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阳郡主叫林珩叫得胃疼。
她这一生,无时无刻不在抑郁的,就是她这妾室的身份。
不管她有多么得宠,多么风光,哪怕南阳侯夫人失势,可是她永远都没法儿忘记,自己的本质,只不过是一个妾室。
那些对她很和气的人,谁不在后头嘲笑她呢?
她能拢住南阳侯的心,可是却没有办法叫自己名正言顺地做一个被人尊重的正室。
这种伤感是不足对外人道的,且南阳侯也绝不会理解,他已经给了她真正的宠爱和真心,那样地爱着她保护她,除了正室的身份什么都能给为什么还不满足。
就如同此刻了。
一声姨娘唤得乐阳郡主眼泪都越发地掉了下来。
只是见林珩指了指地上的小褂子,她垂头看了一眼就认出来是阿妧身上的那件。
这衣裳是她叫人专门儿做的,用的是最好的衣料,光鲜亮丽,不论是叫别人还是叫南阳侯看见,都会称赞她是一个慈爱失母幼童的贤良女子。因认出了这件,她便红了眼眶哽咽地垂头,一低头仿若莲花的娇羞,露出雪白修长的颈子,无力地说道,“是妾身叫人特意做的,这是十丫头的东西。”
她是不敢在林珩面前放肆的。
不说公认的废物点心宁国公,只说宁国公夫人的背后就有几门极厉害的姻亲。
宁国公夫人出身本就是世家大族,数一数二的权贵人家,长姐为当今皇后,小妹又做了寿安侯夫人,家族之中又与许多世家都联络有亲,枝繁叶茂就是这么个意思了。林珩作为宁国公夫妻的长子,又与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交好,表兄弟两个十分显得,这样的身份与地位,乐阳郡主是不敢得罪他的。
只是林珩从前再不喜欢她,也不会如此的……
咄咄逼人?
“二叔,靖王殿下恼怒实在事出有因。”见乐阳郡主认了,林珩就见目光从那梨花带雨分外柔弱的美丽脸孔上转移开。
他并不喜欢这种妩媚与柔弱,只觉得那里头充满了算计与图谋。
乐阳郡主的眼睛雾蒙蒙泛着点点的潋滟,可林珩还是更喜欢如阿妧那样清澈得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明净。
“您自己瞧瞧。”靖王本是想多摔人乐阳郡主几下,且他完全没有对南阳侯解释为啥抽人家心爱小妾的意思,然而林珩却知道什么叫先下手为强。
他快步上前将地上那团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拿起来送到南阳侯的面前,见他接都不接,只淡淡地看着自己,不知怎么就为阿妧感到心酸,忍不住不平地低声说道,“这是十妹妹身上穿的衣裳,可二叔瞧瞧,这里头是什么?叫十妹妹穿这样的衣裳,这分明是想祸害十妹妹!”
“她死了没有?”南阳侯就冷冷地问道。
“什么?!”
“没死,就是无恙。你还敢来质问乐阳?”南阳侯在林珩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冷冷说道,“真是个祸家的丫头,被赶出侯府竟然还兴风作浪,撺掇你来我的侯府里闹事?”
他垂头给乐阳郡主擦去了眼角的泪痕,淡淡地问道,“这是柳絮,我知道。我见你的样子,虽恼怒却并不急切,可见那丫头并无大碍,所以你在我的面前究竟在计较什么?她既然无事,为何还要依依不饶?难道一定要逼死乐阳她才满意?”
他的一席话,叫林珩的呼吸都急促了。
“二叔,您怎能对十妹妹如此刻薄?!”
“难道我要为了个傻子,闹得阖府不宁才对?”南阳侯讥讽地勾起了凉薄的嘴角。
乐阳郡主看着林珩俊秀的脸涨得通红,明明眼里都是愤怒的火焰,可是却不得不忍耐着,抓着那件小衣裳的手青筋毕露,这才觉得解气。
只是她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落在了那漆黑的柳絮上,露出几分茫然与疑虑,又知道此刻不是发呆的时候。
匆匆哽咽了一声,她用柔弱的声音与南阳侯辩解道,“侯爷,真的不是妾身,妾身真的不知道这里头竟然是这样黑心的东西!”
见林珩愤怒地看着自己,她抖了抖柔弱的肩膀,将柔软的娇躯依偎进了南阳侯的怀里,娇滴滴地说道,“妾身得侯爷信任,总管侯府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只是好叫侯爷知道,这下头总有些黑心肝子的小人,千方百计地糊弄人,拿那节省出来的银子中饱私囊,只怕十丫头的衣裳就是如此了。”
她轻叹了一声,目中水光流转地说道,“妾身只瞧了衣料极好,却哪里能撕开瞧瞧里头呢?是妾身失察,也是信错了人,请侯爷责罚。”
“二叔!”林珩低低地吼了一声。
南阳侯出头的时候他已经记事,记忆里的南阳侯何等豪迈气魄,英姿勃勃,而不是如今这个深陷美人乡什么都不在意的无情的男人。
南阳侯静静地看了林珩片刻,又眯着眼,带着几分揣度去看靖王。
“你不要她了?”靖王冷着脸开口问道。
这少年英俊有力,身上的杀伐之气竟能与南阳侯相提并论,与南阳侯对视之时,也不落下风。
“既然出了侯府的门,她就不再是我的女儿。”南阳侯收回了与靖王对视的目光平静地说道。
他只垂头将乐阳郡主给拥在怀中,见她破颜一笑,虽泪眼朦胧,可是目光之中充满了恋慕与柔情。
“很好。”靖王得了这南阳侯这表示绝不承认也不回收阿妧的定海神针,平直的嘴角慢慢地勾起。
“那她是本王……姨母的了。”
第11章
“随殿下。”
南阳侯对于靖王的宣告,平淡得厉害。
他侧身将乐阳郡主给护在高大的身后,林珩就见眼前男子威严冷峻,女子柔美多情。
他动了动嘴角。
从前的二叔,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
仿佛是……陛下打下了南朝,他这位二叔追随着帝王冲阵无双,悍勇无比,多年没有回到家中,再一回来,就已经成了就算是宁国公这个做兄长的都无法对他有一点影响力的强硬的人。
他还带回来那么多的南朝美人,将南阳侯府塞得满满的,与南阳侯夫人从此势同水火。他真是不明白,难道柔媚的女子,温柔乡就那么好?叫一个从前有承担,也曾经与妻子举案齐眉的男子,变成了如今连亲女都不肯认的人?
权势与美色,真的能令一个人改变成这个样子。
“既然二叔说到这里,那侄儿也与二叔透个底儿。母亲与父亲很喜欢十妹妹,想将十妹妹记在长房的名下。二婶已经到了老太太面前,待回头……”
林珩静静地看着不动声色的南阳侯片刻,轻声说道,“回头,十妹妹就是母亲与父亲的女儿。二叔,多谢您。”说到最后,哪怕林珩一向守礼孝顺,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讥讽的表情,有些不敬。
他见不得如此舍了发妻,舍了庶女的男人。
“随你。”南阳侯转身就携着乐阳郡主走了。
“他不要,正好。”见林珩轻叹了一声,仿佛是这种糟心事儿叫人疲倦,靖王却并未当做一回事儿,盖因乐阳郡主算什么?
后宫之中皇帝陛下身边也有南朝的美人当真爱呢,那还是靖王的亲爹,不比南阳侯只是林珩的叔父。他都没愁那宫中的南朝女子给皇后带来多少的不快,林珩这哼哼唧唧的就很叫人看不下去了。他一双冰冷的眼看着南阳侯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个男人给记住。
“只怕十妹妹……”阿妧小小的憨憨的,林珩担心她因生父无情受到伤害。
“你嫌弃她!”靖王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在他陡然濯濯生辉的目光里,林珩嘴角抽搐。
他俊秀的脸都扭曲了一下,许久方才很艰难很无力地说道,“十妹妹可爱娇憨,我怎么可能嫌弃她。”
“你不愿意养她!”靖王的眼睛继续大亮。
“殿下……”
“你一定嫌弃她胖,恐她吃得多吃穷了你的国公府,本王都懂!”修长有力的大手顿时就拍在了林珩消瘦的肩膀上。
英俊高大的少年虽然年少,可是身量却高出林珩半个头来,此刻努力用最诚恳的表情看着瞠目结舌的林珩和声说道,“本王知道你方才一时怜惜她接了她回府,如今骑虎难下。咱们都是表兄弟,你为难之事,我会帮助你。本王的王府极大,我知道了,回头给她收拾屋子。”
“等等……”
“你放心,本王有的是银子。”靖王霸气地说完这句,松开手就往宁国公府里去。
他从年幼时就跟着皇帝南征北战,说句悍匪些的话,那南朝富庶风流,靖王殿下打着仗打着打着搜刮了不知多少的金银珠宝,玉石古玩。
能被供奉到他面前的自然都是南朝最顶级的奇珍异宝,他又是那时唯一跟在皇帝陛下身边的皇子,因此底下的那些人上贡得简直叫人眼花缭乱,如今的身家丰厚,富可敌国。想到即将要养一只胖嘟嘟的小团子,靖王英俊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满意。
团子人见人爱的,凭什么别人能养,他就不能养?
林珩见他走得飞快,顿时哭笑不得。
连声唤了几句,见靖王头也不回,他也不得不追着回了宁国公府,就见那远处高大的少年径直去了宁国公夫人的上房,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宁国公夫人与阿妧的面前。
见小团子此刻穿着一件大红绣着大朵大朵胖嘟嘟粉嫩嫩的荷花儿的小衣裳,她本就白皙肥嫩,叫大红映照得越发眉目似画,靖王也不多说什么,伸手就捞起了咿呀叫了一声的胖团子含糊地说道,“表哥把她送给我了!”
“站住!”见他说了一句就要转身,宁国公顿时就不干了。
虽平日里一向对皇子有几分尊敬,只是此刻谁能忍得了团子被截走呢?
宁国公大人带着次子如劫道的土匪一样拦住了靖王的去路。
“没有人可以抢走本国公的团子!”好不容易有一只无主的团子,靖王偏要抢走,宁国公出离地愤怒了,跳脚咆哮。
林琰嘻嘻哈哈地跟着父亲嬉闹,英俊逼人的脸上都是跳脱的快活。
“十丫头胆子小,殿下别吓了她。”见胖团子在靖王的怀里僵住了,就跟一只胖狐狸连着尾巴都僵直了的惊恐,宁国公夫人见林珩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见这一向稳重清傲的儿子多了几分鲜活,眼底闪过一抹欣慰来,起身走到皱眉的靖王的面前和声说道,“十丫头这么小,还需要做长辈的照顾她,疼爱她。……殿下去了侯府,可是二弟与殿下说了什么,叫殿下……”
靖王仿佛是心有触动,因此格外爱惜阿妧一些。
阿妧忍不住偏头,叼着胖手指看着脸色冷峻的靖王。
她想到方才宁国公夫人与自己说起过,靖王是为她出头方才带着她那小褂子去了南阳侯府。见他这样仿佛想要安慰自己地回来,脸上还隐有怒意,阿妧就知道自家那亲爹大概没有对乐阳郡主做什么,没准儿反倒要骂她这个庶女几句。
只是阿妧一点儿都不会觉得伤心,因为既然有人爱着她,喜爱着她担忧着她,她为什么要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叫自己变得不开心,也叫别人为自己担心呢?
她心里很感激靖王,哼哼了一声,怯生生地蹭了蹭靖王英俊的脸。
“有殿下做主,不难过,很开心。”
靖王侧头,一双黑沉的眼睛看着仿佛什么都明白,却只在这里娇滴滴安慰自己的小团子。
她对他裂开一个亲近的笑容。
“哼!”南阳侯给他等着!
靖王阴沉着脸将小团子扣在怀里,只觉得胸口处暖呼呼一团,一双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揪着自己,柔软得叫自己感到战栗。
他试探地伸出大手摸了摸胖团子软乎乎的后背,见她乖巧地往自己的怀里拱了拱,脸色终于好看了。
见他脸色好了,宁国公夫人见林珩的脸色不对,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只觉得物是人非,轻叹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只对林珩和声说道“既然都回来了,咱们就赶紧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去。”
因方才太医给阿妧看过,确定阿妧没有更多的恶疾被传染,宁国公夫人一颗心方才落回了肚子里。她见靖王正一下一下摸着阿妧的后背,一旁宁国公羡慕得眼都红了,就对林珩使了一个眼色。
“殿下,十妹妹给我吧。”林珩笑着说道,“我带十妹妹去见老太太。”
“我很久没有给太夫人请安,也该去拜见。”靖王说什么都不撒手。
“要大哥哥。”虽然靖王对自己很好,还给自己出头,可是阿妧却更喜欢林珩。
这堂兄是她在迷茫无助的时候对她伸出的手,叫她终于不至于觉得自己成了孤魂野鬼,她感到靖王的呼吸一冷,急忙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脸软软地说道,“回来了,和殿下一起吃果子。”见靖王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将自己稳稳地托给林珩,她急忙对林珩伸出一双胖嘟嘟的小胳膊来,扑腾着往堂兄的脖子上抱。
“十丫头为什么不叫我抱?”宁国公就哀怨地问道。
“也没叫我抱。”林琰英俊得令人心颤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小嫉妒来。
阿妧的小身子顿时僵硬了一下。
她一时感受到了分身乏术的感觉。
那个什么……古来后宫,还有那些种马男主,是怎么搞定自家身边莺莺燕燕的?
早知道,多捏着鼻子多看几本后宫流,叫自己也多些经验啊。
“回头给父亲抱。”还是大堂兄十分有正宫……做国公府世子的底蕴,对宁国公画了个大饼,见老爹一脸憧憬地傻笑走了,又虚虚地弹了林琰一根手指头,这才含笑跟着宁国公夫人往太夫人的上房去了。
靖王在后头跟着,阿妧软乎乎地将小下巴颏儿枕在林珩带着清香的肩膀上,对沿途那些眼睛都要掉下来的丫鬟们震惊的目光还有点儿小小的虚荣,还拨冗对靖王傻笑两声。
直到到了一处繁花似锦,格外富贵风流的宅院外,阿妧突然被林珩放了下来。
阿妧一脸迷茫地抬起头来。
“从这里,十妹妹跟着大哥哥走进去好不好?”
林珩俯身,对胖团子伸出修长的手来,笑容温柔缱绻。
阿妧怔怔地看着春光之下堂兄那温柔的笑靥,觉得自己一辈子大概都无法忘记了。
她呆呆地将自己胖嘟嘟的小爪子放进了暖和又温柔的掌心。
小爪子被握了握,还未待她对堂兄露出一个傻笑,却只觉得自己垂在身侧的另一只小爪子,被有些粗糙的大手握住了。
“一起。”
靖王捏了捏肖想已久的软乎乎的小爪子,正义地说道。
林珩抽了抽俊秀的脸。
他觉得靖王的额头上光灿灿盖了四个大字。
假公济私!
第12章
阿妧这一瞬间,心里无比地踏实。
仿佛是两只手被牵着,那属于林珩与靖王的温暖,叫她本有些心慌忐忑的感觉都平息了起来。
虽然看起来傻乎乎的只在傻笑,也很温顺地由着林珩抱了自己来宁国公太夫人的住所,可是阿妧不得不承认,她虽然从未见过太夫人,心底却好生畏惧她。
不知是从宁国公夫人那只言片语,还是从那些丫鬟们仓皇的神色里,她都隐隐地察觉,宁国公太夫人想必是一定不会喜欢自己的。那位太夫人乃是宁国公府里的宝塔尖儿,是宁国公与南阳侯的生母,若她不喜欢自己,她会如何呢?
会不会回头告诉她,搞错了,不要她了,叫她哪儿来回哪儿去?
阿妧胖嘟嘟的小身子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太夫人若不要你,本王就带你回王府去。”靖王仿佛知道胖团子在畏惧什么,垂头轻声说道。
林珩淡定微笑。
做梦去吧!
“不,不离开大哥哥。”阿妧垂着小脑袋小声儿说道。
“有大哥哥在,什么都别怕。”见阿妧还觉得自己有些轻狂,小心翼翼地想把小爪子从靖王的手里给抽出来,却叫靖王的大手捏住动弹不得,林珩见她小心翼翼越发怜惜,摇了摇她的手,见胖团子乌溜溜的大眼睛仰头看着自己,温声说道,“说好了要相信大哥哥的,是不是?”
他俯身用耐心的笑容与阿妧说话,这惊掉了周围那些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一地的下巴,阿妧却心里定了下来。
“也相信殿下。”她感激地蹭了蹭靖王的手。
这世上怎么会有对胖团子这么好的人呢?
真是好人!
十姑娘满怀感激地送了靖王殿下一张好人卡,奋力地撇开小胖腿儿亦步亦趋地跟着林珩往那富丽堂皇的上房中走去。
她见四周有许多的丫鬟侍奉在林珩的左右,直到一个美丽柔顺的大丫鬟掀开了面前的门帘子,这才跟着林珩一起艰难地迈过了高高的红木的门槛儿,险些叫那门槛儿给绊个跟头,胖团子要不是两只小爪子被捏着,绝对能一溜儿地滚到人家太夫人的面前去。
“没看见。”
叫个门槛儿被绊到,胖团子红了红脸,仰头对含笑的林珩小声儿哼哼。
这可不是她腿儿短。
“噗嗤……”林琰正百无聊赖地托腮往门口看着,见胖团子圆滚滚地滚进来,腿儿短还非要自欺欺人,顿时噗嗤笑了一声。
因他一向在国公府里被长辈溺爱,因此素日里规矩就少些,也叫人看重很多,见他的目光落在门口,本是满堂欢笑的上房众人就都将目光投在了门口,就见门口处清俊优雅的青年与高大英俊的皇子卓然而立,令人心生艳羡。
然而顺着这两人的目光看向正被一左一右牵着的那颗小小的,一脸茫然的胖团子,众人的笑声就慢慢地凝滞了下来,上房之中突然寂静得仿佛坟墓。
“哟,这是谁啊?”阿妧就听到一声有些尖锐的笑声传来。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就见自己不远处正坐着一位生得十分美貌,有些倒三角眼露出几分精明刻薄的红衣美妇来。她头上珠翠满头,一身儿的红衣耀眼,上头绣着许多金色的金线,奢侈到了极点,只是因生得并不十分白皙,反倒叫那大红的颜色压过,露出脸上的几分晦暗来。
此刻她坐在下手,下头还立着个生得与她仿佛的小姑娘,看起来比阿妧年长几岁,此刻有些愤愤地看向阿妧……腰间的玉佩和荷包。
嗯……这是宁国公之前与她玩耍的时候挂在她的腰间的。
阿妧不欲初见人就叫人与自己生出嫌隙来,侧了侧身,将晶莹剔透的玉佩挡了挡。
她一动,就看到上首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十分有气势与厉害,端庄肃穆的老太太。她平直的嘴角露出几分严厉与郑重,身上穿着一件暗花纹的衣裳,通身的气派与威仪,此刻只不笑,用一双冰冷的眼看过来,就叫阿妧心生畏惧。她见这位老太太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叫宁国公夫人与南阳侯夫人围在中间,就知道这就该是她的祖母了。
迎着那双露出几分不喜的目光,阿妧求助地看向林珩。
“去给老太太磕头。”林珩温声说道。
他牵着阿妧走到了上房的中央,在众人复杂的目光里将阿妧推到太夫人的面前一些,对她点了点头。
阿妧叫太夫人那双冷淡严厉的眼看得透心凉,可是对于长辈,她总是知道要孝顺尊重的,急忙跪在地上就要磕头。
“给……”她奶声奶气地就要请安。
“慢着。”苍老的声音突然开口了,那声音中的冷意叫阿妧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本要弯下去的小身子顿时就僵硬到了半道儿,半垂着头,只看见那不远处的红衣美妇眼里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就听见上头传来冰冷的声音问道,“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什么阿猫……”
她话音未落,就听宁国公夫人笑着说道,“回母亲的话儿,这是十丫头。是儿媳厚颜夺了弟妹的心头爱,将她接到府里来的。”
见阿妧小小一团孤零零地趴在地上,宁国公夫人就露出几分怜惜。
宁国公太夫人正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疼爱地看向下头,顿时露出几分不悦。
“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容禀。”见南阳侯夫人面容冰冷地坐在太夫人的身边,看都不看下方的阿妧一眼,宁国公夫人急忙低声央求道,“母亲也知道,儿媳这身子……”
她眼底带了几分黯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见果然太夫人的脸上露出几分松动,就央求道,“国公爷一直想要个闺女,这么多年盼星星盼月亮的,儿媳却不是个争气的人,叫国公爷总是失望。十丫头生母前儿没了,儿媳瞧着,弟妹的身边儿好几个闺女,实在馋得慌,就求了弟妹让了十丫头给我。”
她说得可怜极了,句句将南阳侯夫人从里头摘了出来。
“她母亲是南朝人?”宁国公太夫人突然开口问道。
宁国公夫人迟疑了一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你想要个闺女,还是大哥儿接进来的?”宁国公太夫人可还没头昏眼花呢,林珩今日抱着那么一颗团子招摇过市地回了国公府,太夫人就算是个死人也听见了。
此刻见两个儿媳的脸色都不相同,她冷哼了一声往下看去,正见小团子窝成一颗球悉悉索索地在下头发抖,虽看起来害怕极了,可是却并不抬头不安分地偷看自己。见阿妧头上是精致华美的红宝小凤钗,身上穿着的是大红的簇新的羽缎小裙子,脖子上还围着一簇雪白的狐狸毛儿,圆滚滚胖嘟嘟毛茸茸,太夫人就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