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的时候,他去停车场,正好遇见方主任。医院给各大科室的主任都配了有车,尤其像方主任这样德高望重的权威,不仅配了车,还配有司机。聂宇晟看司机打开车前盖,埋头在鼓捣什么,估计是车坏了。虽然已经是黄昏,可是医院的停车场是露天的水泥地,一阵阵热浪蒸腾,西斜的太阳照在门诊大楼的玻璃幕上再反射回来,更晒得人难受。
聂宇晟连忙走过去,问司机:“怎么啦?”
“又坏了。”司机无可奈何地说,“好像是电瓶没电了。”
“要不,主任就坐我的车吧。”聂宇晟说,“太热了。”
方主任看了他一眼,似乎未置可否。聂宇晟说:“正好我还有两个问题,想请教您,是关于三十五床的病人。”方主任虽然气还没消,可是他从来不当着行政人员或者病人的面给聂宇晟难堪。这大约也是一种护短。有时候当着一屋子医生的面把聂宇晟骂得狗血淋头,可是只要有护士或其他行政人员进来,他就立刻收声。
所以方主任带的几个博士生总开玩笑说聂宇晟其实才像是方主任的关门弟子,因为他挨骂最多。方主任曾经对自己的学生说过:“骂你们是为了你们好,当着专业人士骂你们,更是为了你们好。有外人在,就不说了,外行人不懂行,你们当医生的,在病人面前应该有自己的威严。”
现在当着司机的面,方主任当然不会驳他的面子。
聂宇晟开的是一部别克,在年轻医生里头,不算好也不算坏。方主任最开始挺不待见他,说年纪轻轻刚参加工作就买车,是公子哥脾气。后来时间久了,才知道聂宇晟根本不用家里的钱,他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就开始炒股票做期货,而且收益还不错。
聂宇晟把冷气开到最大,方主任这才跟他说了一句话:“我家的地址你知道吗?”
“知道。”聂宇晟过年的时候还被方主任叫到家里去吃饭,因为排值班的时候,聂宇晟主动要求值大年三十的夜班。方主任虽然嘴上不说,点滴事情却都看在眼里,第二天就叫他去自己家吃饭。方主任以身作则,每次值班都是排大年初一。方主任的太太在市图书馆工作,知书达理又非常贤惠,老早就在家听方主任夸过聂宇晟无数次,所以也把他当成自己子侄一样,烧了一桌子菜款待他。方主任很少在自己家招待同事,所以科室的同事们都老讲笑话,说方主任真心疼聂宇晟,可惜主任没有女儿,不然一定会把女儿嫁给聂宇晟的。
聂宇晟一边开车,一边向方主任请教三十五床的病人的治疗方案,有两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方主任在专业上一直非常严谨,很仔细地讲给他听。说到最后,方主任才说:“下午骂你,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
“国外的那些公司,哪有那么好心,拿出那么多钱来贴补病人,还不是想我们用他们的器材。”
“我明白。”
“你年纪轻,如果这个项目你力主赞成,将来出了任何问题,责任都是你的。医院里头人事关系复杂,我是不想你犯错误。”
这次聂宇晟停顿了片刻,才说:“谢谢主任。”
“我在医院几十年了,教过无数学生,带出来一堆徒弟。如今年纪大了,胆子却越来越小了。”方主任有点唏嘘,“我也知道,有时候,明明是想救人,可是反倒会害了人。”
聂宇晟有点不安,他很少看到方主任的这一面,在科室里,尤其在专业问题上,他总是强悍甚至霸道的。年轻的医生都怕他,连院长都让着他三分。
等红灯的时候,方主任说:“这样,你把那个公司的项目,做个风险评估。到时候,我交给业务副院长看看。”
聂宇晟非常意外,回过头来:“主任……”
“其实你的话也有道理。”方主任似乎有一丝疲惫,“医者父母心,身为父母,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肯定会去尝试。我们给病人机会,总比不给病人机会要好。”
下车的时候,方主任说:“我两个儿子,都不肯学医。所以……”他拍了拍聂宇晟的肩膀,却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方主任同意考虑引进这个项目,聂宇晟却总觉得高兴不起来。对他而言,这个项目只是一个备选的方案。国内医疗保障并不完善,虽然国外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论在哪里,永远都有人看不起病,何况涉及到他们心胸外科的,一般都是复杂的大手术。那些医药费,足以拖垮一个不富裕的家庭。
成熟的手术方案永远是首选,而像这种新式的器材,在临床案例不多的情况下,自然是越少用越好。他埋头几天翻译资料,整理齐全了才交给方主任。资料交上去了,却又似乎有点后悔,只是欲语又止。
方主任倒似乎很了解他,说:“放心吧,医院真要决定引进,肯定有整个专家组论证,不会轻率决定的。”
聂宇晟从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想了想去病房转一圈,这也是他的工作习惯。如果是上白班,除了早上查房之外,每天差不多固定的时候,他会去病房看看。早上查房的时候人多嘴杂,有些细节不见得能留意到。等大查房结束后再抽时间去病房,可以更仔细地跟病人交流。
今天他到病房的时间比较早,正好撞上探视时间。所以各个病房里头都比平时热闹,差不多都有访客。聂宇晟走到七号病房门口,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回头一看,原来是舒琴。
她手里捧着一束花,笑吟吟地看着他。
聂宇晟以为她是来探视病人的,于是说:“你那位同事转到十六号病房去了,那里条件更好一点儿。”
因为刚开始为了住院,他曾经跟方主任撒谎说那病人是自己的亲戚,没想到方主任还真的特别关照,不仅打招呼让提前入院,而且等双人病房一空出来,立刻让人把那病人给转进去了。舒琴说:“我知道,我去看过他了。”把手里的花递给他,“送你的,白衣天使。”
聂宇晟怔了一下,才接过去:“谢谢。”
“谢谢你才是真的,听说你亲自主刀,手术结果让人非常满意。”
“心脏搭桥只是小手术,也没什么。”
舒琴笑出声来:“好了,聂大医生,知道你技术精湛,心脏搭桥对你而言都只是个小手术。可是我是受人之托,我们副总的家人,还有我们董事长,一定要请你吃饭。”
“不用了。”聂宇晟说,“我完成我的工作而已,而且我们医院有规定,不准接受病人宴请。”
“他们之前还打算送你红包,被我给阻止了,我说千万别给,不然他会扔出来的。”舒琴扮个鬼脸,“我真是了解你,对吧?”
聂宇晟不由得淡淡地笑了笑,正巧有护士经过,看到他手捧鲜花站在那里正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说话,而且破天荒地看到聂医生的嘴角竟然有一抹浅浅的笑意,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小护士几乎被吓了一跳,目不转睛,打量完他又打量舒琴。聂宇晟觉察他们俩站在走廊里很引人注目,于是说:“我还在上班呢,没别的事,我就去病房了。”
“我也算病人家属吧?我了解了解我们副总的病情不行啊?”
“他术后恢复得很好,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无论如何,这个饭局你一定要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当救我吧。”舒琴双掌合十,“拜托!拜托!”
“我已经救了你们副总,不用再救你了,你也没有心脏病。”聂宇晟丝毫不为之所动,“谢谢你的花,也替我谢谢你们副总的盛情,吃饭就免了。”
舒琴知道他不爱应酬,所以今天来也只是勉力一试,听见他说不去,亦是意料之中。她笑了笑,也不再多说。
聂宇晟拿着这束花,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走回办公室去,放在桌子上。坐在他对面的就是李医生,看他拿着花进来,打趣他:“哟,暗恋者送的?”
全医院的小护士几乎都暗恋聂宇晟,以前还有人专门在食堂守候,就为了看聂宇晟一眼。聂宇晟每次在外头吃饭都是敷衍,医院食堂的大锅菜,当然更难对他的胃口。所以每次去食堂吃饭,都是匆匆忙忙拨拉完。那些小护士常常在食堂里头等一个小时,聂宇晟就出现十分钟,已经吃完走人了。
“不是,朋友送的。”聂宇晟把住院记录找出来,虽然现在已经电脑建档了,可是医院仍旧要求医生亲笔手写一份。每天写住院记录也是个体力活,尤其聂宇晟管的病人多,经常一写就是几个小时。
刚写了几行字,电话就响起来,他一看是舒琴,以为她忘了问自己什么事,于是就接了。
谁知道她只是问:“没把我的花丢在垃圾桶吧?”
“当然没有,好好供在桌子上呢。”
“谅你也不会把我送的花丢垃圾桶,毕竟咱们是患难之交。”舒琴朗声笑着,“副总请你吃饭你不去,我请你吃饭你肯吗?”
“为什么?难道你又要相亲?”
“倒不是相亲,这次为了搞定住院的事,全公司上下都传说,我的男朋友在医院当医生,所以公司周年庆,一定要我携男友参加。”
“我欠你的人情好像已经还清了。”
“是,是。我不敢劳动大驾陪我去周年庆,可是一般周年庆吃完饭之后还要去唱K,我就想请你在我吃完饭之后,开车去接一下我。你知道我五音不全,就让我免于出丑,吃完饭有个理由走人好不好?”
“我也许那天上夜班。”
“聂医生,求你了!看在在美国的时候,我天天烧土豆牛肉给你吃的分上,搭救兄弟一把!”
“好吧,如果那天不上夜班,我可以去接你。”
“谢谢谢谢,聂医生你真是白衣天使!”
舒琴一边开车一边讲电话,听到聂宇晟答应,不由得松了口气。挂断电话取下蓝牙,开车直奔公司。刚刚走进电梯,忽然看到一个人,不由得笑容微敛,却点头打了个招呼:“盛经理。”
盛方庭也点点头:“舒经理,你好。”
盛方庭是空降到公司的,年纪不大,资历尚浅,但他所主管的企划部却是很重要的部门。他跟公司里的两派人马似乎都不太合得来,素来独来独往。正因为如此,两派反倒似乎都挺忌惮他,怕把他推到另一方的阵营里去了。
进办公室之后舒琴坐下来喝了杯水,助理抱着一堆资料进来给她,问:“您和盛经理一起上来?”
“电梯里头遇上了。”舒琴头也没抬,“对了,盛方庭点名要求一个门店的值班经理调到总公司来当他的助理,我让你去打听打听是什么来头,打听清楚没有?”
“打听清楚了。”助理笑着说,“说起来可笑,据说是盛方庭去巡店,正好遇见这个值班经理跟顾客有争执,盛方庭就让他写了封解释信,结果那封信写得声情并茂,有理有据。最最重要的是,这是The letter of explanation,你知道下面那些值班经理的英文水平,恨不得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没想到这位值班经理竟然文理通顺,一个单词都没有拼错。据说当时区域督导都惊讶了,立刻把信转给盛方庭。盛方庭看完之后,就向我们要求,调用这个值班经理去当他的助理。”
盛方庭有海外留学的背景,所以一贯作风很洋派,上一个助理就是因为英文不好被他打发的。舒琴耸了耸肩,说道:“这封信能让盛方庭点名要人,那么把这封信找来给我看看。”
“好的。”助理乖巧地说,“回头我就发到您邮箱。”
“原文就是电邮?”
“是的,是电邮。”
“是直接发给区域督导,并没有CC盛方庭?”
助理点点头。
舒琴说:“这个人还真是……先把邮件给我看吧。”
助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马上就把邮件抄送给舒琴,舒琴一目十行地看过,觉得这封信确实写得不错,逻辑上滴水不漏,情感上不卑不亢,作为一个值班经理而言,难能可贵,甚至比有些店长还要强。怪不得盛方庭一眼相中。
既然盛方庭执意要这么一个人,那么就让他称心如意吧。舒琴想,这都是小事,反倒可以让盛方庭觉得,欠自己一个人情。
谈静是在上班的时候接到派出所电话的,本来店里的电话工作时间不借给私人用,但接电话的店员听对方说是派出所,要找谈静,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连忙叫谈静去接。
谈静也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多想,已经听见电话那头问:“你是孙志军的妻子?”
“是的。”谈静有点慌神,“孙志军出事了吗?他怎么了?”
“他好得很,你来一趟派出所办手续吧!”
谈静更觉得心慌意乱,可是电话那头没容她多问,三下五除二告诉她姓名地址,就把电话给挂了。

第四章 聂宇晟的过去,值多少钱

谈静是在上班的时候接到派出所电话的,本来店里的电话工作时间不借给私人用,但接电话的店员听对方说是派出所,要找谈静,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连忙叫谈静去接。
谈静也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多想,已经听见电话那头问:“你是孙志军的妻子?”
“是的。”谈静有点慌神,“孙志军出事了吗?他怎么了?”
“他好得很,你来一趟派出所办手续吧!”
谈静更觉得心慌意乱,可是电话那头没容她多问,三下五除二告诉她姓名地址,就把电话给挂了。
谈静只得硬着头皮去跟值班经理请假,值班经理马上就要调到总公司去了,是区域督导亲自来店里宣布的,这算得上是一桩大喜事,因为能从值班经理岗位进入总公司管理层的,简直是少之又少,全国几大片区,基本上还不曾听说过这样破格提拔的事情,所以连店长都对他刮目相看。值班经理这几天心情着实不错,谈静慌慌张张向他请假,他也没多问就答应了。
谈静倒了三趟公交才到了派出所,正好到了下班时间,门卫不让她进去。她急得直央求:“师傅,我是请假来的,换了三趟公交,明天还要上班,要是明天再来,我可能就请不到假了,您就让我进去吧。”
门卫看她额头上的刘海都全汗湿透了,粘在那里,两只眼睛望着自己,可怜巴巴的样子。他虽然见惯了各色人等,可是忍不住觉得这姑娘着实可怜,于是犹豫了一会儿说:“那我给张警官打个电话,看他下班了没有,你是找张警官对吧?”
谈静连连点头,门卫打了个电话,简单的说了两句话,就对她说:“快点做个登记!算你运气,张警官还没走。”就把登记簿拿出来给她。谈静千恩万谢,匆匆忙忙做了个登记,就按着门卫指引的方向,径直去找张警官的办公室。
谈静第一次到派出所,心里七上八下的,上楼找到了办公室,站在门口,看偌大一个办公室里头,有好几个警察模样的人,壮着胆子说:“请问,哪位是张警官?”
“张明恒,找你的!”有位警察叫了一声,张警官答应着转过身来,打量了她一眼,问:“你是孙志军的妻子?”
谈静点点头,张警官说:“孙志军跟人打架闹事,把人家的鼻梁打折了,现在人家报案,等验伤结果出来,按着治安处罚条例,可能要拘留十五天左右。”
谈静脑子里“嗡”得一响,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身子一软几乎要晕过去,扶着墙勉强站好,说:“他怎么会跟人打架……”
“你问我,我问谁啊?”张警官说,“据说伤者还是他同事呢,怎么一个大男人,就知道挥拳头打人?”说着往角落里一指,谈静这才看到孙志军原来被铐在椅子上,低着脑袋也不说话,更不抬头。身上还穿着工作服,只是工作服上头斑斑点点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他身上伤到什么地方,还是被打的那个人的血。
谈静心里又急又怒,只觉得手足无措。张警官说:“问他家里联络方式什么的,还什么都不肯说,最后还是在他们公司人力资源部查到你的电话,对方的医药费什么的,你看看怎么办吧。”
谈静脸色苍白,小声问:“要多少医药费?”
“我怎么知道要多少医药费?”张警官又好气又好笑似的,说,“那个被打伤的冯竞辉还在医院呢……算了算了,好人做到底,我给你指条路。你去医院找那个冯竞辉,把医药费什么的赔给人家,要是他不追究的话,你老公也不用拘留了。”
谈静这才明白过来,本来她并不笨,只是事发突然,人都懵了。听到张警官一番话,知道他是好心指点自己,连忙连声道谢。孙志军从谈静进门之后,就连头也不曾抬过,这时候却*扔出一句话:“我没钱赔。”
张警官不怒反笑,说:“真能耐啊,打了人还没钱赔。没钱赔你怎么还打人呢?”谈静一阵心酸,也顾不上多说,只拉着张警官:“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我去医院。” 张警官看她眼圈都红了,再看看孙志军这模样,对这俩口子的情形也明白了不少。他在派出所工作,见过这类夫妻太多了,通常男的在外头惹事生非,最后还得一个弱质女流出来善后。他心生同情,于是把医院的地址告诉谈静,又说:“照我说,你不理这事,关他十月半月也好,什么德性。”
谈静忍气吞声向张警官道谢,就赶到医院去。
虽然太阳已经下山,可是城市仍旧奥热难耐,谈静虽然着急,但赶到医院之后想了想,跑到对街买了一篮水果,医院附近的果篮当然很贵,可是也顾不得了。医院的急诊大楼有中央空调,只是人多,汗味药水味和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更让人觉得难受。医院太大,谈静问了导医台才找着外科观察室。正巧冯竞辉的妻子来医院送饭,两个人坐在病床上正吃饭。
谈静走过去怯怯的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冯竞辉倒也还罢了,冯竞辉的妻子一听她是孙志军的家属,把筷子一扔,就跳起来大骂:“你老公神经病啊!无缘无故就挥拳头打人!把我老公鼻梁都打断了!我告诉你!派出所说了,可以去法院告他故意伤害。这次我跟你们没完!我老公好端端的一个人,被你们打成这样,得住半个月医院,你们等着吃官司吧!”
谈静只能赔着笑脸,把身上所有钱都掏出来了,说:“我是来交医药费的,不好意思让您先垫付了押金,我也不知道医院要交多少钱,今天出来的太匆忙,存折没带在身上,这些钱您先拿着,我知道不够,明天我去银行取钱,再给您送来。”
“谁要你的臭钱!”冯竞辉的妻子把她使劲一推,拿起她搁在旁边的水果篮,就往她手里一塞,硬把她推出了门。观察室里有十几张病床,正是吃晚饭的时候,病人、病人家属都盯着这场闹剧,谈静又窘又急,她本来就不善于求人,拿着那篮水果,只是进退两难。
冯竞辉的妻子也不理她,自顾自坐下来吃饭,倒是冯竞辉抬头看了她几眼,冯竞辉的妻子更加生气,怒道:“看什么看?看人家长得漂亮就心软?怪不得人家老公把你鼻梁都打断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么一骂,病房里的人更忍不住张望,谈静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脸涨得通红,难堪得站不住,拿着那篮水果摇摇晃晃的走了。
她本来上来的时候是坐的电梯,从观察室出来的时候,应该沿着走廊朝左拐,可是她满腔的心事,既着急冯家人不肯和解,又着急明天还不知道自己攒的那点钱够不够交医药费,只觉得一颗心就像是在油锅里煎。恍恍惚惚只是沿着走廊往前走。大医院里几幢楼连在一起,都像迷宫一样,转了一个弯没看到电梯,才知道自己是走错了。如果要往回走,还得经过观察室。她实在没有勇气再让冯家人看见自己,看到安全通道的标记,就朝着安全通道走去。
她走到安全通道那里,才发现这里有另一部电梯。她不知道沿着走廊走了多远,只觉得四处空荡荡的,只有白炽灯亮晃晃的,映着水磨石的地面。这边不像其它地方人多的闹哄哄。这样也好,她一边抬手拭了拭额头上的汗,一边按了电梯按钮。她原本打算从安全通道走下去的,可是从下午奔走到现在,晚饭也没吃,嘴里发苦,腿也发软,实在是挪不动步子,连那篮水果也沉甸甸的,勒得她手指头难受。她只好把水果篮抱在自己胸前,对自己说,不能哭,事情总会过去的,只要忍一忍就好了,明天肯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每次当她濒临绝境的时候,她就会这样安慰自己。再坏再苦的事情都已经熬过来了,还有什么熬不下去的?
电梯“叮”一声响,双门徐徐滑开,她抱着那篮水果,怔怔的看着电梯里的人。
纵然再坏再苦的事情她都已经熬过来了,纵然她总是以为自己忍一忍就会过去,纵然她把虚弱的壳重新伪装起来,纵然她自己并不坚强可是她总得坚强的面对一切。
只是,她不能面对聂宇晟。
他就站在电梯中央,似乎也没想到竟然会遇见她。只是几乎一秒钟,他就恢复了那种冷漠,医生袍穿在他身上,就如同最精制的铠甲一般,他全身散发着一种寒气,目光敏锐得像刀锋一般,他整个人都像一把刀,几乎可以随时将她洞穿将她解剖,令她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