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北邙山下路,黄尘老尽英雄。人生长恨水长东。幽怀谁共语,远目送归鸿。
盖世功名将底用,从前错怨天公。浩歌一曲酒千钟。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
卷三·东风还又
第87章 坦白
七月初七,上梓之盟签订的十三年后,陈、西凉再起战事。
七夕夜一战,如同闪电划过夜空,不到一天便即结束。
开战的信报甚至尚未送至辽、元、陈朝中,党项军队便被召回,无功而返。
七月初七,潼关之战,秦岭内的与入城的西凉军共计殁一万七千人,俘一万三。
翌日,西凉赫连达急报,召回伪装成马贼的正规军与骑兵队,收拢残兵,退后三十里。
当夜,边令白病重不治,就此身亡。
翌日凌晨,新任钦差赶至潼关,重整军队,接收边令白军权。
“出发以前,牧相便告诉过我,你思路清晰,做事极有条理,方方面面,都能考量到,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不由得叹一声后生可畏。”
郑隶已年届花甲,留着雪白的胡子,段岭的祖父还在世时,这老头子曾率领南陈军转战长城以外,请他出山坐镇潼关,乃是最好的选择。
段岭汗颜道:“不敢当,幸好有费先生与武独在。”
段岭站在郑隶面前,确实不得不谦卑,这次潼关局面虽是自己一手促成,却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漏洞百出,更两次险些丢了性命,若没有武独,自己根本什么也办不成。
郑隶留着王、谢二人不动,简单地重整了一次军队编制,段岭看出郑隶准备在不久后启用谢昊,便知不必再提醒他哪个可用。潼关的任务虽已结束,段岭却还有一堆烂摊子,得好好去收拾,当即与郑隶辞行,回西川去。
“我见过你,七年前,在上京的药堂。”
武独终于想起来了。
七夕那夜,段岭终于告诉他:“对,是我,你还用金乌吓了我一跳。”
“可你…”武独实在想不明白,过往之事,重重叠叠一刹那涌上心头。
秋季暴雨过后,潼关一片水洗般的晴空,马车再度启程南下,依旧是那哑巴车夫,车里坐着武独与段岭二人。
出秦岭后,进巴山时,段岭让车夫在路边停了车,两道全是枫树,段岭便扶着武独下来,在枫林里休息片刻,去打了水来给他换药。
背后是火焰一般的枫叶,武独在那一战里手掌受伤,还扭伤了脚踝,下车进山来,坐在一块大石上,光着右脚,踩在马扎上。段岭调好药膏,给他换药,先是给脚踝消肿,再解开左手上的绷带,止血生肌。
“手上的伤一个月差不多就能好了。”段岭朝武独说,“不化脓就没事,脚踝反而得过些时候,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几天当心一点。”
武独目不转睛地注视段岭,答道:“没关系。”
“你轻功这么好。”段岭说,“千万不能留什么病根。”
武独说:“先前你想告诉我什么?磨磨蹭蹭的,这里四下无人,总算可以说了吧。”
段岭朝他笑了笑,说:“先前在洞里那天,你说过也有话想告诉我,是什么?”
先前那夜,两人来不及多谈,便被党项撤军所打断,紧接着又是层出不穷的事,武独这两日里,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为什么段岭会在七年前,那场风雪夜里出现在上京的一个药堂。
但段岭也说过,他父亲是个药商,那么兴许就是药堂的掌柜?
“我先问,究竟为什么会在那时见到你?”武独皱眉说,“你不是浔北人吗?”
“缘分啊。”段岭答道,“我们相遇的缘分,早在那时就埋下了。”
段岭小心地给武独的手上着药。
武独不自然地瞥向漫山遍野的枫树,红叶四处飘落。
“缘分吗?我…”武独说,“我这一生,在师门立过誓,是不能娶妻、成家的,甚至不应立业。”
“为什么?”段岭问。
“刺客皆是如此。”武独答道,“你有了家人、爱人,便有了弱点,你杀了仇家,对方的后代要来寻仇,就会杀你妻儿,放火烧你的房子。一个以杀人为业的人,能有什么前途?”
“可你师父与师娘呢?”段岭又问,“他们不也成亲了?”
“他们并未成亲。”武独答道,“没有名份,但在我心里,她始终是师娘,后来上梓城破,师父力战身亡,师娘也随之殉情,你身上这件白虎明光铠,便下落不明,而山河剑法,也落到了前来营救的赵奎手中。”
段岭问:“所以你为了找它,才到赵奎身边,对吗?”
武独点了点头,说:“赵奎知道我一旦找到它就会离开,所以才把它藏了起来。”
段岭问:“找到以后,你要做什么呢?光复师门吗?”
武独答道:“师门已颓落了,当初的传承,也早已离心,镇山河更不知下落,但白虎堂还有一个职责,便是在这乱世之中,保护帝君。”
“可是帝君他用不着我来保护。”武独说,“太子虽有意招揽我,我却知道,他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刺客,而不是白虎堂的传人,归根到底,仍是不需要我。”
段岭心想我需要啊,我需要。
武独说:“赵奎也好,牧相也罢,还有太子,除了先帝以外,大家要的,都只是杀人的刀,不过也怪不得谁,乱世之中,本来就是杀来杀去。”
段岭欲言又止,武独却以为他想安慰自己,反而一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说:“山儿,你呢?有什么打算?我知道你想出人头地,你今年也已十六岁了,终日跟在我身边,不免耽误了你。”
“什…什么?”段岭突然觉得好笑,又觉心中温暖。
“像你说的,七年前,我本是去上京执行一桩任务,与你在那时便相识,是缘分。”武独又说,“老天将你送到我身边,兴许是这缘分仍在。”
段岭听到这话时,心中亦不免百感交集,是缘分吗?也许从他出生开始,一切便已经注定,注定了他是南陈的太子,是李渐鸿的儿子,会在某一天被带往上京,又注定了在那一天,见到武独。
“我不成家。”武独说,“可你不一样,总不能就这么跟着我过一辈子,回去好好想想,刚满十六岁,来日你大有可为…”
“我自然是跟着你一辈子的。”段岭给武独缠好手上的绷带,包扎好,说,“我也不想成家,立业倒是可以的。”
“你…”武独仿佛早已料到段岭会这么说,又道,“跟着我,没名没份的,这算什么?当我小厮一辈子?你的功名呢?你不是想往上爬的么?”
“像你师父师娘一样啊。”段岭说。
武独整张脸蓦然就红了,段岭也觉那句话说得有点不伦不类。
一片枫叶飘落,静谧地落在树叶堆上,发出“沙”的一声响。
武独看着段岭,说:“那…你要么就…索性…”
“索性什么?”段岭茫然道。
武独想想,摆手道:“罢了罢了,随便说说。”
段岭一头雾水,武独又说:“算你运气好,不是跟了郑彦,那便…先这么定了吧。”
“郑彦?”段岭问,“和郑彦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武独摆摆手道,说,“回去吧。”
“等等。”段岭说,“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武独:“?”
段岭拉着武独的手,想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武独先前说的话,以前他们不曾聊过这个问题,虽然在牧旷达等人眼中,莫名其妙出现的这少年是武独朋友的儿子,但两人各自内心里却很清楚。武独也知道,段岭只是暂且在他的保护下栖身,也许会离开,才有了这么一席话。
听到段岭这么说,武独很高兴,待他的好,也有了回报。
“我爹走了,这是我一生之中最难过的事。”段岭答道,并坐上那块石头,牵着武独的手,武独却顺势分开手指,与段岭十指相扣,握着他的手不放,表情有些不大自然,朝段岭说:“我会好好待你的。”
“记得咱们刚见面的那天吗?”段岭又说。
武独笑了起来,说:“你爹是荣昌堂的大夫?我记得你拿着根人参,是给孕妇吊命用的。”
“是给乌洛侯穆吃的。”段岭说,“他被你捅了一剑,差点死了。”
武独:“…”
武独的笑容瞬间敛去,不敢相信地看着段岭。
段岭答道:“‘祝’,是我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那时候乌洛侯穆接了我爹的命令,到上梓去找我,接到我以后,将我藏在上京城中。你带着陈国影队,日夜奔袭,找我的下落。当夜祝死后,第二天,你还去学堂里找我,认错了人,抓走了蔡闫。”
“后来我在上京长大了,两年前的春天,爹回到我身边。”段岭说,“教会了你觉得我不该会的事,譬如说带兵打仗、轻功纵跃…他训练我射箭,还教会了我山河剑法。”
段岭松开武独的手,起身,说:“你看。”
段岭凝神,回忆起山河掌,唰然一步,掠起漫天飞扬的枫叶。武独仍处于极度的震撼之中,段岭则在如血枫花中穿梭,纵横来去,收掌,侧身平按。从头到尾,打过一套掌法。
“错了一些地方。”段岭有点不安地说,“但是大体是对的。”
武独半晌说不出话来,段岭又到武独身边坐下,摇摇他,说:“哎,武独,你在听么?”
“然…然后呢?”武独颤声道,一时间脑海中全是空白。
段岭拉起武独的手,依旧与他十指扣着,说:“然后上京城破,我没有等到爹,和蔡闫逃了出来。”
武独这时候才充满了震撼,怔怔看着段岭,段岭出神地说:“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总之当我回到西川时,就变成这样了,我不知道谁冒充了我,什么都没了,郎俊侠…乌洛侯穆给我下了毒,把我扔下江去,可能我顺水漂了下去,又被你救了起来。”
“对不起,武独。”段岭说,“先前许多事,是我骗了你,我什么也不敢说,我怕你是牧相的人…”
武独一个踉跄,从岩石上下来,到地上。
段岭莫名其妙。
“你是…果然…我就觉得不妥…”武独颤声道,“你才是真正的殿下…你…你…”
武独身上还带着伤,直挺挺地跪在段岭面前。
“快起来!”段岭忙道。
“殿下。”武独喘息着说,“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先帝…”
段岭忙也跪下去,对着武独,说:“你快起来!”
“你快起来…”武独要让段岭起身。
“你快起来!”段岭急道。
两人怔怔对视片刻,武独突然紧紧抱住了段岭,激动得难以言喻,先前想不通的一切事情,据此都有了解释。
“不怪你。”段岭说,“真的不怪你,你本无罪,若你觉得自己有罪,我替已逝的父皇恕你之过,从现在起,你不必再将这事放在心头。”
武独紧紧抱着段岭,那力度直让段岭觉得痛。
“起来,武独。”段岭让武独起身,彼此对视良久,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却不知如何开口。
第88章 无措
“你不该告诉我。”武独皱眉,朝段岭说。
“如果连你都不能说。”段岭答道,“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能相信了,赫连昔年在上京读书时,与我曾是同窗,就连他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没有办法再这么下去,有时候,我整个人…就像要被逼疯了。”
段岭看着武独,眉头深锁,很难过。
“我懂了。”武独说,“你…哎,我一定…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看着我。”
“什么?”段岭奇怪地看着武独。
武独说:“不,我是说,我们走一步看一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绝不会出卖你。”
“我不担心。”段岭笑了起来,又靠上前去,抱着武独,倚在他的怀中,武独十分不自然地一动,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别动。”段岭低声道,“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武独便这么坐着,让段岭抱住了自己。段岭的感觉十分奇怪,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平日里他也喜欢抱着武独睡觉,但都与这一次不一样,他终于把梗在心里的一切说了出来,找到了可以一起分担的人。
武独呆呆地坐着,下意识地抬起手,又搂住了段岭的肩膀。
从前抱着时,段岭总是觉得一颗心悬在了半空,只有这一次,也许从今以后,他的心都能落到了实处,就像找到了能落脚的地方。
武独:“…”
武独低头看段岭,段岭闭着眼睛,睫毛上闪烁着夕阳的光。
武独还如同陷在梦里一般,夕阳照了下来,枫叶在他们身边翻飞,一切对他来说,仿佛都不一样了。
武独说:“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李若。”段岭抬头,答道,“东极扶桑,西极若木,但以后只要是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段岭吧,我不想忘了这个名字。”
段岭心中忐忑,观察武独的表情,武独已完全蒙了,段岭起初以为他接受了这个事实,然而又说了几句话,他发现武独的思绪已经乱了,先前的话只是纯凭本能。
“你…你发誓,你没有哄我玩。”武独说,“王山,你…”
“我哄你玩干嘛!”段岭哭笑不得道,“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么?冒充太子有什么好处?找死啊我。”
武独一想也是,可他一会儿想到朝暮相处的人居然换了个身份,一会儿又想到自己欠李家的罪终于还了,坐在朝堂上的那个居然是假货!实在是五味杂陈,百般滋味,欲语还休,齐上心头…
“可是不管我是不是太子。”段岭认真地说,“我还是我。武独?”
他还在发蒙,段岭不禁觉得好笑起来,又推推他,说:“哎,武独。”
武独每次陷入失神时,便会被段岭拉回现实,转头看他,满眼迷茫。
“我们走吧。”段岭说,“太阳快下山了。”
段岭要让武独搭着自己的肩膀起来,武独忙道:“臣…臣自己能走。”
“别闹。”段岭哭笑不得道,强行将武独的手臂架在肩上,让他靠着自己,慢慢地走下山去。
残阳夕照,枫林如一片光海,段岭知道武独的世界被颠覆了,须得让他好好想想,不能再追问他别的,否则武独越来越混乱,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上车前,段岭又拍了拍万里奔霄,亲昵地蹭了蹭它的头,奔霄打了个响鼻,凑上前,注视段岭。
武独愕然看着奔霄,终于,一切都有了解释。
“它认得我。”段岭低声朝武独说,“你看。”
段岭走出几步,学着父亲朝奔霄吹了声口哨,奔霄便朝他过来了,段岭再跑开几步,奔霄又跟着过去,哪有半点性情暴戾的影子?段岭扒着奔霄的鞍,翻身上去,稳稳当当地骑着。
“走吧。”段岭说,“再不快点,就要在路上过夜了。”
上了车后,武独不敢与段岭一起坐,段岭便强行拉着他,两人依旧像来时那样坐着。似乎一切都循规蹈矩,却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
武独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段岭开始有点紧张,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或是一直等不到这反应。他充满忐忑,却说:“我睡会儿,到了你叫我。”
“是。”武独忙答道,两人目光一触,武独又马上挪开视线。
他非常不安,段岭感觉到了,自己身份的改变,武独仍处于震惊之中。
段岭便倚在武独腿上,想了想,觉得似乎把身体靠近一点,可以消除武独的这种不安,于是便顺势爬上去,整个人斜斜倚在武独怀中,那一下武独整个人都僵了。
“殿下!”武独忙道。
“嘘。”段岭虽知道驾车的老头子既聋又哑,可人家万一是装的呢?
他就像以前躺在李渐鸿怀里一样,靠着武独,一手从他腰后环过去,将武独当作一个很大的枕头般,枕在他健壮的胸膛上。
段岭其实不困,但知道武独需要时间,便闭着眼,假装睡熟了,让他去想一想。一路寂静,只有车前马鞭不时挥舞的声响,与车轮转动,在路上磕磕碰碰的声音。
他感觉到武独非常小心地,恐怕惊醒了自己似的,动了一下。
武独握着段岭搭在他肩上的手,让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前,再小心翼翼地取过外袍,盖在两人的身上,连段岭的手一同盖住。
上弦月升起来了,照耀山岭、大地与江河,长河上闪烁着梦一般的银色碎鳞,浮光掠影,如同千万个闪烁的梦境。
段岭起初只是装睡,而后却发现武独呼吸均匀,似乎真的睡着了。
武独梦见马车停在一座宏大的木桥中央,车夫不知去了何处,周遭尽是漫天遍地的银色月光,只有段岭依旧躺在武独的怀里,武独则仍旧是呆呆的那模样,抱着段岭。
有人上车来,却是李渐鸿,问武独说:“我儿睡着了吧?”
“睡了。”武独诚恳答道。
“交给你了。”李渐鸿答道,“好好照顾他。”
“武独?”段岭把武独摇醒,马车停了下来,他们刚出秦岭,回程走得比来时要慢许多,第一夜停在京畿路的分岔口处,于江边暂栖。
江边有一客栈,武独睡醒的那一瞬间,像是忘了他的整个世界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革。
“做了个梦。”武独打了个呵欠,被段岭枕得手臂发麻,拍拍段岭,示意他快点从自己身上起来。
段岭见武独似乎恢复正常了,便收拾东西,准备下去住店,又问:“什么梦?”
“梦见了先帝——”武独瞬间哑然,想起来了。
段岭:“…”
武独:“…”
“梦见我爹了?”段岭问。
武独答道:“让我照顾好你。”
武独又开始意识到,面前这人是南陈真正的太子,虽然他的身份得不到朝廷的承认,甚至被人冒充,但他是眼下唯一的李家血脉。
两人如常去投店,段岭伺候着武独,武独十分惶恐,几次要起身,却被段岭按下。段岭先是牵着奔霄到后院去安顿,再吩咐把晚饭送到房中,两人对坐,于一张矮案两侧用晚饭。
武独左手包着绷带,不能端碗,右手拿着筷子,段岭问:“喂你吃吗?”
“不不。”武独忙道,“我自己来。”
段岭夹着菜,喂了他一口,武独那表情,实在是不知所措。
“你和我。”段岭想了想,说,“嗯…还是照旧,武独,从前你说我薄情,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电光一瞬,武独突然就明白了,段岭是背负着多大的责任,以及冒了多大的风险,才相信了自己,因为一旦有任何人知道此事,都极有可能为他引来杀身之祸。
“我会保护好你的。”武独说,“你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再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了。”
段岭十分感动,他知道武独不会出卖自己,却没想到他如此坚决,且毫无余地。
又是短暂的沉默后,武独食不下咽,放下筷子,又问:“那,咱们以后怎么打算?”
“以后吗?”段岭想了想,说,“你说了算,今天答应你的,还是一样,你不成家,咱们以后就…”
“我是说。”武独认真答道,“要怎么回朝?”
“你见过现在的太子吗?”段岭说,“我没有任何东西能证实身份,我长得像我娘,不大像我爹,太子的长相是怎么瞒过…”
“他就是蔡家的孩子。”武独这一生只有那天,自己挥剑朝向蔡闫时,乌洛侯穆的反应令他十分不解,然而这持续了七年多的疑惑,终于在此时此刻,得到了段岭的亲自解答。
于是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就都有了确切的答案。
“哦,原来是蔡闫吗?”段岭答道,“果然是他。”
段岭心中涌起惆怅与悲伤,但他已隐约猜到了,只因上京逃亡后,就再也没有蔡闫的消息,那天从鲜卑山的村里逃脱,按道理蔡闫是成功了。而后郎俊侠说不定也去找了自己,直到带着“太子”回朝,也只有跟随父亲学过山河剑法,见过他的蔡闫能冒充得了。
武独眉头拧了起来,段岭又说:“他和我爹长得也不像啊。”
“见到他,你就知道了。”武独说,“乌洛侯穆一定用草药与小刀改过了他的容貌,眉毛、眼角与唇线,与先帝确实有一点像。”
武独认真地端详段岭,说:“你长得比他好看多了。”
段岭却在想蔡闫的事,心里有点烦躁,点了点头,武独又说:“只不知四王爷…不,陛下他认得你不?”
段岭答道:“很难说,赌一把么?你能带我去见他?”
武独点头,说:“真要求见不难,可你得想好,见到他面后,如何说,如何做,能让他信你。那假货回朝时,四王爷还让我们依次看过,我只记得在名堂时见过那厮,一时阴错阳差,便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