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来,我背着你!”江珧果断拎起小灰,把他抗在自己身上,跟着大男生向摩天轮跑过去。作为一个业余长跑爱好者,江珧的行动能力非常不错,运动服和旧球鞋的作用现在才发挥出来。
“你们在躲什么?之前我怎么从来没看见别的人?”
“都分头藏起来了,聚集在一起容易被袭击,我们只是偶尔碰头,其他时间都独自行动,这样生存几率更高。”男生回头一笑,迷彩下露出一口白牙:“活下来的都是机灵人,你要是不听劝,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天突
然黑了,游乐场又活了过来?”江珧脚下飞奔,嘴里也没忘说话。
“你自己回头看吧,我们把这叫做“涨潮”。”男生抄起步枪,一下把路边经过的小丑爆头。
江珧扭着头一瞧,吓得几乎心脏暂停。游乐场不仅活了过来,而且正在以越来越疯狂的速度运转,陈旧的设施不断扭曲变形,过山车冲出轨道,钢筋像标枪一样在空中飞舞。远远的,黑色的潮水如海啸般铺天盖地涌了过来,接触到的一切建筑都在急速坍塌,边缘地带不断消失。
“不定时的就来这么一次,没有征兆预警,整个空间会随着潮水扭曲崩溃,只有逃到地势最高的中心地带才能幸存。”男生指着远处高大的摩天轮道:“跑到那下面差不多就没问题了。”
江珧脸色惨白,虽然背着孩子和包,但依然跑得飞快,速度绝对打破了她本人的最好记录。
小灰对自己的被动感到懊丧,听了江珧和男生的对话,他问道:“那为什么不一直躲在那边?涨潮时也不会这么狼狈了。”
男生严肃地道:“提前警告你们俩,千万别冒险。中心地区是最危险的,如果不是怕被潮水吞噬,谁也不会接近摩天轮半步。”
在梦中人狂奔逃窜的同时, S市附属医院中,一众妖魔在坐等溟主的好消息。病房中静悄悄的,江珧、图南、卓九并排躺着,谁也吃不准他们何时会醒来。
“唔……嗯……啊啊……”一声破碎的□响起,众人惊讶的发现,竟然是患嗜睡症的小男孩率先醒了。
吴佳满脸喜色:“宿主醒了,应该没问题了吧?”
白泽却大惊失色,跺脚道:“糟了!他一醒,梦就崩塌了,主公还在里面没出来呢!”
吴佳大叫:“那赶紧再敲晕他!”
白泽拦住了冲动的鲛人,咬牙道:“先别急,这小孩不定时会醒一次吃饭喝水,但梦魇并没从他身上出来,应该是藏在深层意识里了。我们可以抓紧从宿主身上得到一些有用信息,梦毕竟是他制造的。”
吴佳立刻冲上去晃动那个黄黄瘦瘦的男孩,大声问道:“你的梦是什么样子的?梦魇藏在哪里?它长得可能像匹马,有时候发红有时候发黑……”
男孩儿似醒非醒,惊恐而茫然地瞪大眼睛,似乎根本听不懂吴佳的话。长期在噩梦中生活,他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和思考能力。言言走过来,用男女老幼各种不同的人声与他交谈,时而温柔时而恐吓,试图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
“怕……爸爸……床下……床下……怕!”问来问去,男孩只会喊爸爸妈妈和几个莫名
其妙的词,要么就不停尖叫。没有办法,梁厚给了他一点水和吃的,大家从新商量计划。
白泽对言言说:“我们中间你最擅长迷惑之术,骏驰帮忙,找出他身边的人来问吧。”
正如那个大男生所说,越靠近中心地带越危险,怪物们三三两两聚集在此游荡,但毁灭性的黑潮在后紧追,幸存者们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冲,前面不断传来零星枪响。
江珧问:“你们的枪从哪里拿的?我去过超市,只有零食饮料。”
男生一边开火一边回答:“在打气球的摊位上拿得呀,你没看见?”
江珧挥舞着西瓜刀,惊讶道:“那不是气枪吗?鸡都不一定能打死。”
“你没发现这个梦是小孩做的?细节上没什么逻辑,小孩儿以为是真枪,那就可以当真枪用。”
江珧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支看起来很土的步枪居然能连射,还有用不完的子弹,暗自决定等潮水退却后一定要去搞一支来。
或许幸存者决定不抱团是有道理的,三人小队不断受到攻击,很快就被冲散了。好在摩天轮这个目标非常巨大,江珧背着小灰继续往中心地带逃跑。她们俩没有好的武器,遇到怪物只能绕弯,速度大大落后。眼看黑潮已经扑到临近的街区,可后面还有两三公里的路程,小灰大喊:“停下!我们开车过去!”他挣扎着从江珧背上跳下来,拉开路边一辆小车的门,跳上驾驶座。
江珧急得如同热锅蚂蚁,但又没别的法子:“小祖宗哎,你脚底下够得着油门吗?旁边坐着去我来开!”
小灰好像刚刚才发现自己的身高问题,在气球的“噗噗”闷笑中气得眉头拧成一团,但他还是听话的爬到副驾驶上去了。车上根本没有钥匙,小灰掀开面板,想用电流脉冲发动汽车,谁知道盖板下面空空如也,跟碰碰车一样的情况。
“电影看多了吧!我猜这车里面连引擎都未必有!”江珧握紧方向盘,默念着“这是梦,一切皆有可能”,一脚踹上油门,汽车飞窜出去,稳稳地行驶在大街上。
“这不科学……”小灰这个死理性派连连遭受打击,愣了一会儿,伸出手臂帮江珧扣上了安全带。多亏他细心,江珧的驾驶技术更像在开疯狂赛车,不断撞飞垃圾桶、小吃摊和倒霉的怪物,鲸鱼气球在车窗外起舞,被撞飞的物品砸得砰砰作响,还挂着一根烂菜叶子。
在最后一个转角拐弯时,莽撞的驾驶员把车开到了电线杆上,车子前部变成一个凹型,彻底熄火不动了。
“下车!最后两步路了,我们跑过去!”江珧像抗行李一样
把小灰拽了出来,夹着他夺路狂奔。
两人不熟悉路,摩天轮近在眼前,可他们俩竟然冲进了一条长长的死胡同,再回头已经没机会了。水泥厂房冰冷坚硬,墙壁都有三米多高,凭他们俩的本事,根本不可能翻墙过去。
黑潮堵住了路口,如同无数怨念凝结成的巨大生物,一路吞噬着空间压迫过来。
江珧觉得四肢冰冷,脑中一片空白,小灰竟然镇定如常,冷静地对她说:“姐姐,你踩着我的肩膀爬过去。我不会死。”
“小鬼,别开玩笑了,人渣也干不出这种事啊……”
墙根有一簇不知名的小小灌木,在这灰黑色的绝望世界中显得青翠欲滴。
江珧看着这株绿色的生命,脑中空明,一股温暖的热流由额中蔓延开来。不知怎么想的,她弯腰触摸了那株植物。奇迹发生了,灌木如同童话中的豌豆藤蔓一样暴长增粗,刹那间越过高墙,像一条绳索般悬挂在眼前。
“心想事成,有救了!”江珧先把小灰托上去,然后敏捷地顺着藤蔓往上爬,就在攀登的过程中,这株神奇的植物居然还在不断生长,将他们送上安全地带。
看到正太安稳的站在屋顶上,江珧松了口气,谁知脚踝一紧,她差点摔下去。江珧回头一看,花容失色。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怪物也顺着藤蔓爬了上来,它伸出鹰爪般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江珧的脚踝,想把她拖回黑潮之中。
小灰应变神速,抽出书包上挂的西瓜刀干脆利落地挥下去,连砍几下,怪物的手腕被劈开了,骨头连着肉冒出黑血,但它就是不肯松手。
“你力气不够,刀给我!”江珧一手抱紧藤蔓,一手接过利刃,使尽全身力气劈砍,两下就把怪物的脑壳砸开了,她一脚踹开尸体,连滚带爬的上去了。
黑潮就此止步,江珧躺在屋顶上大喘气,小灰乖巧地坐在一边,用装巧克力的盒子压成纸板给她扇风。
她定了定神问:“你的鲸鱼呢?”
小灰抬手一指,只见气球在空间裂隙中狂舞,被一片碎玻璃扎中,“噗~~~”的漏着气,旋转消失在天边了。
原来他们爬墙的时候绳子被钩住了,小灰只顾着看江珧,就放手让气球自生自灭了。
江珧有点愧疚,摸着小灰的脑袋说:“别难过,等我们找到路径回到现实,姐姐再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鲸鱼,好吗?”
男孩并没表现出失去好伙伴的伤心,听到江珧如此说,他嘴角抽搐,淡淡地道:“……还是不用了。”
图南“嗷呜”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剑眉倒竖,一张俊
脸气得铁青,活像吃水母过多中了毒。
“混账!混账!混账!!梦魇,本座绝对饶不了你!!!”图南握紧拳头,指节咔咔作响,一连串痛骂熟极而流冲出牙关,好像他被迫憋了很久,骂辞都牢记在心头了。
吴佳小心翼翼地问道:“带子还好吧?”
图南咬牙切齿地回答:“我被弹出来了,呆九在那边看着,她暂时还安全。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梁厚拿出几张化验单:“不太对劲。我们一边找人一边在医院里给这孩子做了检查,血常规发现他体内有重金属毒素,是长年积累下来的。”
“有人慢慢给他下毒?家里人?还是护工?”
梁厚摇头:“言言和骏驰还在查,据他家的邻居说,孩子父母感情一直不好,从他小时候就每天吵架,父亲还经常把情人带回家。”
“查查他最怕的是什么。我想梦魇就藏在中心区,操纵整个梦境。”图南再次躺下,强迫自己回到讨厌的梦里。
或许噩梦的规则就是如此。他聪明狡黠,智冠天下,在梦里竟然只能听不能说,开口就撒气。而呆九最怕自己像个小弟弟般被她照顾,于是他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学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灵魂的力量在没有肉体束缚的状态下,竟然开始渐渐苏醒了。

 

 

第50章 床下的女人

第五十章床下的女人
幸存者们分散站在摩天轮下的建筑物屋顶上,认识的偶尔会低声交谈几句,大部分人则保持静默。江珧数了数,一共有十六个人,她很高兴这里面包含那个涂着迷彩的大男生。对方显然也这样想,看到江珧和小灰,挥挥手送上一个爽朗的笑容。
人在梦里会感到疲惫和饥饿,成功逃离“涨潮”,江珧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跟小灰一起吃了点饼干。她不知道天还要黑多久,潮水何时才能退下去,此时此刻最想要的两样东西,就是热水淋浴和一张舒适的软床。
形势似乎稳定下来了,幸存者们三三两两的消失在屋顶上,不知又潜伏到哪里去了。
“你们可以找地方休息一下,在退潮之前中心区还算稳定,有点小动静也折腾不起来。”迷彩男生给出建议,跳下房顶走了。脚下就是漆黑粘稠的怪异潮水,江珧也觉得不太舒服,于是带着小灰爬下去,寻找过夜地点。
摩天轮下的这片区域跟游乐场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几栋二层建筑围成一个回字型,有点像职工宿舍。从窗户里看去,里面是一个一个的小房间,有床、桌子等生活设施。
江珧抵御不了睡在床上的诱惑,低头询问小灰:“我们进去看看怎么样?”
正太立刻从书包里拿出玩具手电,打开了开关。走廊黑漆漆静悄悄的,只有脚步声发出的空旷回音,有点吓人。
江珧选择了一间距离出口最近的房间,缓缓推开门,陈旧的合页发出嘎吱声响。打开电灯开关,头顶上一盏昏暗发黄的灯泡发出亮光,照清楚房间里的一切。
面积只有十二三平方,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台小电视机,木门通往卫生间。这可能是个孩子的房间,桌子上胡乱摆着些积木、汽车模型等小玩具,抽屉里还有撕碎的照片碎片。
江珧在镜子里见到了自己的尊容:头发蓬乱如鸟窝,脏脸惨无人色,手里还握着沾染血迹的西瓜刀,可怕程度简直媲美外面的怪物。
“小灰,你敢一个人在房间里吗?就一小会儿,我要去隔壁洗澡。”
男孩懂事地点点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江珧感慨:“谁生了你这么个聪明的乖儿子,太有福气了。”
小灰听了赞美,一点高兴的神色都没有,木着脸走开了。江珧把运动服外套脱掉一甩,走进浴室打开花洒,里面竟然流出了温热清澈的水,简直令她感动地想哭。
全无防备的独自洗澡,在现实世界里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但在扭曲的梦境中,却不怎么令人安心了。江珧打开花洒把头发浸湿,眼睛一刻也不敢闭上。
“小鬼,你在干嘛呢?”外面的房间很安静,她忍不住开口询问,心中嘲笑自己比孩子还胆小。
“看电视!”正太清脆地回答,卡通动画片的喧闹声接着响起。江珧安心了,开始往身上涂香皂。
就在她满身泡沫准备享受热水洗礼时,江珧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浴室里通风的小窗户。第一眼没注意,第二眼就觉得不对劲了,她汗毛耸立再次打量,一声尖叫从喉咙里喷薄而出。
“窗户外有张脸在偷窥!挤扁的脸!”她裹着毛巾大叫着从浴室里跑出来,头发上还带着洗发水泡泡。
小灰抄起手电走到浴室门口,用光束照射那扇一尺见方的小窗。果不其然,一张漆黑的面孔紧紧贴在玻璃上,死白的眼睛向下窥视着浴室里的一切。
“我就说这里有热水太不对劲了……小鬼你干嘛,别开窗啊啊!”江珧阻拦不力,正太踩着浴缸,利索地打开了那扇小窗。一只黑白相间的胖气球晃晃悠悠飘了进来,正是他之前遗失的鲸鱼玩具。
小灰抓住气球指给江珧看:“白色这块不是眼睛,是斜后方的椭圆白斑。他的眼睛跟绿豆一样小,你离开一米看不到的。”
听到这种侮辱形容,虎鲸气球剧烈的颤抖起来,江珧确实看到一双晶亮的豆豆眼盯着衣衫不整的自己。
“这气球还真是……”她百般想不出形容词,只能把这两只一起推出浴室,开花洒冲掉残余的泡沫。回到房间,小灰一个人在看电视,气球又不见了。
“你把它扔哪儿了?再弄丢一次,就不一定能找回来了。”
小灰漠然回答道:“我让他在窗户外面站岗。”
江珧擦着头发往窗外一瞧,只见那鲸鱼活活气胀了一圈,在凄切夜风中不甘的摇晃,凝神去听,似乎还会发出嘤嘤哼哼的微弱悲鸣。
床很窄,好在小灰也不大,两个人睡正好。江珧发现他脱下衣服整整齐齐叠成豆腐块,忽然有点脸红。她自己总是习惯把衣服团成一堆随手乱丢,结果被小朋友给比下去了,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检查所有锁好的门窗后,江珧松懈地躺下了,小灰从善如流钻进被窝,张开手臂想抱住她,无奈四肢太短,胳膊不够用。外面传来砰砰两声闷响,好像有人在敲窗。
江珧惊弓之鸟般弹起来:“什么动静?!”
“气球在撞玻璃,别管他。”正太跳下去把窗帘拉严实,又钻回被窝,惬意地享受“姐姐”温暖的怀抱。
江珧不知道在梦里睡觉算不算多此一举,但她觉得自己确实很需要休息。意识朦胧中,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门外吵架,一男一女的声音缭绕不绝,让人心烦气躁。她翻了个身,床板嘎吱作响。
我有这么重了么?她迷迷糊糊想着减肥,侧身躺着,耳畔突然又传来一阵小小的动静,像是指甲抓挠床板。江珧浑身僵硬,睡意全无,静静躺了一会儿,她确定自己没有幻听。
床底下有人!
悉悉索索的响动不断传来,一个女人“呵呵”闷笑,像蜘蛛或者老鼠一样在床底下爬来爬去,但体型绝对不小。
江珧寒毛直竖,摸索着碰到小灰温软的小身体,一把将他拖到怀里紧紧搂住。正太好像没注意床底下的声音,他把小脸贴在江珧丰满的胸脯上,开心地眯着眼。
江珧的心跳快如擂鼓,她紧张地捂住小灰的嘴巴,悄声在他耳朵旁说:“别出声,屋里可能有东西。”
她睁开眼,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因为害怕,睡前她没有关灯,昏黄的光映在陈旧的家具和墙壁上,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气氛。她鼓起勇气,慢慢向床下看去,视线边缘外,一缕长发嗖然抽了回去。
床底下一无所有,声音也消失了。
江珧刚松了口气,却猛然发现衣柜的门半掩着。她睡觉之前有用到这个柜子吗?或者小灰淘气打开玩没关上?江珧心乱如麻,死死盯着衣柜,门缝中似乎有双阴毒的眼睛在向外窥视。
就在这个对峙的僵局中,小灰率先跳下床,打开手电,勇敢地拉开了衣柜。里面只挂着几件小朋友的衣物,别的什么也没有。
“这房间太诡异了!简直跟鬼屋似的。”江珧实在睡不下去了,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海军蓝条纹T恤在小灰身上比了比,大小正合适。“你那袖子勾破了,可以带上当替换的。”
小灰沉着冷静地说:“我们换一个房间吧,不用怕,那男生说黑潮退却前这边是安全的。”
“他原话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江珧等待小灰换衣服。他站在窗帘前,套上那件T恤又穿上条绒背带裤,看起来精神又可爱。
“真不错,我们走。”江珧刚说完这句话,忽听得外面玻璃上砰砰砰传来一连串急促的敲击拍打。江珧心中暗道,这气球真是成精了,居然怕自己被忘在这里,来提醒我们了。
谁想那拍击声越来越惶急,气球似乎在拼命撞击想冲进来。一双青白纤细的女人手臂从窗帘后伸了出来,抓住了小灰,一把将他拖进厚重的窗帘后。
气球不是怕被留下,它是在报警!
江珧意识到这点已经晚了,小灰的身体完全被拖了进去,窗帘后传出女人阴森得意的笑声,布料在孩子挣扎下不断起伏翻腾。
“放开!你给我放手!”一股热血上头,江珧抄起西瓜刀,照着成人脑袋的高度猛砸下去,尖锐的悲鸣传出,一片暗红色的血渍从窗帘布上渗透扩散开来。小灰挣扎出半个身子,江珧抓住他的背带裤,一把夺了回来。
这孩子居然没被吓掉魂,指着门口大叫:“快跑!”
窗帘被整个撕了下来,一个狰狞的女鬼嚎叫着显出身形,她肤色青白,长发委地,鲜红的嘴唇裂到耳根后,四肢着地,像只大蜘蛛般趴在地板上,疯狂地朝攻击她的江珧冲过来。
江珧手里握着西瓜刀,转身开门逃了出去,想把怪物引走。
这女鬼的行动方式诡异极了,四肢扭曲弯折,不仅能在地板上飞速爬动,在天花板和墙壁上也如履平地。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了,江珧在黑暗的走廊中狂奔,经过的屋门一个接一个亮起灯,她这才发现,这座建筑里的每个房间完全相同,窄小的单人床、衣柜、拖到地面的厚重窗帘,甚至连窗外的风景都一模一样,荒凉昏暗的天空和城市,像是照片般的复制品。
女鬼在身后猛追,裂开的红唇里不断喷出恶毒的诅咒。为什么只有她们俩招惹到这个怪物?难道仅仅因为带着一个小男孩吗?
江珧已经没有余力思考了,她奋力奔逃,经过的房间门有几百个了,可走廊似乎永无尽头。江珧敲碎了侧面的玻璃,从窗口跳出去,然后顺着消防梯爬上了房顶。
视野一下子开阔了,黑潮汹涌仍未退却。已经无路可退了,江珧持刀弯腰等待着,一只涂着血红蔻丹的白手攀上边缘,女鬼慢慢地爬了上来。像是享受捉弄猎物的快感,她低声念着几个意义不明的词汇:“总有一天……我的……男人……财产……”
江珧冷笑一声:“做梦!瞧你那个丑样子,倒贴都没人要!”
女鬼暴跳如雷,猛扑上来,一人一鬼正面冲撞,互相掐着对方在地上滚来滚去。女鬼长长的黑发垂下来,一种浓烈香水混合土腥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血红长舌甩来甩去,恶心又恐怖。
“去死!”女鬼高声嘶叫着,死死掐住江珧的脖子,尖利的指甲扎进她脖颈。
江珧被掐得几欲昏死,鲜血滴在脸上,弄得睁不开眼睛。但她决不是轻易就认命的脾气,摸索着抠住女鬼凹陷的鼻窝,用最大的力气推开那张阴森青白的鬼脸,并以双倍的声音对吼回去:“你才去死!!!”
西瓜刀在滚动中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江珧飞起一脚猛踹在对方腹部,将女鬼踢了下去。两人正巧滚到房顶边缘,女鬼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凄厉尖叫,挥舞双爪掉了下去,瞬间就被黑潮吞没了。
江珧擦着脸上的血渍,从地上爬起来。正太腿短速度慢,这时候才赶到现场,只看见最后的胜利者正叉着腰,面对潮水哈哈大笑。
小灰一颗心落了下来,如实感慨道:“真厉害……”他的鲸鱼气球也晃了两下表示同意。
天色由黑转灰,潮水渐渐退了下去。崩溃的空间被重新建造起来,钢筋和水泥漫天飞舞,过山车回到轨道上,旋转木马依次排好,游乐场在短短五分钟内恢复原样。
幸存者们一一出现了,他们站在房顶上观望着,无论看过多少次,这幅怪异又惊人的场景依然令人震撼。
“不太对劲。”
江珧扭过头,发现那个迷彩男生跨越建筑间的鸿沟,猴子一样灵巧地跳了过来。
“不对劲的多了,你昨天还告诉我涨潮的时候中央区是安全的,结果我们晚上被女鬼袭击。”
男生抓抓头,不好意思地道:“我真没骗你,那个女鬼虽然会藏起来骚扰,但从没有出来过。”
江珧摆摆手,疲惫地道:“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把她宰了。还有别的什么不对劲?”
男生回身一指:“你瞧,摩天轮上的灯光还没熄灭。退潮后,整个游乐场会变得死寂,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事。”其他幸存者也在窃窃私语,这个新的梦境真的有所不同,具体有哪些改变,一时又无法详述。
潮水一退,中央区的怪物们开始活动起来,没有机会做别的调查,幸存者们立刻撤离到外围。
“设备变新了……”踱步在游乐场中,江珧发现不管是机械娱乐设施还是卡通人物摆设,都像被重新粉刷更换过,晦暗的天空似乎也变亮了一点。而且两个人转了许久,竟然没有受到一次攻击。
“梦的主人心情变好了吗?这好像不再是噩梦了。”江珧从水果摊上摘了两块菠萝递给小灰。
“但我们还是不能出去。”他简明扼要地说。
“别打击我,好不容易有点转机了。”
两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吃水果,好似一对普通的姐弟来游乐场玩那么轻松。又休息了大半天,广场上三三两两出现别的人影。
感受到梦境的改变,幸存者们奇怪又茫然,人终究是需要交流沟通的,大家难得聚集在一起,讨论了很久也不知所以然。
“我大概是进来最久的。”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说:“但情况总是变得更糟,从没这样好转过。”
“或许是总攻前的缓冲期?”
“乌鸦嘴,就不能是黎明前的最后黑暗吗?”
迷彩男生跃跃欲试,兴奋地难以自持:“可能我们快出去了。说真的,进来之前我最恨高考,只要能从这破地方回去,连考他十次我都心甘情愿!”
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大叫道:“那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出去呀!谁要能在现实世界里把这个梦的主人晃醒,老娘两千万的家底全给他了!”
“问题是没人能出去,谁又能在现实世界帮我们?!提点有意义的建议行不行!”
幸存者们的讨论变成一场争吵,小灰晃晃江珧的手,把她拉出人群。
“我有办法跟外面联系。”正太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你!……”江珧掩住嘴,抬头看看人群,压低了声音问:“别跟姐姐开这种玩笑哦。”
小灰摇摇头,指着半空中的鲸鱼气球说:“我没骗人,他可以出去。”
江珧忽然想起那气球在黑潮中消失又出现的事,之前没空推敲,现在细想确实很古怪。
“那怎么送它出去呢?”
小灰收起绳子,把气球拖下来,鲸鱼哀怨地扭动着圆润的身躯,似乎极不情愿。
“给我一个发夹,尖一点的。”小灰伸出手,江珧从头上摘下一个小的递给他。
正太毫不留情捅在气球上,鲸鱼屁股上被戳穿了一个小洞,噗噗往外撒气。他松开手,气球就在气流作用下嗖的飞走了,转着圈消失在天边。
小灰垫着脚尖把发夹重新别在江珧鬓边,小手灵巧地给她整理好头发。
“这样就行了。”

第51章 摩天轮上

第五十一章摩天轮上
“呆九!!你给本座等着!!!”
北冥之主咆哮着再度醒来,伸手把病床的护栏砸飞出去。
“活了这么久,从来没哪次睡觉这么憋火的,你们都给我等着,本座一条一条全都记在账上了!”图南气到极点,不怒反笑,那副狰狞样子让一屋子妖魔吓得直哆嗦。
没人响应他,图南跳下床大叫:“你们这群废柴,还没查出真相吗?!”
作为项目主要负责人,白泽只好冷汗连连地上前回答:“溟主,我们已经把宿主的一家查遍了。他父母感情不合,一天三顿吵,父亲出轨有外遇。据邻居和同事说,那个小三脸皮很厚,经常在女主人不在家的时候跑上门。如果碰到有人来,她就躲在床下或者衣柜里。邻居们都说这小孩是精神受到刺激,才渐渐开始发病的。”
文骏驰补充:“我们猜测下毒的就是这个小三了,他父母已经离婚,小三想跟男人结婚,前妻的孩子是个负累。”
“我管那小孩儿是死是活,赶紧逼出梦魇是正经。他家在哪里?立刻带我去!”
图南的能力在梦中全无用处,只能在现实世界中扮演名侦探了。梁厚驱车前往男孩儿家,不到二十分钟就抵达了。一片呆板灰暗的职工宿舍楼出现在眼前,呈回字型围了一圈,跟梦中一模一样。图南推门而入,找到了男孩以前住的房间,单人床已经换成大床,衣柜里塞满了杂物,窗帘倒还是梦中的花色。房间结构没变,布置已经改了,图南屋里屋外逛了两圈,开始翻箱倒柜的搜查起来。
从他在梦中所见的情况推测,男孩儿在睡眠时,噩梦范围最大,游乐场里的怪物都是他幻想中的可怕生物。当男孩儿醒来时,梦境就坍塌了,黑潮吞没了游乐场,只留下他的深层意识中央那一小块地方。
而床底下藏着的女鬼,大约就是他内心深处最害怕的存在——也就是父亲的情人。江珧击杀了女鬼幻象,减轻了孩子的恐惧,梦境中的游乐场也随之改变。
或许想把前妻和重病的孩子之类令人不悦的记忆清理出去,这家的男主人扔掉了相册、玩具、衣物等东西,屋子里几乎没有那孩子生活过的痕迹了。但图南岂会善罢甘休,他心细如发,凭着梦中记忆找到了关键物品:抽屉垫纸下撕成粉碎的照片。
纸片已经不全了,但也难不倒他,图南的手指在桌面上迅速移动,很快就拼出大半张。不知拍摄于多少年前,照片已经很旧了,边缘有不少小小的手指印,像被反复摩挲查看过。照片中的男孩儿看起来只有三四岁,一家三口紧紧依偎在一起,脸上挂着幸福灿烂笑容。
“我之前就猜在这里……”
吴佳伸过头来看:“这照片有用吗?”
“对笨蛋来说当然没用。”图南斜了她一眼,指着照片背景说:“仔细看,这是个游乐场,拍摄角度从上而下,距离地面至少在百米以上。”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不是乘坐直升机,那就是在摩天轮最顶上拍的。照片里是他人生中感到最愉悦和最安全的一段时光,就算醒了,记忆中的摩天轮也永远不会消失,藏在意识深处。如果想躲起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这里了。”图南冷冷地哼了一声,“梦魇小兔崽子,终于找到你了。”
江珧和小灰百无聊赖地坐在咖啡杯里转圈,薯片袋子扔了一地。她在迷彩男生的指点下找到一支气枪,但一直没有使用机会。噩梦变成了普通的梦,但主人仍然没有睡醒的迹象。
气球还没回来,为了排遣漫长的等待时间,江珧只好跟小鬼头闲聊:“你上小学几年级了?懂得这么多,参加了很多科技兴趣班吧。你最喜欢的动画片是喜洋洋和灰太狼?看过火影忍者和海贼王吗?我跟你说,有个动画片叫驯龙高手,太好看了……”
小灰小朋友郁闷地快死了,他不擅长说谎,又不敢离开江珧自己走开,只能支支吾吾的应付。坐着咖啡杯聊天本来是很惬意的约会,他却心神不定,如坐针毡。
闲的无聊找个地方睡觉不好吗?他倒是愿意陪床。
熬了不知多久,天边飘来一个胖乎乎的熟悉影子。鲸鱼气球晃晃悠悠的飘过来,屁股上粘着枚十字补丁。小灰跳起来拽住绳子,把气球翻来覆去研究了一下,发现鲸鱼雪白滚圆的肚皮上用油性粗马克笔写着一行黑字。
小灰皱着眉头念道:“宿主在摩天轮最顶上……”
“宿主,就是梦的主人?”江珧看这字迹特别眼熟,她朦朦胧胧想到了什么,但在梦中又觉得理所当然。江珧从咖啡杯中跳出来,小灰寸步不离地跟上,但她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拉着他的小手走进人群,交给了那个迷彩男生。
“请大家帮忙照顾他一会儿,我要去摩天轮那边办点事。”
迷彩男生大吃一惊,叫道:“不成!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平时中央区是最危险的!”
“对我们最危险,对梦的主人就是最安全的,我怀疑“他”就藏在摩天轮上。”江珧狡黠地眨眨眼:“除非有谁能想到更好的对策,否则这就是唯一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确实想不出别的解释,进入梦境最久的人已经在此度过了几年时光,大家早已把外围的每一寸土地都搜索过,从没发现过梦主人的一丝痕迹。
幸存者们互相交谈了一会儿,绝大多数人支持这个方案。
“现在的情况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但你一个人去太危险,我们分出几个人手帮你开路。”
三个体能最好的志愿者加入探索队伍,江珧大感欣慰。小灰左瞧右瞧,发现她竟然要扔下自己去冒险,急得大叫:“放开我!我要一起去!”
留下的幸存者死死搂着他:“小弟弟别激动,你姐姐带着你是累赘。”
小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一颗心冷到冰点。他恨自己无能为力,像当年一样让她孤身犯险,受尽折磨。
“你们不懂!我不会死!可她死了就再也无可挽回了!我等了这么久……我等了这么久!!”
鲸鱼气球飘过来疯狂摇晃着想阻止她,江珧把绳子系在附近的电线杆上,忍着不回头去看。
小鬼……如果能活着回去,姐姐带你和你的气球去看动画电影。
用几个垃圾桶和装饰雕塑试了试枪的手感,江珧庆幸曾经跟应龙学过两手。孩子想象中的枪械威力简直媲美神器,这只气枪不仅能像AK47一样连发,最妙的是子弹永远用不完。
如幸存者所说,外围的游乐场虽然安全了,但靠近中心地带,怪物重新出现在眼前,并且比印象中更加密集凶暴。在同伴掩护下,江珧迅捷无伦地朝摩天轮方向推进。
迷彩男生兴奋地大吼:“哈!我觉得你猜得没有错,梦的主人好像着急保护自己呢!”
“那就老天保佑,不要白跑一趟!” 江珧连续扣动扳机,枪口喷射出炽热而致命的火舌。一股难以言喻地感觉充满她全身,在这种奇异力量的作用下,江珧信心百倍,感到自己几乎是无敌的。
成百上千的异型怪物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涌现,它们尖叫咆哮着扑上来,但探索小队用猛烈的火力压制着,硬生生开拓出一条血肉横飞、险象环生的道路。
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附近,高耸入云的摩天轮投下无比沉重的阴影,在这机械巨人脚下,人类渺小如蝼蚁。最后三十米简直无处插脚,大家被突突突的枪声震得耳鸣,怪物们的尸骸一层叠一层高高堆起,堤坝一样拦住了道路。
“实在过不去了!”
“一定行的!一定行的!”熟悉的热流涌上来,江珧觉得自己冷静异常,心中一片清明。
周围传来阵阵地板破裂的声响,泥土中忽然冒出数不清的绿色植物,它们顶开沉重的水泥,嘎吱作响地拼命向上生长,瞬间冲破了怪物们形成的堤坝。江珧攀住一根合抱粗的藤蔓升入空中,随着她的意志力驱使,那根藤蔓向着摩天轮迅速生长,像一条天桥般搭建起空中的路途。
即使在最最诡异的梦境中,人们也从未幻想过会发生如此疯狂的一幕,连留在外围的幸存者们也远远看到了这幅奇景。狂野的植物丛林涌上摩天轮的底座,如爬山虎般蔓延生长,江珧攀着藤蔓,脚下群魔乱舞,极度惊险地钻进半空中一个座舱。
“加油!加油!!”众人的神经绷得快断裂了,纷纷攥紧拳头大吼。为了她,也为了自己的命运。
“觉醒了……”小灰喃喃自语着。不知道她刚刚愈合的灵魂能否承受这种消耗?
在踏进座舱的那个瞬间,江珧感到一股记忆的溪流猛然灌进她的脑子。她闭上眼睛,在一片白光中看到和睦的一家三口,小男孩吊在爸爸妈妈的手臂上,欢乐地尖叫着。
“你们会永远永远在我身边吗?”
“当然会呀,你是我们最珍贵的小宝贝。”
白光熄灭了,江珧抓着胸口喘息着。不能停留,必须继续下去!她钻出窗户,顺着摩天轮的钢架一路向上攀爬。不知道这座巨型机械有几百米高,狂风呼啸着掠过,刮得她耳朵生疼。江珧完全不敢往下看,一些细小的藤蔓努力跟了上来,在植物帮助下,她有惊无险地到达了更高一层的座舱。
又是一股记忆碎片涌进脑海。
男人和女人剧烈争吵着,碗盘破裂的巨响动人心魄。女人在尖声质问着什么,男人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冲出家门去,男孩儿怯怯地躲在屋门后看着这一切。他等了很久爸爸也没回来,于是躲开妈妈给他打电话。
娇媚的女声在另一端响起:“对不起,您拨的用户现在不方便接听……呵呵呵~~~”
男孩儿茫然地挂上电话,他太小了,不懂得这声窃笑代表的意义。
记忆的影像又消失了。
江珧咬着牙再次向上攀爬,怪物们发出的鬼哭狼嗥、利爪抓挠金属的刺耳声响从脚下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稍有松懈,手脚就会从钢筋上滑脱。她很害怕,但这个孩子更害怕。
每次挣扎着爬上一层座舱,江珧都会得到一段新的记忆,有时清晰有时模糊,那个陌生男孩的故事逐渐成型,也逐渐向着无可挽回的悲剧中前行。
她看到床下躲藏着的情人,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叫,以及父亲残忍无情的言语。男孩儿被无法理解的恐惧包围着,他想躲开这一切,永远藏在睡梦中。场景换到一个类似医疗机构的地方,窗外的景色一成不变,晦暗的天空和钢筋水泥成了他每日的背景。
江珧的手脚已经完全没了感觉,她不知道自己距离地面有多高,只能抬头向上看。剩下最后一个座舱了,位于摩天轮最高的那个小房间,也就是江珧此行的终点站。
她摸索着打开门,爬了进去。
一个小小的孩童坐在椅子上,托着腮看向地面的游乐场。他带着一顶小皇冠,身穿海军蓝条纹T恤和短裤,瞳孔则是诡异的红色。
“你是谁?”他转过头,神情木然地问道。
“来叫你起床的人。”江珧回答,“小宝贝,太阳晒屁股了。”
男孩儿一阵瑟缩,摇头拒绝:“我不要醒!你走开!”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床底下的女人吗?”江珧释放出自己的记忆,她将女鬼推下黑潮的瞬间。“你瞧,我把坏人驱逐出去了,她再也不会来吓唬你。”
“我很难过。”男孩儿依然面无表情,但暗红色的大眼睛中流下泪水。
“我知道,我了解,你并没有错……”江珧张开手臂,慢慢走上前,然后温柔地抱住了他。
她的手心抚过孩子的额头,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涌了过去。男孩儿挣扎几下,耳朵里飘出一股红色的雾,在他肩头凝结成一匹火焰般燃烧的小马。
“一切都结束了。”她说。
从摩天轮最顶端看下去,朝霞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显现,整个梦境世界开始逐渐消融。不像以往被黑潮吞没撕裂,而是像柔软的云朵般飘散,十几枚萤火虫般的亮光也跟着飞出梦境。
小马不安地摆着头,江珧没来得及出手,它一跺蹄子,踏着空气逃出座舱。
摩天轮也开始倾斜倒塌,江珧紧紧搂着小男孩,在意识飘散的最后时刻,她看到一条有着金瞳的黑色巨蛇腾空而起,张开血盆巨口,一下咬住了那匹试图逃走的火焰之马。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射入病房,太阳已经升起。
“那个孩子……”鼻孔和嘴巴里插着好多管子,她吃力地挪动唇舌,问出半句话,众人欣喜地围了上来。
“别担心,宿主还活着。”图南握住了她的手,“其他受害者的魂魄也都逃出来了。”
做了如此漫长的一个梦,她居然还这么困倦,无力思考,也无力发问。
愿这一切都结束,不再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