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福林顿时喜出望外,又教育宁光 ,你看人家都说你弟弟将来会有出息,你还不赶紧对弟弟好一点?
“没准以后我也有出息呢。”宁光觉得这世界真不公平,宁宗那么讨厌的人居然会有出息!她满怀厌烦的嘟囔,“没准我比宁宗还有出息呢?”
因为声音低,宁福林没听到后面一句,但只听了前面一句也让他笑起来了,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你懂什么。
他甚至都不屑嘲笑孙女,是压根不觉得宁光能有什么出息,只认为这美头不知道天高地厚,胡乱吹牛。
察觉到牙牙这种想法,宁光抿紧了唇,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情。
她以前对于未来没有很明确的想法,现在还是头一次有强烈的愿望,就是出息。
至少比宁宗出息。
问题是具体怎么个出息法她又不知道了。
这次回到家里后,宁福林跟褚老婆子说,宁光可以接送宁宗了。
从朝阳村到镇上的杨家没多少路,但骑车的时间跟走路的时间差距不大,这是因为宁光以前走过去的时候可以抄近路,走田间的田埂斜插掉一大段路。但自行车的话,得绕个圈子。
这圈子就绕到了化工厂附近。
还没靠近呢就闻到了化学物的臭味,弥漫在旷野里,挥之不去。
臭味的来源是化工厂的排污,他们直接将污水排进了一条小溪,哗啦啦的黄色浑浊液体昼夜不停的流向邻市的方向。
宁光很不喜欢这味道,忍不住空出一只手来捂鼻子。这动作让宁宗大呼小叫,让她别摔着自己。
因为排污的小溪就在旁边,宁宗就吓唬她,说这水都是有剧毒的,谁要是掉下去,一会儿工夫就只剩一副骨头架子起来了。所以让宁光悠着点儿,闻会臭味死不了,真掉下去可就玩完了!
他不知道宁光听了这话的时候,瞬间有种冲动就是干脆骑下去。
…然而宁光到底还是把人送到了杨家。
杨家照例要留她吃饭,还说杨秋涵出去玩了,等会喊回来陪宁光,不过宁光说家里还有事情要做匆匆告辞了。
她虽然没人教什么人情世故,但从小看惯脸色,也知道以前去杨家吃饭也就算了,毕竟去的次数不多,现在宁宗每个礼拜都要过来,这样还要在杨家吃饭,就宁家给的那点补课费,杨父杨母岂不是要亏本?
然而杨母还是塞了一个菜包子给她,说是前两天包的,让她路上吃。
杨母厨艺很好,反正比宁光自己好很多,她会做各种糕点,宁光吃过好几种,每一种都让她记忆深刻,这会儿推辞不过也就接了下来。
不过回村的时候,经过化工厂,犹豫了会儿,到底拐了进去,跟门卫说找苗国庆。
她阿伯苗国庆今天照例加班,宁光想把菜包子给阿伯加餐…由于宁月娥担心丈夫在外面乱搞的缘故,苗国庆这两年过的是越发灰头土脸了。
化工厂的工作虽然比种田要轻松,但为了挣钱,经常的加班,尤其是夜班,其实相当的消耗身体。
苗国庆比前两年瘦的不是一点两点,脸上颧骨高耸,几乎只剩了一层皮。
宁家人并不心疼他,宁光每次看到这阿伯却觉得由衷的难受。
她等苗国庆出来的时候甚至有点惋惜杨母给的不是肉包子…旋即又惊醒,告诫自己不要贪心,杨母给东西就很好了,挑三拣四的未免忘恩负义。
半晌后苗国庆满脸灰尘的出来,恰好身后离了几步的距离也有人出来,是俩兄弟的样子,小的弟弟看起来还没成年,手里提着一个包,边走边说话。
“阿伯,给你。”宁光将菜包子递给苗国庆,就打算离开了,这时候那俩兄弟中的弟弟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就招呼她:“美头,好久不见!”
第四十七章 绸带
宁光闻言转头,看了那少年一眼,露了个短暂的笑:“是你啊。”
是戴振国。
戴振国闻言也有点意外,说你还记得我?我以为这么久没见你已经不记得了。
“记得的。”宁光笑了笑,她这辈子基本没出过村,认识的人除了村里的屈指可数,这年纪的牛佬家,主动招呼她的,好像就戴振国一个,想记不住也难。
“你怎么在这里?”她对戴振国的印象还是蛮好的,不说当初帮她跟沈安怡传话的情分,就说同为学渣的唏嘘,这会儿也忍不住多问了句,“在这里上班吗?你已经初中毕业了?”
“没呢。”提到念书,戴振国露出尴尬之色,摸了摸脑袋,解释,“今天不是不上课吗?我跟我哥批了点东西过来卖,刚才卖的差不多了现在打算回去。”
宁光觉得自己懂了,这是认为初中之后肯定考不上,提前找生计?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就笑了笑。
这时候戴振国那哥哥打量着宁光,就当面问弟弟,这是哪里的美头?
“朝阳村的。”戴振国指了指朝阳村的方向,“就那,前两年我跟大伯出来做炒米认识的。”
又跟沉默寡言的苗国庆打招呼,说这两年苗国庆变了很多,以至于刚才在厂里都没认出来。
苗国庆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三口两口吞完包子,跟女儿木讷的说了句:“美头,我进去了啊,你回去路上当心。”
也就回厂区了。
宁光答应着也想走,戴振国的哥哥却拿了几根绸带出来塞给她,说他们从县里批发的小东西,不值几个钱,给宁光扎头发玩。
这种绸带是现在女孩子流行用的发饰,打成蝴蝶结或者就当飘带系在辫子上,村里好多美头都这么打扮。以前沈安怡在的时候,似乎也扎过两次,但沈安怡有家里人在大城市买的各种发饰,似乎就为了新鲜扎了那么几回,后来就没有了…宁光才上小学的时候还不怎么懂事,看同学有,也跟家里要过,然后被打了一顿,还被褚老婆子数落说她成天惦记着花红柳绿的不正经,之后再没提过半个字。
没想到时隔数年,一个陌生人会送这绸带给自己。
宁光也不知道什么心情,只是不肯要,然而戴振国的哥哥非常坚持,最后甚至给她在自行车龙头上打了个复杂的结,拉着弟弟嬉皮笑脸的走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结的,反正宁光在化工厂门口解了半天没解开,想骑车追上兄弟俩让他们解,因为平时很少跟陌生人打交道,她又有点没勇气。
思前想后就先回家了,到家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出来看,宁光就直接拿了把剪刀把绸带剪断…不然叫褚老婆子他们看到,肯定要问哪里来的,如果交代不出来路一定是偷了钱,如果如实说了那就是不知羞耻。宁光已经摸清了自己太婆的套路,实在不想折腾。
剪断的绸带按照宁光的想法是扔掉的,可从小爱惜东西的本能作祟,她捧着绸带在门口站了会,最终还是悄悄放到了枕头下。
就算不能戴,看看摸摸也好。
终归是她压在心底惦记了多年的东西。
正常小姑娘谁不想打扮的花枝招展,谁想成天灰扑扑的呢?
尤其她扎头发的还是那种最便宜的皮筋,没有裹一层线,是透明的浅黄色的那种,各种缠头发,每次扎辫子宁光眼里都痛的噙满泪水。
要是这两条绸带能用…宁光叹口气,把枕头盖盖好,起身去喂猪了。
她没有多想戴家兄弟送东西给自己的动机,因为之前沈安怡的姑姑也曾塞了钱给她。也许正常的人家,长辈,或者哥哥姐姐的,看到小孩子的小伙伴,都会有所表示吧。
宁光这么认为。
想到自己却没有东西回礼,她自嘲的笑了笑,觉得以后出门不遇见这些好人就好了。
她不知道戴振国哥哥其实平时没有那么大方的,这次肯送她绸带主要是因为:“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三天两头被家里打骂的美头?”
戴振国点了点头:“她底下还有个弟弟,家里对她弟弟挺好的。”
之前他在朝阳村的时候多少打听到些内幕,这会儿左右无人,就直说了,“她牙牙以前是朝阳村的村支书,因为她是美头嘛,家里想要牛佬家,于是超生了她弟弟,为此她牙牙就被撤职了…好像因为这个缘故,家里都怨她。”
“这倒也难怪。”戴振国的哥哥很容易接受这种逻辑,因为这时候的乡下大抵习惯将错误归咎于女性,“不过她家里人也是目光短浅。”
戴振国知道这个堂哥虽然跟自己一样是学渣党,然而从小脑子灵活,最会来事,不然家里也不会让他带自己到处晃荡,就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古话不是说郎才女貌?”他哥哥就说,“那美头看年纪也要上初中了吧?除非成绩特别好,不然初中毕业也就不念了,到时候就该考虑说亲的事情。她长的挺好看的,以后八成能说个家境殷实的人家,要是运气好一点,说到镇上县里都有可能。可家里对她又不好,她结婚之后干嘛还要顾着兄弟?要是她家里对她好一点,哄着她心疼弟弟,以后结了婚也处处想着娘家,她弟弟有姐夫一家帮衬,还怕日子过不好吗?”
“她娘老子都在呢。”戴振国提醒,“到时候她不肯帮忙的话,娘老子一起上门去骂,她能怎么办?”
他哥哥冷笑:“把出门外的女子泼出门外的水,要么男方一家子都是孬种,不然婚都结了,敢上门闹,甩手就可以俩耳刮子过去,问问十里八乡,谁家女子出了门还要管娘家的死活?难为咱们花那么多彩礼讨的老婆还要养丈人一家子?没有这种道理的。”
不过遇见宁光只是一个插曲,他们讨论了会儿说起其他事情来,也就过去了。
…朝阳村的宁光全然不知道这些。
她接送了宁宗约莫个把月的时间,有一次路上宁宗想起来,就跟她说,今天傍晚不用去接自己了,因为有个镇上的同学过生日,想请大家去他家里吃个饭,他已经同杨父杨母请了半天假,下午要去同学家道贺的。
宁光就问:“那要去你同学家接你吗?”
“不要你去!”宁宗闻言就发脾气,说你穿的这么差,成绩也不好,还在村小念书,又留级…总之就是这种姐姐出现在自己同学跟前,自己的脸往哪搁?
宁光对家里人的嫌弃早就习惯了,这会儿心里想着我还不愿意去接你呢,就说:“那你回来路上当心点。”
她这天送了宁宗之后,回家跟家里说了下宁宗同学生日的事情,招来褚老婆子一顿骂,说她也不知道劝着点宁宗,要以学习为重,同学生日吃饭有什么好去的?
有那功夫还不如多做几道题目呢。
不过骂完也就没说什么了,宁光就自顾自的去洗洗刷刷。
这天天快黑的时候宁宗才回来,他表现的异常亢奋,晚上写作业时还有点难以集中精神,不住的看着家里人,很想沟通的样子,但最终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过了几天就提出来,他想练车,以后不要宁光接送了。
家里当然奇怪,问他为什么?
宁宗就说宁光车技不好,担心经过臭水沟,就是被化工厂排污的那条小溪的时候,会把自己摔下去。
而且新自行车本来就是为他买的,干嘛老是给宁光骑?
宁家对他的说法当然是连声叫好,宁福林还夸孙子这叫自强自立。
总之宁宗重新开始了学车,宁光不得不再次跟着他到场院上伺候着。她心里觉得很奇怪,因为宁宗从小受宠,不免娇气。而自行车虽然不算难吧,常人学起来最初肯定要摔几下的。宁宗之前就是摔了几次不想吃苦头才不学的。
可这次宁宗却表现的特别有毅力,摔了都没发脾气,一骨碌爬起来继续,像是有某种充足的动力在支持他。
如此用了大概四五天就学会了,褚老婆子跟宁福林所以又夸他聪明,对照组是宁光,说宁光比他大,学的却慢,可见智商到底是不如宁宗的。
宁光认为这么说不公平,因为宁宗学的时候一家人围着他转,而且他想什么时候学就什么时候学,可自己学的时候根本没人管,唯一的叮嘱还是别把车摔坏了,学车的时间更是从做家务跟上学做作业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如果她有宁宗的条件,不必束手束脚的话,她没准学的比宁宗还快呢。
然而这些想法不敢说出来,只能默默腹诽。
不过不管怎么说,宁宗学会骑车之后她省了件事情。
这天宁光挽着一篮子脏衣服到村外的水坞洗,再次碰见了赵建国。
双方仍旧如这段时间以来的默契那样,毫无交流,一个在充当栈桥的楼板这头,一个在那头。
赵建国占据了靠近岸边的这头,宁光当然只能去离岸远的那头。
她走过去的时候发现楼板上湿漉漉的,以为赵建国之前在这儿洗过,所以沾了水,也没多想,谁知道一步踏出,脚下却踩了个什么东西,整个人一滑,连人带篮子朝旁边栽下去!
第四十八章 落水
宁光落水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是窒息的时候才感到死亡的威胁与本能的恐惧——这种感受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赵建国跟着就跳下水把她拉起来了。
青春期的男孩子已经展现出性别上的优势,足以将宁光没顶的水位,对于赵建国而言不过是踮起脚就能露出鼻子呼吸,宁光整个人连带还在滴水的衣物,跟她死活没有松开的篮子,男孩子只是深呼吸之后使劲儿一推,就把手脚发软的宁光推上楼板。
“刚才小亮他们过来玩了会玻璃珠,可能有落下的,被你踩上了。”他跟着爬上楼板,抹了把脸上的水,忽然开口,闷闷的,不似往日镇定自若,“你找个地方躲一躲,我得把这几件衣服洗完再走。”
宁光呆呆的看着他,“哦”了几声之后抓起篮子就走,走了几步总算回过神来,赶紧停下,这情况要是进村被看见了,少不得引起一番议论。她正犹豫要去那儿,赵建国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让她去不远处的草垛群里待着,那也是几年前赵建国建议宁光过夜的地方,四面都有草垛挡风,又人迹罕至,的确很适合宁光现在的处境。
只是她到了里头之后稍微冷静了点,就开始觉得冷了。
这也不奇怪,这季节已经要入冬了,宁光身上都穿了夹层的衣服,现在湿漉漉的滴下水来,能不觉得冷吗?
可她也没其他办法,今天这场意外实在太突然了,说起来真亏赵建国在场而且没有袖手旁观,不然凭她自己根本没法子从水里爬上来…宁光冻的直哆嗦,心神不宁的想,难道这是自己之前想把宁宗溺死在里头的报应还没结束吗?
那天她都想动手了,却因为宁月美放了宁宗一马,所以今天她也差点被淹死,由于赵建国活了下来,这是冥冥之中在警告自己不要动坏心思?
可明明褚老婆子、宁福林还有宁宗欺负她的次数多了去了!
怎么没见他们受到报应?!
宁光觉得冥冥之中真是不公平!
她在草垛围起来的一小块地方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蹦跳,试图用这种方法取暖,然而到底没什么效果的,宁光就开始懊恼,她走上楼板的时候就看到那滩水了,怎么就没有再仔细一点看看呢?如果早就看到那儿有玻璃珠,不就不会这样了?
现在人困在这里不敢进村,衣服也没洗…等会要怎么回去?回去了要怎么交代?
宁光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明白自己已经过的这么苦了,为什么这样倒霉的事情还要临到自己头上?
这个时候她甚至有点怨恨赵建国的救援,如果就那么淹死在池塘里似乎还轻松点。
赵建国就是这时候过来的,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走进来后就从附近的草垛上抽了几捆稻草出来,熟练的搭了个小棚子,然后点上火。
“你把衣服烤一烤吧,这会儿的风向,村里人应该不会过来看。”然后他低着头跟宁光说,“衣服干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顿了顿又说,“我在外面给你看着点,有人过来我就咳嗽。”
没等宁光说什么,他就走了出去。
…这天宁光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回家,回家之后衣服都顾不上晾,直接钻进自己屋子,换了身衣服才出来。
正在院子里修理一些农具的宁月娥看到,就唾了一口浓痰到地上,大声的指桑骂槐,说有些人小小年纪就不要脸,在家里干活居然还要一天换两身衣服,简直就是个婊子!
宁光没作声,她因为不好意思将衣服脱下来烤,只能整个人凑火堆上,差点把头发都烧了,也没心思全部弄干,只看着衣服不滴水就出去了,谢了赵建国,匆匆忙忙洗好衣服,回来之后当然要立刻换上干衣,不然就要生病了。
生病之后会听到更多难听的话。
为此当天晚上,宁光还趁煮猪食的机会,悄悄给自己炖了碗姜汤。
可能是应对得法,次日起来人还是好好的,这让她松了口气。
吃过午饭,宁光回到自己屋子,看着床边昨天换下来的衣服,犹豫了会儿,还是找了个篮子将它们装起来,打算拿去水坞边洗。
她出门的时候想了想,到底蹑手蹑脚的从家里放鸡蛋的篮子里拿了两个鸡蛋,偷偷塞进脏衣服里头。
家里的鸡鸭鹅都是宁光伺候,每天生了多少蛋也是她去收。前几年褚老婆子还会每天检查,骂骂咧咧的担心她偷藏或者偷吃。这几年老婆子大概年纪大了,心思又放在了宁宗的学业上,所以已经不怎么检查了——也可能是因为宁光从来不偷吃不偷藏,她觉得这曾孙女理所当然没有这个胆子。
宁光拎着篮子到水坞边时,赵建国并不在这里,这让她有些意外,但又想到,赵建国只是因为姆嫚跟人跑了没人帮他洗衣服这才不得不自己做,到底不像自己这样,得伺候着一大家子。
所以并不需要每天跑过来洗东西的。
她觉得有点尴尬,早知道就不偷鸡蛋了,现在还得回去想办法避过一家人的耳目把鸡蛋还回去。
结果她把衣服洗的差不多时,赵建国居然过来了,手里拎着个木桶,桶里是些毛巾之类的。
他看了眼宁光,没说话,像是昨天的一幕压根没发生一样。
但宁光不能当做没发生,就甩了甩手上的水,从篮子里拿了鸡蛋过去,小声说:“谢谢你…你别嫌弃。”
她是真没什么好东西道谢。
甚至为了避免被村人议论跟揶揄,都不好公开上门去感谢他。
“…不用的。”赵建国有点烦躁有点狼狈的扭开头,走到水坞边开始漂洗毛巾,瓮声瓮气说,“没什么的。”
宁光跟过去给他塞鸡蛋,说要不是你的话我现在恐怕已经死了,就俩鸡蛋实在不能表达我的谢意,你千万要收下。
赵建国说不要,两人推来推去,没多久一个鸡蛋就破了,蛋清蛋黄撒了两人一身。
这情况宁光有点发愣,更多的是心疼,这么多年了,她好像都没有过专门吃一个鸡蛋的待遇,现在却一个好好的鸡蛋这么糟蹋了。
如果不是赵建国在场,她肯定想找个什么把这些蛋清蛋黄给拾掇回去,能少浪费一点是一点。
赵建国倒是有点啼笑皆非,想了想就把剩下那个完好的收下来,说:“你去洗衣服吧。”
宁光心情复杂的去洗衣服,她洗好之后见赵建国还在折腾那几条毛巾,他手法粗暴的一塌糊涂,生死仇人一样,看着就不像是会做这些事情的人——宁光这段时间见过不止一次,但之前都没说什么,今天到底提醒了句:“你这样洗是不对的。”
见赵建国一头雾水,她就放下篮子,从他手里接过毛巾,示范了一个动作,“得这么洗。”
“…”赵建国在这个过程里一直没说话,有点恍惚的样子,宁光站起身来了,才听他低声说了句,“这些以前都是我姆嫚洗的。”
宁光想到蓝小花跟人私奔之后,村里很是议论了一番赵学明父子,这时候的三观,对于蓝小花当然是唾弃的,她娘家蓝家都声称不承认这个女子,还要开祠堂把人从宗谱上除名了的,但对于赵学明跟赵建国也没什么好话。
前者被认为老婆都管不住,实在没用,实在是个废物。
后者则被一群人追着问,你姆嫚不要你了啊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也是宁家跟赵家不和,蓝小花私奔的事情还牵扯到了苗国庆,对于这番热闹躲都来不及,更别说凑趣了,所以宁光感受不深,然而猜也能猜到这两年赵建国的煎熬。
如果说赵学明落到被人嘲笑的处境还有他对蓝小花不好的缘故,属于自作自受,赵建国对蓝小花不能说多孝顺,可也算尽力维护了。却因为这个姆嫚受尽冷嘲热讽,至今抬不起头来…现在他提到这姆嫚也不知道什么心情。
宁光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他,就当做没听见的离开了。
等过了几天两人再在水坞边碰见,赵建国也像是没说过那样的话一样,沉默的洗着自己的东西。
不过宁光这年期末考试之后,赵建国倒是问了句她考的怎么样。
“能怎么样?”宁光叹口气,“你看我像是会读书的人吗?”
赵建国不易察觉的松口气,意思意思的安慰了她几句,就说:“我明年也初三了,我阿伯让我去外面打工呢。”
这时候打工潮已经开始了,农村的劳力们,在三亲四戚的介绍下,葡萄似的一串串朝城里奔。
初中毕业是个分水岭,所有考不上的学生不管男女,都想方设法的融入到这场发展的浪潮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