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会再有什么伤心不甘的时候,而是每天都愿意开开心心的。
“殿下想为六姐姐做什么呢?”她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又巴巴儿地抓着靖王的衣摆好奇地问道。
她的眼睛都哭红了,靖王不由捏了捏这胖团子的脸颊,片刻之后,慢吞吞地说道,“我送她一份大前程,只是能不能抓住,愿不愿抓着,就看她自己的选择。”
他并未说得清楚明白,因此阿妧就十分的一头雾水,然而靖王一向靠谱,她就安心地等着靖王再给自己好消息。只是她虽然安心了,这一日,南阳侯府一处静悄悄的精致阁楼之外,南阳侯夫人所出的唯一嫡子林唐正嘴角抽搐地立在阁楼下,仰头看天片刻,方才一脸无奈地推开了阁楼。
就见这精致华美的阁楼充满了女子的柔媚的气氛,姿容绝色的少女只挽着一个慵懒中透出漫不经心的妩媚的发髻,诧异地转过头来。
“你来做什么?”阿萝与林唐这个嫡子一向不说话的,见林唐今日出现,顿时张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
唯恐林唐是来送自己这没了生母的庶女去死一死,阿萝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握住了插在一只瓶子里的剪刀。
见她警惕地看着自己,暗淡的光透过来一点点,却掩饰不住阿萝的绝色的姿容,林唐就越发头疼了。
“我来见见你。”他努力露出和善的表情,只可惜不大成功。
因为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阿萝的。
会令南阳侯夫人伤心的人,林唐都不大喜欢。
只是见阿萝同样也不喜欢自己的样子,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两看两相厌了,林唐顿时拿拳头抵在了嘴唇上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努力挤出个笑容,对阿萝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说。”
阿萝没动。
见她如此冷淡,林唐心里倒松了一口气。
若这庶妹扑上来跟他兄妹情深,他非踹她不可。
只是见阿萝此刻绝色的脸上似乎少了几分隐藏,少了几分愚蠢轻狂,林唐的眼里又多了几分笑意。
“你别觉得我对你心怀歹意。”他挑眉,见阿萝依旧冷淡,就笑眯眯地说道,“若我想要害你,当日你往你家那小东西的衣裳里塞东西的时候,我就捉了你治罪了,那你们姐妹两个早就没命,还能有今日的好日子?更何况你要的那些黑柳絮,若不是我暗度陈仓,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不知不觉混进府里?快过来吧,我有好事儿跟你说。”
他就露出一副“我是好人”的脸来。


第51章
只是阿萝现在知道林唐是个什么货色。
黑心货。
信他就输了。
她一张白皙的脸冷笑了一声,却完全不会露出畏惧之色,见林唐叫破了自己的秘密,也不再隐藏,袅袅地走到了这嫡出兄长的面前,也不坐下,只垂了自己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原来被你知道了。”
她就跟没有发觉林唐拿捏的是能够要了她性命的秘密,还随手将纤细的手中握着的剪刀啪地丢在了桌上冷淡地问道。“说罢,你来寻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南阳侯府的嫡子,来找她这个庶女做什么。
还大前程。
“你不害怕啊?”林唐到底还有少年人的脾气,见阿萝一副完全无动于衷的样子,就露出几分失望。
他甚至有些怀疑阿萝是不是没听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害怕什么!”阿萝就一副问心无愧的正义面容。
微微抬头,逆着春光看着面前颜色娇艳夺目,婉约仙子的少女,林唐有那么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当初看错了。
干坏事儿的另有其人,一定不是眼前这一脸纯真的美貌少女呢。
“你真的不怕我去跟父亲告状?父亲最宠爱乐阳,若知道你陷害她,想必你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林唐就努力跟这个不好搞的庶妹讲道理,板着修长的手指给她数着数儿说道,“到时候就算不是父亲,就是乐阳知道你竟然陷害她,也绝不会放过你。这侯府之中,又何处有你安身立命之处呢?”他顿了顿,期待地扬起了一张英俊的脸,露出一副恩人的样子问道,“你知道我对你的保护了没有?”
“你告诉父亲去吧。”阿萝淡淡地说道。
她竟然拒绝了这样温情善良的林家三少,林唐顿时就接受不了了。
“我真的去告诉了!”他就威胁道。
“随便儿告去吧。乐阳本因这事才挨了老太太的打,挨了父亲的冷淡,若父亲知道这一切都和她无关,她是个无辜的人,只怕心中会更加爱怜她的冤枉,会加倍偿还她。你愿意看见太太因乐阳更加得宠伤心,看阿妤在父亲面前得意抢走大姐姐二姐姐的容光,或是父亲怀疑我做这些都是太太主使,那你去吧。”
阿萝见英俊的林唐都惊呆了,顿时露出了债多不愁的玄妙表情。
此刻这少女微微一笑,艳光四射,可是说的话也太可气了。
这显然是有恃无恐,反过来来威胁他啊。
更叫人生气的是,林家三爷竟然还真的被威胁成功了。
杀了林唐也绝不允许乐阳再在侯府里猖狂起来。
“怎么样?还有与我说的没有?”阿萝笑靥如花地问道。
“做什么?”
“没有了就请回!”绝色的少女顿时就沉了脸,冷哼了一声。
林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微微一摊,对阿萝表示自己输了,这才揉着眼角无奈地说道,“我是有正经事找你,若不是……”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才努力正容地说道,“我已经盯着你很久了。”
见眼前美丽秀致的少女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他就叹气说道,“你从小儿就有心机手段,还知道装柔弱扮轻贱,十个阿妤都不是你的对手,我能不盯着你么。”他那时都担心阿萝日后要上天,再害了他两个亲妹妹。
说句实话,当第一次看见阿萝不落人把柄地陷害过阿妤之后,林唐有一段时间为了以策安全,都动了直接弄死她的心了。
阿妤愚蠢,还装模作样的,他并不担心。
阿萝这一款有心机有美貌的才是麻烦。
“你从小儿跟着阿妤当跟班儿服侍她。阿妤得了父亲的爱惜可以去外头玩耍,父亲赠了她一匹小马,那丫头却恐腿在马上坐时间久了日后不好看,因此叫你给牵走。”
阿萝就跟是个奴婢一般任劳任怨地给阿妤牵马,还不会在阿妤对南阳侯说要出府踏青的时候参合在阿妤与那些世家小姐公子堆儿里,而是美其名曰给阿妤看着马去。那时候阿妤使唤她就跟最贴心的丫鬟似的。
可是林唐惊鸿一瞥,却看见那时已经生出了绝色容貌的小小的女孩儿,一遍一遍地躲在没人的地方往马上爬,学着骑马扬鞭。
他看着她从马背上滚下来无数次,本娇滴滴的小姑娘却一滴眼泪都不会留。
那时候林唐就知道,庶妹这柔弱的容貌下,只怕怀中一颗比谁都坚硬,甚至对自己都很冷酷的心。
“真是走火入魔了。”林唐想到那时天天躲着偷着观察这庶妹,看着她一点一点学会了利落优美地上马,学会了策马飞奔,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吃饱了撑的,却还是没有在旁人面前泄露出关于阿萝的秘密。
想到阿萝的坚韧,林唐虽然一向对府中的庶妹十分冷淡厌烦,可还是头疼地说道,“你说你从小儿怎么就那么多的心眼子,嗯?你是不是还躲着偷看我练武过?”
要他说,阿萝和阿妧简直是两个极端。
也不知是不是阮姨娘生阿萝的时候一不小心将一生所有子嗣的智商都生在了阿萝的身上,阿萝自幼心机满满,至于阿妧……
不提也罢哈。
“阿妤吟诗作画的时候,你装着崇拜她,装着庸碌却跟着她一块儿学。你没有阿妤的琴,这府里虽然大,只是但凡有些动静只怕都会叫人听见,因此你就在木头上化了线,就在那些线上学那些乐谱和琴技。你还跟着乐阳学她的一颦一笑,走路姿势?”
林唐这说着都心累,都不知道阿萝这做了这么多也不怕累死,见阿萝无言以对地看着自己,就叹气道,“你起码对我客气些吧?你偷学我的武技,我揭穿赶走过你没有?”
他若不是多少佩服阿萝的心性,哪里会纵容庶出的妹妹这样胆大。
“我就不明白了,你学这些做什么啊?”林唐就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阿萝雪白的脸上,在听到林唐一句一句地说着,起先抽搐了两下,最后化作了平静。
“你放心,要害你,早就弄死你了。你个没娘的庶女,本公子弄死你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回头也只会报你个暴毙,都不必给你偿命的。”
林唐这好奇心憋了多年,只是他有身为嫡子的尊严,也对阿萝的这些心机与筹谋怀着说不出的想法,如今正巧儿有了机会,他不由感慨地看着阿萝叹气道,“这世上……能令靖王把我从宫里给踹出来问你心事的,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了。”
那时被靖王给命令来问阿萝,林唐的内心是拒绝的。
靖王又不是阿萝的什么人,为什么对她这样上心?
“靖王?”
阿萝平静如同幽潭的眼不由露出几分波动。
“你们姐妹真是……“林唐就啧了一声。
阿萝是个心机鬼,阿妧显然也是个有能耐的。
“人靖王说了,都是为了你家那小东西。”他修长的手指顿了顿,碰上了阿萝丢在桌上的剪刀,轻轻一碰就是一个血口子哗哗流血,一想到阿萝方才捏着剪刀似乎要给自己一剪子,英俊伶俐的林家三公子顿时出了一后背的白毛儿冷汗。
他默默地将凶器提起来丢在一旁,这才一边舔着手上的伤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靖王说了,小东西因为你哭个不停,靖王殿下实在是心疼,因此想给你个好前程,好叫小东西在国公府里安心做她的十姑娘。”
林唐得承认,听到靖王冷峻着脸竟然是这么个解释,他都惊呆了。
靖王还对谁这么好过啊?!
“是,是阿妧?”阿萝顿时露出惊容。
那绝美的脸在震惊的时候,反而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来。
“靖王为什么对她这样好?他想做什么?!”她想到那一日,胖嘟嘟的小团子被靖王就那么抱在怀里,惊恐得手都是凉的。
她费尽心机将阿妧送入国公府,不是为了叫阿妧过得不幸的。靖王虽然看起来爱惜阿妧,可是他都已经是要大婚的年纪,对小小的团子这样爱惜,这日后不是给阿妧招惹祸事?日后的靖王妃如何容得下她?阿萝绝不愿因靖王对自己施恩,就反而叫阿妧去回报靖王一些不能回报的事情。
“她那么小,靖王殿下能做什么啊。”林唐就无语地说道。
莫非还是对胖团子一见钟情,心怀不轨啊?
这不是开玩笑的么?
知道每年在靖王面前殷勤妩媚,妄图博一夜恩宠的的美人有多少么?
靖王疯了?不要美人儿,反对一个胖团子心怀不轨?
“我拒绝。”阿萝却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你可别不知好歹。”靖王为阿萝安排的那前程,若是能成,那阿萝简直就真的要上天了。
林唐以为她不明白,就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知不知道镇国显荣长公主?”见眼前娥眉弯弯肤若凝脂的美丽少女果然露出几分惊讶,他抬头警惕地往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地低声说道,“显荣长公主即将回京,听说她还打算重建秀营。你知道秀营是什么么?是长公主当年手中最信任,最为长公主倚重的一只军队,皆以女子为兵为将,威名赫赫。”
秀营当年追随显荣长公主在沙场上出生入死,三次全灭,又三次被显荣长公主补充重建。
只是当皇帝最终打下南朝之后,显荣长公主虽然身边依旧有女将女兵,却不再重提重建秀营之事。
因为战死的北朝女子太多了。
她都不忍心再重建秀营,这充满了荣光,也充满了回忆的一切。
“那长公主为什么如今又要重建了?”阿萝只觉得自己仿佛听住了,只听林唐寥寥几句,就感到了那些战火之中的惨烈。她猛地打了一个寒战,见眼前英俊敏锐的嫡兄正沉默着看着自己,便胡乱地说道,“既然舍不得,那为何还要重建?长公主做这些事,我不明白。”
她只觉得心潮澎湃,可是想到日后靖王若真拿此恩情来辖制阿妧,就心里一凉。
她的妹妹软软的呆呆的,还傻傻的,谁给予她一点温情,她就什么都愿意做。
就是知道阿妧是这样的人,她才决不能依靠阿妧的力量。
“长公主看不下去了呗。”林唐心里充满了绝望啊。
他只觉得这阿萝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怨不得靖王使唤他来劝降……规劝阿萝,这阿萝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啊。
他惆怅地摸了摸渴得冒烟儿的嗓子,看了看阿萝那桌子上的一壶茶水,恐这妹妹再往这茶水里下点儿毒什么的毒死自己,只要忍着心里的郁闷继续说道,“打从打下南朝,如今这天下南朝之风日盛,不说别的,只说这世家贵女,当年北朝贵女何等烈性张扬,无拘无束?如今可好了,你再看看,还有多少性情硬朗的女子?”
就比如阿姣与阿馨,不就叫南阳侯夫人给教导得十分温柔么?
可见这如今贵女之中的风气了。
就是因见如今贵女们已经成了这样儿,因此显荣长公主才从江东赶回,重建秀营,好好儿操练操练这些本该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见阿萝的脸上恍惚,一双美丽的眼朦胧氤氲,林唐偷偷儿撇了撇嘴。
“论理,你没有资格入秀营。”
“我是南阳侯之女,虽是庶女,只是还没有身份选入秀营?”阿萝尖锐地问道,“你想要讨好靖王,也不必说这样的胡话!”
林唐见她一脸“你唬我呢!”的表情,迟疑了一下,又恐把这庶妹给吓跑,又充满了无奈地说道,“你既然生在世家,就当知晓北朝贵女一向尊贵不让男子,甚至颇有些话语权。”
他英俊的脸上也露出几分钦佩,见阿萝哼了一声拿了桌上的清茶给自己倒了一个一饮而尽,这才放心地伸手倒茶喝了,砸吧这嘴儿说道,“那是因为这么多年,北朝贵女为陛下的功业流了不知多少的血。秀营人少,可为女将者大多都是世家勋贵之中擅长骑射征战的贵女精英,只有最优秀的贵女才能追随长公主出征。”
对于北朝贵女来说,能追随皇帝征战天下,才是最值得自豪的荣光,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也是为何北朝传统之中,女子与男子的地位与尊荣并无区别的原因。
因为累世,为北朝与皇族付出生命的女子,并不比男子更少。
“可是你说当年秀营被……”
“三次全军覆没,那段时间,京中世家大半门前都挂了白幡,我听母亲说,当年她两位手帕交都战死在外。”
所以,北朝贵女才会对那些南朝覆灭之后进入各家府邸的南朝女子那样鄙夷。
在她们眼里,那是贪生怕死。
“因此,若没有靖王引荐,你一个南女所出的庶女,哪怕学了骑射弓箭,还偷学了我的武技,你也没有资格去给长公主请安。”
顿了顿,林唐见阿萝美眸闪烁,还是没忍住,不由问道,“不过你学这些骑射和诗乐妩媚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好好儿地当个绝色美人儿不就好了?
阿萝顿了顿,慢吞吞地坐在了林唐的面前,哼了一声。
“还能是为了什么,为了入宫当宠妃啊!”


第52章
得亏林三公子没喝茶,不然一口茶就得喷出去。
“宠妃?你?!”
他怪叫了一声,本想笑话阿萝想得还挺美的,不过之后看着阿萝那张美貌无匹的脸,沉默了。
这还真有点儿宠妃的架势。
“你说真的呢?”他不敢笑了,小心翼翼地问道。
“谁跟你开玩笑啊!”阿萝顿时露出几分不耐。
虽然……听了林唐的话,她多少感激嫡兄对自己的成全,那些年没有揭发了自己,这对于阿萝来说显然是恩情。只是她一贯和嫡出的兄姐芥蒂惯了的,娇滴滴翻了一个白眼儿的样子还真的蛮气人的。
林唐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狼,喂了白眼儿狼,正气得说不出话,就见眼前这妩媚娇艳的少女抚了抚蓬松如云的鬓发,目若流光,含着柔软笑意,一瞬间艳光逼人。
“只有入宫,我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还有妧妧的命。”
她从小儿就有了入宫的志愿。
既然生了一张美貌的脸,她为什么要嫁给不知未来能不能保护她和她们母女的男人?
这世上什么都不害怕的是皇帝,她就攀附皇帝,日后好来孝顺姨娘,好护住她家的妧妧。
只要她能够得宠,父亲南阳侯就不会再欺负她的母亲,也绝不敢对痴痴傻傻的妹妹有一点的狠心。哪怕阿妧这一辈子只会是个傻子,可她只要是皇帝宠妃的嫡亲妹妹,谁敢看不起她?她们只会将阿妧当做天上的仙女儿捧着护着。
阿萝的一双美眸流转,看着不说话了的林唐柔声说道,“不过是舍出一个庶女,我若是在宫中得势,父亲自然能得到好处,怎么可能不愿意送我入宫?”
她的那位冷酷的父亲,送她这个庶女入宫又没有损失。
得势是南阳侯捡了便宜,若阿萝在宫中不得势,一个庶女的死活南阳侯也不心疼,生死由着阿萝自己去也就算了。
可她又怎么会不得宠呢?
赵贵妃再是皇帝喜欢的女子,也已经老了。皇帝若喜欢南朝女子的恭顺温柔,那阿萝就玩儿命给他柔情似水好了。可她却又有北朝女子的骑射飞扬,她将世间女子的美都交织在一起,又年少美丽,就当是给皇帝一个最美丽的梦又有何不可?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心机地入宫是不知廉耻,可是若命都要没了,那她还要脸做什么?阿萝就看着面前英姿勃勃的少年,眼里闪过明亮的泪光。
她永远都忘不了……每次父亲从姨娘房中过夜之后,姨娘的眼泪。
脸色木然的女子靠在窗边无声地落泪,背影又单薄又绝望,可是却会听到她的脚步声的时候抹去眼泪转过头来,全无异样地对她疼爱地微笑。
她从小儿就不明白,明明父亲对她的母亲冷淡又疏远,为什么还总是时不时地来宠爱母亲呢?
乐阳郡主不能满足他?
她最怕的就是父亲,因为她最怕母亲的痛苦与眼泪木然,还有母亲摸着她的头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好好儿地照顾自己,好好儿地照顾妹妹。”
那个时候她姨娘的身子已经很衰败,苟延残喘,却抓着她的手舍不得咽下最后一口气。都说为母则强,她哪怕活得那样狼狈,在最后的时候消瘦成了一把骨头,满头的青丝枯萎,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美丽柔软,可是却依旧不肯死。
死了,她的女儿们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直到……
直到最后她再也撑不住拖不下去,流着眼泪看着在自己身边嚎啕大哭的自己,也懵懵懂懂小声呜咽的妹妹。
“这辈子,我对不住的人很多,对不住你们,其实也对不住太太……”
她最后对阿萝笑了笑,将乐阳郡主每日送来却从不会喝的汤药一饮而尽,低声说道,“就当是我报答太太吧。”
所有人,或许乃至南阳侯都以为是乐阳郡主一碗药毒死了阮姨娘,可是只要精明些的女人,谁会这样将明晃晃的证据送到别人的面前?
乐阳郡主大刺刺送来的汤药里怎么会有毒呢?可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阮姨娘就是喝了她的药才死了,乐阳郡主这一生都百口莫辩。她的姨娘只求南阳侯夫人能看在这一点点的报答上,日后,能哪怕小小地善待她的两个女儿。
可是这些,阿萝却对谁都不想说。
这是她到死都要保住的秘密,连阿妧都不会叫她知道。
姨娘死了,她只剩下妹妹,既然这样,她就算无耻,就算被人唾骂,也要有出息,也要叫妹妹有个依靠。
别的依靠总是令人不安,可她却会一辈子做阿妧的依靠的。
她不在意做宠妃的风光显赫,得意非凡,却在意做宠妃之后能得到的结果。
“父亲也不是不喜欢你。”林唐就虚弱地说道。
“他喜欢阿妤,怎么会喜欢我?你是知道,他是怎么待妧妧的!若没有世子为妧妧做主,他为了乐阳只会息事宁人。”
阿萝的一双美眸赤红,燃烧着怨恨的激烈的火焰,她的手压在桌面上,林唐就见桌面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竟叫阿萝用力将一个边角给掰了下来,一时眼角就抽搐了一下,低声说道,“就算你入宫也未必得宠,你想得很好,只是……”他想到阿萝一无所有,不过是奋力一搏,就不吭声了。
与其被南阳侯不在意地嫁给勋贵世家来联姻个不知是什么样儿的男人,阿萝真的还不如入宫博宠爱来的更快。
她生得美丽无双,是会得宠的。
“可是我还是觉得秀营之事,你考虑斟酌。”见阿萝一双眼睛森然,林唐抿了抿嘴角就叹气说道,“你入宫为妃,依仗的就只有陛下的宠爱,不也是攀附男人?你都说靠着别人是靠不住的,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来靠自己?若能被长公主挑中进入秀营,你就是正经的女将,来日有了功勋,那就是你自己的荣耀,而不是来自男子赋予你的虚假的荣光。那时候你的地位才真正地稳当,那小东西才会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