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里寂寞,我听着你们说说笑笑,心里就欢喜。”新城郡主见夷安只慢慢饮茶,并不十分上前奉承,眼里仿佛生出了些满意之色,转头与陈氏笑道。
“只妹妹们这样可爱,只怕您早就忘了我。”陈氏也急忙说笑道。
“你这是醋了?”新城郡主嗔道,“也罢,花朵儿似的姑娘,确实比你强些。”然而眉目之间,却仿佛更亲近陈氏了,见了陈氏的发簪歪了,伸手便拨正了笑道,“你这粗心大意的脾气,什么时候改得了呢?”
这说话间,就透出了十分的熟稔,叫夷安默默地记在了心中,正嘴边含笑听着这两位说话,就见对面的贾玉仿佛是忍不住了一般,轻轻袅袅,有些羞涩地说道,“咱们虽年轻,到底不如郡主与陈家姐姐的风仪贵气,叫人心生倾慕。”
这话说得极悦耳动听,然而夷安就见新城郡主听了这话,笑容缓缓地消失,脸色突然阴沉了起来,碰地一声就将手上的汝窑顿在了桌面上。
第 15 章
新城郡主的脸色一变,屋里的女孩儿们都不出声了。
贾玉手足无措地站在中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用求助的眼神去看一侧的陈氏,后者低头抚平了衣袖上的皱纹,却不看她。
新城郡主看着贾玉的目光仿佛能吃人。
宋夷安也不明白这话里哪里出错了,明明确实是赞美人的,不过在一个郡主的面前,谁会辩驳这些呢?因不知这新城郡主脾性,方才她是一句话都不肯说,只在听着新城郡主说话,揣度她的性情的,见贾玉眼睛里此时滚出了泪水来,她便敛目,面上并不露出如夷静那样幸灾乐祸的模样,只觉得花厅中的气氛冷凝了许久,方才听新城郡主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竟是个能言善道的姑娘。”
虽这样说,然而这其中的不喜就叫人听得很明白了。
“只是忒伶俐了些,衬得我竟是个没眼色的了。”陈氏也只淡笑道。
因贾玉本不是正经官宦出身,如今竟还抢在大家的头里奉承,应邀而来的几家的闺中的小姐都不大友善,听了这个,就知这贾玉很不着待见,有忍不住的转头噗嗤地笑了。
“瞧她那样儿!”就有哪一个胆子大些的,讥笑道。
贾玉眼睛里的眼泪差点儿出来,只是想到这是罗瑾的母亲,吃了委屈也不敢流泪,默默地坐下,就听旁边不知谁家的小姐小声笑道,“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偏要与郡主的面前要强,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几个小姐都笑起来,对她指指点点,又说起从前她在众人面前竟污蔑自己的表妹,这一次也是她表妹不计前嫌地带她出来,又说起她孤儿寡母借住在别人家里,大多都不那么客气了。
新城郡主心中隐怒,却是被贾玉的一句话勾起了从前的旧事,然而今日虽知道迁怒,贾玉却是打着宋家的名号前来,到底忌惮宋家大房,忍了忍没有叫贾玉从自己眼前滚蛋,目光在这眼前的女孩儿们的身上逡巡,见夷安不动声色,很拿得住的模样,脸上又生出了些笑意来,与下方的罗婉微微颔首,就听见罗婉突然与众人笑道,“才说了一会子的话,竟无趣,不如咱们作诗如何?”
“这个好。”就有人响应道。
因闺中小姐大多读些书,很有些能诗作画儿的,又有新城郡主在眼前,众人便很有兴致,不大一会儿就有极大的桌子摆进来,铺了上好的纸来。
一株折下的极俊的红梅开得正好,插在凤穿牡丹梅瓶里远远地摆着。
夷安见已有捷才的小姐们上去题诗,想到了宋香与自己的提点,又有后头宋衍命人给自己的荷包,都是咏梅的诗,虽做得极好,到底还是按捺住,只含笑在后头看着。
前头的诗被吟出来,确实有几首是极好的,引来了交口称赞,又有女孩儿们细细地品诵,花厅中竟热闹了起来。
“四姐姐怎么不过去?”罗婉也并未作诗,此时见宋家姐妹只在后头看着,便走过来笑道。
“我只读了些书,哪里有这样的诗才。”一次求了宋衍,难道下一次还要求哥哥么?夷安不愿叫以后都跟着疲惫遮掩,此时便坦然笑道,“作诗是不成的。”见罗婉不依,她敛目笑道,“不过,只作画尚可。”
见夷柔担忧地看着自己,想到自己从前,只画还拿得出手,便叫罗婉拉着往前,调了墨想了想,便在画纸上慢慢地勾勒了起来,罗婉歪在她的身边,就见寥寥数笔就有虬曲有力的梅枝在纸上蔓延舒展,透着一股女子少见的有力。
“这梅枝极有风骨。”新城郡主缓缓走过来,对着夷安笑道。
夷安福身谢了她的称赞,这才继续点出了无数的梅花儿来,淡淡的红色现在梅枝之上,竟带着几分鲜活,梅花怒放张扬,肆意烂漫,竟有些傲然之意。
见这一副梅花图之中铺颇有一种意境,新城郡主就与夷安笑道,“你这画倒是极好,莫非真的没有应景儿的诗词?我竟是不信的,若是写不出,今儿你也就留下了,莫回去了了。”
“三姐姐可得了?”夷安只含笑与夷柔问道。
夷柔知道这是在给自己铺路,想到宋衍也给自己写了诗命带来,红着脸在妹妹的画旁写了,新城郡主细细地看了,抚掌笑道,“这诗中也几近清俊,可见你们姐妹风骨。”赞了又赞,命人收了这画下去,见夷柔的脸红的厉害,新城郡主自然是知道这诗词的猫腻的,然而见夷柔面上有羞惭之意,知道这女孩儿的心性良善,也不点破,拉了姐妹倆的手回来,坐在一旁看着旁人斗诗。
这些闺中的小姐虽性情各异,然而却大多看重真才实学的人,见宋家姐妹俩人和气,又能诗能画,大多十分和气,不过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女孩儿,不过一会儿就说笑到了一起。
只贾玉被孤零零地丢在一旁,想要走,却还是不敢,尴尬极了。
说笑了一会儿,就过了半日,因这一日极畅快,夷安也觉得格外地快活。罗婉是个和气的女孩儿,与她说话很有趣,一时间两个女孩儿一见如故,竟亲近了许多,送了旁人家的小姐走了,夷安又与罗婉约定日后相聚,这才与姐姐们一同走了。
罗婉立在门口目送宋家的马车远远地走了,这才微笑起来,欢欢喜喜地回屋,一回去就见新城郡主正开着夷安做的梅花图看着,嘴角带着笑,也想到了什么,扑到了新城郡主的身边,歪头笑道,“如今,母亲可满意了?”见新城郡主含笑点头,她便笑道,“哥哥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今儿见了,才知道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绝色的小姐,况极尊重可爱,难为哥哥日日念着。”
“你这话出去,不是叫人家小姐的名声有碍?”新城郡主嗔了一声,见外头正有个面容秀致的少年飞快而来,仿佛是焦急,这样的冷天竟头上冒汗,进了屋子脸上就红了,讷讷地说道,“母亲。”
罗婉见了兄长如此,已经掩唇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揶揄地说道,“哥哥回来晚了,人家早就走了。”
罗瑾只羞红了脸,只往母亲处看去,目中带着几分希冀。
“瞧瞧你心上人做的画。”新城郡主并不觉得儿子喜欢了一个姑娘有什么,此时还带着些玩笑,命丫头将这画送到了罗瑾的面前,见这少年欢喜了起来,脸上就带了笑意,又有些怅然,掩住了,状似不经意地笑道,“如何?我觉得这位小姐不错。”
“她不仅画儿好,心地也好。”罗瑾手里捧着这梅花图,就觉得仿佛真的有一股清幽的冷香扑面而来,见母亲仿佛并未看着自己,便小心地折了这画儿袖到了袖子里,脸上微微发红,侧头看了看妹妹与母亲,见并未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与新城郡主低声说道,“我第一次见,她就在吃委屈,然而却纯孝,这段时候外头的话我听了,以德报怨不过如斯,母亲不知道,她叫人担心呢。”
说起话来,就带了些少年人的青涩来。
“那样吃委屈,竟然还能有个好名声,傻儿子,你叫人卖了,只怕还与她一同欢喜呢。”新城郡主便笑了。
内宅里的猫腻儿,她知道的很,后院哪里有简单的人呢?只是新城郡主秉性刚硬,更喜欢宋夷安这看起来吃亏,其实便宜都占了的人,并不以为意。
聪明点儿,才能支立门庭,操持后院儿呢。
“我,我只是……”罗瑾小声喃喃道。
“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正说着话儿,外头就有下人进来,与新城郡主说罗巡抚今日不回来了,听了这话,新城郡主的脸上就带了抑郁之色,只是忍住了,美貌的脸上露出黯然来,见儿子与闺女都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只强笑道,“你们父亲在外头忙碌的很,罢了,咱们自个儿一回开饭就是。”见罗婉欲言又止,只当看不见,到底掩住了脸上的神色,只与罗瑾笑道,“你既然喜欢,母亲总会为你筹谋,无需担心。”
见母亲允了,罗瑾的脸上就露出了欢喜来,低声说道,“叫母亲还为我操心。”
只是他是真没有办法了,这些日子宋衍简直就是滴水不漏,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别说宋衍的妹妹,就是府里的一只猫,宋衍都能在罗瑾问起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岔开,罗瑾虽然温柔,却也看得明白宋衍不喜旁人谈论后宅,因此心中也焦急,如今有了母亲帮衬,又听身边的妹妹叽叽喳喳地说起夷安说笑之语,就仿佛想到了那个安静柔弱的纯良的女孩儿,眼睛里就露出了笑意来。
“前儿宋家太太还隐隐说要与咱们家攀亲,母亲还笑话过,如今怎么就允了呢?”新城郡主最是心高气傲,罗婉素知母亲的,此时便疑惑地问道。
“宋家三房呢,能都一样?”新城郡主懒懒地歪在一旁,含笑说道,“他们家二房,给阿瑾送上门我都不要,只这个,叫我很喜欢。”
“是了,宋家四妹妹的父亲,是三品的昭武将军。”罗婉抚掌说道。
“一个三品官儿,还不在我的眼里。”新城郡主嗤笑了一声,眉目有些傲然地说道,“不过是个武将,算什么呢?值得我这样筹谋?宋家也就那么回事儿,我看重的,是她的母亲。”
第 16 章
罗婉与罗瑾听了这个,都很不解。
新城郡主知道这两个孩子这些年大多跟着他们夫妻在外地任职,于京中稀疏,心中暗暗叹气,却只含笑说道,“宋家没有什么根基,倒是他们家的大太太,如今在山海关外住着的,未出嫁前,与我在京中也有数面之缘,乃是宋国公家的嫡出小姐,最是个清贵的人,宋国公如今在军中声势极旺,掌兵权,族中子弟遍布朝堂,是一等一的勋贵大族,况”
这样的身份,别说给一个三品武将做妻子,就是做王妃也足够了,新城郡主出嫁得更早些,出嫁后便因些缘故远离了京中,并不知为何这位竟舍了京中的勋贵俊杰,却下嫁了这样没有根基的一个武将。
虽如此,听说宋家那人如今在关外风生水起,军功不小,可见宋夷安的这母亲确实有目光独到之处。
她曾传信回娘家王府询问过,说宋家老大的这军功加起来,至少也是个一等子,若是宫中皇后能进言,封伯也未可知。
这样人家出来的嫡女,做罗瑾的正室,足够了。
新城郡主目光落在斯文温柔的儿子身上,心中到底叹息了一声。
早前,她给儿子相中了娘家兄长同安王府世子的嫡女,想着侄女儿做儿媳,日后儿子的前程也能叫王府帮衬着,是个极好的主意,没想到却被自己的姐妹劫了胡,如今想起来还气得牙根痒痒,本就在给儿子相看,然而在地方上的女孩儿她相不中,往京里去却鞭长莫及,如今见了宋家的小姑娘,她就觉得极合适,况又与宋国公府及皇后搭上了线,这就更叫新城郡主欢喜了
当今天子秉性柔弱,朝政全掌控在皇后的手中,况皇后所出的太子如今已入朝,宋国公府至少还有两代的富贵。
见母亲眼角眉梢都带着盘算,罗瑾就觉得仿佛玷污了自己心里的女孩儿,满脸通红地说道,“我喜欢她,不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只是我喜欢她,却是因为这个。”天底下哪里有白来的喜爱呢?新城郡主见儿子神色有些落寞,便安慰道,“只要你喜欢,日后与你的前程也好,我自然是喜欢她的。”
想到夷安精明,却又知本分,新城郡主便很满意,命罗瑾回屋去读书,这才拉着笑吟吟地听着的罗婉低声说道,“你很少喜欢谁,连你都说她好,可见是个有手段的人,日后与她交往,不可敷衍。”
那样精明的女孩儿,只一眼,恐怕就能看破虚情抑或是真心了。
“女儿也不是膈啬的人,”罗婉便扶着母亲往后头去,口中安慰道,“宋家妹妹是个明白人,与她在一处极自在,女儿真的喜欢她。”
“这样就好。”新城郡主便满意地说道,“日后这孩子的爹娘回来,只怕会回去京城,到时候你与她一同都在京中,有眼下的情分,在京中就可共进退,与你也是一个伴儿。”
见罗婉敛目应了,她爱怜地看着与自己有八分仿佛的女儿,彷如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低声说道,“日后母亲也给你谋算,”顿了顿,她便不经意地问道,“你小时候与你表哥玩儿的好,日后回京,也别生分了。”
这说的就是世子的嫡子,她的侄儿了。
“母亲不必只顾着表哥,”罗婉知道母亲的心结,此时便低声劝道,“便是旁人,又如何呢?表哥虽好,若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
“到时再看吧。”新城郡主不爱听这个,到底与罗婉一同往后头去了。
罗府上是有些震动,夷安处却看着忍不住笑起来的夷柔,无奈极了。
“今儿极痛快,你瞧瞧她的那张脸。”夷柔回头就到了夷安的房里,与妹妹一并睡在床上,转头与她笑道,“我倒是要瞧瞧,她以后可还有脸出去。”
“巴巴儿地出去,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夷安早就想到贾玉丢脸,却没有想到新城郡主似乎很不待见她,此时伏在床上,目中闪过了一丝阴暗之色,转脸却笑起来,低声说道,“如今,也不知在与谁哭诉。”
见夷柔的脸色不好看了,显然是想到贾氏该是与二老爷处哭哭啼啼求做主,夷安便笑道,“既然知道,二婶还等什么呢?”见夷柔沉默地看着自己,夷安便淡淡地说道,“难道只叫她自在得意么?”
“揭出来,不是叫她心愿得偿?”夷柔低声说道。
她到底在乎府中的名声,若是闹出来,为了府中,老太太必然是要过明路的,到时候母亲又该怎么办?
“就算如今,她也勾着二叔的魂。”夷安笑道,“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三姐姐只叫她从偷不着成了妾,这变化这样大,想必该有大惊喜。”见夷柔不明白,她便温声道,“如今她是客,是主子,日后是奴才,是姨娘,随二婶儿如何就是了。”
贾氏最恶心的地方就在于,打着冰清玉洁的模样,恶心事儿都干了,还叫正妻说不出心中的苦来,这回成全了她,也叫二太太出口气就是。
至于成了妾以后……夷安慢慢地笑了。
“为了这么一个人,母亲不知多伤心,罢了。”夷柔想到贾氏柔弱的模样,父亲与母亲的争执,眼睛就有些酸涩,此时在夷安看过来的时候撑着身子笑了,眉目间带着冷意,沉声道,“母亲也依稀说过,姨母劝她收了这贱人做妾,如此,我成全了她们就是。”说完,也顾不得夷安了,自己就下了床披了衣裳,回头与夷安笑道,“多谢你,我先去了。”
夷安目送她走了,后头青珂进来,只低声问道,“姑娘做什么成全了姑太太?”叫她说,就该叫贾氏失望才好呢。
“做了妾,死在这府里,就不算什么了。”夷安淡淡地笑了,起身看着窗外的皑皑的白雪,低声说道,“正经的良家死了,怎么着都叫人说道,她做了妾,叫人诟病德行,惹人非议,这死了,才好下十八层地狱呢!”
至于她的好女儿贾玉,她自然送她与她团圆去,茫茫地府相见,不必感谢她拔刀相助,只谢当初,她二人杀了夷安的“恩德”也就是了。
今日叫贾玉没脸,一点儿都不叫夷安痛快,这种恨意日日叫她折磨,只等着什么时候她死了,才能消减。
青珂看着夷安有些冰冷阴厉的眼神,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然而到底主子立起来了,她又觉得欢喜,此时捧了一个匣子来与夷安说道,“今儿三爷往外头去,正见着有新制的香料,知道姑娘喜香,特特儿地给姑娘买了些回来。”
见夷安的眉目化开,她心中微松,服侍她卸了头上的钗环,换了寝衣,这才与夷安轻声说道,“三爷说了,姑娘身子弱,老太太处不必请安太勤,只跟着三姑娘一同就可。”
“回头你把库里的松香墨取了给三哥哥送去。”夷安见青珂欲言又止,只问道,“难道还有什么不妥?”
“咱们这儿有几个丫头的年纪渐大了,三爷常往来,只怕……”
“你瞧出什么了?”夷安便问道。
“有两个不大安分,是从前老太太赏下来的人,我想叫她们出去,不然与爷们儿挨挨蹭蹭,传出去不好听。”青珂顿了顿方说道,“她们从前近身服侍过姑娘,我只恐姑娘身边的闲话,叫她们乱传出去。这几个嘴皮子最是碎的,从前也说道过。”
从前说闲话不过是在府里,若是放出去,青珂只当心夷安的闲话满天飞了,日后怎么做人呢?就算拿了她们,名声坏了,也不值当。
“从前,传过我的闲话?”夷安不动声色地问道。
“仗着老太太身边儿出来的,不拿姑娘当主子。又爱嚼舌根子,说过许多与姑娘清名有碍的流言,因此……”
“身契在咱们手里头没有?”夷安问道。
“在的。”夷安的目光十分冷静,却叫青珂有骨子里的寒意,急忙怯怯地说道。
“卖了吧。”夷安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上头涂着鲜亮的水仙花儿汁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背主的奴才,要了做什么呢?不必赶着夜色发卖,白天,叫老太太的别的丫头都看着。”
“卖,卖到哪里去呢?”这样一点儿磕绊不打,就叫青珂有些心惊肉跳地问道。
“卖到关外去,”夷安突然转头微笑,温和无比,柔和地说道,“关外,谁知道我是谁呢?随她们说去。”见青珂想到关外的苦寒艰难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目中露出了几分恐惧,她便伸手摸了摸青珂的脸,见她虽然觉得自己心狠,然而满眼的信任,也不避让自己的手,就露出了些温和来。
许久,她才低声道,“你放心,我总不会辜负你。”说完,这才转身笑道,“这两个就当是典范,下一次再叫我知道谁透出什么来,老太太处我是孝顺的人,舍不得支吾,却只好送她们往蛮夷人处好好儿过日子了。”
这才是最恶毒的,青珂却依旧应了,正要说别的,就听见外头突然喧哗四起,火光大亮,又有女子的尖叫声,夷安正往外看,就见兴冲冲的丫头红袖一脸喜色地进来,只与她笑道,“姑娘,二太太与二老爷闹起来了!”
第 17 章
这样的好戏,夷安自然是不会错过的,兴冲冲地就往外走,还是叫青珂嗔着往身上披了一件极大的狐裘,护住了全身,夷安这才出了自己的院子,顺着喧哗的声音而去。
梅林之中,皑皑的白雪之下,红妆素裹,如今已经亮成白昼。
呼啦啦不知多少的下人在围观,里头正有两个人在扭打在一起。
二太太如今发髻散乱,衣裳都歪在一旁,撕撸着狼狈的二老爷正在高声叫骂。见了此地无状,夷安只往一旁看去,就见夷柔一脸沉默,手中却抓着一只棍棒冷冷地立着,她身后的丫头婆子手上都抓着板子棍子,其中一个健壮仆妇的手中,提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柔弱女子,这女子一身雪白单薄的衣裳,在冬天的寒风里散乱开来,露出其中的小衣,整个人仿佛被寒风吹得僵硬了,无力单薄,可怜极了。
后头不少的丫头婆子正对她衣裳半解的模样儿指指点点。
正是贾氏。
夷安就见贾氏的身上到处都是被棍棒打过的痕迹,露出的大腿与手腕子上尽是淤青,更骇人的,却是她的头上,一个极大的伤口,此时往外呼呼冒着血,看起来怕人极了。
烈烈的火光之中,夷柔的眼睛似乎在发亮,看着贾氏的眼神充满了冰冷。
“我就知道姐姐穿的少。”夷安对贾氏的凄惨视而不见,只缓缓地走过来,接过身后青珂手中的披风,给做了极大活动之后有些气喘的夷柔披上,脚底下不小心就踩在了贾氏的手上,听这女人口中呜咽呼痛,她震惊地低头,迷茫地看了看,这才抬头一脸迷茫地问道,“怎么是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