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只是普通武斗,其实希希莉娅在第一波攻击里带入了特殊的生物干扰波,扰乱了费列罗的自愈能力,以至于他在三四天内都无法把惨不忍睹的脸恢复原状。
索伦似乎见到了某种赏心悦目的画面,白手套十指交叉:“想看的,都看清楚了?”
费列罗点头:“很清楚了。陛下,我建议组阁。”

他不断打探的,就是漫漫的健康状况。
狄肯帝国的皇帝名义上掌握最高行政权和军事指挥权,但实际上这些权利是由所有在世皇族一起掌握的。
卡修王子去世后,为了保护第二基因的火种不被病毒破坏,太上皇阿尔隐匿于宇宙深处,皇帝一人兼任国家元首和国务总理。在宇宙级战争的大环境下,这虽然是个极其沉重的负担,索伦不得不从早到晚连轴转。
但地球人的生命实在是太短暂太脆弱了,生下继承人的任务把漫漫的健康透支到极限,眼睁睁看着日渐衰弱。
“多和她待一秒都是赚了。”或许是小费的这句话,让索伦同意了组阁。
影子内阁,就是在这种特殊时期下产生的特殊产物。
皇帝依旧掌管军权,议会立法元老院司法,而国家预算、国民经济、城市建设、民政监察、科学教育文化卫生体育……这些繁杂的内务则由内阁负责。以原财政议长费列罗为首辅,一个高效精简的机构在战争中建立起来。
考虑到统治稳固,影子首辅虽然掌管帝国内政,却始终没有被正式授权过。皇帝以检查为名建立了内阁秘书处,防止擅权危险。
有趣的是,有名的情场浪子费列罗并没有逃过官场潜规则——即帝国高管婚姻情感必须贞洁转移的传统,在接任首辅工作后很快就结了婚,妻子是内阁秘书处的秘书长。前半生玩得痛快,后半生累得彻底,是此人一生真实写照。

一周后。
依文来到内阁临时的办事处,在一间混乱至极的办公室里挖到了费列罗。一向注意仪表的费财长制服半敞,头发乱七八糟,显然是忙到了涅槃境界。
依文:“财……哦不,首辅阁下,打扰一下可以吗?”
费列罗醒眼,一个饿虎扑羊扑到救星身上乱蹭:“小依文,被陛下开除了?还是我的怀抱温暖吧!快来帮忙,这里简直乱死了……”
依文使劲儿把费大人推开,轻咳一声:“让您失望了首辅,我只是代表陛下来慰问的,看起来您的伤已经痊愈了嘛。”
费列罗沮丧:“我不要慰问,要能干活的人!最好是美女秘书!”
依文微笑:“那陛下安排您肯定会满意的。”转头向门口喊了一声:“进来吧希希,见见新老板。”
一个金发碧眼的绝色丽人推门而入,首辅大人猪窝般的办公室登时蓬荜生辉。
希希莉娅:“又见面了阁下,本人是陛下委任的内阁秘书处负责人,为了避免影阁擅权,请把您收入的明细交给我,也就是所有工资资金福利卡。”
费列罗捂脸:别过来,不、不要啊!我只不过隔着老远看了公主一眼,陛下您好狠的心!

胎儿进入假死状态,总算摆脱了营养掠夺和胎动的危险,然而漫漫的健康已经消耗殆尽,需要长期调养才能恢复。好在刚组建的影阁多少也能分担些工作,索伦终于有点闲暇陪着她,更是一刻也不放手。
夜晚是身在病痛的人最难熬的时刻。每到入夜,漫漫就辗转难眠,说不清哪里疼痛,只是难受。于是深夜的寝殿回廓常常有这样一幅画面:皇帝单臂抱着公主,哄婴儿入睡般轻轻拍打着她,踱来踱去。
在这样含在嘴里捧在心口的关照下,漫漫逐渐恢复好转起来,体重虽然还低,但也呈稳定上升状态。怀孕第六个月,她已经能在搀扶下散散步,消瘦的小脸上也有了几分润泽。
帝都狄斯尼长达大半年的漫长冬天,终于过去了。
这个冬天,实在长得让人耗尽心力,好在,春天总是会到的。

漫漫:“妈妈,我憋得好难受……”
路妈:“便秘嘛,孕妇都这样,你妈我当年怀你的时候还得了痔疮呢,带孩子又不是塞枕头,哪有那么容易。”
坐在盥洗室的马桶上,公主正在跟母亲大人打电话。漫漫本来没这么恋母,但孤身一人在上怀了孕,不免的手忙脚乱心慌慌,大事不敢讲,小事才时常跟妈妈抱怨一下。
路妈:“多喝水多吃蔬菜水果,哎,你那里能吃到新鲜的吗?这几天甜瓜下来了,我给你打包……”
漫漫心想我早就成食肉动物了,哪里还吃蔬菜,嘴上却说这里什么都有,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吃不到的,不用麻烦。或许是敷衍的痕迹太严重,路妈没说话。又闲聊了半天,她才试探着问:“漫漫,陛下待你还好吧?”
漫漫奇怪:“很好的,妈妈你问这个干嘛?”转念想起枕边风事件,赶紧补上:“先说好,走后门的事我不管哦。”
路妈赶紧撇清:“哎呀那都是亲戚上门不好推脱,你妈我要是想当官,800年前弄个全国妇联主任当当了。我是听说、听说……”
漫漫:“怎么了?”
路妈一咬牙:“电视上的外星频道嘛,都隐晦说陛下对你不好,医生天天往宗宫跑,半夜都加班。你身上都七八个月了,跟妈妈说实话,是不是挨打了?”
漫漫狂晕,原来宇宙人都爱八卦,要是皇帝动手,那她连灰都剩不下。
“妈妈你别听狗仔骗人,医生总来是因为陛下不放心,有点反应就要失人看,他人很细心很体贴,和外表不一样的。
路妈舒了口气,却没完全放下心来,打开闸门,心里话像竹筒倒豆粉体面泻而出:
“关心则乱,你现在带了孩子,也能做妈妈的心情了吧?前几个月你心里不痛快,我和你爸还有你那些朋友,都不敢多问。怕你伤心,或者在宫里不好说话。王子温和亲切,那位大人可不一样,他那些手段,可是外星人一提都要发抖的凶煞哟。漫漫,你可别乱提什么要求,乖乖地伺候,等孩子生下来就回家。”
路妈妈深深叹了口气:“我算想明月啦,他们就是要个传宗接代的。皇字打头千好万好,终究不是咱们的。我和你爸就你这一个女儿,所以,还是回家当咱们的平民百姓吧。就算吃住不比宫里,好歹在家里不用担惊受怕。”

挂了电话,漫漫洗手从盥洗室里出来。刚刚嫁出去时,她很反感家里人的攀附态度,如今经历了那么多,又怀了孕,总算体会到当母亲的复杂感情。
回家,回家,她何尝不想。早下了决心要搬走,却一次次被索伦拦下。漫漫虽然迟钝,可不傻。就算只是基因吸引,生理冲动,一个做皇帝的男人总不会为了繁殖工具围上围裙煎蛋饼。
他这样一个浑身散发光芒的高级生物,就给绑在棵平胸歪脖树上。
如果没有基因吸引,是不是就会解放呢?漫漫曾经在科学论坛上问过有没有“让地球人基因突变的超级射线”,结果半个小时不到,整个BBS就给彻底和谐了。接下来好几天,索伦都紧盯着她不放,上厕所也要在门口蹲守。
何况……漫漫摸摸已很凸出的肚子,还有里面的这个。她能不能舍得扔下宝宝自己回家呢?
正想着,起居室里皇帝和总管还在一堆精装起名手册中苦苦奋斗。
厄尔:“陛下,‘奥斯顿’怎么样?意思是出身高贵的人。”
索伦:“奥斯顿皇帝最终也没找到注定之人,这个不行。”
厄尔继续翻:“‘西泽’呢?天生帝王!”
索伦摇头:“坦丁大帝第一个王子的名字,还没成年就夭折在事故中,不行。”
厄尔:“这人好‘戴纳’,如太阳般纯洁光耀!”
索伦皱眉:“瓦斯顿上将刚刚出生的儿子不就叫这个?他前天才申请了带薪产假回家做陪护去了。”
左也不行右也不好,皇帝把他追求完美的性格发挥到淋漓尽致。厄尔简直要建议全国新生儿都不许起名,等小王子挑完了大家再报户口。
“陛下,要不然您来看?老臣能力有限啊。”管家把一本板砖厚的起名手册弟上去。
索伦立刻拒绝:“不妥,你继续提议,我审核。”
不是皇帝不想给儿子起名,根据“白色彗星”的外号,跟他有关的事物总是伴随厄运。连抛头颅洒热血不眨眼的最忠诚军派元帅,也不敢让皇帝自家的孩子起个乳名。
索伦非常清楚自己的运气,可不想把霉运带给尚未出生的儿子。
“哎,要是阿尔殿下在,这事根本不用烦恼。”总管十分想念太上皇起名的绝技,快速精准,只不过常常和本人的命运截然相反。
“不用提他了,父亲是个经过事实验证的乌鸦嘴。”扫把星号坚持至今,幸运号却早已分崩离析。索伦看着窝在沙发里发呆的漫漫,问道:
“有提议吗?”
漫漫摇头,她给麒麟起名叫汪汪,玩游戏的时候宠物不是叫来福就是旺财,要不然就是如花、小强,怎么可能参与一个姓名要入族谱刻碑的王子的起名仪式。
“起个小名还行,大名嘛,我想不出。”漫漫很诚实地说。
一直在旁沉默的莱拉医生突然站起来,从书山中抽出一本能砸死人的《狄肯全语系大词典》,神情严肃:“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漫漫闭目叫数:“第762页,E字头,第38个。”厄尔翻字典,顿时喜形于色:“埃尔罗伊——高贵的皇室成员,太好了!”
索伦郁闷:“这孩子轮到的第一姓是D字头,那他徽印后的缩写ED!”
厄尔汗,莱拉接手翻:“第2311页H字头第12个是吗……哈利,意思是勇敢的军人,叫起来也简单干脆,怎么样?”
漫漫举手发问:“宝宝有没有波特这个姓?没有的话连在一起不好听。”
“321页A字头第13个,阿道夫——高贵的狼呢!”
“不不,就算他没有希特勒这个姓,也不要这个名字。”
“达芙妮。”“这是鞋子……不,是女名。”
“布什。”“这孩子不是无脑儿。”
“本拉登。”“有没有搞错?!”
……
众人在随意搜索的无序结论中反复争论,始终没有找到完美的好名字。于是索伦将“男性”“褒义”“使用过的人运气要好”等搜索条件输入电脑,用排除法去掉了不合格的名字,将剩下的印了出来,然后在长达一英里的名单中挑选。
漫漫随手拿起一本起名手册翻了翻,在某一页里发现一句话:“使用故去亲人名字的命名新生儿,每当你叫这个词汇,就会觉得他(她)又重生在世上。”
漫漫顿时心动了。蹭到皇帝身后看了一会儿名单,终于忍不住问:“用故人的名字可以吗?”
索伦一愣,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开口。现场一片寂静,空气跟着停滞。厄尔擦擦额头冷汗,赶紧救场:“普通人是可以的,不过皇族的规矩是直系十代内一般不重名。”
漫漫点头表示理解,脑袋却低了下去。看着她失望的样子,索伦沉吟片刻,最终作出决定:“虽然不能重名,但中间史没有限制。在孩子的名后加上卡修,好吗?”
雨过天晴云破时,此言一出,漫漫抬头笑了。索伦眼前一片白光,恍惚不已。烽火戏诸侯也没成功的魔王,终于得了公主第一个笑容。
看着皇帝复杂的表情,厄尔心中暗叹:虽然是纪念爱子,但卡修王子也是陛下一生的情敌。为了讨好公主用了这个名字,他心中会多么矛盾啊……
总管虽然细心,却还是低估了皇帝的能力。
混乱和恍惚过去,索伦拿起名单对漫漫道:“看得太多会扰乱判断力,不如就A字头第一行第一个。‘艾伦’,意思是受到祖先护佑的高山。”
漫漫点头:“很好听,那么宝宝的命名就是艾伦·卡修·弗里……不,弗雷德里希,然后是范,然后……呃……”漫漫腾的一下脸红了。很尴尬的,她把三个关系是亲密的男人的姓名一起忘记了。
索伦毫不在意;“没关系,你记得他叫艾伦就行了。”
厄尔解释:“带三个叠姓的这个名只是简称,加上所有中间名,标示血统关系的族系名和纪念名,皇族的全名有上千字。”
漫漫:……
她不可抑制地想到一个问题:他们上学的时候,有没有过被老师罚抄名字一百遍?

起名事宜告一段落,漫漫回卧室休息,总管把一堆堆资料字典收拾起来。
厄尔:“那么,就把确定的名字送到新闻中心发布吗?”
索伦点头,然后补充:“给地球的新闻稿记得用中文,同音字,用爱代替艾。”
总管一愣,接着恍然大悟,佩服到五体投地。
皇帝反复看着“爱伦”这个名字,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容。

 

下部 第八章 重生
第12个月。
QQ群聊中。
漫漫:抱歉各位,不能参加你们的毕业典礼了。
细细:应该是‘我们’的毕业典礼,你有在毕业生名单上哦,给校长100个胆子也不敢把你除名啦。
小刷:不是不敢,应该是不愿意吧,我们大学排名迅速前进,扩招广告上都印着你的头像呢。
漫漫:算啦,休学两年,盖茨也都算退学了,拿个特权毕业证也没意思。记得把你们穿学士服的照片寄给我哦。
小呆:没问题,不过漫漫,你都怀孕一年整了吧,怎么还不生?难道怀的是哪吒?
漫漫:呜呜呜,我喂得不够,宝宝发育慢嘛……
细细:别哭了,多享受享受当孕妇的幸福不是很好?
漫漫:什么幸福,好难受的!子宫顶到胃,天天都恶心,又呕吐又便秘,简直痛苦死了!
小刷:皇族都贯彻独生政策,你人生也就这一次,过这村没这店哦。
小呆:好了好了,难得迟钝星人会这么激动,肯定超出忍难极限了。医生有说什么时候会生吗?
漫漫:大概在这个月底,说不定就是你们毕业那天……
细细:给你一个同情的眼神,在我们狂吃毕业餐的时候,你正在产房里折腾,好悲摧啊!
漫漫:呜呜呜……不说了,上厕所、
小刷:怎么又去?十分钟前不是刚去了?
小呆:貌似子宫会压迫膀胱的,所以孕妇都会尿频哦。
细细:你们……什么便秘、膀胱的……太不华丽了!这是言情小说吧!!
小呆:给你一个鄙视的眼神,难道小言里的人都不用尿尿的吗?

当死党们为《膀胱等词汇与小言的辨证关系》展开激烈讨论的时候,皇帝也正在就《论自然分娩与剖腹产的利害》与生命科学院的资深院士们进行交流。为了避免讨论到具体问题时让漫漫产生恐慌,他总是在走廊上用通信器联系。

院士A:‘没有脐带绕颈,胎儿的体位和重量都很正常,剖腹产完全没有必要。自然生产是最健康,继承人的呼吸系统会受到最好的锻炼,殿下产后恢复也会更快速。’
院士B:‘什么叫没有必要?数据很明显了,殿下骨盆小产道窄体力差,根本不可能顺利生产,且不说过程痛苦,如果要扩大产道进行会阴侧刀手术,还不是和剖腹产一要要开刀?’
院士C:‘剖腹剖腹,你以为殿下是狄肯人,可以在内脏暴露体外五天后还能活蹦乱跳?《自然生育法》是经过严格的数据统计和科学论证的!’
院士D:‘就事论事!正因为殿下不是产前还能参加战斗的狄肯女性,所以才要考虑到自然分娩的承受能力!'
院士A:‘剖腹产就不需要承受能力?如果手术过程中的刺激让胎儿认为母体遭到攻击,从假死状态苏醒进行反抗,那将是不可挽回的灾难!’
院士B:‘难道通过狭窄产道的挤压就是挠痒痒般的小刺激?你怎么不在自己腹腔里造个子宫试试生孩子?’
院士C:‘啊!照这么说,要是剖出后遗症来,你就要用光剑剖腹自尽了?’
讨论就这样演变成人身攻击,并逐渐向武斗群殴的方向发展。
院士A:顺产顺产顺产!(冲击波)
院士B:剖腹剖腹剖腹!(火焰斩)
索伦深深吸了口气,使劲儿捏了捏眉心:‘……除了这两个方案,没有别的了?’
院士X:‘陛下,理论上是有的。’
索伦:‘什么叫理论上?’
院士X:‘就是瞬间转移技术,用激光束将胎儿摧毁并分解成粒子级能量转移邮子宫,然后再按照原子结构进行体外重组。这个实验在应用物理系已经实现了,他们上个月成功把一张桌子从食堂瞬移到操场。’
皇帝手一抖,不小心捏碎了通信器。不让漫漫旁听这个会议,是今天唯一正确的决定。

怀孕,不仅仅是抚摸着肚子一脸幸福在阳光下晒暖。呕吐溅到鞋子上,弯腰又够不到擦鞋,只能看见小腿上静脉曲张造成的青筋,还有水肿后馒头脚。当一个人经历过所有这一切后,才能理解为什么孕妇总是焦躁乃至狂暴。
漫漫:半夜醒来的时候,首先感觉到想去厕所的欲望。不过她的肚子已经很大,翻身都有问题,坐起来更不是件容易的事,一般都是皇帝放下工作过来帮忙。但这次漫漫扭开小灯后,发现索伦正在侧身朝着她沉睡。

狄肯星人睡眠极少,皇帝工作又忙,常在她熟睡了之后才上床。所以虽然住在一起,漫漫却几乎没见过他睡觉。

那双令人胆寒的银瞳闭上了,总是紧绷的嘴角放松下来,让冰冷的面孔看起来柔和许多。微弱的床灯映衬下,他银色的眉和睫毛像月光洒下的银霜,散发着淡淡光辉。如一位高贵的神祗,让人钦慕又敬畏。

呼吸很匀。萦伦少有休息,漫漫不想吵醒他。轻轻撑着床,从侧躺变成仰面,试图自己坐起来。然而努力了两三次,都像翻壳乌龟一样徒劳挣扎。漫漫有点烦躁,双臂腹部一起用力,半坐起来。还没等巩固战果,只觉得下身一股温热流下,浸透了内裤与床单。

漫漫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完了。

她轻轻扑腾这几下,已足够让警觉性极高的皇帝从沉睡转入战斗状态。索伦翻身搂住她,脸上看不出丝毫倦意:'想去厕所?叫醒我就是。’

漫漫摇摇头,脸红得像番茄。空气里微薄的气味作了解释:她失禁了。

索伦面不改色地掀开被子,把她抱起来走进 洗室放下:“先脱下睡裤,清理一下换新的。”说罢浸了两条热毛巾备用。

漫漫弯不下腰,只能照着皇帝说的脱下裤子,让他帮忙擦试。
窘得快死了。
很久很久都没敢照镜子。漫漫站在镜前看着自己,头发干枯分叉,稀稀落落的流海下露出个光光的额头;暴露在外的皮肤上,不是红色的异化神经就是鼓出的青色血管。凸出的肚子加上细弱的四肢,就像一个肉圆子上插了四根牙签,要多可笑就多可笑。

还有,朋友们穿着学士服毕业的时候她却要在异国他乡生孩子,还有,妈妈不在身边好害怕,还有,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失禁还让他帮忙处理……

索伦拿回新睡衣内裤时,看见漫漫光着脚哆哆嗦嗦站在地板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襟,试图拉下来一点盖住下体,哭得稀里哗啦。

“怎么了?哪里痛?”索伦扔掉衣服,扯了一块大浴巾裹住她圈在怀里。
漫漫使劲儿摇头,什么也不说,只是哭。
索伦知道她是极少掉眼泪的,再难受也是咬紧忍耐,只有在卡修的遗物前才失控了一次。哭成这样,究竟是为什么?
索伦手足无措,不停抚摸着漫漫的头发背脊安慰:
“下次你睡的时候我一定看着你,别哭。”
“呜鸣……”呜咽。
“我没有责备你,这是很正常的,等生下孩子恢复恢复就没问题了。”
“呜呃……”抽泣。
“子宫压迫膀胱盆底肌肉无力,也不是意志能控制的呀。”
“呜哇!!!……”暴哭。

童话都是骗人的。童话的结局都是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没说要跟王子的爸爸扯上什么关系;童话里从来没讲过离开父母朋友嫁进皇宫会这么孤独无助,也没讲过怀孕的痛苦,更没有提尿裤子让别人收拾这样狼狈到极限的囧事。

哭泣分成为别人而哭和为自己而哭。就像死党说的“反射弧比恐龙还长”,漫漫实在太迟钝了。一年多过去,现在的泪水,才是为了自己的委屈而流。

“把学校搬来让他们在这里办毕业典礼。”没用。
“等孩子生下来带你出去玩。”没用。
“把你喜欢的总是拖稿的那个漫画家绑来画画?”还是哭。
皇帝前襟蹭满眼泪鼻涕,手忙脚乱完全没办法了:“乖,别哭,煎个蛋饼吃好吗?浇很多很多糖浆。”

漫漫这才用袖子擦脸,勉强收了泪,抽噎着说:“吃蛋饼。”
不像初恋时总以美好整洁的样子示人,这就是生活,一切难堪的状态都要暴露在对方面前。也只有在这样狼狈时接受和被接受,才算共同度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