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芳芳,你非要把我说成一个怪物是不是?”
芳芳看着自己的饮料杯,诚恳地说:“我是心疼你。我一直觉得你是有经历的人,跟我们几个都不一样。你有时候甚至让我觉得,你跟我和珊珊混在一起,是因为你需要朋友,可是你并不信任朋友,更不会依靠朋友。”
我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你真是没良心啊。我不信任你,我会把我跟文昭的事告诉你?我不依靠你,上次的工作又是谁介绍给我的?”
“所以我才觉得你奇怪。小夏,你知道大家是怎么评价你的吗?大家都说,楚夏人很热情,好说话,人也聪明,可就是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尤其是遇到事儿的时候,你总是自己静静看着,什么都不解释,然后一个人替我们做决定。当然,每一次都是好的。所以就算大家看不透你,还是愿意相信你。因为你很少做错,更不会对不起朋友。可是…你这样一个人,怎么在文昭身上就这么拎不清呢?”
我默默喝了口饮料,什么都没说。
她见我无意回话,自己叹了口气,接着说:“当年发生的事,文昭是狠了点,可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们当时还不认识,他当然不会手下留情,别说他只是让那几个人给你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就是扒了你的皮,都不是没有理由。这种事在圈子里不是没有先例,你趟过的水比我深,见得还少吗?再说他后来不是挺疼你的吗?你又不是一个爱使小性的人,我都能看开的事,你怎么就是看不开呢?”
她望着我,叹道:“小夏,每个女人都期待一段狂野的爱情,文昭这样的男人,别说他是个高富帅,他就是一个穷光蛋,也是被女人惯坏的那种。何况他还那么有钱,可以说是要什么就有什么,这样的男人,你能指望他脾气有多好?你要是不想忍他,你就离开他。你要是不愿意离开他,就多哄哄他,何苦把关系弄得这么僵?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对芳芳说:“那件事我没怨他,也没有资格怨他。且不说他在最初那三个月对我很好,就算后来不好了,我奶奶的住院费不也是他拿的?不然她老人家最后那段日子不会过得那么舒服,过世后更不可能葬在那么好的地方。仔细算算,还是我欠着他呢,我有什么道理怨他?”
“既然不怨,你又跟他拧巴什么呢?你跟了他三年了,可你们现在连陌生人都不如。就拿咱们上次的事来说吧,对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他从来都不管你。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哪天被人下了药,或者被人弃尸荒野什么的,他是不是最后一个才知道?他好歹是你的男人,是跟你同床共枕了三年的人,你就不希望他多疼疼你?他一直这么不冷不热的对你,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我看着自己的饮料杯,手指触到杯壁上的水珠,那点寒意就从指尖一直凉到心里。
见我又不说话,她语重心长地说:“小夏,你也不小了,咱们这行吃的是青春饭,干不了几年。趁着他对你还有兴趣,多为自己以后想想吧。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光,你都耗在他身上了,你有多少青春可以浪费?你又有多少个三年?对了,你现在还要攒钱还给他。50万啊,你得攒多久才能把债还完?等你钱攒够了,他也差不多腻了。你没听人说吗?一个男人掏钱掏心那是爱你,只掏钱不掏心那是包养你,不掏钱不掏心只掏生殖器,那纯粹是玩你。你好好一个女孩子,不等于是被他白…”
芳芳一下住了嘴,大概是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实在不怎么好听。我能理解这个朋友对我的关心,虽然不认为自己受了侮辱,可是一时之间也接不上话。
让我说什么呢?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酒吧的灯光忽然暗了,音响里放起一首抒情的英文老歌,白色的射灯变成小小的飞絮,随着低回的音乐轻轻流转,好像飘逸的雪花,激昂的人们安静下来,宛然回到昔日的旧光阴里。
喧闹的世界瞬息安静,芳芳已经忘了之前的尴尬和我们的话题,拄着下巴静静听着,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整个人都沉浸在柔和的气氛里。
我无奈地看着她,做人果然还是简单点好,简单的人比较容易快乐。我低下头,随手拿起她放在吧台上的火机把玩起来。
芳芳喜欢用带火石的老式火机,铁皮包着的机身,盖子都被她磨得发亮,用大拇指轻轻一推,声音清脆。对别人来说卡盖或许有点松,对我来说这个手感却刚刚好。
过去在花场的时候,我就喜欢玩花式火机,就像转笔一样,可以让小小的机身在指间和手背上翻转,在盖子的开合和火光绽放中,变幻出无数种漂亮的形状。
那时候我是场子里玩这个的高手,就连难度系数极高的花样也可以得心应手,几个漂亮的五指旋转,就能让那天晚上所有看着我的客人都鼓掌惊叹。
这手小绝活曾给我带来不少熟客,可也招来了不小的麻烦。我也是从那时开始意识到,一个人的优点,如果不懂得掩饰,有时也会变成最大的危险。
“漂亮!”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我回过神,酒吧的灯光已经恢复如常,而自己手上转动的火机,不知何时,已经吸引了吧台上大部分客人的目光。
我把火机扔在一边,没再碰它。
“怎么不玩了?你转的真好,那个帅哥调剂师都看呆了。”芳芳冲着流理台挤挤眼睛。
我看着自己张开的手指,这就叫好吗?如果我左手的手骨没有被人踩断过,手指还像以前一样灵活,我用左手也可以转得很好、很漂亮。
我颓然地趴在台子上,恹恹地说:“太久没玩,已经没以前灵活了。”
芳芳倒是方兴未艾,“那就多练练呗,我以前看过花样火机大赛,他们都没你…哎,小夏,那边有个圆寸头,穿黑衣服,个子高高的帅哥,他看了咱们半天了。你快朝那边看看,哇!极品帅哥,他快走进包厢了,还冲这边笑呢。你说,他是看上你了,还是看上我了?”
这话题转的让我有点不适应,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我整个人僵住了。
我转过身,拉上芳芳,立马走人。
“哎,小夏,你怎么脸都白了?你拉我去哪儿啊?”芳芳摇晃着她玲珑有致的小身板,半推半就地被我拉着走。
“脸白是吓的!现在是拉你逃生!”
“你见到鬼了?”
“比鬼可怕,鬼不吃人,他吃人。”
“啊?”
几句话的功夫,我们已经穿过乱糟糟的大厅,到了“盛世”的门口。只差一步就可以逃之夭夭,可就在这个时候,横空出现两只男人的手臂,挡住我们的去路。
我在心里暗叫一声,该死!
“楚小姐,韩先生正在包厢里,请你过去坐坐。”
两个黑衣人站在我们面前,一个人伸出一只手,就像收费站的闸门,非要你留下点什么,高大的身材如同两座大山,牢牢挡住我和芳芳的去路。
芳芳看着我不知所措,我看着她生离死别,然后转过脸对其中一个心存侥幸地问:“你们看,这位小姐脸这么红,一看就是喝醉了。她家在杭州,一个人来这边看我,举目无亲的,能让我先送她回去吗?”
他点点头,随即做了个手势,结果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四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将我们两个弱女子团团围住,这景象是说不出的怪异。
我在心里默叹,我怎么忘了?咱们韩少爷的手下都练过“鬼影大法”,随随便便就能凭空而出。
当年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不过随便被人撞了一下,都能从四面八方冲出二十多个保镖,如今区区两只而已,何足挂齿?
跟我说话的人吩咐道:“你们两个送这位小姐回去…请问楚小姐,是送你的朋友回酒店?还是直接送回杭州?”
芳芳满脸惊恐地看着我,我勉强笑了笑,“酒店就成,杭州就不必了。”
临别之际,芳芳一步一回头,非常悲情地冲我挥挥手,“小夏,我走了,你多多保重。”
我无限眷恋地望着她,“芳芳,如果明天早上,你在新闻里看到有人被大卸八块或者浮尸江面,不用怀疑,那一定是我。”

第七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两年前做了什么

快到包厢门口的时候,我越发感到四肢冰冷,脚步沉重,捂住肚子,表情痛苦地说:“帅哥,我肚子疼,让我先去一趟卫生间好不好?”
他无奈地看着我,“楚小姐,你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别让我们难做了。而且文少爷也在里面,韩先生不会太为难你。”
文昭也在?我欲哭无泪。
我怎么没想到,文昭说他带了一个朋友回来,那个人就是韩棠?他说晚上有事,要陪的人也是韩棠?
如果我能先知先觉,早有预料,我就算躺在家里看电视,也不跑到这里来任人宰割。
本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却听到门里一声低沉的呵斥,“带她进来!”
韩棠,虽然我从心里上抵触这个人,却不得不说,他有一副毋庸置疑的好皮相。他的身形跟文昭差不多,豹子一样的灵活,健硕却不粗重,有一双深邃得能将人看穿的眼睛,看人的时候跟文昭尤其像,略深的瞳仁,眼神也总是下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坠在里面。
他跟文昭是好朋友,最神奇的是,他们两个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十分有缘。所以当年看到他们站在一起,我觉得韩棠更像另一个版本的文昭。
如果把这类男人比作海,文昭就是平静时海面下的暗潮汹涌,而韩棠就是涨潮时的巨浪滔天,就像冰是睡着的水,同类不同形而已。
不过说起这个人,我,文昭,还有他,我们三个人之间还有一段掌故。
三年前,就在我们如胶似漆的那段日子,文昭报名参加了一场馆内赛(拳馆内部的小型比赛,采用职业赛制,每回合三分钟,要打五回合,不戴护具)。因为他是所有同期学员中打得最好的一个,所以他们的总教头给他安排的对手,也是整间拳馆同级别里水平最高的一个。
文昭那时接触泰拳只有一年的时间,虽然之前打过实战,也参加过拳馆之间的比赛,用的也是职业赛制。但对手是他的师兄,练拳的时间比他长,打过的职业比赛比他多,年纪虽然比他大,但无论经验还是技术都比他高出一个台阶不止。
没有人认为他会赢,连我也是这么想,只希望他输得别太难看。这场比赛,他输了是正常,赢了就是奇迹了。
可是,泰拳本身就是一种可以创造奇迹的运动。
文昭很想赢那场比赛,在开始前一个月集训,还特意向一位练泰拳的朋友请教,而那个朋友正好在港岛看过文昭师兄的比赛。
他对文昭说,这个拳手腿法虽好,但是内围技术一般,肘法也马马虎虎,跟他打远距离文昭绝对不占优势,不如冲进去找机会。于是就教了他一种箍颈摔法,看着简单,如果配合肘法和膝法却可以有很多变招。
说到这儿,不得不解释一下:很多人都以为泰拳就是拳、腿、膝、肘,利用身体八个部位进行攻击。其实“内围缠斗”才是泰拳最阴柔的招数,有点类似于摔跤,不能用蛮力,要学会借力和“听劲”,身体要像鱼一样游。总之在缠抱的时候能破坏掉对手的重心,你自己的重心又不倒,你就赢了。
“箍颈摔”就是泰拳内围技术中的一项,用双手扣住对方的颈部,利用身体的惯性和寸劲,一拉一带令对手失去平衡。如果在对方失去重心的瞬间,你补上一肘,或者用膝盖撞击他的腹部,这个杀伤力是相当大的。
站立格斗比赛最怕什么?最怕就是被对手打得失去了重心。就像那些对峙的野狼,它们都知道对决前要把爪子深深扎进土里,身体不倒,命就不倒。
这个朋友还对文昭说,泰拳比赛规定不允许攻击倒地的对手,但是当你的对手将倒未倒的时候,你追加任何一个动作都不算犯规。那个拳手打惯了职业比赛,你年纪比他轻,但是他耐力却比你好,所以别跟他耗时间,争取在前三回合吃掉他。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对手造成最大的疼痛和伤害,这就是战术的宗旨。
我当时就想,这人真是牛啊,句句切中要害。而文昭这位很牛很厉害的朋友,就是韩棠。那时我们刚刚认识,不过是在网络上。
本来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他们练他们的,我一个小女人只要在旁边递递水、加加油就好了,可问题就出在这个“箍颈摔”上。
韩棠是个大忙人,那时候正在港岛处理一些很重要的事,不能亲自来教文昭,只能通过网络视频传授技术要点。
而想要练好这项技术,除了技巧,还需要身体具有一定的协调性和爆发力。文昭以前是在健身房里举铁的,做了太多的孤立肌肉训练。肌肉练得很漂亮,身体的协调能力却不大理想,怎么都掌握不到要领。
虽然早就听人说过无数次,但文昭在那时才深刻体会到,格斗跟健身对体能的要求真的不一样。一个武者需要加强的是核心肌群,锻炼的是综合体能,这里面包括了力量、反应、速度、敏捷、耐力、柔韧度、平衡力等等,而不是单纯的力量。
如果综合体能不好,就算有一身坦克似的肌肉,上了擂台也只能被人当靶子一样打。相反,那些有着铁条一样身材看着单薄的泰拳手,不但反应敏捷、躲闪灵活、耐力惊人,还有铁人一样的击打能力和抗击打能力。
可惜文昭是先练的健身,后练的泰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而想把协调性练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我那时是被文昭拉着一起学的,本来是抱着“陪太子读书”的想法随便玩玩,结果文昭没学会,我倒先学会了。韩棠一看这种情况,就让我陪着文昭练,简称“陪练”。
开始我当然不肯,心想文昭力气那么大,我就这么点基础,万一“擦枪走火”,他不小心踹我一脚,我顶多内伤;要是给我一肘,我就直接毁容了。老话是怎么说的?“宁挨十拳不吃一肘”。
韩棠却说,在拳馆里男女对练也不算什么稀罕事。文昭不是新手,自己心里有数,不会弄伤自己的partner。再说,我只需要陪文昭练“箍颈摔”这一项技术,不需要练其他的。我是女人,文昭不敢用蛮力摔我,正好可以让他练练巧劲。
说实话,我开始了解泰拳是受了文昭的影响,而真正爱上泰拳,则完全是因为韩棠。因为在这个领域,他实在太优秀了。
而作为文昭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韩棠虽然一直不怎么待见我,却也承认,抛开男女天生的力量差异不提,其实我比文昭有天赋,反应快,节奏好,平衡力和协调性都不错,关键是很会发力。如果我愿意接受系统化的训练,过几年去打职业比赛都不是没可能。
我倒没那个野心,能让我健身塑形就行了。但那时的我,的确对泰拳很有兴趣。毕竟女孩子练格斗的还是少数,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很时髦、很带感的事儿。可惜那时只学了一点皮毛,文昭就再也不让我学了。
当然,那是后话了。
于是就这样,虽然我对韩棠那句“文昭不会再弄伤自己的partner”抱有深深的怀疑态度,但架不住两个男人的忽悠,最后还是同意了。
然后在那一个月里,我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放下,每天除了研究泰拳比赛,就是陪文昭练习。最多的时候,一天被他摔了一百多次。
陪练是什么?就是给对方当沙包,让他不断用那个动作把你摔倒,什么时候能让他练得敏捷又迅速,把这个动作变成身体的本能反应,不需要思考就能制服对手,你就成功了。
泰拳的招数看着简单,可是每一个动作都要经过千锤百炼。人人都知道泰拳作为一种古老的搏击术,具有非常强大的杀伤力。可是这个世界没有武林神话,并不是你学了泰拳就能天下无敌。除了这种武术本身实战性很强,它的一招一式,它强悍的打击效果,都是无数的汗水和辛苦铸就出来的。
文昭是个急性子,可是他越着急,就越是练不好。眼看着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他训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效果却不甚理想,往往顾此失彼,重心不稳,反而被我借势摔倒了几次。
结果他急了,有一次练习的时候将我整个掀了出去,典型的犯规动作。
虽然下面有一个薄垫子,可落地的时候,我还是清楚地听到自己的骨头“咔嚓”一声,整个人像散掉的架子,好像断成了几截。
文昭赶紧把我扶起来,看着满脸汗水的我说:“小夏,算了吧,咱们不练了。”
我一边擦汗一边问他,“那你还想不想赢?”
他说:“想。”
我说:“想赢就行了。只要你想赢,我就帮你赢,你不放弃,我就不放弃。”
后来秦暮听说了这件事,笑着说我跟文昭的感情是“摔”出来的。
可能也真是这样。
男人固然喜欢风情万种的美女,但有个女人如果能想他所想,爱他所爱,与他志趣相投、同声同气,那么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就会不一样。至少你让他知道了,可以陪他上床的女人有很多,但是与他志同道合的女人却只有这一个。
最后,我帮文昭赢了那场比赛。他在第三回,摔法配合肘击,破坏掉对手的重心之后,直接膝盖上头,对手倒地,拳证数了10秒还是没站起来,这个KO(knockout简称,技术性击倒的绝对胜利)赢得干净漂亮。
我当时在现场,亲眼看着那位师兄被人用担架抬了下去。其实他人不错,但是擂台之上,胜者为王。输了就该好好反省,想想自己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毕竟没有人愿意永远当一个失败者。
在那之后,文昭待我就像天上的仙女,虽然好景不长。他那时对我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他这样好过,这样为他付出过,我是第一个。
我想,不是没有女人愿意对他好,而是她们没有我这样的机会,没有我这样的心思,更不像我这么扛得起摔打。一天之内被他摔一百多次,估计其他姑娘早就吐血了。
文昭对我好的时候,那些少爷的女伴们都羡慕得要死。可是谁又知道?我陪他练了一个月,他赢了那场比赛,我身上却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像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爱与恨,总会有个源头。不过话说回来,文昭能赢那场比赛,最大的功臣不是我,而是在背后为他支招的那个人。
韩棠,他只教了文昭一招,他就赢了那场实力悬殊的比赛;只看了文昭师兄一场比赛,就能切中要害,将整个战术安排得天衣无缝。
他才是真正的高手。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是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我感到一股寒气从身体不知名的地方冒了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连血液都凝成蓝色的冰碴,割着我的血管。
我知道,这种感觉叫做恐惧。
文昭看了我一眼,似乎并不惊讶。他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手臂搭着沙发的靠背,杯子里是香醇的红酒,眼神淡漠,神态悠闲,用隔岸观火的眼神看着我一个人水深火热。
如果是过去,我可以用自嘲心态来解决此时的尴尬,可是这次不行,因为我此刻面对的人是韩棠。
文昭的冷漠丝毫没有影响韩棠的好心情,他笑得很热情,仿佛看到离别多年的挚友,可连那笑容都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他拍了拍自己左边的位置,对着我启齿而笑,露出他雪白的单边小虎牙,亲切地说:“小夏,好久不见了,站着干什么?过来坐。”
我看着那个位置就像看着刀山火海,可悲的是,我不敢不过去。
“这么久没见,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韩棠随意将一只手臂搭在我这边的靠背上,虽然还隔着半臂的距离,依然让我倍感压力。
我真怕那只手会忽然扑过来掐住我的喉咙,或者手的主人变成一只凌厉的黑豹,将我整个人撕得粉身碎骨。
之前就一直觉得,韩棠跟豹子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没爪子。哦,对,还少一件皮大衣。
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城市,事实证明我错了,两年前没有发完的气,难道他想一次补齐?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我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一句话都不敢说。
“文昭,小夏好像瘦了一点,该不会是你一直没让她吃饱饭吧?”端着酒杯的韩棠却很随意,含笑看着坐在他右边的文昭。
我跟文昭之间,隔着一个他。
文昭连看都不看,漫不经心地说:“她是个模特,保持身材也是她的工作之一,难道我该把她喂成一头猪?”
韩棠笑了笑,转过脸专注地看着我,目光难测,“我倒是想养某个人,可你给我机会了吗?小夏,两年了,你过得好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是啊,两年了,他竟然还没释怀。
我跟文昭回到公寓之后,心里还是惴惴的。好像做了一场离奇的梦,我不知道自己被韩棠灌了多少酒,整个人晕晕的。从“盛世”到回家的过程被我一带而过,连最后韩棠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或许不是我不记得,而是我不敢听,于是我轻轻放过。就像一个明知道会被判死刑的犯人,他也一定不敢听法官最终的宣判,哪怕早料到最后的结果。
我不知道文昭怎么把我推进家门,弄进了浴室,眼前的一切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模糊而朦胧。比较清醒的记忆,是我趴在浴室的冲水马桶上吐得厉害,接着被文昭拉起来拖到淋浴下,水很猛,却是冷的。他一直不会用我公寓里的热水器,每次都是我调好了给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