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兰迟到,挨了老师的骂,被罚练。旁人都走了,素素一个人悄悄回来看她。她正练击腿,一见到素素,便停下来问她:“周老师走了?”
“走了。”
牧兰吐吐舌头,一脸晶莹的汗,取了毛巾擦着汗,靠在把杆上懒懒地问:“素素,明天礼拜天,跟我去玩吧。”素素摇头:“谢了,你的许公子的那班朋友,我应付不来。”牧兰说:“明天没旁人,只有我和他。”素素微笑:“那我去做什么?当灯泡吗?”牧兰漂亮的眼睛向她一眨:“明天还有他妹妹,你陪陪我嘛,求求你了。”
她笑起来:“丑媳妇见公婆才害怕,你又不丑,作什么要怕小姑子?”
牧兰嗔一声:“素素——”却回手按在胸上,说:“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见他家里人,我就心怦怦直跳。”双手合什:“求求你啦,看在这么多年姐妹的份上,陪我去吧,我一个人准会害怕的。”
素素让她纠缠不过,只得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牧兰就来叫她,她打量一下,牧兰仍是穿洋装,不过化了淡妆,头发垂在肩上,只系根绸带,歪歪系成蝴蝶结,又俏皮又美丽。素素不由微笑:“这样打扮真是美。”牧兰却伸手掂起她胸前乌沉沉的发辫:“咦,你头发长这么长了?平时绾着看不出来。”
仍旧是吃西餐,四个人气氛沉闷。许长宁的妹妹许长宣一身得体洋服,没有多少珠光宝气,只手上一只约摸六卡的火油钻,亮得像粒星星嵌在指间。对牧兰倒是很客气,叫她“方小姐。”可是客气里到底有几分疏冷。素素本来话就不多,见牧兰不说话,更是不作声。只听许氏兄妹有一句无一句的说些闲话。许长宁见气氛太冷,有意的找话题,问许长宣:“乌池有什么新闻没有,讲来听听。”许长宣说:“能有什么新闻——倒有一件事,今天遇上锦瑞,她追着问上次打赌的事,说你还欠她一餐饭呢。锦瑞还说了,今天要去马场,大哥,过会儿我们也去骑马吧。”
许长宁略一沉吟,许长宣便道:“方小姐任小姐也一块儿去玩玩吧,反正要人多才好玩呢。”
许长宁看了牧兰一眼,牧兰不愿第一面就给许长宣小家子气的印象,连忙道:“好啊,反正我和素素都是很爱热闹的人。”
吃完了饭就去马场,到了才知道原来是私家马场。背山面湖,风景秀丽。时值深秋,眼前绵延开去的却是进口的名贵草种,仍然碧绿油油如毯,道旁的枫树槭树都红了叶子。半人高的白色栅栏外,更有几株高大的银杏树,风吹来漱漱有声,落了一地的金黄色小扇子。素素见到景致这样美,不由觉得神气一爽。
去更衣室里换骑装,素素道:“我还是不换吧,反正也不会骑。”牧兰说:“很容易的啊,真的很好玩呢,上次我来玩过,真是有趣。你第一次骑,我叫人替你牵着缰绳,两圈跑下来你就会了。”
等换了衣服出来,果真有人牵了两匹温驯的马儿等在那里,许长宁笑着说:“我特意为两位小姐挑了两匹最听话的马。”牧兰问:“许小姐呢?”许长宁一扬脸,素素远远看去,阳光底下依稀有一骑已去得远了,当真是矫键绝尘。
素素从来没有尝试过接近马,只觉得是庞然大物,又怯又怕。好在骑师却是绝好的耐性:“小姐,请从左前方上马,不要从后面接近,不然可能会让它踢到。”抓住了缰绳教她上马的几个要领,她毕竟有舞蹈功底,轻盈盈就认蹬上了马。骑师放松了缰强慢慢溜着,亦步亦趋的纠正她的动作。等她溜了两个大圈回来,牧兰与许长宁早就不见踪影了,她知道他们必是躲到别处去说体已话了。只见那骑师在大太阳底下,已经是满头大汗,心里不安,说:“您休息一下吧,我自己溜一圈试试。”那骑师也是个年轻人,心性爽快,听她这样说,只以为她想独自试试,便笑道:“那您可当心一些。”就将手里的缰绳交给她自己握住,自己走回马厩下。
素素倒并不害怕,由着马儿缓缓走去,顺着跑马道一直往南走,只听那风吹得身边的树叶哗哗作响,那太阳光照在不远处的碧蓝的湖面上,碎金子一样的光纹。马厩已经离得远了,只遥遥看得到屋子的轮廓。四周都是静静的,听得到草地里虫鸣声。她心里不自觉得有点发慌,就在这时,隐隐听到似乎是蹄声,那蹄声急奔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抬眼远远看见山坡上一骑直奔下来。见来势极快,她连忙想避在一旁,但手忙脚乱,却将缰绳一扯,用力太过。马顿时往后退了两步。她心里更慌,却将缰绳拉得更紧,那马是一匹纯种的霍士丹,平日极是娇嫩的,受了这两次逼迫,长嘶一声就撒开四蹄向前冲去。她猝不防及,差一点从马上摔下来,幸好反应敏锐,身子用力前俯,才算没有跌下马来,可是马却发了狂一样横冲直撞向前狂奔,眼睁睁向对面那一骑冲去。
对方骑手却很冷静,见势不对,一提缰绳偏过马首让她过去,两骑相交的那一刹那,眼疾手快已牵住她的缰绳。那马又是一声长嘶,奋力一挣,她只觉得一颠,已失却平衡直跌下去,火光电石的一瞬间,一双臂膀已勾住她的腰。发辫散了,她瀑布也似的长发在风中纷纷散落划成乌亮的弧扇。天旋地转一样恍惚,只看到一双眼睛,像适才的湖水一样幽暗深邃,阳光下似有碎金闪烁,直直的望着她。
天与地都静下来,只剩下他和她。这样近,她从未曾离男子这样近,几乎已经是近得毫无阻碍。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芳香与薄荷水的味道,他的手臂还箍在她腰际,隔着衣衫仍觉察得到那臂上温热的体温。他的额发让风吹乱了,绒绒的掠过明净的额头,他问:“你是谁?”她惊恐到了极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一切,更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极度的慌乱里只低一低头,如水的长发纷纷扬扬的垂落下来,仿佛想籍此遮住视线,便是安全。
杂沓的蹄声传来,两三骑从山坡上下来,几人都是一样的黑色骑装,远远就担心的喊问:“三公子,出事了吗?”
他回头说:“没事。”低头问她:“你有没有受伤?”她下意识摇了摇头,那几骑已经赶上来,在他们面前下马,几个人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看着她。她越发的慌乱,本能的向后一缩。他却是很自然的轻轻在臂上加了一分力道,仿佛是安慰她,口中说:“没事,已经没事了。”
转脸对那几人说话,口气顿时一变,极是严厉:“这位小姐不会骑马,谁放她独自在马场的?这样危险的事情,非要出了事故你们才称意?”几句话便说得那几人低下头去,素素渐渐定下神来,看到那边两骑并绺而来,正是牧兰与许长宁。看到熟人,她心里不由一松,这才发觉自己竟仍在他怀抱中,脸上一红,说:“谢谢,请放我下来。”又羞又怕,声音也低若蝇语。他却是听见了,翻身下马,转过身不假思索的伸出手,她略一踌蹰,终于还是将手交到他手里,只觉身体一轻,几乎是让他抱下来的。
刚刚站定,牧兰与许长宁也已纵马奔了过来,许长宁“咦”了一声,下马后也和那些人一样,叫了声:“三公子。”又笑了一笑:“刚刚才和长宣说呢,说是锦瑞来了,你说不定也会过来。”牧兰也下了马,几步抢过来牵住她的手,惊讶的连声问:“怎么了?”她是极聪明的人,看情形也明白了几分,又问:“你没摔到吧?”
素素摇了摇头,只见那三公子漫不经心的用手中的鞭子敲着靴上的马刺,却不防突然转脸望向她,正好一阵风过,她用手理着长发,缓缓垂下头去。只听他说:“你在我这里请客,却不好好招待人家小姐,万一摔到了人,看你怎么收拾。”许长宁笑道:“亏得你及时出现啊。”素素只在心里诧异,听他的口气,却原来是这马场的主人。这样气派非常的马场,万万想不到竟是这样年轻一个主人。却听他道:“长宁,晚上请我吃饭吧。你们家大司务的蟹粉狮子头,倒颇有几分真传。”许长宁笑逐颜开:“你这样一夸,我真是受宠若惊呢。”那三公子与他似是熟不拘礼的,只笑道:“你会受宠若惊才怪,咱们一言为定。”旁边的侍从却趋前一步,在他耳畔轻轻的说了句什么。那三公子眉头一扬,许长宁问:“怎么?”他笑着说:“我自己忘了,父亲让我下午去芒湖看新机场呢。”抬头眯起眼看了看太阳,说:“左右是迟了,回头只好撒谎了。”
许长宁见几个侍从都是一脸的难色,便笑道:“瞧你们这点胆量,真是给你们三公子丢人,他都不怕,你们怕什么?”三公子笑着说:“你别在这里激将,我说话算话,今天晚上定要去府上叨扰的。回头我给老宋打个电话,万一父亲问起来,叫他替我圆谎就是了。”
许长宁听他这样说,果然高兴。突然想起来,说:“竟没有替两位小姐介绍。”于是说:“牧兰,任小姐,这是慕容三公子。”那三公子却道:“外人面前也这样胡说?我有名字,慕容清峄。”
牧兰适才听他与许长宁对话,已隐约猜到他身份不一般,这才知晓竟是赫赫有名的慕容三公子。只见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手中把玩着那条蟒皮马鞭,虽是一脸的漫不经心,但当真是芝兰玉树一般风度翩翩。许长宁本来也是一表人材,竟是相形见绌。只在心里想,原来他长得还是像他的母亲,报纸上常常见到她的照片,雍容华贵。
许长宁果然就即刻往家里挂了电话,叫人预备请客。及至傍晚时分,一切俱已妥当。素素本不欲去,但牧兰只觉得此去许府,虽非正式,但是是意外之喜,哪里肯依她,只软语央求她作陪。几乎是半求半劝,将她拉上汽车。


第6章
许府里的晚宴只算是便宴,但豪门世家,派头自然而然的在举手投足间。连牧兰都收敛了平日的声气,安安静静似林黛玉进贾府。好容易一餐饭吃完。仆人送上咖啡来,慕容清峄却一扬眉:“怎么喝这个?”许长宁笑道:“知道,给你预备的是茶。”果然,佣人另外送上一只青瓷盖碗,慕容清峄倒是一笑:“你真是阔啊,拿这个来待客。”许长宁道:“我怕你又说我这里只有俗器呢。”慕容清峄道:“我平常用的那只乾隆窑的雨过天青,有回让父亲看到了,老人家不知为什么心里正不痛快,无端端被说了一句:‘败家子’,真是触霉头。”
一旁的许长宣却插话道:“夫人日常待客用的那套,倒也是极好的钧窑。”慕容清峄笑道:“如今母亲也懒怠了,往年总是喜欢茶会与跳舞会,今年家里连大请客都少了。”一面说,一面却抬手看表:“要走了,父亲说不定已经派人找过我了。”
许长宁也不挽留,只是亲自送出去。牧兰与素素不过多坐了一刻钟,也就告辞。许长宁派车送她们回去。牧兰家在市区里头,素素却住在市郊,于是车子后送她回去,她道了谢,目送许府的车子离开,才转身往巷子里走。
秋天的晚上,路旁草丛里都是虫声唧唧。倒是一轮好月,泼泼溅溅的银色月光,照得路面似水似镜一样平滑光亮。她借着那月色在手袋里翻钥匙,她住的房子是小小的一进院落,篱笆下种着几簇秋海棠,月色里也看得到枝叶葳葳。院门上是一把小铁锁,风雨侵蚀里上了锈,打开有点费力,正低头在那里开锁,却听身后有人道:“任小姐。”
她吓了一跳,手一抖钥匙就掉在了地上。转身只见来人倒有三分面善,只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微笑着说道:“任小姐,鄙姓雷,鄙上想请任小姐喝杯茶,不知道任小姐肯不肯赏脸?”她这才想起来,这位雷先生是那三公子的侍从,在马场与许府都不离左右。怪不得自己觉得面善,他既称鄙上,定是那慕容三公子了。心中怦怦直跳,说:“太晚了,下次有机会再叨扰慕容先生。”那雷先生彬彬有礼,说:“现在只八点钟,不会耽误任小姐很久的。”她极力的婉言相拒,那雷先生只得转身向巷边去,她这才看到巷边停着两部黑色的车子,都泊在墙壁的阴影里,若非细看,一时真看不到。过了片刻,只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那雷先生回来了,心里怯意更深,只是那柄小小的钥匙不知掉在了哪里,越急越找不见。
来人走得近了,月色照在脸上清清楚楚,却是那慕容清峄本人。她做梦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样的陋巷中,又惊又怕,往后退了一步。他却含笑叫了一声:“任小姐。”举目环顾,道:“你这里真是雅静。”
她心里怕到了极点,他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她又惊又怒,连挣扎都忘了。他却一抬手,拂过她的长发,纷纷扬扬重新栖落肩头,她大惊失色,踉跄着往后退,身后却是院门了。一颗心几欲跳出胸腔,说:“慕容先生,请你放尊重一点,我有男朋友。”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不定,唇际似有笑意。她背心里沁出冷汗,他抓住她的手,往车子那边走,她心里只是恍恍惚惚,走到车前她才想起来要挣开,只向后一缩,他却用力一夺,她立不足脚,趔趄向前冲去。他就势揽住她的腰,已上了车子。旁边的侍从关好车门,车子无声就开动了。她惊恐莫名:“你带我去哪里?”
他不答话,好在除了握着她的手,他亦并没有旁的令她不安的举止。车子走了许久许久才停,一停下来就有人替他们打开车门,他先下车,转身依然伸出手来,她背心里的衣裳已经全汗得湿了,只像尊大理石雕像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执意的伸着手,她到底是拗不过,终于还是下车来。四周都是参天的树木,拱围着一幢西洋式的建筑。疏疏密密的路灯与庭灯,只显得庭院深深。
他说:“有样礼物送给你。”依旧携了她的手,顺着甬石小径往庭院深处走,她好似做梦一般,磕磕绊绊跟他走进另一重院落,只听他说:“开灯。”瞬时华灯大放,她倒吸了一口气。
竟是一望无际的碧荷,两岸的灯像明珠成串,一直延伸开去。灯光辉映下,微风过处只见翠叶翻飞,婷婷如盖。时值深秋,这里的莲花却开得恬静逸美,挨挨挤挤的粉色花盏,似琉璃玉碗盛波流光,又似浴月美人临凌波而立,这情景如梦似幻,直看得她痴了一般。
他微笑:“好看吗?这里引了温泉水,所以十月间还有这样的美景。”
她微微笑着,颊上浅浅梨涡忽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西风吹过芙蓉,露出疏疏密密的花蕊。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好看。”
他轻轻一笑,停了一停,问:“你叫什么名字?”
荷的香气似有若无,荷塘里缭绕着淡淡的水烟,一切恍若幻境。她低下头去:“任素素。”
他低声念道:“素素…素衣素心,这名字极好。”她抬眼看他正瞧着自己,只觉得面上微微一红,又缓缓垂下头去。那灯光下只见凉风吹来,她颈间的碎发轻轻拂动,越发显得肤如凝脂。他不由问:“为什么不笑了?你笑起来很好看。”素素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知为何害怕起来,只是垂首无语。他伸手轻轻抬起她的脸,说道:“名花倾国两相欢,嗯…这诗虽然是旧喻,可是这芙蓉与你,正是两相辉映。素素,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她仓促的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三公子,我…”他却猝然吻上来,她只觉得呼吸一窒,唇上的温暖似乎能夺去一切思维,只剩下惊恐的空白。她挣扎起来,他的手臂如铁箍一般,她慌乱里扬手抓在他脸上,他呀了一声,吃痛之下终于放开手。
她又惊又怕,一双眼里满是慌乱。他用手按一按伤处,她只听到自己浅促的呼吸,一颗心像是要跳出来了。他只是沉默着,过了片刻方微笑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这样令人讨厌。”
她吃力的呼吸着,背心里的衣裳汗湿了,夜风吹来令人瑟瑟生寒。她说:“我要回家。”慕容清峄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好罢,我叫人送你回去。”
到了车上,她才发现额头上都是涔涔的冷汗。手腕上让他捏出两道红痕,她心里隐隐只是后怕。只见车窗外的灯明灭忽闪划过视线,仿佛流星转瞬即逝,又仿佛夏日里的萤火,乍现乍匿。她腕上只是隐约的痛,可是心里的恐惧,却是越来越清晰。
上午十点钟,官邸里才渐渐见到佣人走动,游泳池边的菊花开得正好,特意搭了花架子摆放,只见一片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花开得繁乱如锦,朝阳的光线照着是淡淡的金色,映在花上似成了一匹五色流离的瀑布,分外好看。早餐台就摆花架前,早餐照例都是西餐厨子的差事。三个人用餐,偶尔听见刀叉轻轻的一碰,重归沉寂,安静得连院落那头喷泉哗哗的吐水声都清晰可闻。正在这时候,听到走廊上遥遥传来皮鞋走路的声音。李柏则抬起头来,还没看到人,那脚步声走到拐角处,却听不见了,想必是从后门进宅子里去了。他不由面露微笑,对身旁的妻子说:“准是老三回来了。”锦瑞放下刀叉,端起咖啡浅尝一口,才说道:“母亲,你也不管管老三,由着他身边的人纵着他乱来,瞧他这偷偷摸摸的样子,要是叫父亲看到,准得又生气。”
慕容夫人微微一笑,将脸一扬,放下手里的餐巾。旁边的佣人连忙走上前来,只听她吩咐:“去看看,是不是老三回来了,若是他就叫他来见我。”佣人依言去了,过了片刻,果然引着慕容清峄来了,他已经换了衣服,见了三人,却是笑容可掬:“今天倒是齐全,母亲,大姐,姐夫都在。”慕容夫人却道:“少跟我这里嬉皮笑脸,我问你,你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你父亲昨天叫人四处找你,这回我不管了,回头你自己跟他交待去。”
慕容清峄却仍是笑着:“父亲找过我?他老人家定是忘了,我昨天奉命去芒湖了,天太晚没能赶回来。”一面说,一面拖了椅子坐下来。锦瑞却嗤的一笑,放下杯子道:“老三,少在这里撒谎,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往他面上一指,慕容夫人这才留神注意,原来左边眼睛下却是细长一道血痕,连忙问:“这是怎么弄的?”
慕容清峄笑着说:“昨天在山上,树枝挂的。”慕容夫人却脸色一沉,说:“胡扯,这明明像是指甲划的。”锦瑞仔细端详那划伤,抿嘴一笑:“我看准是让女人抓的。”
慕容清峄笑道:“姐夫,你听听大姐这话,难为你受得住她这么多年。”慕容夫人道:“你少在这里插诨打科想浑水摸鱼,你在外头的那些事,你父亲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看不要你的命。”
慕容清峄见她板起面孔来,却轻轻一笑,说:“妈,别生气啊,医生不是说生气会生皱纹么?”一面说,一面向锦瑞使眼色:“大姐,母亲要是添了皱纹,就是你多嘴的缘故。”锦瑞笑道:“你只会栽赃陷害,母亲生气,也是你惹的,关我什么事了?”
慕容清峄笑道:“我哪里敢惹母亲不高兴,我还指望母亲替我说情呢。”慕容夫人道:“我反正管不了你了,回头只有告诉你父亲,叫他教训你,你才记得住。”
慕容清峄便极力作出懊恼的神色来,说:“左右是躲不过,罢了罢了,硬着头皮不过挨一顿打罢了。”慕容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自己想想,上次你父亲发了那样大的脾气,你怎么就不肯改一改?外头那起人,都不是好东西。正经事不会办,只会出些花花点子。”
锦瑞又是嗤的一笑,说:“母亲,您这话偏心。只不过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偏心。总以为自己的孩子是好孩子,就算犯了错,那也是别人教唆。”
慕容夫人嗔道:“你这孩子。”却明知她说的是实话,自己倒真是心存偏颇,只因为长子早夭,这小儿子未免失于骄纵。但到底是爱子心切,问慕容清峄:“还没吃早餐吧?”回头对人道:“叫厨房再开一份来。”
细细看他脸上的伤,问:“到底什么人抓的?这样下得狠手,再往上去,怕不伤到眼睛?”又问旁边的人:“昨天跟老三的人是哪几个?”
慕容清峄却说:“妈,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您这样兴师动众的找他们来问,万一嚷嚷到父亲耳朵里去,只怕真要伤筋动骨了。”
这时李柏则方才笑道:“母亲放心,老三说没事,就是没事。”锦瑞也笑:“他这也算吃了亏?咱们老三,从来都是女人吃他的亏,断然没有他吃女人亏的道理。”慕容清峄笑道:“大姐,你今天怎么就不肯饶我了?”锦瑞道:“我这是为了你好。”又说:“现如今你是野马,难道真没有套上笼头的一天?回头我要告诉康小姐,看她是什么想法。”
慕容清峄却怫然道:“做什么要提她?她算是我什么人了?”他们姐弟斗嘴,慕容夫人是司空见惯,见儿子生了气,这才道:“我正要问你呢,这两个月倒没见着她上家里来,你和她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