电话来,就是吃准了手头的把柄会有用。她的呼吸渐渐浅乏起来,她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建议你自己去查,查一下傅圣欹死,到底是什么问题。”她惊恐莫名,声音也走了调:“你什么意思?”
“再见,傅小姐。”
他挂上电话了,她却拿着听筒呆在当地,他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圣欹的死和易志维有关?不,不,太可怕了,不应该这么想…他是逼急了乱咬人,他胡说八道…
她想:我不理他,他就是有意的来说这一番话,想着要挑拨自己——他现在公司在遭调查,他准是疯了,才会乱咬…
她试图说服自己,其实心里也知道没有用,自己肯定还是会去想法子查的,一想到圣欹遗书里的话,她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大姐,你真是傻,可是,我竟然比你还要傻。”
她为什么说自己傻?
哦!她真是受不了了,简子俊的确了解她,他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好吧,就算她上他的当,她去查,她总要知道真相才会安心…当然,大约什么事也没有,是简子俊在吓自己…
她开车跑回家去,圣欹的房间锁着,她不顾继母异样的眼光,叫管家找了钥匙来开门。房里一股的霉气,不到一个月没有住人,可是最近天气又湿又热,就有了这股难闻的气味,她尝试着翻看了一下圣欹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衣服、化妆品…每个女孩子都有的…
她失望着关上衣橱,突然的想起来,圣欹每个月的零花钱并不多,她却有一衣橱的名牌时装,差不多都是七八万块才能买得到的,还有的大约要超过十万。
她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她重新打开衣橱,翻看衣服。有几件新的没穿过的,上头还有名店的标签,她把这几件衣服收起来,对站在门口的继母笑了笑:“昨天我梦到圣欹,她说想穿新衣服,这几件我拿去烧在她坟前。”也不管继母信不信,将衣服装进袋子里就拿了去。
她知道那些名店是绝对不会向她透露这些衣服是哪张信用卡签单——甚至也许是现金付帐。可她总得要赌一赌,她拿着衣服去了圈子里很有名的一家侦讯社,这家侦讯社专为富豪家族服务,一般都是为阔太太们调查丈夫的外室,名声自然也很不好。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在会客室里,社长一见到她就露出一种了然的微笑:“傅小姐,你好。”
她知道他怎么想,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只得将错就错,她把衣服拿出来:“我想知道这些衣服都是谁的信用卡签单。”
“这个简单。”不等她提别的要求,社长就说:“我们会给你提供易先生二十四小时的行踪表,和他全部的信用卡帐单。”他意味深长的笑着:“这样,他的每一分钱是花到了哪里,傅小姐你都了若指掌。”
她尴尬透了,胡乱的点着头,社长又说:“像易先生这样的案子,一般比较的棘手,因为东瞿对于他的安全肯定有一整套的保全方案,所以我们收费是很高的。”她说:“那是应该。”付了高昂的订金。还没有走出侦讯社的大门,电话响了,是易志维打来的,她正心虚,吃了一大惊:“什么事?”
“什么事?”他反问,语气中透着不悦,她的心怦怦的跳着。
“你自己答应来陪我吃午饭,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她大大的松了口气,笑着说:“不好意思,塞车呢,我马上就过来。”
赶到东瞿去,易志维在餐厅里正等得不耐烦,她连忙的笑:“我上街去了——下个星期六就是你生日,我去看看送什么生日礼物给你。”他怔了一下:“下个星期六?”
“对呀。下个星期六不就是十七号了?”她有些好笑:“你忙糊涂了吗,连自己生日都忘了?”
他笑起来:“我真是忙糊涂了——真是快…”
她见他并不高兴,于是问:“怎么了,过生日都不高兴?”
“不是。”他说:“上午的公事不顺心,这会儿心里烦,等你又半天不来。”
他以前从来不说公事烦。她悄悄的打量着他,他笑着问:“看什么,不认识我?”
她也笑了:“不是。”问:“中午吃什么?”岔开话去。
吃过饭,她上街去,这次是真的为他挑生日礼物去。可是兜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合意的东西。
晚上易志维回来,她又提起来问他:“往年你生日都是怎么过的?要不要开个PARTY庆祝一下?”他不以为然:“最近经济不景气,当心人家骂呢。”
她笑:“经济不景气,关我们什么事?要不我们两个出去度个假?”
他说:“到时候再说吧。”又问:“你今天是怎么了,好象心神不宁的?”
她赶紧笑一笑:“我最近真是烦了台北的天气,真想出去走走。”
他说:“那过一阵子再说吧,我下个星期有个大的企划案要敲定,恐怕没时间和你出去。”
第二天下午,侦讯社的第一次报告就送来了,他们的行动相当的专业,不仅有详细的文字说明易志维的行踪,还配有时间表,另有一天之内,易志维重要行程的照片。将易志维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的一举一动清楚的反映。
她本来无意于知道他的行动,但是,心想既然侦讯社送来,也许自己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细细的看了,并无特别之处,只有一张照片,却是注明在今天上午拍摄于一间意大利餐厅内,与易志维共进午餐的居然是简子俊。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吃饭?或者简子俊走投无路,去找易志维谈判?
疑云重重的埋在心里,等易志维下班回来,他对于察言观色有一种以生俱来的本事,一见了她就问:“怎么了,心里有事?”她摇了摇头,撒谎说:“没事——家里打电话来,说是我阿姨病了,我真有些担心呢。”
她与他都是很少在对方面前提及家里人的,于是他关切的问:“要不要回家去看看?”她说:“不用了,他们说已经请医生瞧过了。”
晚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把易志维也吵醒了,他惺松的问:“怎么还不睡?”顿了顿又问:“圣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夜那样静,她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答非所问的问:“你真的爱我吗?”他笑了一声,说:“傻瓜!”
她追问:“那你有多爱我?”
他想了一下,说:“就像爱东瞿那样爱你。”
她不满意:“那到底是爱我多些,还是爱东瞿多些?”
他说:“睡吧,三更半夜的缠着人问东问西。”
她说:“是你先问我的呀。你说,在你心里,到底是东瞿重要,还是我重要?”
他嗤笑:“天下的女人怎么都是这个样子?”
她抓住把柄了,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口:“好啊,你说漏嘴了。你还对谁说过这样的话?”
他抓住了她的手:“别闹了,睡吧,明天你又一大早叫人家起床,现在又闹我,不让我睡觉。”
她只得不作声了,还是睡不着,简子俊…她是否太轻信他了?也许她真不该找侦讯社,不管易志维做过什么,毕竟他们是相爱的,这不就足够了?
第二天,她正拿不准是不是要去侦讯社取消委托,侦讯社倒有消息传来。“傅小姐,我们查到那些衣服签单的信用卡号了。”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BG-672289381,的确是易志维先生的信用卡副卡。”
她的心沉下去,沉下去,无望的深渊…
她跑回家去,发疯一样的在圣欹的房间里搜寻,继母连连的质问她:“大小姐,你做什么呀?圣歆…你到底在找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把所有的抽屉都打开了,她把所有的东西都翻出来了,屋子里一片狼籍…
她发狂一样的找着,床头柜、梳妆台、矮柜…
化妆品让她掀翻了一地,首饰盒也打翻了,里头有一串旧的断了线的珍珠,咕碌碌的滚下去,银白的大珠小珠坠在红毯上,诗一样的画面,她的心里却只有火煎一样的难受。
终于还是让她找到那张副卡来,就藏在首饰盒的暗层里,银灰色的一张小小卡片,刮着她的手心,刮着她的眼睛。
暗层里还有几张易志维的名片,她经常在身上带一张的那种,他的名片轻易不给人的,因为身份太高,值得他给名片的人用手指头都有点得出来。
电话响起来,她拿过来,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她把电话关上了,她得静一静,找个没有人的地方。
她开了车上街去,茫然的在街上兜着圈子,到处是人,哪里有安静的地方,黑压压的人…
结局
她最后还是把车开到东瞿广场去,她这一阵子常常来,连地下车库里都已经有一个车位是标明属于她专用。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停车场的保全人员在和她打招呼:
“傅小姐,过来了?”她机械的点着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进了大堂,一路都有东瞿的员工和她打着招呼:“傅小姐”,语气恭敬。那当然,人人都认为她不久以后就是易太太,未来的老板娘。
她进了专用电梯,因为这电梯可以直接进他的办公室,以往上来都是这样,她不爱让秘书们看到,他们对她老是一层敌意。
电梯到了,她在屏风后隐约听到他正和秘书在说话,她就屏息静气,等秘书出去了,她才绕过屏风走进去。
他看到她了:“圣歆?”笑着说:“我刚刚还给你打电话呢,铃响到一半,突然关了机。”
她也笑了笑,他教的,什么状况下都得笑出来,别人不防备了才能给他一刀,她说:“没电池了,我是怕你着急,正好又在附近,所以跑上来了。”
他站起来,伸手欲抱她,却看清了她的脸:“你怎么啦,眼睛红红的,是不是哭过了?”
她说:“没事。”极力的笑着,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弯了下去,她怕他看出什么来,连忙的伏到他的肩上去,低声的问:“你忙吗?”
“不忙。”他说着,吻着她的发:“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她却不作声了,他吻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圣歆,我爱你。”
她大大的震动了一下,两滴眼泪就措手不及的滚下来,落在他的西装外套上,一瞬就不见了。她问:“你到底有多爱我?”
他怔了一下,推开她来看着她。
“真的有爱东瞿那样爱我吗?”她继续问:“还是只是随便说说?”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笑着说:“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说哭就哭。我当然爱你胜过东瞿,你瞧,现在我不就是扔下东瞿不管,在和你说话吗?”
内线正好响起来,他按下接听,秘书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响着,真有些陌生:“易先生,丁先生的电话在外三线。”
“就说我不在。无关紧要的电话暂时不要接进来。”
秘书应着“是”,他关上内线,又问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把圣欹那张副卡举起来,他接过去看了看,笑着说:“怎么了?我的信用卡副卡,有什么问题吗?”
“你给过很多人?”
他大笑起来:“你一向很大方,今天怎么喝起醋来?也不算很多人,只不过有六七个人手里有,逢场作戏嘛,看看你这样子,都吓着我了,在哪里弄到的,是不是我今天晚上又得睡沙发?”
“这一张,是我从圣欹的房间里找出来的。”
他笑了:“那又怎么了?”
她没想到他完全是一幅不在意的样子,呆了一下,才问:“你不觉得应该解释一下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轻松的笑着:“既然你找到了这张副卡,一定也就知道了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我并不觉得要向你解释什么。”
她完全的意外:“易志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游戏结束了,傅圣歆。”他淡淡的笑着:“我原本打算送自己一件生日大礼,你却沉不住气,提前送来了,不过也没什么,我还是很高兴能收到这份礼物。”
她看着他,仿佛已经知道他要说出什么话来。
“你不要以为你妹妹是什么小孩子,她和我之间也是完全的利用关系,我说出来的话你是不会信的,我有几卷带子,你自己看。”
他按了桌上的一个按钮,墙上降下来一张银幕。是圣欹,她斜倚在沙发上,一脸的幽怨与不满,傅圣歆从来没有见过妹妹这种妩媚的姿态与表情,不由怔住了,
可是的确是圣欹。录音的效果不太好,她的声音沙沙的:“我要告诉大姐。”
易志维在画面的另一侧,他的声音也有杂音,可是还是很清楚:“你敢!”
圣欹将头一仰,大声的笑起来:“真有趣!你怕什么?”
“我和她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如果识趣,就别多管闲事。”
圣欹将脸贴在他的脸旁,声音也甜得发腻:“我说着玩的,我们的目标可是一样的,只要你帮我把家产夺回来,我才不管你怎么摆布她呢。”
傅圣歆完完全全的惊呆了,两只眼睛看着屏幕,就像不认识圣欹一样,是的!她根本不认识她!她不是圣欹!她不会是圣欹!
他换了一卷带子,这回却是傅太太,她侧着脸对着镜头,絮絮叨叨的说着:“易先生,我可是把我们大小姐瞒得好好的,我一个老太婆,女儿又这样莫名其妙自杀了,我如果把你们的事告诉了大小姐,易先生,你是个聪明人,你晓得我的意思。”
易志维是背对着镜头的,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表情,他写了一行什么,把那张纸撕下来。薄薄的一张小纸片,傅太太笑得满脸的皱纹都成了菊花:“谢谢易先生!”
“这一千万你拿走,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你如果认为以后我就成了你的自动提款机,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会保证你在台北消失。”
“不会的,易先生,我以后再出不会来烦你了,谢谢你。”
他关上了投影机,她木头人一样的站在那里。他含笑问:“明白了吗?你的家人,你所谓的妹妹,其实都是在算计你。”
她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那她为什么自杀?”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轻轻的说:“因为…我让她上了当…我建议她把全部的钱,还包括透支的一大部分,都套牢在了股市中,她当然破产了,我又不肯帮她还帐。”
她摇摇欲坠,天!前几天他建议她买期指…
“不错,我用对付你妹妹的手段来对付你。再过二十四小时,你就会发现,你也一分钱也没有了,反而要欠银行一大笔债。”
她的声音嗡嗡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圣歆,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事实上,我恨你,恨你们傅家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傅良栋。你也许知道,是两家公司买通郝叔来,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家是富升,另一家就是东瞿。傅小姐,我很高兴的告诉你,傅良栋是我逼死的,我让所有的银行不提供同业拆借给华宇,傅良栋知道他的对手是我,他无路可走。”
“易志维!”
“想杀了我吗?”他微笑:“傻瓜,你爱我呢。”
该死的人是她自己,她喘息着,看着他,他竟然还可以笑得如此灿烂。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轻拍着她的脸:“你很容易就忘记了父仇,我可没
那么好的度量。我真应该带你回家去看看我的母亲…我曾经有过的家,全世界最幸福的家…轻而易举就毁了,父亲死了,母亲疯了,我才十岁,弟弟还没有满月…家产差一点让堂叔夺去,我发过誓,我发过誓要把一切都讨回来,我也做到了。你有没有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死去?你有没有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疯掉?在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就起誓,我要让你看着,我一定要让傅良栋最爱的一个人看着,眼睁睁的看着…”
她心惊胆寒的看着他脸上扭曲的肌肉,他一把抓住了她:“傅圣歆,这是我送自己的大礼,你欣赏吗?”
他的气息扑到她的脸上,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绝望过:“你放开我!”
他沉沉的笑着:“你打算怎么办?再回头去找简子俊?哦,我忘了告诉你,他是我的合伙人和最佳拍挡,我们有很多年的合作感情了,没人知道,富升和东瞿从来都是在唱双簧。我等着你走到这一天,我等着简子俊向你透点消息后你去找私家侦探…”他嗤笑一声:“我等着你慢慢来发现这张网住你的天罗地网…”
一个接一个的炸雷向她劈过来,而她无处躲无处藏!
“你怀孕的新闻是我授意新闻界刊登出来的,因为我根本不想要那个孩子,替我生孩子,你还不配!”
她的双眼模糊起来,天与地都摇晃起来。
“你不过是个可怜虫,让我和简子俊玩弄于股掌之上。我知道你现在很绝望,不过没关系,你还可以死,一死一了百了,什么痛苦烦恼都没有了。
她只能发出喃喃的声音:“你好残忍…你好残忍…”
他大笑起来,回答她:“是你太笨,太天真,你以为真会有什么爱情存在吗?你以为我会爱上你吗?你以为爱情是可以胜过仇恨的吗?可笑!”
她太笨!她知道,她永远比不上他们这些聪明人…
她在他的笑声里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去,她进了电梯,她下楼,她开了车回家。她有些茫然的看着这套美伦美奂的公寓,不!只是他的房子,这不是她的家!
她走进洗盥间,洗脸台上放着一包她昨天刚刚替他买回来的剃须刀片,她顺手就拿了一片装在自己的手袋里。
她开车回傅家去。
继母在客厅里:“大小姐…”
她绕开她上了楼。家…这里才是她的家,就算什么都没有了,这里仍然是生她养她的家…
床上铺着旧了的芙蓉簟,红润如玉的芙蓉簟…父亲的芙蓉簟…
她睡倒,就像是伏在了父亲的怀中,她没有哭,因为她一滴眼泪也没有了,冰冷的芙蓉簟呵!
她在手袋里摸索到了那片刀片,她拆开封纸,他只用这个牌子,她记得。雪亮的薄薄利刃,在晕暗的光线里闪着一星乌蓝。她的脸上浮起一个幽幽的笑来,她自言自语:“真美。”
乌蓝色,真美…
她没有自杀,她换了件衣服就回到公寓去,像平常一样若无其事的做了一餐丰盛的晚餐,在桌子上放好了烛台,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打火机,关了电灯坐在那黑暗里等着,等着他回来吃饭,她就把蜡烛点起来…
烛焰也会是乌蓝的心,跳动着,忽闪着…
她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他一定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在这里出现了,所以一推开门,走廊里昏黄的光线照着她,她像一尊石像一样端坐在那里,身上笼着光的黄纱,神秘而美艳,他呆住了。
她盈盈的笑着站起来,轻轻的说:“你回来了?”
他的脸色大变:“怎么屋子里有这么浓的瓦斯味道?你在做什么?”
她幽幽的笑着,说:“你也闻到了?我真不习惯这个味道。可是…”她举起手里的打火机:“我们点上蜡烛吧。”
他扑过来抢她的打火机,她含泪笑着,将早已发僵的食指按了下去…
热…
令人窒息的热…
“圣歆…圣歆!圣歆…”
“圣歆!”
“醒醒,维,你醒醒,你怎么了?”
他被摇醒了,夜那样的静,他还可以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床头的灯开着一盏,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脸庞,熟悉的带着睡意的眼睛,有些讶异的看着他。仿佛是突然之间,他下意识的痉挛着一下子抱住她,长长的吐了口气,将脸埋进她的发间:“圣歆,我爱你。”
“你这是怎么啦?”她有些好笑的推开他:“睡得好好的突然大喊大叫,醒了又这样莫名其妙。”
“哦,”他的意识在逐渐的清醒,自制力也在一点一滴的回来,一切都回来了…他笑了笑:“我做了个噩梦。”下床说:“我去喝点水,你要不要?”
“我不要。”她翻了个身,声音中满是浓浓的倦意:“回来记得关灯。”
等他回来,她已经睡着了,他还是忘了关灯,厨房那点昏黄的灯火从门上的磨沙玻璃上透进来,朦胧的像是旧历十二三的月色,好虽好,总是残的。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睡意一点也没有了,他静静的听着身畔她均停的呼吸。她睡得真好,她睡觉总是像个孩子一样,从来就是这样,她是个没心机的孩子,不是吗?她这样毫无疑虑的相信他,她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才是她最可怕的敌人吗?
他没有睡好,一进办公室脸自然就板起来了,秘书们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中期业绩不佳,他正好在会议中名正言顺的发了一顿脾气,几个董事经理诚惶诚恐的看着他,他的一腔怒火只好强咽下去,算了,他们也不是没有尽力。挥了挥手,助理立刻宣布“散会。”,众人都是如获大赦的样子,鱼贯而出。偌大的会议室立即空荡荡的了,橡木的桌面打磨得光亮如镜,反射着天花板上满天繁星一样的灯光。他打开银质的烟盒,取出了一枝烟。
黄敏杰默不作声的替他点上烟,低低的叫了一声:“易先生。”却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他正没好气:“跟谁学的吞吞吐吐的样子?”
黄敏杰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挨了骂一声也不吭,只一五一十向他汇报:“经纪行打电话来说,傅小姐买了九千多万的期指,我想她手头的资金加上银行抵押大约也只有这么多了。”
看着老板没什么反应,停了一会才问:“我们是不是要照原计划进行呢?”
他依旧是沉默着,看着指尖袅袅升起的苍白烟雾,太久没有抽过烟了,闻着这味道真有些陌生。过了半晌才说:“我想静一静,你先出去吧。”黄敏杰的嘴角动了一动,想说话,看了看他的脸色又忍住了,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只让他听见了一声落锁轻微的“咔嚓”声。
他随手将一口都没有吸的烟又在烟缸里掐熄了,他只是偶尔抽烟,对于这种不良的嗜好,他一直有能力克制自己。可是傅圣歆呢,他迟早是要面对的。他得承认,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不良嗜好,可是…他真的上瘾了,如果将她从自己的生命里完全剔除,自己真的会像当初计划的一样无动于衷吗?
假戏真做是他犯的唯一错误,他还有能力改过来吗?
桌上一个暗红的小灯亮起来,他有些不悦的按下接听:“我说过我要一个人呆一会儿。”
“对不起,”秘书小心的回答说:“是傅小姐的电话。”他立即说:“跟她说我还在开会。”
再依赖的瘾他也可以戒掉。他有这个信心,他是易志维,天底下没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关上内线电话,他站起来,还有大把的工作等着他,东瞿——他缔造的商业王国等着他,他创造过神话,当然不会败在一个凡人手里。
晚上他特意给自己找了些节目,约了位美丽的服装设计师吃法国菜,然后再开车上山兜风,最后他在凌晨三点半钟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开门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放轻了动作,几乎是无声无息的用钥匙打开了门,屋子里黑黑的,可到底是他的家,不用眼睛他也知道哪里有家俱,他不会撞到墙上,可是最后他却走进了书房,关好门才开了一盏小灯,对着镜子仔细的看看了自己。
他回来之前洗过澡了,他不想让她见到什么痕迹,她其实很聪明,事情既然一天没有揭穿,她就依然还是他最爱的人。他珍爱的、拥有全世界的一切,不会有一丝的不悦打扰她。他有些自欺欺人的扯开领带。
顶上的吊灯突然亮了,他惊讶的回过头,不知什么时候门已经开了,她就站在门口,手还按在灯掣上。有些怔仲的看着他。
最后还是他先开口:“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想等你回来。”
他嘴角歪了一下,算是笑了:“下次不要了,这么晚了,有时候有事我不回来了呢?”
她也笑了一笑:“你饿不饿,厨房还有一点稀饭。”
“我不饿,”他有意轻松的捏捏她的脸:“你先睡去吧,我洗了澡就来。”
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你不是洗过了回来的吗?”她笑了一笑,解嘲似的:“你身上还有洗发水和浴液的味道。”
“圣歆,”他叹了口气:“你不高兴吗?对不起。”
她抬起眼,幽幽的看着他:“志维…我…只是很害怕。”
他打断她:“睡去吧,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她却说了下去,艰难的、断续的:“我不知道…我们还有几天,几个小时,或者…还有几分钟…几秒钟…”
“我累了,我们明天谈好吗?”
悲凉的笑从她唇畔绽开,她的声音小小的,梦一样:“明天…我们还有明天吗?”
他的表情几乎要僵在脸上了,她的声音还是虚的,梦一样的,像是大风卷起来的羽毛,无能为力的,不由自主的:“你这几天老是做噩梦,你梦见什么了?和我有关系吗,你总是说梦话,好几次你都叫出我的名字。”
她看着他,静静的、悲哀的看着他:“我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或者说,是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说过你爱我,就算是真的。可是,你对我的爱也不能够抹杀一切,你一向恩怨分明,你不会为了我忘掉过去发生过的一切。傅家欠你的,你一分不少都会讨回去,金钱上的,人情上的,一分都不会少。我知道的。”
“我想简子俊和你在这件事上一定是拍挡,也许早就是,他向我透露的线索,也许也是你授意的。你一定早就在布这个局了,郝叔来说是两家公司合谋,从而导致我父亲的死,这中间有一家公司是东瞿吗?”
“易志维,你是个魔鬼,你早就算准了一切,你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傅家人一个接一个的钻进来,你是想让我一无所有吧,现在我的确一无所有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闭起眼,眼泪滚滚的落下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一向比他笨,可是这次她却太聪明了,她就聪明这一回,就够了,足够了…
她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了他——终于还是连他也失去了,或者,她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他,只是他给她造成了一种拥有的假像…
就像父亲的芙蓉簟,她以为就是代表父亲,其实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呆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他一天一天的拖延着,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他精心策划的天衣无缝的计划,他早就想看到的结局,他赢了,他应该笑着举杯庆贺。
远远的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像是嗑睡的人不当心碰了一下头,他突然发疯一样的冲进隔壁的睡房,窗子大开着,窗帘在夜风中翻飞成巨大的黑色翅膀,他扑到了窗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底下是黑沉沉的夜色,黑得深得海一样,海一样的绝望…
他的手捶碎了旁边的一扇玻璃,血顺着支离的碎纹在往下滴着,他一点也不觉得痛,他只是麻木的站起来,他把他最珍爱的一切毁掉了,他亲手扼杀了自己的爱情,最后她是带着半信半疑走的,她不相信他真的爱她,因为她不相信他会把真爱的人毁掉,连他自己也不信,可是他还是做了。
他彻底的赢了吗?
他像负伤的野兽一样咆哮着,他输掉的是一个世界,一个他再也不会拥有的世界!他有多爱她,只有他自己知道。
血汩汩的顺着手腕流下来,他像愤怒的困兽一样绝望着捶打着玻璃:“圣歆!圣歆…”
今晚的噩梦,再也没有人能叫醒他了。
“现在报道特别新闻,著名金融巨子、东瞿首席执行总裁易志维的女友傅圣歆今天凌晨四时许,在易志维位于天母的豪华公寓中坠楼身亡,原因不明。据警方发言人称,他们接获报警后立即赶到现场,并未发现有疑点的线索。而据现场急救医护人员证实,他们赶到时傅圣歆已经死亡。据警方公布的情况表明,惨剧发生时易志维先生也在现场,目前东瞿公关部拒绝一切媒体访问…”

“关于东瞿首席执行总裁易志维女友傅圣歆坠楼惨案已有新的进展,目前警方已排除了谋杀及其它的可能,认定这一悲剧是自杀事件,目前易志维仍然没有接受任何访问,东瞿公关部呼吁媒介自制,不要去打扰悲痛中的易志维总裁…”

“今天是傅圣歆出殡的日子,令人失望的是,东瞿总裁易志维并没有出席葬礼…”
“真可惜。”
“是啊,他从我的书里翻出她的照片的时候,那眼神我就知道他是真的爱她,可惜他竟然还是下了手。好自制,好毅力,怪不得这十年大风大浪,他都站得那么稳。”
“所以恐怕你我还得等。”
“我不介意等,只可惜我以为寻见他唯一的死门,能予以掣肘,没想到还是失算。”
“其实他的死门应该是你,只不过他永远都想不到。”
“你呢?你好像铁石心肠,可是你告诉过我,你曾给过傅圣歆一次机会。”
“是啊,如果她肯真的嫁给我,我便放她一条生路。那可能是她唯一的生路,但她偏偏没有选。”
“好笑,到死她都是爱他的。”
“其实他亦爱她,但比不上我爱她。”
“你爱她?”
“不信么?等你遇上你爱的人,大约你就信了。不过,这世上的爱情,无可奈何,身家利益总要排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