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好。”袁术说,“先前是老夫错怪你了,周瑜。”
周瑜哽咽道:“瑜并未做什么,此物辗转多年,终于到主公手里,可见主公…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瑜能于此间促成,不过是因缘际会,主公麾下,能给瑜一席之地,瑜肝脑涂地…尚不得报答主公知遇之恩…”
周瑜凝视酒杯,几番哽咽,竟是说不下去,袁术哈哈大笑,更是心中感慨,亲自上前,抱着周瑜,周瑜忙侧身来扶,一老一少,俨然忘年之交一般。
袁术说:“世侄,有的话老夫不便说,反正,你我心里明白。”
周瑜点点头,知道袁术此刻正是人生中最得意之时,朝他讨要什么,几乎是开口既赏,然而戏既然演到这分上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事,需要等待时机开口。
袁术又道:“不过此事,万万不可朝旁人提起。”
周瑜点头表示有理,又道:“眼下大雪封门,池塘结冰,孙策应当不会再去调查池底,但夜长梦多…”
“说得是。”袁术大手一挥,冷笑道,“东西既已找到,照我看呐…”
“主公。”杨弘从内间出来了,到一旁坐下,拱手道,“主公,周大人,但请听我一言。”
周瑜点点头,袁术心情甚好,捻须道:“说。”
杨弘眯起眼,打量周瑜,笑了笑,说:“不料周大人竟有此缜密心思,可见我这回确确实实是看走眼了,孙家之事自然是要解决的,但主公万万不可急在这一时,我想周大人也已有对策,不如说来听听?”
周瑜笑了笑,知道杨弘简直就是人精,既不愿担干系,又要借刀杀了孙策,遂沉吟片刻,开口道:“不瞒主公说,瑜先前确是想过此事,孙坚仍陈兵虎牢关前,现下杀他长子,唯恐有变。”
“唔。”袁术说,“你且说说。”
“眼下孙策前来,以在下与孙家的关系,足可作为突破口。”周瑜胸有成竹,知道自己已用传国玉玺成功取信于袁术,再说什么,已无人会怀疑了。
“不如暂且稳住孙策,毕竟玉玺已物归原主之事,待到春来池水化冻,这厮都不会得知了。”周瑜巧妙地用了“物归原主”四字,引得袁术又笑了起来。
“而一到上元节后,主公不如便假装冰释前嫌,让在下与孙策一同前去。再派一队死士伪装成士兵,护送孙家三口,到那时,在下施计让孙策送信,将孙坚骗上马车,孙坚已麻痹大意,以为妻子离开寿春,再无后顾之忧,趁机取之即可。”
“孙坚一破,再诛孙策,如此方可除却后患。”周瑜说。
袁术道:“好办法!”
袁术看看杨弘,杨弘只是呵呵笑,不接话,袁术便朝周瑜道:“那么你且先去稳住孙策,后续之事,我令杨弘协助于你。”
杨弘却仍有疑虑,说:“以孙坚身手,只怕不容易中计。”
周瑜说:“晚辈救出他妻儿,抵达大营时,孙坚必定感激,设宴款待,到时候看看情况,下毒一并收拾了就成。”
“唔。”杨弘若有所思点头,说,“如此你不可让孙策有丝毫察觉。”
周瑜:“正是。”
“孙夫人可以放走,孙权可以放走。”杨弘又朝袁术道,“但是孙策…主公,万万不能将孙策放走。”
周瑜心中猛地一跳。
“放走孙策,后患无穷。”杨弘说,“即使顺利收拾掉孙坚,留下孙策,也无异于放虎归山,依我见不如这样,既然孙策已完全相信周大人,那么就趁此时将吴氏与孙权送出城去,送到孙坚营中。至于孙策,便依旧扣在此处。”
周瑜担忧地说:“只怕让孙策留在此处,我不好说动他。”
“没有关系。”杨弘又说,“他听到自己母亲与幼弟得以脱身,如何不谢你?只要让他在寿春再等几天。”
“唔。”袁术说,“说得是,这样一来就算周世侄未能除去孙坚,至少还有孙策在我们手里,万一孙坚将你扣下来,我们也好交换,他可以不在乎妻儿,老夫却不能不在乎周世侄你的性命呐!”
杨弘此计甚毒,直到现在,还不完全相信周瑜,周瑜不禁捏了把汗,知道一旦自己抵达孙坚营中,并按照袁术的计划办,那么寿春这边就会把孙策给杀掉,以永除后患。
“杨大人妙计。”周瑜只得说,“那么只需要三副出城的腰牌一张文书即可。”
“嗯,具体细节。”杨弘道,“待我再从长计议,力求一次解决。”
周瑜松了口气,表现出放下心头大石,在杨弘与袁术眼中,看到的却是他做贼心虚,生怕被孙策发现自己盗了玉玺,如今能扳倒孙家,无疑是一桩快事。
周瑜知道袁术还要欣赏他的玉玺,便起身告辞,留下杨弘与袁术在厅堂内。
“拿出来拿出来。”袁术道,“快去取来给主公看看,本初知道这事不?”
“不知道。”杨弘小声道,“周瑜过来的时候显然是瞒着他的耳目…”
杨弘入内,将玉玺又捧了出来,袁术失心疯一般解开黄布,定定看着,杨弘又低声道:“主公,周瑜此人心若豺狼,你看他连打小认识的孙策都能谋害…此人若留在主公身边…”
“知道知道。”袁术道,“待孙家事了,你看着办吧。”
杨弘闻言也松了口气。
当天,监视孙策的人几乎全撤走了,剩下院墙外的一个。
孙策在周瑜的房里教孙权写字,一笔一画地,一边低声道:“他还是不相信你。”
周瑜道:“怕就怕有变数…”
“放心。”孙策说,“袁术手下没几个高手,拦不住我的。”
“认真点。”孙策皱眉朝孙权道。
孙权显然有点怕孙策,长兄如父,孙坚平时忙于征战,大部分时间都是孙策在教幼弟,既教读书,又教写字,周瑜每每碰上孙权见了孙策,就如耗子见了猫一般,忍不住插话道:“别待他这么凶,他才几岁的小孩子。”
孙策笑道:“你又不是他嫂子,干吗这么护着他?”
周瑜开始还没听懂这意思,顷刻间一口茶喷了出来,要找孙策麻烦,孙策却扔了笔躲开,在门口叫唤道:“不来了!孙权你给我记得!哪天没公瑾罩着你,当心挨揍!”
孙权乐了,说:“我…我不要你当哥了,我要周大哥…”
“孙权!”一个小孩儿不客气地在门口喊道。
孙策险些撞上那小孩,看了他一眼,周瑜道:“曹丕,进来吧,都几天没读书了。”
“赵大哥陪我呢。”曹丕不情愿地说,脱了靴子进里头来,孙策在廊下将两个小孩的靴子并排摆在一起,只觉甚有趣。曹操的儿子长得甚清秀,孙权也稚嫩,两个小孩儿犹如精雕细琢的玉璧般清隽秀美,更难得的是,毫无半点尘俗之气。
“赵子龙呢?”孙策问。
“讨援军去了。”曹丕没好气地看了孙策一眼,又朝孙权道,“这就是你哥?”
“嗯。”孙权答道。
“被赵子龙教训了?”周瑜看曹丕那样子,显然被赵云管教得甚踏实,曹丕也没答话,问:“周大哥,年末甄姐摆一桌,请赵大哥和你喝酒,去么?还有你,喂。”曹丕动了动孙权胳膊,孙权的笔在纸上一画,登时开始叫唤。
甄宓可是个大美人,想必是怕曹丕无聊,除夕夜守岁时便单独陪他,然而两个人也没甚意思,于是曹丕便叫上了赵子龙,再拖上周瑜、孙权还热闹点。
周瑜沉吟不语,孙策坐在窗台上,吊儿郎当地说:“想都别想,周公瑾除夕跟我和我娘喝酒吃饭,孙权倒是可以给你。”
“我不!”孙权道,“我跟娘过!”
“要不这样?”周瑜朝曹丕道,“袁夫人如果有兴致,两家便并一起,在别院里摆桌酒,也不分男女眷了,坐一起吃就成,你回去问问?”
曹丕显然也是小孩爱热闹,想了想,说:“我回去问问。”
甄宓是袁绍的儿媳妇,早已成家,与他们坐在一起吃饭显然不合规矩,但既然都是客,也不拘这些繁礼,一起过年有一起过年的理由,拒绝了也有拒绝的理由,当日曹丕去问了声,甄宓婉辞了,也在周瑜意料之中。
周瑜便与曹丕约好,上元节再一起逛灯市,到时候一起过,曹丕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一转眼岁末已至,年廿八夜里,杨弘特地将周瑜叫去了一次,交付予他三面通关腰牌与文书,两人安排好了,并交给周瑜毒药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毒药无色无味。”杨弘道,“乃是我私藏多年的珍品,只需指甲盖一点,便可毒倒上百人。发作时先是双目失明,过一炷香时分则七窍流血而死。”
周瑜只是沉默听着,时不时点头,杨弘又道:“功曹部内侍卫我已换过一轮,俱是身手高强的死士,到时你便佯装从我处偷到腰牌,上元节深夜,将孙家三口偷偷送出城去,出城后不可多停留,直奔孙坚大营,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周瑜道:“上元节夜里,我还得再做安排,取信于孙策。尽量不要派人跟踪我们,孙策一定会回府,只要在房外派人埋伏就行。”
“唔。”杨弘意味深长地点头。周瑜也知道以杨弘的缜密心思,一定会留有准备,又道:“让守城官核对人数,若非三人,不得放出城,这样杨大人也不必再派人盯着了。”
“到时候我派个人。”杨弘说,“就在城门处等着查你们的车。”
“行。”周瑜点头道。
除夕夜下起了细碎小雪,孙策与周瑜穿过长廊,前往正厅拜过袁术,当天下午袁术赐过酒,见周、孙两人在一处亲密说话,便过来与孙策喝了一杯。黄昏时酒宴散了,袁术径自前去祭酒,孙策与周瑜前往别院吃团年饭。
“腰牌已经到手了。”周瑜说。
“要么提前走?”孙策说,“也不必等上元节了。”
“不。”周瑜说,“杨弘一定会放我走,但我猜他还有后手,不急在这一时,何况我答应了曹丕,无论如何将他送出去。至于你,你得自己设法出城。”
“这里三面腰牌。”周瑜回到房中,说,“一面给你,一面给赵子龙,我留一面,以防有变。”
孙策说:“杨弘派给你那二十人只怕不好对付。”
周瑜说:“后手应当就在这里,不过不必担心,仓促改变计划,反而容易有变。”
当夜,孙策、孙权、吴氏一家与周瑜在厅内喝酒,聊了些年前之事,吴氏显然非常喜欢周瑜,又道来年一定要前往舒县,与周母好好聚聚。漫天飞雪,家家红炉,腊梅传香。周瑜想起自己母亲孤零零一人在家过年,不禁又心生酸楚。
“你那朋友鲁子敬,我是常常听说的。”吴氏见勾起周瑜想家之情,便笑道,“想必你娘正在鲁家过年呢。”
“对对对。”周瑜马上回过神,朝各人道,“多半是子敬代我祭了祖先,便将我娘接过去了。”
“不如这次回去,也不回家了。”孙策喝得脸上带红晕,笑吟吟道,“就先到公瑾家里去做做客,白吃白喝他的如何?”
“你这猴子。”吴氏责备道。
周瑜心中一动,看了眼孙策,孙策又说:“反正舒县也不远,让爹派点人过来,两家住一起,也热闹点。”
周瑜马上就明白了,孙策此举是生怕自己得罪了袁术,家人被袁术挟机报复,忙道:“伯母愿来做客,瑜欢迎还来不及。”
吴氏大约也明白儿子的意思,便笑吟吟道:“再说吧,若得空,能将你娘接过来,我们说说话儿也是好的。”
周瑜点了点头,当夜吴氏回入内间,孙权吃过饭便去找曹丕玩了,孙策与周瑜推杯换盏,又喝了一会儿,才醉醺醺地搭着回房去。

第14章 脱壳

夜里,整个袁府依旧十分热闹,周瑜和孙策并肩坐在榻上,在同个木桶里泡脚,孙策靠在周瑜身上,懒洋洋地说:“我今天将飞羽放出去了,让我爹在宛陵北边派兵等咱们。”
“雪天路寒。”周瑜说,“辛苦将士们了。”
孙策又道:“我舅就在宛陵,只要进了丹阳就安全了。”
孙策的舅父吴景是丹阳太守,周瑜知道只要能离开寿春,接下来的事几乎就不必他操心了,孙策又靠了会儿,起身拿来布巾,给周瑜擦干,周瑜沉吟片刻,说:“你不必担心我娘被胁迫。”
孙策说:“多做点准备,总是好的。”
周瑜:“袁术得玉玺,扣留你娘和孙权一事,是不可声张的,所以只要咱们逃了,他只能认吃个哑巴亏,谁也不敢说。”
孙策又道:“他不敢动我,我怕他动你。这次你哪里都不必再去了,就跟着我行了,我把你娘也接过去,到丹阳先住着,两家暂且先住一起,待我稳住脚了,再给你治府。”
周瑜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孙策喝多了有点头疼,便笑着说:“睡罢睡罢,明天初一,新年赏你个封儿。”
周瑜笑了起来,想起小时过年,带着孙策去自己亲戚家讨赏买糖的事,随口打趣道:“都多大的人了,过年还讨封儿,等买糖吃么?”
说是这么说,当夜是周瑜睡得最踏实的一晚,知道即将离开寿春后,彻底放下了心头大石。翌日起来时,孙策已经早早地在院里练棍法了,周瑜精神抖擞地起来,收拾床铺,发现枕头下居然还真的压着一个封儿。
周瑜忍不住好笑,封儿里还沉甸甸的,料想是银两,拆开一看,登时愣住了。
那是一块金丝楠木打造的腰牌,上面刻一行字:建威中郎将周。
翻过来看,背后则是孙坚的长沙太守官印拓刻,以及孙策的将印。
房门开,周瑜人与剑合,裹着一阵风射出,孙策打着赤膊正在练棍法,大喝一声好,两人便在院内过起招来,周瑜步法一扫,登时漫天飞雪,合着梅花纷扬席卷,剑法刚强巍然,孙策的棍法则如狂涛怒海,一化十,十化百,抖出漫天棍影,一时恍若沧海强涌,一时犹如泰山压顶。
然而周瑜面不改色,赤军剑圈转,无论孙策如何强横,俱似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始终撼不得分毫。
“好!”赵云的声音在一旁喝彩道,周瑜见赵云来了便收剑退后,赵云一振长枪迎上,与孙策枪棍交错,一如苍鹰搏兔,一如穿花蝴蝶,两人跃起,呼啦啦扫下漫天落梅。
曹丕已看花了眼,两人都是用的长兵器,每每棍法、枪法扫开时气势大开大合,潇洒至极,孙策大喝一声,使出全力,棍影犹如暴雨般将赵云压制到角落,直到赵云终于抵挡不住,清啸声中,一式逆流直击!
“当”的一声,枪棍相撞,孙策翻身跃开,两人收招。
孙策已是浑身大汗,气喘吁吁,先是练了近半小时的武,再接周瑜,又与赵云过招,简直是筋疲力尽。
“好身手。”赵云笑道,“看来那天倒是子龙多事了。”
“哪里。”周瑜说,“要不是赵将军相救,我俩多半得栽在吕布手下。”
赵云笑笑不说话,周瑜见他与孙策交手一轮,手依旧很稳,气不喘,足见其武功在两人之上,方才不过是动手试试他们的功夫。
孙策回房去换衣服,赵云又朝周瑜问道:“贤弟剑法从何处学来?可否借剑一观?”
周瑜将剑双手奉上,同是借看,赵云明显比大剌剌的吕布要谦逊得多,周瑜解释道:“方才所用非是中原剑法,乃是四年前,从一位海外高人处学得的沧海十六式。”
赵云缓缓点头,端详赤军剑,说:“贤弟所用剑路,五行属水,确有江海之势,狂涛万顷之威,了不起,子龙不请自来,偷看了几式去,望贤弟莫要放在心上。”
以赵云的本事,自然不屑于去偷学剑法,然而赵云沉吟片刻,归还长剑,说:“我曾从先师处学得少许剑式,名称见龙在田,不知贤弟愿不愿与愚兄切磋一二。”
周瑜一凛,知道切磋是假,赵云想顺便教他几式,便虚心学习。一炷香过,赵云教会周瑜见龙三式,又指点了其中关窍,说:“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此式须得以潜、藏、隐为要诀,最后才是‘见’。”
“是。”周瑜诚恳道,“得赵兄指点,感激不尽。”
孙策擦过身换了衣服,赵云入内,与曹丕在房中坐定,孙策笑吟吟道:“赵将军的事办得如何了?”
赵云无奈摇头,显然奉公孙瓒之命前来,却什么事都没办成,憋了一肚子火。
“要借多少兵,包我身上。”孙策欣然道,“公孙大人接下来如何打算?”
赵云忙起身答谢孙策,周瑜简直无语—你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就忙着帮别人张罗了,也不怕被赵云笑话。
然而赵云却非常感激,认真答道:“伯符贤弟好意,愚兄心领,但令尊陈兵函谷关下,还须以大局为重,令父子能牵制住董贼,便已为河北苍生造福无数,若因子龙一己之私,让贤弟调遣兵马,乃至中原失了镇守,于心何安?”
孙策肃容道:“赵大哥说得对,是我欠考虑了,快请坐。”
赵云又叹了口气,朝周瑜、孙策两人说:“昨夜我思前想后,还是以先离去为宜,然而袁大将军却仿佛另有打算,言道待今年三月,袁绍会送信给主公,到时再行计议。”
周瑜暗道该不会是也想把赵云牵制住吧,袁绍不知道对河北有何计划,冀州实际上都是他的地盘…倏然间周瑜与孙策同时心中一动,两人对视一眼。
“所以这几日,”赵云说,“我会设法先行离去。”
曹丕不悦道:“如果袁绍要抓你,你从这里回辽西,一路要走上千里,怎么可能逃得掉?”
“逃不掉也要走。”赵云说,“不能再拖了,拖下去恐怕有变,今日前来,就是与孙兄弟、周兄弟辞行的。”
周瑜示意两人稍安,取出一面令牌,放在桌上。
“我都想好了。”周瑜说,“元宵之夜,咱们一起走,兵分三路,我会为你们引开袁术的追兵。”
赵云看着出城的令牌,看看周瑜,又看孙策。
半个月后,寿春灯节。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天际一轮明月,寿春入夜,集市喧哗,花灯如海,火树银花。
“走!”孙策兴冲冲地过来,说,“逛灯节去了!”
周瑜想到今天半夜就要逃亡,紧张得胃都绞了,孙策还一副没事人样的,周瑜简直想揍他一顿。
“我不去了。”周瑜说,“你带孙权去走走,早点回来。”
“怕什么。”孙策说,“今天半夜里还有子龙跟着,怕有麻烦不成?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走吧。”
周瑜无奈,只得起身跟着孙策走了。
途径长廊时,又见袁绍、袁术、甄宓与杨弘等人过来,正要去花园中赏灯,双方寒暄数句,袁术只是呵呵笑,让周瑜、孙策尽兴,杨弘暗使眼色,周瑜微微点头,示意已安排妥当。
出了大将军府,这是孙策自打来寿春后第一次出来逛,与周瑜并肩携手,牵着孙权,在集市上步行。周瑜则安排袁术派给他的人先到城外等候,赵云带了曹丕闲逛,不知道去了何处。
孙权不知道今夜要逃亡一事,还笑着问曹丕去哪儿了,周瑜在集市上给他买了个滴溜溜转的风车,与孙策轮流背他,免得被人挤散了。当夜红男绿女,集市上尽是年轻爱侣,见到周瑜与孙策带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觉得这组合甚是有趣。
“我想吃点那个。”孙权说,“那是什么?”
“别吃了。”孙策说,“吃多了待会儿跑不动。”
“给我吃点嘛!”孙权大声道。
“曹操他儿子教的你什么…”孙策哭笑不得道,“还敢顶嘴了?”
“买给他买给他。”周瑜道。
周瑜最怕就是小孩子哭或者打架,感觉十分狼狈,生怕待会儿孙权不乐意,在集市上闹起来灰头土脸的破坏形象,孙策每次都只得让着周瑜,摸钱给他,说:“快去快去。”
周瑜买了两份打糕,一份孙权吃着,一份自己吃着,孙策问:“我怎么没有?”
“你不是不吃吗?”孙权问。
“就是。”周瑜调侃道,“你不是不吃吗?”
打糕热乎乎的,以糯米制成,还撒了不少花生麸,孙策简直要被这俩给气死,周瑜便笑着把自己吃了一半的打糕递给他,孙策接过吃了,孙权又朝人堆里挤,一边挤一边喊:“曹丕!曹丕!”
赵云让曹丕骑在自己脖子上,两人正在戏台下看木偶戏,孙权又朝孙策身上爬,孙策只好让孙权也骑在脖子上,挤了进去。
赵云看了周瑜一眼,周瑜略一点头,示意都安排好了。
“东西收拾了?”周瑜问。
“没有行装。”赵云低声说,“袁夫人为曹丕简单准备了盘缠。”
木偶戏演的是《七鹊记》,讲河汉织女之事,曹丕呆呆地看着,眼里有点发红,周瑜揶揄道:“该不会是真的恋上大美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