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想今年结婚,马上。你妈妈不是很着急吗,老催你结婚?”

他前头有两个姐姐,他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一过了二十五岁他妈妈就着急,急了这一两年了。

纪南方疑惑了一下,不过跟这样的好运气对着干不是他素来的作风,于是他很高兴地说:“那就不订婚,直接结婚!我今天就回家跟老头说,他一准高兴。”

搂着守守又使劲地亲了一下:“你爸爸最近在家吗?要不叫我们家老爷子先跟他通个电话?算了,我还是先回家跟我爸说。”

守守只见他喜滋滋地笑,还是鼻青脸肿的,说不出的滑稽可笑,终于忍不住:“你这样子回去见谁啊?跟猪头一样!傻乐!”

纪南方见她笑了,顿时心花怒放:“猪八戒要娶媳妇了,能不乐吗?”

守守听到“八戒”两个字,心中顿时如刀割一般,脸上的笑也慢慢淡了,可纪南方没注意,光顾着亲她了。

出乎守守意料的是妈妈,她接到电话后直接从珠海赶回来,一下飞机就把守守叫回家去,神色凝重得几乎是严肃:“你和纪南方的事,我们不能同意。”

守守抬起头到处找父亲的身影。

“不用找了,你爸爸在福建开会,他的意见和我一样。”

“妈,你为什么不同意?”她有点苦恼,“你们到底为什么?”

“你才二十一岁,没必要这么早结婚。再说,你还要出国念书,哪有这么早嫁人的。”

“我不想念书了。”

妈妈叹了口气:“守守,你还小,这么早决定终身大事,太草率了。等再过几年不行吗?合适的对象有很多,等你把书念完,到时候再慢慢挑。”

“妈妈,就算再等几年,你所谓的合适对象也不过那几个人,不是爸爸战友的儿子,就是舅舅同学的儿子,你们反正是不会让我嫁给别人的。纪南方样样符合你们的要求,你们为什么不同意?”

“守守,你这是在跟妈妈说话吗?”

守守把脸转开去,母女两个僵持好久。宋阿姨走过来端上木瓜雪蛤给她妈妈,笑眯眯地说:“守守,你不吃雪蛤,厨房炖了燕窝,吃一点好不好?”

她知道宋阿姨是在给她找台阶下,但她性子拗上来,噔噔几步上楼去,把自己关到卧室里。

没一会儿手机响起来,正好是纪南方,她心情正恶劣,根本不愿意接。

手机响了好久终于停下,房间里的座机电话又接着响起来,她一看是红色那部,知道一准还是纪南方,可是电话不屈不挠,响了又响。她把枕头捂住耳朵都没有用,只好恨恨地起来接:“纪南方!我告诉你,我爸妈不同意!你到我家来彩衣娱亲也好,愚公移山也好,负荆请罪也好,反正你自己想办法,我不管了!”

一口气说完,电话那头的人笑起来,她才有点讪讪的:“爸爸…”

“行啊。”叶裕恒笑得很愉悦,“既然那小子真要娶我女儿,叫他先来彩衣娱亲、愚公移山、负荆请罪吧。”

她娇嗔:“爸爸!”

“这么大的人还撒娇,害不害臊?”

她在电话里哼哼唧唧,索性撒起娇来,从小就是这样,因为比起妈妈来,叶裕恒其实更溺爱她。

“昨天南方的父亲给我打电话了,谈了谈你们俩的事。其实他的意思跟我一样,你们还年轻,尤其你,大学都还没毕业,不用急着结婚。你们要是想确立关系,不如先订婚吧。”停了停,又说,“守守,爸爸是想多留你两年,你是爸爸的小公主,爸爸不舍得这么早把你交给别人。”

她只觉得心酸,其实她出生的时候父亲还在广州,后来工作又特别忙,她很少可以看到他。但爸爸就是爸爸,像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疼她,叫她“小公主”,除夕的时候把她顶在肩上放烟花,出国回来带给她别致的礼物。等她去了英国,爸爸每次去欧洲,总会特意绕道去看她。

最后叶裕恒说:“等爸爸回来,你带南方来家里,我想听听南方自己的意见。你听话,别跟你妈妈怄气,她其实也是为你好,你还年轻,许多事情不懂得,这样匆忙要结婚,她是怕你将来后悔。”

她胸口还隐隐作痛,因为她自己知道,这样急急忙忙想把自己嫁掉,是为了什么。

她心里发酸:“爸爸我都知道,你放心吧。”

晚上的时候妈妈亲自上来敲她的门:“守守,吃饭了。”

她不做声,把门打开,跟妈妈下楼去餐厅。

有守守最喜欢的花蟹炒年糕,一看便知是妈妈下厨做了这个菜。这几年工作忙,她妈妈很少亲自下厨房了。所以守守一点气全没了,很高兴地吃了一碗饭,还喝了一碗汤。

盛家的习惯是吃完饭要散步,外面气温太低,于是守守陪妈妈去了花房。

全玻璃的花房,用了供暖系统和滴灌系统保持温度与湿度。其实说是花房,这季节却种着西红柿与小黄瓜,每次外人有幸见着都觉得大跌眼镜,因为活脱脱像蔬菜大棚。

黄瓜不过一指长,细细的,绿莹莹很可爱,守守喜欢摸上头的毛刺,摸完这条摸那条,弯腰在叶子底下翻西红柿,看哪只红了就摘下来,快活得像回到小时候。

妈妈弯腰同她一起找:“别碰那黄瓜,看你爸爸回来不找你算账!”

守守问:“妈妈,你是怎么嫁给爸爸的?”

“你不是都问过好多次了吗?”

守守有点气馁:“难道真是为了一条黄瓜?妈妈你也太好骗了。”

守守的妈妈站起来微微笑,盛家的女儿都是出了名的美,守守妈妈亦有一双乌黑沉静的大眼睛,遗传自守守外婆姣好的容貌。她若有所思:“你爸爸对我很好,我觉得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守守觉得心酸,她也找到她要找的那个人,只不过那个人却不要她了。

“你爸爸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儿子,你爷爷很宠他,听说我是盛家的女儿,大发雷霆。说放着那么多根正苗红的好姑娘不要,为什么偏看上一个‘资产阶级大小姐’?那时候‘文革’刚结束,大家都是惊弓之鸟,你爷爷的顾虑其实有他的道理,可你爸爸不听,差点要闹家庭革命。他半夜翻墙想出来见我,结果被发现了,你爷爷气得把他发配到南沙,就是那个小得在地图上找都找不到的小岛。我那时候还小,不过十七岁,除了会掉眼泪,什么都不会。可是你外婆支持我,给了我四十块钱,我就带着那四十块钱,坐了四天三夜的火车,一路直奔南海去了。最后终于寻到部队,人家却不让我去岛上。我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胆子也大了,我说我是叶裕恒的对象,千里迢迢来看他,难道就不能让我见他一面?

“后来他们领导松了口,让我搭补给船去岛上。船小浪大,我连胃都快吐出来了。等到了岛上,船还没靠岸,我人就已经晕过去了。最后听说是你爸爸跳上船把我抱下去的,后来等我醒过来,就只看到你爸爸坐在床前望着我笑。那样子,要多傻有多傻。

“他问我想吃什么,我那时就想吃黄瓜,可岛上哪有黄瓜啊?补给船带来的都是必需的淡水和罐头,岛上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点蔬菜,你爸爸去了几个月,嘴角全烂了,没有淡水洗澡,皮肤到处长癣…可他满不在乎。他越不在乎,我越在乎,回去的时候我哭了整整一路,我想我是真的错了。我回来后就去见你爷爷,我说,您把他调回来吧,我以后再不见他了就是。然后我给你爸爸写了一封信,说我另外谈了一个对象,要分手。

“你爸爸再给我寄信来,我就一封也不看了,全都锁起来。他回来后找我,我也不见他了。他在外头捶门,我在里头哭,最后他终于走了,再没来过。没两年政策好转,我跟你大舅舅去了香港。我想这辈子大约不会再见到他了,等再过几年,他也许会跟别人结婚了。

“后来有一年我回来过年,却又遇到你爸爸。那时候他真的已经死心了,就差一点跟别人结婚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我。你爸爸带我去看他种的黄瓜,他说,我连种黄瓜都学会了,你还不肯嫁给我吗?”

守守觉得这一刻妈妈特别漂亮,站在架子下,微笑着抚摸着那绿莹莹的小黄瓜,仿佛一手抚摸着幸福,脸上只有一种宁静和谧的光芒。往事就像是埋藏在深远岁月的陈酿,散发着醇香甘甜。

“守守,妈妈只是希望你不要草率决定,爸爸妈妈给你取了这个‘守’字,是希望你可以守望到自己的快乐,守望到幸福。纪南方各方面条件是还不错,咱们家里又跟纪家有三代交情,按理说爸爸妈妈应该答应你们,但妈妈还是希望你慎重,你太年轻,不要轻易做出冲动的决定,以免错过真正的幸福。”

 

 

【十】


淡淡的太阳正好照在脸上,坐在对面的江西用的是Chanel新款口红,一点点浅淡的红,仿佛桃花开尽,淡薄得连春光都是袅袅晴丝,其实还是冬天。守守有点恍惚,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想着这些不相干的事,耳朵里有轻微的嗡鸣,明明江西刚才说的是:“易长宁回来了。”

她仿佛都有点无动于衷。

她今天坐计程车过来的,江西问:“要不要坐我的车回去?”

守守摇头:“不用了,我一会儿叫司机来接,我今天回家。”

因为今天是周六,约好了这天回纪南方父母家,旁枝末节、不相干的事情,偏偏记得这样清楚。江西先走了,她坐在咖啡厅里,发了一会儿愣,才拿了手机给纪南方打电话。

响了好久没有人听,她正打算挂掉,他终于接了:“守守!”

他呼吸有点急促,带点微微的喘息,电话信号也不算太好,可以听到一点刺啦刺啦的杂音,她不由得问:“你在干什么?”

“泡温泉。”他似乎长长舒了口气,心情很愉悦的样子,“怎么了?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今天周六,这个月第一个周六,说好了回家去吃饭。”她很有耐心地提醒他。

“啊?”他似乎有点诧异,“完了我忘了,我这会儿在日本呢。”

这人!

守守气得要命:“你怎么这样?说好的事情你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你到底怎么回事你!”

“好好的你发什么脾气啊?”他说,“反正我也回不来了,要不你给咱妈打一电话,就说我临时有事,出差了。”

“纪南方,我们离婚吧。”

电话那端静默了几秒钟,过了一会儿他才笑:“你又怎么了?我错了还不行。上次你说什么来着,巧克力对不对,我让人在比利时订了,这两天就该送过来了。”

“我是认真的。”她觉得有点累,咖啡厅里低低的音乐,放着一首法文歌,弥漫着单词与旋律,她下意识想要分辨歌词唱的是什么,但是听不太清楚,只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带着深重的倦意,“等你回来我们再谈吧。”

她把电话挂了,几乎是马上又响起来,纪南方又打过来,守守懒得接,把电话关掉了。

她打电话回纪家,撒谎说自己跟纪南方都出差了,纪妈妈倒没有说什么。守守不想回自己父母家,更不愿意回跟纪南方的那个家,想了想最后去了宿舍。

她给自己泡了杯热茶,站在朝西的阳台上,看落日。

很大很圆,橙色的一枚太阳,夹在楼缝中间,缓缓地降下去,像是一只咸咸的鸭蛋黄。守守突然想吃点白粥,于是洗了米,自己煮。

她不太会做饭,但厨房里还是有几样简单的餐具,把米放进电饭煲,加上水,然后按下开关,最后坐在料理台前,开始发呆。厨房里很整洁,家政公司每周来两次打扫卫生,料理台上一尘不染,连墙壁上的瓷砖也擦拭得干干净净。

她其实认真学过煲粥,用砂锅,细火慢熬,将米粒熬至化境,入口即融。可是从来也没派上用场,不等她熬粥给易长宁品尝一次,他们已经分手了。

这样快,什么都来不及,偶尔回想起来,她一直觉得,那段日子就像是做梦一样,因为太美好,所以像梦境,第二天早晨醒来,于是什么都没有了。

睡觉的时候,齿间似乎犹带着一点粥米的香气,其实已经刷过牙了。这里的家具都没有换,还是她刚来实习时添的几样,床很小,但很舒服,所以她偶尔也会留在这里睡。暖气很暖,她将身子蜷起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被电话吵醒,原来天早已经亮了。她拿起手机看又是纪南方,不由得问:“你又想干什么?”

“守守,你不在家?在哪里?”

“宿舍。”

他笑起来:“我就猜你在宿舍,我送的花你收到没有?”

“什么花?”

“花店还没送到?”他有点诧异,“我再打电话催催!”

正说着门铃响起来,她想一定是花店:“你等下,有人按门铃。”她没把电话挂断,抓了件外套穿上,走出去看了看可视门铃,果然是硕大无比的郁金香花束,连送花人的脸都挡住了。

她打开门准备签收,然后在电话里告诉他:“花已经送来了。”

“我知道。”花束移开,露出纪南方的笑脸,“惊不惊喜?”

守守既不惊也不喜,只问:“你怎么回来了?”

“你说呢?你也太笨了,我妈怎么会相信我们俩同时出差?她认定我干了什么坏事把你给得罪了,所以在电话里就把我训了一顿,害得我连夜赶回来。”

“纪南方,是你自己把回家的事忘了,你凭什么来指责我?”

他笑着凑近了看她的脸色:“哟,真生气了?我请你吃饭好不好?你睡到现在还没吃饭吧,都要吃午饭了,回头又说胃疼。”

他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容忍,她生气的大部分时候他都可以一笑了之。

其实是因为他仍将她当小孩子,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她是真的饿了:“你等下,我换件衣服。”

她走进卧室去换衣服,把外套脱了,刚拉开衣橱门,没想到突然被人拦腰抱住,竟然是他跟进来了,灼热的吻就落在她耳根后,她用力挣了一下挣不开:“纪南方你干什么?”

他不理会,仍旧细密地吻着她的耳垂,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颈中,手也不老实,隔着薄薄的睡衣开始往上移。她真的生了气:“纪南方你少发疯行不行?”他把她的脸扳过来亲她,她只好用力咬在他嘴唇上,“我要去吃饭,我饿了!”

他仿佛喃喃:“我也饿…”她背后就是衣橱门,他将她按得很紧,胳膊丝毫不能动弹,他呼吸急促,她越挣扎他把她按得越紧,他亲得越来越深,渐渐往下滑,亲她的颈窝,她渐渐觉得慌乱,幸好腿还可以动,于是使劲踹了他一下:“放手!”

这一脚踹得很重,他半晌没有动,她觉得有点歉疚,连忙说:“你刚下飞机一定很累,要不你先回去洗澡换衣服,有话我们明天再说。”看他不说话,忙又说,“要是你不想回家——反正有地方去,对不对?”

他没有动,她一时有点担心,他不会真生气了吧?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放了手,若无其事地说:“算了,要不咱们先上你家吃饭去吧,好长时间也没陪爸妈吃饭了。”

事先没打过电话,结果叶裕恒和盛开都不在。宋阿姨笑眯眯地说:“你爸爸这两天都在开会,你妈妈前天就去瑞士了。对了,你们在家吃午饭吧,今天天津送了紫蟹来,南方不是最爱吃那个?配上酸菜银鱼,我叫厨房给你们做个火锅。”

“别麻烦了。”守守倒觉得松了口气,“我们正好过去那边吃。”

宋阿姨笑道:“什么这边那边,你这孩子说话就是不留神,下次在你妈妈面前说漏了嘴,她又要教训你。”

幸好离“那边”也不远,开车不过半小时。纪南方的父亲不在家,纪妈妈也不在,因为纪南方的姐姐纪双双怀孕七个多月了,结果出现早产征兆,纪妈妈临时赶往加拿大去了。

纪南方有点悻悻:“都不在家,白回来了。”

“说这些干吗啊?快给妈妈打个电话吧,看姐姐怎么样了。”

他冲她笑:“行啊,你这儿媳妇当的,贤惠。”

还是这样油嘴滑舌,她忍不住把他推了一把。纪南方去打电话给纪双双的丈夫,他正在医院急得团团转:“妈妈还没到,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不然恐怕有危险。”

纪南方只能尽量安慰他,隔着几万里,什么忙也帮不上。等把电话挂了,纪南方只觉得好笑:“平常看姐夫挺稳重的,今天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老婆要生孩子,他还不着急,那还是男人吗?”

纪南方难得看到守守这么高兴,于是也很高兴:“咱们先吃饭,你早饭都没吃,还不饿啊?”

是真的饿了,胃口大开,吃掉很多,最后阿姨端了甜品上来都吃不下了,她坐在沙发里抚着胃说:“唉,真的撑到了。”

纪南方坐在她旁边,随手拿了遥控器开电视,听到这话瞥了她一眼,才说:“一睡就睡半天,又能吃,跟猪一样。”

“你才跟猪一样。”她跟他抢遥控器,“看我们频道!今天火箭对小牛。”

“一群傻大个抢一个球往框里扔有啥好看的?”

“我喜欢看!”

“哼,什么喜欢看,你就是迷恋流川枫。”

没想到连这他都知道。她上小学那会儿正是《灌篮高手》如火如荼的时候,她把动画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每次流川枫一出场她就恨不得学漫画人物,冒着心心眼,拿着彩带挥舞:“流川枫!我爱你!流川枫!我爱你!”所以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地喜欢篮球,连进电视台实习,也毫不犹豫选了体育栏目。

还是很有手足之情,哪怕这三年来的婚姻生活再不堪,但作为一位手足,他还是非常合格的。

所谓不幸中的万幸。

他们很少回家,更少在这间偏厅里看电视,结果她找了一圈没找到频道,于是很沮丧地把遥控器扔开,说:“纪南方,要不我们去后面游泳吧。”

纪家有一个非常好的恒温游泳池,十几年前恒温泳池还是比较少的,所以小时候一群孩子常常在这里游泳。很热闹也很好玩,对于守守来说,这里有着很多快乐的童年记忆。但他却说:“要游你一个人游,我不去。”

她小时候被水淹过,所以从来不敢一个人游泳,非要有人陪才敢下水。于是摇着他的手臂:“一起去嘛,难得爸妈不在家,他们在家我都不好意思用游泳池。”

他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看:“我不去,我要去洗澡。”

确实,他下了飞机还没换衣服。她说:“要不我在这儿等你,你洗完澡我们再去。”

“叶慎守!”他突然发了脾气,“你既不让我碰你,又处处招惹我,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呆了一呆,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他与她之间的问题由来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且他又不缺女人。

她一想起来就觉得背心里直渗冷汗,从蜜月开始她才知道,她可以强迫自己忍受很多事,却唯独没有办法忍受这个,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几乎都无法接受。虽然之前有过一次,但那次她醉得几乎不省人事,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疼。而两个人真正的新婚之夜简直是糟透了,纪南方一碰她她就紧张得全身发抖,起初她还想忍,但最后却恶心得不得不冲到洗手间去呕吐,他只好放过她。

好在第二天两人就动身去度蜜月,目的地是最梦幻的蜜月胜地大溪地——玻利尼西亚群岛,仿佛一把翡翠珠子镶嵌在南太平洋上,碧海银沙,椰风树影有如仙境。

白天过得非常逍遥,纪南方教她潜水、钓鱼,玩帆船。两个人赤足并肩坐在茅草屋的玻璃地板上大啖热带水果,玻璃地板下就是湛蓝透明见底的海,无数小鱼游来游去。他们甚至骑着自行车去喝椰汁,真有点蜜月的样子,在这个美如天堂般的岛屿上。

到了晚上却简直是地狱,他很努力地想让她喜欢,她也很努力地尝试接受,但结果永远是两个人都狼狈不堪。

蜜月很失败,新婚依然失败。她从起初的隐忍到最后几乎是本能地抗拒这件事情,他耐心地试了差不多一年,从最开始的努力到后来的沮丧、发脾气、冷战…两个人的耐性都消磨殆尽,到最后他终于不再每天回家,偶尔回来,她也总想法子跟他吵架,把他气走。

也许是灰了心,他果然很少再烦她,渐渐很放肆地在外面玩,比婚前更明目张胆。她偶尔撞见过几次,圈子太小,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俱乐部或者餐厅。第一次撞见有点尴尬,后来渐渐习惯了,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应付双方父母。叶慎宽终于发觉后,先是勃然大怒,将纪南方狠狠收拾了一顿,然后又语重心长教训守守,但他们两个一转头照样演戏给全家人看,最后连叶慎宽都懒得再管,其他人更不会多事了。

纪南方还是挺给她面子,从来没教她为难,唯独让她收拾了一次残局。其实是意外,八点档桥段,有个叫朱凤紫的女人竟然找她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