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姐盯着她一会儿,马上把眼珠子瞠圆了:不是高级知识分子吗?怎么打毛衣快得像是一线生产女工?
墨兰抬了下眼皮:“是谁要给我们拖后腿?”
方姐噎了沫口水,扫向墨兰旁边的另一位狱友:“你——桑姐!”
肩头搭着一条油黑发亮的长辫子,年纪有三四十岁的桑姐举起了纤秀的拳头,捂在嘴边:“我知道。咳咳咳!”
墨兰往旁瞄了一眼,记起昨天自己刚进牢房的时候,全狱室里唯一躺在床上不能起身的牢犯,便是这个叫桑姐的。似乎这人正生着病,病得不轻。墨兰轻轻地蹙起眉来:这个小监狱连个狱医都没有配置。如果突然哪天哪个人来个急病或是重伤,一命呜呼的可能性十分之大。
方姐盯了她们两个一阵,见她们马不停蹄地干活,鼻子哼哼,这才走开。
桑姐喝了两杯水后,举起手:“报告,尿急。”
在监狱里干活的狱犯称之为劳改,劳改犯们即使要上洗手间,也得向狱警举手打报告。
墨兰刚好也想上卫生间,跟着桑姐举手。狱警允了她们两人同去洗手间。
两人携伴往外走。墨兰见桑姐步履蹒跚的,搀扶桑姐走。
“在这监狱里很少见你这么热心的了。”桑姐抓着她的手,感激地说。
墨兰道:“总得活下去,才能出去见亲人。”
桑姐感慨着:“我还有几年的牢饭吃。你呢?杀人是要判死刑的吧,如果不死,也是死缓,一辈子在牢狱里呆了。你年纪轻轻,又是热心肠,怎么会杀人呢?”
“桑姐莫非是经济犯?”墨兰避而不答。
桑姐没有否认她的推测,点下头说:“我听人说,你也是知识渊博的人,不至于犯这种罪大恶极的事儿吧。”
两人边说边谈走到了狱所的西边偏角。那里面设立的一排给牢犯们使用的公共厕所,没有门,只有几条沟沟中间用几面墙隔开,就当是马桶用了。墨兰在厕所外头观望,以迟疑的语气疑问道:“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狱警。”
“逃不出去的。”桑姐摇摇头,“她们这么放心肯定有原因。一是因为我们是女人,行动力肯定不比男犯。二是这里四面环谷,这厕所背后紧挨的就是悬崖。”
看来,要逃出去必须智取。墨兰不着急,先扶桑姐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厕所,自己窝在最外头的一间。解手的时候,听里面汩汩的水声,似乎桑姐已完事出了厕所。她随之出来,没有出到厕所墙外,迎面门口忽然来了几个穿灰色狱服的女人,个个高头马大的,那阵势就像那晚迷昏她的黑衣人。墨兰这回可不会犯傻,立马高声尖叫起来:“来人啊!杀人了!”
对方听她一喊,倒是先愣了会儿,这才想上来捂她的嘴巴。她们拿出准备好的一条被子,摊开来,蒙上墨兰的头,把墨兰的嘴巴鼻子捂得死紧。过了一小会儿,感觉被子底下的人不再挣扎软了下来。
“死了吗?”
“应该是死了吧。”
她们掀开了被子,再用手试探墨兰的鼻息:真是没气息了!
“这么快就死了。”
她们中间有人不信,用脚狠揣了墨兰的腿儿两下。躺在地上的墨兰一动不动的。
“喵——”
外面传来猫咪的叫声。大概是担心墨兰与猫的叫声会惹来狱警查探,这几个女人立刻将被子收起来,撤出了厕所。
直到这群凶神恶煞的女人走远了,躲在暗处的桑姐小心谨慎地走出来,进到厕所里面。来到了墨兰身边,她蹲下去,伸出的指头哆嗦地去碰墨兰的鼻子。手刚伸到了墨兰的眼前,忽然间,本来死的人睁开了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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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狱斗(下)
“呀!”桑姐低叫一声,被吓得不轻,跌坐到地上用手捂住心窝口,“她们,她们不是说你——”
墨兰翻身坐了起来,拍打拍打身上几下:“当年在学校里进过游泳协会,屏气功夫练得还成。”
桑姐听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更显得里内深不可测,对她不由又敬佩了几分,低声道:“刚刚那群人,真是想杀了你的!你得罪了什么人吗?”
“不知道。只知道她们不大像是狱犯。”墨兰眯眯眼睛说。做出这个判断的原因是,这群人的狱服上面没有打编号,而且明显这是一起有组织的行为,有头儿指挥,果断进来果断撤退。
桑姐做起了哦米拖佛的手势,点点自己胸口:“上帝保佑你我。”
求上帝,求老天爷,还不如求自己。墨兰心里盘算着:这些人一次害不死她,下次肯定还有动作。
桑姐这会儿端详起她被人踹过几脚的腿儿,知道她的双腿不可能被踹了没事,只能证明这人很能忍耐。能忍的人,才能成得了大气候。
“桑姐。”墨兰蹲了下来,与她脸对脸儿,对着她的脸看了许久。
桑姐被她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珠子,看得心里头发慌发虚起来,问:“什么事?”
“你没有病吧?”
桑姐本来一张青白的脸蛋儿,蓦地涨成了红番茄子:“你是医生?”
“我猜的。”墨兰笑盈盈的。
桑姐忍不住骂了出口:“你这丫的,竟敢诓我话!”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墨兰敛起了一脸的和气笑脸,淡淡地道,“知道你还有几年的刑期,而且要出这个小监狱不容易,不如用装病得到假释。”
桑姐听她一句话便拆穿了自个的算盘,气怒起来:“你既然不说出去,是想要挟我吗?我告诉你,我虽然是个犯人,一身骨气还在。”
“桑姐,好歹我比你晚来,是个晚辈,怎敢不尊敬前辈。你想多了,我这个小辈的,是想帮助前辈做事而已。”墨兰依然语调不惊,好像天打雷劈也不能让她皱一下眉。
桑姐面对她古怪的一言一行是完全犯疑惑了,却觉得她有力量能帮自己,一刻提起胆子问:“你是说——帮我——怎么帮?”
“我能帮你出这个监狱进到医院里头。”
“可你说了你不是医生。”
“我不是医生,但没说过不能帮你把病装得更像一点。”墨兰打的主意是,借桑姐入院这个机会查探装病逃狱的机率有多大胜算。她抓起桑姐的左手,在手腕上搭了会儿脉搏。桑姐见她样子十足是个专业的医生,心里又确实想着要早点出去,不得先信了她。
两人折回牢房。
狱警见到她们两人出现,便骂:“解个小便去那么久,喜欢蹲茅坑里了?”
“拉——拉肚子。”桑姐抬手抹抹额头的冷汗,另一手捂紧肚子。
狱警从桑姐汗涔涔的脸上瞟过,锁住了墨兰:“你呢?”
“我见她不舒服,不敢一人急着回来。如果她出了事,我也担当不起。”墨兰答,语气拿捏的刚刚好,不软不硬。
狱警从她们两人的回答中搜不出疑点,只得放了她们归位。
她们两个刚坐下,方姐又走了过来,趾高气扬的:“你们俩,完成不了任务,要怎么办?”
“没到时间呢。”墨兰磨叽道。
方姐知道她厉害,不和她顶,朝着桑姐发火:“我说的是你!”
桑姐汗涔涔的,像是求助地望了眼墨兰。墨兰不冷不热地插一句:“她这是病了。”
“她病了?她大病了有一个月了,还不死?”方姐嘴角噙嘲笑,好像巴不得桑姐这个拖油瓶快点死。
“如果她真是死了,你们还能减刑吗?”
“是。是。”桑姐急忙应着,“如果我死了,你们一个也逃不掉干系的。”
方姐被她们两个激怒的,口不择言大骂:“你能死,我头摘下来给你当球踢。你还不是想活着早点出去!还有你这个新来的,别以为你杀了人就能怎样?我告诉你,我——”
“你们几个无法无天了是吗?竟然在这里吵架!”狱警杀了过来,提了条电棍。
方姐一看骇了脸色,抱头蹲墙角。
桑姐也跟着搁下羊毛筷子转去面壁思过。只有墨兰,手里的活儿没停下。
狱警走到她们三人前面,看看老老实实的方姐桑姐,再见到墨兰没事人似的表情,道:“给我转过去!”
墨兰抬起眼皮子,目光在狱警那张脸上如钉钉子一般戳了个洞,记住了她警服上别的警察编号0824XX。之前,允了她和桑姐一块去厕所的,就是这个狱警。依照惯例,应该有个狱警跟她们一起去,防止她们逃狱,但没有。如果是对她和桑姐放心的一个心地仁慈的狱警,就不该会在这个时候来刁难她们。只能说,这里面有问题。
默默搁下了羊毛筷子,墨兰背过身去。
“你们三个今晚没饭吃!”狱警冷冰冰的声调从三人背后传来。
方姐咒骂:“你们两个,等着瞧!”
桑姐浑身像秋风里的落叶打摆子。狱警直接拿脚踹了踹桑姐屁股下的凳子,道:“我警告你,狱犯093423XX,你再继续装模作样,刑期会延长!”
“报告。”墨兰举起手。
“什么事?狱犯093918XX。”狱警厉声道。
“狱犯093423XX真是病了。”
“你这是准备和她一伙吗?!”狱警站到了墨兰身后,“狱犯093918XX,你现在是杀人嫌疑犯,如果在监狱里表现不好,在法官那里更不能得到同情,你死罪难逃。”
“我实话实说。”墨兰答。
“你——”
扑通!
桑姐猝然倒下,在地上弓成一团,手抓着胸口的衣物,冷汗涔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周围所有人都被吓到了,包括狱警。
“妈呀,不是真要死了吧?”方姐大叫,凄凉的声音好像在说,如果桑姐死了这里的人全得跟着遭殃。
一时狱所里人声鼎沸。刘所长在接到报告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见到的却是墨兰给病人做急救。
“这是怎么回事?!”刘所长对自己的部下咆哮。怎么能让一个狱犯插手?!
“我们这里没有医生。”狱警辩解着,“我们学的那点儿医学知识根本应付不来。她这是急性病。”
“什么病?”
“急性的,不知是什么病,但好像会死人!”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备车!”刘所长发怒地喊,“你们不是不知道,监狱里死一个人会怎么样,这人还是个经济犯!”
墨兰边给桑姐进行冷敷,一边留意刘所长话里的意思。经济犯不比刑事重犯,如果是她而不是桑姐犯病,是不是这里的人也会难逃罪责。可能不会!
车子很快备好。众人将桑姐抬上了担架,急速上车要赶往医院。桑姐在痛楚的昏迷中不愿意放开墨兰的手。刘所长在一刻犹豫之后,发令道:“狱犯093918XX也上车。”
目的达到了。墨兰露出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跟着上了押送犯人的警车。
车子呼啸着,以飞快的速度下山,赶往最近的县城医院。结果,县城医院给病人一照X光和做完心电图,称接受不了这么严重的病人。刘所长一听冒冷汗:一直以为这个病人是装病来的,现在如果上面下来调查,很难瞒得过去自己的失责。所以,车子又以十万火急的速度赶往市里的军区医院。
进了大城市的陆军总医院,众人将桑姐抬下车。墨兰在一名狱警的看押下跟着下车。终于能吸上一口充满阳光的空气,她眯一下眼睛。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站着,那张侧脸似曾相识。

 
第十八回:这个人和费三少有关系
“费教授。”只听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这么称呼那个男人。
墨兰脑袋里嗡的一响,继而联想起来。这个男人与飞机上遇到的费三少容貌相似。不,再仔细瞧瞧,两人的五官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不过,这个费教授剪的不是寸头,长刘海划过他白皙的额间,英挺的鼻梁架了副精巧细致的金丝眼镜,文生的儒雅之气表意于表。在注意到她的目光,转过来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盈盈如三月湖水的温柔羸光。
“费教授,看到熟悉的人吗?”女医生对他的突然转目感到疑问。
墨兰是从他那张与费三少神似的面孔往下扫描,来到他西服上胸前口袋别的挂牌:费君臣,军医大学研究所教授。
“狱犯093918XX,你看什么!”狱警见她愣站着,怒喝。
墨兰立马垂下眼,跟在那狱警后面进了医院急诊室。
“费教授,你认识那个狱犯?!”女医生见费君臣注意的方向是个狱犯,感到震惊。
“不。不认识。”费君臣矢口否认的同时,却是把手中握的病历铁夹合了起来,说,“好像来了个重病号,我们进去看看吧。”
女医生诧异着,跟随他步进了急诊室。
墨兰坐在了急诊室的候诊长凳子上,边上有狱警。眼皮子一道风拂过,见费君臣健步如飞径直去到了桑姐的病床前面。
“什么人?”刘所长发现有人闯入,在来者身上打量,看见费君臣胸前挂的工作牌,马上由质疑变成了恭敬,“你好,费教授。”
费君臣挂着一张无害的笑脸,好像对谁都很和气地问:“这人是狱犯?”
“是。这位狱犯是在狱所里突发急病。我们本着对每一个狱犯高度负责任的态度,立刻送她来到最好的医院。请贵医院全力救助!”刘所长语气铿锵有力,禀明自己绝对没有失责。
然而,费君臣扶扶眼镜,在桑姐消瘦的脸颊与下垂浮肿的眼皮上扫过后,轻轻地下结论:“中度营养失调。”
刘所长的脸一白,嗫嚅着说:“在监狱里,伙食肯定不比外面,不可能像在家里那样白面瘦肉煲鸡汤。”
费君臣笑盈盈地定眼在刘所长营养过剩的身材,点一下头,没有二话。
墨兰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他们的侧面并收听对话。她谨慎仔细地在费君臣那张熟悉的容颜上用目光勾勒,想透过这张温和无害的笑脸望到那骨子里去。然而,他俨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透光的镜片下闪过一抹光,好像对于她那双丑陋的黑框眼镜很感兴趣。
“怎么样,严重吗?”刘所长对于桑姐的情况十分紧张,因为关系到自己的官途。
给桑姐做完初步检查的值班医生,说:“貌似是胃绞痛引起的心绞痛。病人还有营养不良的症状,最好是住院一段时间,观察完情况再做决定。”
刘所长听说桑姐暂时没有性命危险,才能把冷汗擦一擦,吩咐部下去帮桑姐办理入院手续。
值班医生接着又说:“是谁给病人做了初步的处理?”
刘所长听这么问,心想:幸好把墨兰给带来了,不然责任得自己背上。于是她指向坐在外头的墨兰,说:“我们狱所里没有医生,所以,是这个狱犯自称会一点医学知识,给病人做了处理。有问题吗?”
“没有。她处理地很好。我还以为是你们狱所的干警处理的。”值班医生说这话没有任何意思,纯粹是赞美,因此对于墨兰的方向望了两眼,“也是经济犯吗?”
刘所长的脸又绿了绿,话冲出了口:“不是,是预备要宣告死刑的杀人犯。”
杀人犯!
这个词足以震惊到所有人。人们看墨兰的目光又变了,从一开初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同情,到听了刘所长的话:她杀了一个不足六岁的男孩,手段残忍,罪不可赦,连她家里人都决定把她抛弃了。
墨兰举一下手:“报告,想上洗手间。”
看押她的狱警拉她起来,低声警告:“狱犯093918XX,要争取减刑而不是加刑。”
墨兰不会想这样就能逃掉,再说逃了还得承受逃避追捕的痛苦。以她的智慧,也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进了厕所后,她在垃圾桶里翻找出一张硬卡片,咬破指头用血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出来时,见费君臣刚好挡立在走廊的当口。她疾步向他走过去,身子一歪,装作很不小心地挨上对方。没想到对方文文弱弱,却如山一般屹立,她自己的身体受到撞击后一面倒。
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她要跌倒的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臂,让她得以站稳。瞬间,她转过去看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费君臣笑盈盈的,好像对谁都一样:“走路要小心。”
“教授,对不起!”狱警追上来,向费君臣道歉的同时,斥问墨兰,“狱犯093918XX,你是故意的吗?”
墨兰低下头,答:“对不起,费教授。”
“没事,请不要责怪她。我看她可能是没吃饱。”费君臣说。
狱警听到吃饱两个字眼,和所长一样露出尴尬之色。监狱里想吃得好,是绝对不可能的。墨兰轻轻抬一下眼皮,望一眼费君臣,又垂了下来。
“走吧!”狱警低喝,赶紧将墨兰带走。
“费教授,她不是杀人犯吗?”费君臣身边的女医生,对于费君臣出乎意料关心于一名狱犯,由始至终感到诧异。
“对于医生来说,杀人犯也是病人。”费君臣回话显得漫不经心的,手却是伸进了西服的下口袋里,捏住了一张小纸片,“今天就到此结束吧,我还有事。”
“好的。我会把临床实验数据收集后送到老师的办公室。”女医生对他十分尊敬地鞠躬,送行。
医院门口,墨兰登上了警车。忽的一辆的士在警车旁边停下,费君臣打开车门,鼻梁上的镜片在日头下反射出耀眼的一弧光。墨兰看着他进了的士里离开,嘴角慢慢地扬了起来:老天爷没有嫌弃她,这个费君臣,果然和费三少有关系。
在一个多钟头的飞车后,费君臣走进了城市西区郊区的一座私人宅邸。
“四少。”在大厅迎候他的,正是墨兰在飞机上遇到的中年男人陆叔。
“镇南在吗?”费君臣问,脚步一边往楼梯口走。
陆叔可能是极少见到他有匆忙的时候,疾步跟上他说:“三少和老爷子刚下完棋,现在在书房里一个人看书。”
“离开军区几天,他倒是闲情逸致了。”费君臣把西服里的领带解开,上到二楼,双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宽敞卓越的书房里,罗列了琳琅满目的各种中外学术著作。两米多高的落地窗射进来温暖的阳光,照着一张舒适的藤椅。藤椅上架着一条腿坐着,聚精会神举着份报纸阅读的,恰是那费三少费镇南。

 
第十九回:费家
“镇南。”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费镇南搁下报纸,仰头见是费君臣的脸,又垂下头专注于报纸:“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不是都不回来的吗?”
“我怎么能不回来?老爷子的病我不是主治,但还是我看着的。”费君臣说着,两只手指优雅地夹出口袋里的纸片,递到了费镇南的眼皮底下。
那一张明显是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肮脏纸片上面,浸注了怵目惊心的一行血字:悦林,紫禁城38。
费镇南静如死海的双瞳,在这行血字上来回地移动,偶尔闪过一丝波澜。
“前几日听老爷子提过,你那支笔送人了。”费君臣像是不经意地提起话头。
“老爷子说的话,你不是向来都当成耳边风吗?”费镇南在自己的眼睛前面抖抖报纸,欲故作镇定的。
“如果你不打算听这事,我只能把这事直接告诉老爷子了。
”什么事?“费镇南粗声道,”老爷子不是不知道我送的是什么人。“
”那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人进了监狱,还即将被处以死刑。“
费镇南架起的腿放了下来,挺直了腰板,手里的报纸也搁到了一边。
费君臣投下这颗炸弹后,反倒变得闲情逸致了。先是将解掉的花色领带甩到了椅子上,脱下灰色的西装外套,卷了卷两只白衬衫袖筒,这才在书房的一条沙发里坐了下来,顺便在沙发前面摆置的茶几上泡上一壶茶。
”费君臣。“费镇南眉头微皱,不是不知道这个费家四少的品行,然现在既然受制于人,还是得态度好一点求教。谁让费家的孩子自小被灌输大了:忍一时,成一世。
”我听老爷子说,你在飞机上对她动枪。“费君臣边说,边为自己倒茶。
”飞机上能带枪吗?“费镇南沉稳地反诘。
”人家是一女孩子,能像你我是军人?能认得出那是把高度仿真的模型枪还是真枪吗?“费君臣斜靠在沙发上,捧着一只白瓷金边的茶杯,像是在赏玩一样。
”我承认我当时是为了老爷子犯急了,用枪吓唬了一下她。“费镇南说,”你呢?今天遇到她,然后就为她说话?她若是真犯了罪,又能怎样?“
”你有胆子直接拿这话对老爷子说。“
费镇南两个眉头急拢起来。他是没有这个胆子向老爷子说这话。老爷子的为人品性正直,教导子孙更是——知恩必报。何况,她还是老爷子的救命恩人。
费君臣轻轻吹拂茶杯口的热气:”我看,你要么赶紧着手调查这事,要么探一探老爷子的口气再说。“
书房的门,在这时候忽然咿呀一声打开。陆叔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坐的老人,满头银发,历经戎马生涯的双目能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