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钱,为什么不跟我说?”
谷雨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跟你说了,你不借给我。”
韩恕一想起那三十万,总算是明白了,这丫头不但少根筋,居连节操都没有。
“你说我帮过你,你以后会报答我,原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
听到他的指控,谷雨只是低着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谷雨的这副模样,让他觉得连生气都没有意义。
“我真后悔,那天一时嘴快,跟你说了那些事,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小女孩,看来是我错了。”他摇了摇头,看着她头发上的光圈:“谷雨,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收买你的人是谁?”
谷雨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信誓旦旦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他沉默了两秒钟,指着门口说:“门在那儿,你自己走吧,你跟你姐姐,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韩恕一回到院子,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凉伞下,千思万想,怎么都不是个滋味。从守卫那儿要来一包香烟,他捏在手上把玩,烟是好烟,想抽烟的人也很失意,只是依然勾不起他抽烟的欲望。
韩恕一很少抽烟,因为韩棠一口烟都不沾,而他从小就崇拜这个堂哥,以他为榜样,所以脱离了年轻时对尼古丁的好奇,这种东西他就没再碰过。可是在这会儿,他忽然很想吸上一口。他将香烟拆包,抽出一根,衔在嘴上,忽然想起来,刚才忘了要火,又将香烟从嘴上拿下来,心里一阵苦涩。
他低下头,揉了揉脸,一种无法言语的失落感油然而生。他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隐隐地在问:我对你就那么不重要吗?你说卖就卖了?
整整一下午,叶念泽在自己的书房里没出门,低眉敛目,心事重重。
秦川只看着他,不说话。他知道叶念泽在担忧什么——这件事失败了不可怕,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败,才最可怕。这件事会暴露,简单点想,最大的可能性无非就是两个:要么是叶家这边出了内鬼,要么就是韩家那边有人洞悉了先机。
叶家这边出内鬼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知道详情的人,除了叶念泽和秦川,根本别无他人。叶念泽当然不会出卖自己,至于秦川,用叶念泽的话说: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忠诚,除此之外,一无是处。所以秦川明白,叶大少爷就算怀疑家里的猫,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那么是韩家有人洞悉了先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从哪里看出了端倪?
叶念泽生性多疑,他不会允许有自己无法把握的暗角存在,他可以不出手,却不能不知情,如果不弄清楚,他怎么都不会安心。秦川知道这大少爷的脾性,所以整整一下午,他一直盯着电话,等守在韩家附近的人传消息回来。
终于,电话响了。
秦川听完之后,对叶念泽说:“顾谷雨已经离开了韩家,自己一个人走的。”
叶念泽点了点头,随手拨弄了一下桌上的水晶镇纸,并不吃惊。
“派人把她叫回来问一下?”
叶念泽摇头:“先不要动。”
“为什么?”
叶念泽笑了一声:“如果我是韩棠,就会派人盯着她,看她跟什么人接触。现在把她弄回来,岂不是不打自招?我们不动,无论她说了什么,都是片面之词。”
秦川心领神会,想了想,又问:“既然这样,我们在等什么?”
“等韩家老宅里面的人,传消息出来。”叶念泽看了眼手表:“应该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秦川拿起手机,一边听,一边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点头,跟对方应和几句。几分钟之后,他放下电话,对叶念泽说:“他说,顾谷雨什么都没说。”
叶念泽放下手中的麒麟镇纸,略略吃惊:“什么意思?”
秦川耸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丫头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什么都没说。韩棠逼问她,她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为了钱就把韩恕一卖了,跟对方拿了预付款,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
叶念泽沉默了片刻,又问:“韩棠相信?”
秦川说:“韩棠不信,但她说话奇奇怪怪,就像个小孩子,完全不知道害怕。问她那些人长什么样,她也说不清楚。韩恕一说她脑子有病,不懂事,极力保她。韩棠可能是看问不出什么,就让她走了。”
叶念泽低头想了想,玩味一笑:“有意思。”
秦川却有点糊涂:“那小丫头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自己一个人扛了,难道她真的有病?真的不记得我们?”
叶念泽看着他说:“你觉得可能吗?你那天见她像是脑子不清楚的样子吗?”
秦川回忆了一下那天的细节,老实地回道:“不像。可是她为什么要袒护你?根本没理由啊。”
叶念泽靠着椅背,揉了揉鼻梁,好像在思索什么。
秦川心里没底,忍不住问:“我们现在怎么做?”
叶念泽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那丫头的事先放一放,不要去接触她,也不要动她。韩棠不会就这样算了,八成是在利用她放饵,现在谁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秦川点头,对底下的人一个个吩咐下去。处理完之后,他想了想,问正在喝茶的叶念泽:“你觉得,那丫头是不是料到了你现在的反应?她越是什么都不说,你就越是不能动她。如果她跟韩棠供出了你,有韩恕一护着,韩棠或许会放过她,但你绝对不会饶了她!与其这样,倒不如闭口不言,你为了避嫌,反而什么都不会做。”
叶念泽端起茶杯“哼”了一声,轻飘飘地说:“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还能想到这一层?我还真不信。”


第七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那天之后,韩恕一没再见过谷雨,韩棠也没再提这件事,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韩棠越是这样,韩恕一心里就越是过不去。惴惴不安了几日,到底是忍不住,主动为自己的鲁莽和愚蠢,再次向他堂哥“忏悔”。
韩棠听过之后,叹道:“算了,小夏说得对,你像我。”
韩恕一不由地一愣。韩棠继续说:“这几天我一直派人盯着顾谷雨,没发现她跟任何人联系,也没有人联系她,背后的人很沉得住气。”
韩恕一说:“这不像是文家的做法,如果是他们做的,根本不会顾忌我们,反正两家早已撕破了脸。”
韩棠点头:“中间一定有人在做掮客。”
“敢这样做的人不多,可真要一个一个排查起来,也要费一番功夫。”
韩棠看着他,道:“恕一,顾谷雨是不是真的有病?你说实话。”
韩恕一沉默了片刻,回道:“她真的有病,行为处事、思维逻辑就像一个小孩子。那天我也问过她,她说她真的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如果你不放心,我叫她回来,请专业人士过来做一份拼图,或许能还原那些人的样子。”
韩棠笑了一声,将笔扔在桌上:“如果她有心隐瞒,怎么会把那些人真实的样貌告诉你?如果背后的人早有预谋,做事的人只怕早就跑了,怎么会等着你去找?我放过她,不是因为我相信她,也不是因为她有病,只有两个原因,一,小夏没事;二,我给你面子。”
韩恕一没敢吭声,韩棠继续说:“我不是警察,做事不需要证据,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她自己心里清楚。你记着,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明白吗?”
韩恕一点头:“我明白。”
韩棠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安慰道:“过去的事就算了,也不用一直记着。有空回老宅吃顿饭,小夏念叨你好几天了。那丫头一直担心自己连累了你,我已经告诉她了,让我们兄弟阋墙,她还没这个本事,可她还是不放心。”
韩恕一无奈地笑了笑,有点内疚地说:“是我差点害了她,哪关她的事?”
韩棠说:“她哪里知道这些事?我也不会讲给她听。”
韩恕一长叹一声,内疚地说:“如果她这次真的出了事,让我死一万次都不够。”
韩棠端详了他半晌,笑了一声:“韩恕一,你有多少条命?死一次就没了。以后别跟我说这种话,你跟她,都是我的亲人,对我一样重要,谁都不能出事。”
相比韩恕一连日来的惭愧内疚,叶念泽倒是潇洒得多,他知道韩棠不会就这样算了,不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他不会轻易罢休。顾谷雨就是唯一的线索,对于这次的事件,叶念泽自己心里也有疑问。
首先,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有韩恕一护驾,有韩棠的女人亲自点头,韩棠是怎么知道这背后的猫腻?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其次,顾谷雨为什么没有撂他出来?反而自己一个人扛上身?她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还是她天真地以为,她什么都不说,他就会放过她这个知情者?
他想知道答案,他有一种直觉——顾谷雨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可是他不着急,因为他知道,韩棠只会比他更着急。
事情没漏之前,叶家跟韩家依然是合作伙伴,连着开了几天的会,合作的大小细节全部敲定。
这天,叶念泽在公司加班加到很晚,忽然觉得肚子饿,想去吃个宵夜。秦川没在港岛,他也不愿意让其他人跟着,便自己开着车,跨过大桥,来到远离繁华街区之外的“明记面馆”。
他记得这家店的清汤牛腩面味道不错,也记得那个蠢妈妈和熊孩子,还记得自己在这儿丢过一颗袖扣,巧巧送给他的袖扣。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袖口,忽然感到一阵刺痛,如同被利刃刺穿了胸膛,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这种感觉。
他想起韩恕一在顾清明死后,言之灼灼的指控,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仇恨,那时的他手握顾家两姐妹的生死,却但笑不语。
顾清明家破人亡,难道他就不是吗?一场变故,妹妹惨死,母亲病故,过了没多久,父亲也去世了。叶家位于半山的别墅,偌大的房子,曾经满室的欢声笑语,如今只剩了他一个人的形只影单。如果秦川不在,他等闲不会回去。因为直到今天,他犹记得当年惨案发生时,那阵撕心裂肺般的痛,天昏地暗。他的人生,他的未来,在那一刻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他转过脸,看着窗外阑珊的夜色。有些事早就可以停止,他却任其发生,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我不快乐,你们凭什么快乐?
夜已经深了,店里人不多,老板明哥一如既往地热情好客。
叶念泽心情不佳,想打电话给秦川问他回来没有,手机都掏了出来,仔细想想,又放了回去。
吃完东西,叶念泽从面馆里走出来,夜里的风吹得人神清气爽。他举目四望,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俗艳的霓虹灯在夜幕下闪烁,他忽然发现,这地方倒是比金融区更加鲜活可爱。他突然不想立刻回去,便低头点燃一支烟,熹微的火光在风中明灭。他用夹着烟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手机还捏在手心里,想打给谁,却无人可打。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黑影窜过,他手上一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手机居然被人抢走了。叶念泽一愣,手机里还有巧巧的照片!他脑子一热,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拔腿追了上去。
黑影逃进了阴暗的后巷,从光明进入黑暗,四周安静得可怕,多年养成的危机意识这时才逐渐回笼,叶念泽感到不对,当他转身想走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地一声,后脑震荡,疼得几乎麻木。他捂着伤口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块手臂粗的木棒,枯瘦的面容,躁狂的眼神,如同一头绝境中的狼。他怎么忘了,那些瘾君子毒瘾发作的时候,各个都是亡命徒,根本不会在乎他是谁,大约也不知道他是谁。
叶念泽在这个男人面前缓缓地倒了下去,好像是一个栽倒的麻袋、泄气的皮球,失去意识之前,他看着后巷狭窄黑暗的天空,在心里说:完了。
这天晚上,叶念泽以为自己死定了。生死一线之际,他忽然觉得可笑,这世上有多少人恨他、怕他、看不惯他,还想弄死他,可最后,他居然死在了两个小喽啰的手里。
这大约是明天港岛最爆炸的新闻——叶氏家族的继承人叶念泽,因一次打劫,死在贫民区后巷。
好在上天还算垂怜他,那两个瘾君子抢走了他的手机和钱包,就慌不择路地逃跑了,并没有在他的脑袋上再补上一棒,也没有捅上一刀。
后脑在流血,他的意识还算清醒,却怎么都站不起来,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后巷,好像一条被遗弃在那里的野狗。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耳边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小小的脸,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漆黑的头发在漫天的星光下就像一朵黑色的花……
叶念泽再次睁开眼睛时,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他躺在一张木架床上,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的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白光。电脑前坐着一个姑娘,头发漆黑,身形单薄,一身白衣,鬼气森森。
听到床上的动静,女孩儿转过脸,对着他微微侧头。黑暗中,她皮肤雪白,瞳仁湛亮,红彤彤的嘴唇微微翕张,幽幽地问:“你醒了?”
眼前的景象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他有些怔愣地看着她——顾谷雨,顾清明的妹妹。叶念泽觉得头皮发麻,这是哪里?他怎么会在这儿?她想做什么?
见他没有反应,谷雨走了过来,举起一只手在他面前摇了摇,认真地问:“你没傻吧?”
叶念泽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了。
他挥开她的手,力气很大,语气十分不友好:“我没傻,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谷雨向后退了一步,似乎在消化他的问题。半晌后,她说:“这里是我家,你被人打晕了,我看你躺在那儿可能会死,就拜托面店的阿恒,帮我把你捡回来了。”
叶念泽忽然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摸了摸后脑,伤口被人处理过,贴了一块止血棉布,他能清醒,大约是伤得不重。
是的,她救了他,可他依然不满意:“既然发现我被人打晕了,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送我去医院?”
谷雨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去医院?你只是流血,又没死。报警?我以为你不喜欢警察。”
叶念泽上下打量她,直到确信,她真的是这么想的。他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她有病吧。
叶念泽懒得再跟她废话,四下看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谷雨好心提醒他:“你的手机和钱包都被那两个人抢走了。”
他抬眼看着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你看到了?”
谷雨点点头,一字一句地跟他解释:“我在明记打工,你来过两次,但我都在后厨帮忙,你没看到我。今天正好夜班,回家的路上,看到你被人抢了手机,还追进了后巷,我担心你有事,就跟过去看看,果然,看到你躺在哪儿。”
谷雨指了指窗外,熟门熟路地说:“这片街区夜里很乱,不过有自己的划分。街头有柳莺在拉客,街尾是瘾君子的地盘。你下次再来,记着站在有光的地方,顶多被凤姐调戏一下,不要往小巷子里跑,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念泽默默地看着谷雨那两片嘴唇,忽然有种“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她在教他做事?是的,她在教他做事。他突然有种想杀她灭口的冲动。
谷雨显然不知道此人的险恶心思,见他脸色不佳,便转身从书桌上拿了一个苹果,递给他:“你要不要吃个苹果?我有两个,可以给你一个。”
叶念泽笑了一声,几乎是狞笑,一双眼睛凉凉地看着她,冲口而出:“你有病吧?”
谷雨愣了一下,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认真地回答:“没发烧,我没病。”
这天晚上,叶家公子第二次觉得,他见了鬼了。他正想说什么,天花板上面传来一阵暧昧的声音,老房子,隔音不好,因此声音很大。叶念泽几乎可以听到女人的*,男人的喘息,还有肉体厮磨的撞击声。
“上面住的是什么人?”他问出口之后,自己都觉得可笑,这样的地方,这种声音,还能是什么人?
谷雨抬头瞧了瞧,神色平静,语气更平静:“是红姐在做生意,都这么晚了,看来今天生意不错。”
叶念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是在这样的地方,听到这样的声音,叶大少爷只觉得一阵恶寒,恶心的感觉直冲肺腑,压都压不住。他觉得自己快吐了。
谷雨端详着他的神色,奇怪地说:“你瞧不起她?可你头上的伤,还是她帮你包好的呢。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她家里有医药箱,红姐人不错,就是命不好,她……”
“行了,你不用说了。”叶念泽打断了她。他不想在一间充满霉味、又暗又潮的屋子里,听她说些莫名其妙的废话。这个鬼地方,他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谷雨看着他忙乎,等了一会儿,才说:“你别找了,那两个人把你的鞋也抢走了,我们是抬着你回来的。”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谷雨不解地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真是没礼貌。她救了他,没让他躺在又脏又臭的巷子里被老鼠吃掉,把他捡回家,累得一身汗,给他擦手擦脚,帮他包扎伤口,还把自己的Hello Kitty被子给他盖。他不知道感激,连个谢字都不说也就算了,居然还瞪她。谷雨有点生气,不想理他了,专心盯着电脑,做自己的功课。
叶念泽这时才感到自己的狼狈,手机没有,连鞋都没有,他怎么叫人?又怎么走出去?他坐在床上,看向地板,虽然地板又破又旧,却擦得很干净,他可以走到门口,可是外面呢?想到贫民区肮脏的街道,叶念泽有点挪不动步,他看着自己的脚一筹莫展,这辈子没这么倒霉过。
正在看新闻的谷雨,忙里偷闲地看了他一眼,好心提醒:“你不会想光着脚走吧?外面很脏的。”
他冷眼看着她,问道:“你的手机呢?”
谷雨双手一摊:“拿去修理了。”
“手机还修?”
谷雨点点头,说得理所当然:“我很穷,换不起新的,都是拿到富哥那里修。他人很好,小毛病都不收我钱,就是命不好,老婆跟人跑了,女儿还……”
“行,你别说了。”叶念泽揉了揉后脑的伤口,觉得自己脑仁疼。
谷雨歪着小脑袋瞧着他,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夜深人静,更深露重,为了吃碗牛腩面,脑袋被人打破了,鞋都弄丢了,家也回不去了。越想越觉得可怜,于是,她不计前嫌,为他出主意:“要么这样,天亮之后,我出去帮你打个电话,叫人过来接你,你看好不好?”
叶念泽抬起头,端详了她片刻,像手术刀一样锐利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的脸细细地剖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研判的目光最后落在她的手上,只有四根手指的手上,他扬唇冷笑:“顾谷雨,你脑子有病吧?你究竟是真傻,还是真忘了我是谁?这里又没旁人,你装什么?”
六年前的一切,他不相信她什么都不记得,他更不相信她不清楚她的手指为什么会少了一根。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避重就轻,欲擒故纵,装疯卖傻。她以为她是谁?她有什么目的?她到底想干什么?
谷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当然记得你,你是嫂子的哥哥,我们是亲戚,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
叶念泽只是看着她,不说话。谷雨又想了想,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不是因为哥哥和嫂子的事,所以对我有意见?”
他在心里想:好,终于说到重点了。
谷雨摸了摸鼻子:“可是,那是他们的事。嫂子被坏人害死了,哥哥因为伤心过度,也跟着她去了。这是一场悲剧,大家都不想,你没理由因为他们的事就对我有想法,这样很没道理。再说,我前几天还帮过你呢。”说到这儿,谷雨停了停,对他伸出那只残缺的右手,爽快地说,“叶念泽,我不计较你威胁我、利用我的事,你也别再计较哥哥和嫂子的事了,所以,我们和解吧。”
叶念泽笑了一声,用近乎恶毒的眼神打量她,最后总结道:“我终于知道了,你不是有病,你丫就是一个白痴!”
谷雨瞬间怔住,似乎被他话里的某种东西刺痛,她向后缩了一下,就像被弹弓惊到的小鸟,陡然睁大了眼镜,扎着羽毛,可怜巴巴,一副很受打击的样子。
叶念泽淡漠地看着她,心想:装,你再接着装。
半晌之后,谷雨恢复了神色,她看着自己的脚,小声对床上的男人说:“我不是白痴,我只是有亚斯伯格症。”
秦川刚回港岛,在家里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叶念泽叫了回去,在办公室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
“老吴,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亚斯伯格症?”叶家公子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着电脑屏幕,一边对着电话问道。
电话另外一端的精神专科医生,很专业地说:“亚斯伯格症候群,简称AS,是神经发展障碍的一种,可以将它归类为孤独谱系障碍中的一类,因为是奥地利的精神病专家汉斯·亚斯伯格在临床中发现的,才以此为名,这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