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妈,别再说了…”
“你真的以为,凌靖承认了所有事,你就能糊弄过去?纸是包不住火的,傻孩子,你不可能骗她一辈子。如果让她知道了,四年前,是你强暴了她妹妹…”
“妈,够了!”
文母的话在文昭的怒吼下戛然而止,母子二人相顾无言。文昭颓然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文母看了他片刻,伤心地离开。
走出书房前,她对文昭说:“你再这么下去,不但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我和你爸爸,害得咱们整个文家面目无光。还有你叔叔,你想过没有,他在那个位置上,有多少人想把他拉下去。这么多年,他一直兢兢业业。你做的那些事他全都不知道,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一旦这件事被曝光,他一定会受牵连。他那么疼你,让他跟着你遭殃,你亏不亏心?当年为了掩饰你跟凌靖干的那些事,我们违心做了那么多缺德事,替你们买通了那些人,让一个小姑娘死得不明不白。每次想起来,我都觉得心里有愧。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爱上了她的姐姐。报应,真是报应…”
此刻,我看着那段视频,第二次问我眼前的男人:“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们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文昭仿佛这时才大梦初醒,他向前一步,似乎想拉住我的手,我向后退了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四年前,小柔临死前被人强暴过,而强暴她的人是你。可是你们根本不认识,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你之外,强暴我妹妹的人还有谁?害死她的人又是谁?你,还是凌靖?还是你们两个都有份?”
文昭慢慢跪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一副忏悔的模样。可是在这一刻,我想要的不是他的忏悔,而是真相——被这两个男人和他们了不起的亲人一手掩埋的真相。
“不关凌靖的事,他是为了帮我,都是我做的,全都是我的错。”
这个我几乎用尽了自己半生心力去爱着的男人,此刻目光呆滞,面如白纸,眼神聚焦在前方某一个位置,将当年发生的事一一向我坦白。
“四年前,我跟凌靖从美国留学回来。我刚进公司,什么都不顺利,经常借酒消愁,那段时间我的病很严重,怎么都控制不了。事情发生的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在家喝了很多酒,吃了几颗药,酒精和药物让我产生了幻觉。凌靖当时不知道我在家,给了你妹妹我家里的钥匙,让她来帮他拿落在我那儿的U盘。你妹妹进来之后,我只记得看到她上了二楼,然后…脑子里面一片模糊。等我清醒的时候,就看到凌靖跟你妹妹在二楼栏杆那儿说话。我当时不知道凌靖为什么会来,后来才知道,是你妹妹出事后通知了他。她那时头发很乱,衣服也很乱,浑身颤抖,满脸都是泪水,她哭着求凌靖帮她报警,凌靖一直在劝她。你妹妹当时很激动,根本听不下去。她看凌靖不肯帮她,就拿出自己的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向后退,结果踩到了一个酒瓶,接着脚下一滑…从楼上摔了下去。”他抬起头看着我,嘴唇颤抖,眼睛赤红,“小夏,她的死是意外,一切发生得太快,凌靖没来得及抓住她,他不是故意的,我们都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我问他:“然后呢?你们所谓的意外发生之后,你们又做了什么?”
文昭的眼睛里露出绝望,他这个明明犯了罪又有本事逍遥法外的人,似乎比我这个含冤莫白的受害人家属更加难受。
“二楼不算高,可你妹妹当时是头朝下翻下去的,下面是大理石地面。我们追下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我们两个都慌了,凌靖说,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不然我们都会有麻烦。他从储藏室找来一根导管…我们伪造成你妹妹酒醉失足的样子,可只是这样根本不够,痕迹,指纹,还有你妹妹的尸体,漏洞太多,警察一定能查出来。我们知道瞒不住,必须跟家里人交代,我给我父母打了电话,他也通知了他父亲,我们想好了说辞,然后…报了警。”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文昭,他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用他的眼神向我述说着他的内疚。
记忆是惨痛的,尤其是当所有的掩饰、所有的谎言、所有的温情,在最不该被揭穿的时候全部揭穿之后,留下的,只有赤裸裸的真相和恶心的现实。
我平静地看着他,慢慢地说:“小柔的死我大致了解了,但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现场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做的,你才是主要的责任人,为什么跑去自首的却是凌靖?”“小夏…”文昭嘴唇颤抖,他似乎说不下去了。
我又问了一遍,眼眶发热,声线里已经带着些许颤音,“为什么他会去自首?文昭,我只想要一句实话。”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仿佛认了命,“你发生车祸之后,凌靖找到我,跟我说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你是那个女孩的姐姐,你四年前找上我是为了给你妹妹报仇。凌靖说,事已至此,他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可以单独照顾你一段时间,没有别人打扰。等你好了,他就去自首,把这件事扛下来。我们知道,就算他去自首也挽回不了什么,他也不可能说出所有的真相,这个案子已成定局。只是…小夏,我们真的尽力了。我妈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也是身不由己。这个案子牵扯太大,不是我们想如何就能如何。可是为了你妹妹的死,我们会内疚一辈子。”
我理清了思路,慢慢地问:“为了一个谎言,你拿我跟他做交易?”
“他答应我,不会伤害你…”
“你信吗?”
“小夏…”
“你信吗?”
看着文昭无言以对的表情,我终于笑了出来,“你不是没有怀疑,只是他给你的诱惑太大了。是啊,你们的确尽力了。你们两个…你们谁没睡过我?真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这种事都能一起共享。你们自己不恶心吗?我都替你们恶心。”
文昭一步走过来,抓住我的肩膀,语无伦次地说:“不,不是这样,小夏,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么想的,我真不是这么想的…”
我没有挣扎,直直地看着他,“你妈妈,她都比你仁慈。至少让我死得干净,死得利索,死得不受罪。可是你呢?你知不知道他那时候对我说什么?他说,如果我不愿意,我可以去死。可是我不敢死,我怕我就那么死了,你会伤心。我怕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惜我那时候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越是怕死,越会活得生不如死。被他软禁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你知道了他对我做的事,你该有多伤心。”
我凄凉地笑了笑,“可是我真的没想到,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被文昭抱进怀里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我想起过去无数个自己——那个曾经为爱奋不顾身的自己,那个以为可以跟他长相厮守的自己,那个在车祸中挣扎的自己,那个在病床上求生的自己,那个在另一个男人的胁迫下痛不欲生却苟延残喘的自己,那个…曾经只为他而活的自己。
往事如刀,将过去的美好寸寸剥离,现实变成尖锐的匕首,扎进我们的身体。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只剩下记忆鲜血淋漓的尸体,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搂住我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小夏,对不起,我真的不是那么想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透过泪水,怔怔地看着他,“自从我决定留在你身边的那一刻,我没想让你做一个圣人,只是想有我在旁边看着你,至少可以让你学会该如何做人。没想到,你连我都卖了。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们两个还是不是人?”
文昭哭了,眼泪一滴滴落在我脖子上,他紧紧搂着我,反反复复地对我说:“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小夏,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我擦掉脸上的眼泪,点点头,“好,你先放开我,我再考虑原不原谅你。”
他慢慢松开手,我向后退了两步,退到床头,抡起床头柜上的金属台灯照着他的头狠狠砸了下去!灯罩爆碎,压抑了四年的愤怒和恨意,就像文昭额头上的鲜血,瞬间汹涌而出。
这一下震得我手臂发麻,飞溅的碎片划伤了我的脸,我又想砸第二次,文昭这时才反应过来,惊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跌坐在地毯上,满脸是血。
我拿着染了血的金属灯柱指着他,玻璃上映着我的影子,像极了恐怖片里索命的女鬼,“你凭什么让我原谅你?我妹妹会不会答应?她才十八岁!被你们两个王八蛋活活害死!出了事,没有一个人去救她,两个人一起撒谎,居然还好意思说,是她勾引了你们,人死了还要被你们污蔑!害死了人,没有一个人出面,派了一个人模狗样的律师去应付我奶奶,欺负她一个老太太什么都不懂。等我从南方回来,尸体都被你们化成灰了。那是我妹妹!”
被我打伤的男人一直在后退,退到角落,无路可退,声泪俱下地胡乱解释,“我不知道她是你妹妹,我那时还不认识你。”
“是,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应该知道,是谁强奸了她!”
我拿着灯柱照着他的头又狠狠砸下去,文昭下意识用手臂阻挡,这一下砸在他胳膊上。
我放弃了灯柱,转身去拿果盘里的水果刀,明晃晃的刀尖在灯光下泛着银光,他这时才如梦初醒,冲过来一把抓住我拿刀的手,捏得我生痛,“小夏,你冷静点!我不怕给她偿命,可是我死了,你怎么办?你怎么办?”
我怔怔地看着他,血水混合着泪水,让这个男人脸上一片狼藉。他赤裸着上半身,手臂上,额头上,鲜血淋漓,紫黑一片。
他丢掉那把水果刀,慢慢跪了下去,泪水和鲜血顺着他的下巴,一滴一滴落在白色的地毯上,仿佛无声的忏悔,看得人触目惊心,“我不怕死。可是如果我死了,我爸妈不会放过你。到那时候,谁还能保护你?所以我不能死,小夏,我不能死。”
我浑身发抖,恍惚地向后退,再后退,直退到窗台那里,再也无路可退,跌坐在地上。
文昭用手抱住自己的头,全身颤抖,泪如雨下,“小夏,是我错了,凌靖当时不是那么对我说的…我已经不求别的了,我现在只想你平安,只想你平安。”
我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流出了眼泪,难道错的只是他吗?我没有错吗?
我凭什么自以为是?该原谅谁?该惩罚谁?我有什么资格替小柔做决定?我又为什么要去考验人性?明明知道人性经不住考验,却依然固执地认为只要我肯面对,他就能跟我一起面对。
一个从来都不懂什么叫失去的人,只会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外一个谎言的人,他怎么会明白,什么叫作承担?怎么会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忏悔?
今天的结果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我们都错了,这是我们一起欠下的债。
我慢慢站起来,双手抱起窗台上的花瓶,走过去,冲着他高高举起来,眼泪夺眶而出,“那我们一起死,好不好?我们一起死吧!”
他认命地闭上眼睛,耳边却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救命啊!杀人啦!”
是我们家的保姆小红,她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我转过脸,直勾勾地看着她,她像只受惊的兔子,飞一般地逃跑了。
我手上还举着那个花瓶,跪在地上的男人近乎哀求地对我说:“小夏,够了,她一定是去报警了,趁着警察还没来,住手吧…”
我低头看着这个男人,鲜血已经糊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半边额头都肿了起来,眼睛也肿了,胳膊上都是血,扎进了很多碎玻璃。曾经那么高贵体面的一个人,此刻变得这么狼狈,又这么委曲求全。
我把花瓶砸在他脚边,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空洞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死呢?在你爸妈面前,捅自己几刀,或者从楼上跳下去,让他们也尝尝亲人惨死的滋味,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他抬头望着我,面如死灰,目光呆滞,瞳孔急速收缩,眼睛里有一种我曾在自己的眼中见过无数次,却从未在他那儿见过的情绪。
我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扔在他面前,“这是我当年向你借的五十万,现在我把钱攒够了,还给你。从此以后,不是我欠你,是你欠我…你欠我一条命。”
我从文昭的别墅出来,像个游离浪荡的孤魂野鬼,脚步轻浮,满身血腥,脸色惨白,循着路边的灯光一直向前飘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又应该去哪儿。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辆救护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尖锐的鸣笛震得人心里发颤。我回头看了一眼,又迷迷糊糊地向前走。
这边人烟稀少,车辆也少,我走了半天,有几辆出租车开过,我招手示意,却没有一辆肯停下来。
手机响了,我伸手去接,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也被灯柱底座的金属角片割伤了,血一直在流,染到衣服上,满身鲜红,可是我感觉不到疼。
我用流血的手拿着电话,按了接听键,电话那边传来文惠的声音,她着急地说:“小夏,文昭被人打伤,送进了医院。他让我提醒你,不要做傻事。你们到底怎么了?”
她的声音好像从很远传过来,我摇摇欲坠,模模糊糊地望着远处阑珊的灯火,有风从我耳边吹过,我不知道,是不是有风的地方可以把声音吹得特别远?
我听到树上好像有鸟雀在悲鸣,有人在前方的路上一直叫着我的名字,好像山鬼的哭声,又像我久别的亲人,可我不敢回,也不敢应。
我努力让自己清醒,低声问:“他死了吗?”
“你说什么?”
“我问你,他死了吗?”
“小夏,你在说什么?”
“如果他死了,上坟的时候你帮我告诉他,我们…两清了。”
我在医院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手上缝了针。
护士对我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可以出院了,记得伤口不要沾水,按时吃消炎药,按照医生的吩咐,到日子来拆线就行了。
我走出医院,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已经是八月末了,如火的盛夏就要过去,天开始转冷。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司机师傅问我去哪儿。我对他说:“警察局。”
我到为小柔立案的那个辖区分局,将我昨天录下来的视频,还有我用录音笔偷录的我跟文昭的对话,一起交给了他们。
接待我的是两个年轻的警察,一个姓陈,一个姓李。他们给我做了详细的笔录,一个人询问,一个人记录,收走了我提供的证据,给了我一张收据,我在笔录上签了名。所有的程序走完了,他们对我说,让我回去等消息。
我问他们:“凌靖,就是间接害我妹妹坠楼的那个人,他之前曾经自首承认过,是自己的过失导致了我妹妹的死亡。虽然这件事他不是主要责任人,可是他包庇罪犯,伪造现场。当时你们因为证据不足,检察院不予起诉。现在呢?是不是可以重新逮捕他,追究他相关的刑事责任?还有那段视频,能不能定其他人的罪?尤其是…强暴我妹妹的那个人。”
两个警官相视一眼,那个姓陈的对我说:“你妹妹的案子在我们这边已经立了案,你现在提供的证据,需要经过我们技术人员的鉴定,确定它的真伪,是否有篡改、剪接、拼凑的痕迹。即便确定是真的,能否作为有效证据,还要看视频和录音的内容是否完整,是否存在疑点,获取手段是否合法,有没有其他证据补充支持,要具体案情具体分析。我们办案不能主观,更不能想当然。叶小姐,你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请把你的地址留清楚,方便我们联系你。”
这就是说,能否以此将那两个人绳之以法,能否替小柔讨回一个公道,一切都要核查,一切都还不确定。
我弄得自己遍体鳞伤,毁了自己半辈子的人生,千辛万苦得到的证据,就只是这样?
我看着眼前这两位端正的执法者,他们跟其他公权机关的人一样,照本办事,态度中规中矩,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说话更是滴水不漏,面对小柔的案子,完全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没有一点惊讶、愤慨,或者不适的神态和语气。
也对,每天面对那么多非自然死亡的是非恩怨、天灾人祸,他们早就习惯了。法律是准绳,法律不是人情。
能按照程序做好笔录,没有半点懈怠,对你的疑问认真回答,人家已经尽到了责任,你不能要求他们能体会到你的痛苦,这是无理取闹,也不现实。
我回到奶奶在城乡结合区的那栋老房子,这里已经闲置很久,好在拾掇一下还能住。
我从小棚子里拿出一把铁锹,在院里那棵老槐树下,挖出一样东西,是小柔的骨灰。我从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处把小柔带回来的时候,就把她埋在了这里。这么多年,这栋房子一直没有租给别人,就算是当初无处可去的夏荷,我都没让她住进来。
因为我的妹妹,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她埋在这里。
我用衣袖擦掉骨灰坛上的灰尘,有风吹过来,卷起我身边的树叶,满地萧瑟。
四年了,这样的情景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我总是听到小柔在这棵老槐树下叫我姐姐,总是想起当年她等我回来的样子,暖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脸上总是挂着我最喜欢的笑容,干净得好像深海,温暖得好像天边的夕阳。
我打开骨灰坛,把一个U盘放了进去,在去警察局之前,我将所有的证据都做了备份。可是这样还不够,我需要一个人在我发生意外的时候,把这个证据找出来,公之于众。可是,我看着手机上的通讯录,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芳芳,Ben…这些曾经与我相遇相知的朋友,都不过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老百姓,我自己已经惹得一身湿,还能把他们也拉下去?
夏荷?她是说过,愿意为我赴汤蹈火。可是她孤身一人在美国已经够可怜了,难道我还真的能让她一个小女人为我两肋插刀、死而后已?就算我狠心麻烦她,那么胆小的一个人,眼睛又不好,距离还这么远,这么大的事,她怎么扛得住?想想都不妥。
韩棠?这倒是一个能人,看在夏荷的面子上,他会帮我吗?
不会!他这个人,小事不计较,大事却从来不糊涂,哪怕是夏荷去求他,他也不会为了我去得罪文家。
我们算是有点交情,经过上次的事,他对我的印象或许也有点改变,但绝不会凌驾在文昭之上。我知道,大多时候,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玩弄感情、招人厌恶的Bitch(坏女人)。估计我前脚拜托他,后脚他就会通知文昭,把我埋的证据给挖出来。
如果我拉夏荷入局,又如何?拖累了他的女神前妻,韩棠为了保住夏荷,大约会弃军保帅,只怕不用文家人出手,他自己就会解决了我。
我忽然发现,自己打的是一场必输无疑的战争。没钱,没势,没身份,没地位,没人脉,没后援,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一条命,一双手,一张嘴。我轻轻擦了擦这个白色的骨灰坛,对它说:“小柔,没想到在外面走了一圈,遇到那么多人,我最后还是只有你们。除了你和奶奶,我一无所有。”
我一夜失眠,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渐渐睡去,结果一早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我打开门,揉了揉眼睛,看到几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站在院门前,其中一个问道:“你是叶楠?”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我是…”
“好,那跟我们走一趟吧。”
“是不是我妹妹的案子有消息了?”
“你妹妹?什么你妹妹?是有人报警,你涉嫌故意伤人,这张是拘传证,你先签个字,然后按个指印。”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我不想走,小柔的事还没有一个结果,可是看眼前几位警察的架势,我不可能不跟他们走。
文昭的伤有多重我心里清楚,我们那点“情侣纠纷”还够不上刑事案,可能要接受治安处罚。
想到这一层,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在那张纸上签了字,按了指印。
那个警察把拘传证收好,自言自语说:“找你可真不容易,居然躲在这儿,多亏受害人家属提供了线索。”
他转过头,对身边一个年轻的小警察说:“小王,还是给她铐上吧,免得麻烦。”
我被他们带回了警察局,案发辖区不同,不是为小柔立案的那一家。眼前这些人我都没见过,我上一次进警察局是受害人家属,这一次…是犯罪嫌疑人。我坐在审讯室,两名警员向我宣读了我的权利,然后开始对我进行审问。
通过他们的提问和陈述,我知道了,是我们的中国好保姆小红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文昭已经晕倒在地上,如今躺在医院里,头部重伤,人还没醒,保姆小红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她指认那个打人的凶手就是我。
警察经过了现场勘查,找到了那个灯柱,提取了上面的血液和指纹,得到了证人的笔录,用他们的话说,不用等受害人清醒,只要将我的血液和指纹跟现场提取的进行对比,一旦吻合,定我的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劝我不要负隅顽抗,浪费大家的时间,还是主动交代,争取宽大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