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抿了抿嘴角,将暗笑悄悄咽下,她看着长大的公主,虽然被宠得小性儿过了些,又岂是个糊涂的?
果然贺夷简闻言,也不禁露出尴尬之色,定了定神才解释道:“贵主不知,我之所以穿过花园迅速,并非路径熟悉,而是身有武艺,直接跃过沟渠而来!”
“是吗?燕九怀可是告诉过我他曾被你逼迫陪伴出入坊间青楼,像这平康坊里最著名的几家,这间迷神阁,还有醉绡楼、媚娃馆、宜春院…那些魁首如锦娃、柔娘、玉娇奴、孙好儿、张盼盼、沈含露,燕九怀从前一个都不认识,全是你带着才熟悉的。”元秀面不改色的给燕九怀栽了赃,嘴角翘了翘,似讥似讽,“燕郎君说他一世清名皆毁于你之手,愤然之下还跑去修政坊砸了你在此处的别院出气,嗯,莫非你那别院无事?”
她这般信口雌黄,除了薛氏依旧神色不惊,采蓝采绿都悄悄低下了头去忍笑,连素来木无表情的夏侯浮白都皱起眉,看了眼元秀。
“贵主是听了他提起这些楼阁所以今日特意来散心的么?”贺夷简若有所思,也不多解释,只轻描淡写道,“不过那燕九怀胡言乱语,贵主不必当真。”
元秀冷冷道:“本宫瞧燕小郎君说得有理有据,看他生得也是一表人才,岂会好端端的污蔑于你?真是笑话!”
贺夷简闻言眼睛忽然一亮:“贵主莫非是在喝醋?”
这回采蓝是真心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到一半,被采绿狠狠掐了一把,赶紧掩饰的咳嗽起来…
元秀到底无愧昭贤太后十几年来的苦心教导,又是明堂重楼之间见惯了场面的,居然还能维持着八风不动的仪态淡然道:“荒谬!”
“若非如此,贵主何必在我是否熟悉平康坊上质问到底?”贺夷简拊掌笑道,“贵主何必害羞?”说着,他似有意似无意的看了眼采蓝,采蓝脸色顿时一变。
“十六娘这是什么意思,俯仰楼已经归本宫包下,她怎还许其他人闯进来?还有本宫要的人呢?还不快去催一催!”元秀索性不去理他,斥着采蓝、采绿。
采绿忙欠身道:“奴这就去!”
她话音刚落,方才被妙娘摔上的门外却传来吃吃的笑声道:“贵客头次驾临,十六娘当然不敢怠慢,自然要好生准备,才敢拿出手。”
说话间,房门被轻轻推开,秋十六娘换了一身崭新缥色织金交领单丝罗裁剪的衫裙,单丝罗的孔隙之间,隐约可以窥出里面的玉色中衣,云鬓高挽,上面一对白玉桃心簪,那对桃心簪乃是无暇羊脂美玉经巧手匠人雕琢出栩栩如生的花叶、花瓣为底,正中桃心处却嵌着一颗光华灿烂的宝石,周围一圈桃叶围绕的小槽里亦是镶得琳琅满目,因此虽然是白玉为主体却丝毫不觉得素,正中还额外插了一朵碗口大小的点翠牡丹珠花,当真是一身光鲜,几乎换了一个人也似,不只于此,秋十六娘手中还持了罗扇半遮面,只见眼波流转,盈盈欲语。
元秀瞥了她一眼,不确定她如今前来可是与薛氏商议过的事,便没有立刻作声,秋十六娘在房门前微微一欠身,媚声道:“锦娃还不快快进去奉茶?”
秋十六娘招呼过了,才见她身后一个妙龄女郎施施然移步转出来,这女郎瞧来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梳着本朝初时宫中最时兴的螺髻,累累鸦发在头顶编盘如螺耸立,髻后垂着彩色丝带随软风飘拂,此外别无装饰,却因为容貌极美,使人不期然想起“螺髻凝香晓黛浓”之句,她穿着湘妃色底联珠团窠对鸭纹广袖罗衫,下系银泥杏子黄藕丝裙,腰间束着黛色丝绦,胸前挂了璎珞圈儿,这一露面当真是皓齿朱唇不尽风流,款款入内至元秀面前盈盈欠身时,更是若有意若有意的带出三分衣袂当风之感,如采蓝、采绿在宫里见惯了美人,也不禁多看几眼。
“奴秋锦娃祝贵客万福金安!”楼中虽然有贺夷简并夏侯浮白这两个男子在,但主位上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郎,不必秋十六娘多言,锦娃也知道谁才是主人,她借行礼之际飞快打量完元秀通身装扮,心头暗笑又是哪家贵女跑过来见识…看着元秀眉宇之间并无桀骜跋扈之色,到平康坊却连男装都不屑玩,准是受尽宠爱不惧长辈威严的。
想到这里锦娃顿时打点起了精神,别瞧女郎过来多半只是好奇开一开眼界,敢这么做的女郎多半性.子跳脱不羁,最是难伺候,又不似郎君那样有时候还能靠凑近了撒娇混过去。
元秀果然没有立刻叫她免礼,而是认真打量了她一番,这才淡淡道:“你姓秋,那十六娘的琵琶可是学过?”
“奴曾蒙十六娘指点一二,但手笨弹得不佳,若污了贵客之耳,还望恕罪。”锦娃见她不冷不热,越发断定了元秀不好敷衍,赶紧谦逊了几句。
元秀一撇嘴:“本…我只是随便听听,你怕什么?”她不知道,迷神阁魁首本就是秋十六娘弟子,上一届魁首比试,容貌在平康坊众妓中算不上最美的锦娃正是靠才艺一项压住群芳,叫一群忠心恩客捧着她压了醉绡楼的柔娘一头。
锦娃身为魁首,若非熟客,寻常客人登门是极难见到她的,自然也被惯出几分骄矜之色,这会她在这里,还是秋十六娘换好装束后亲自出面,将她从别处拖来,匆忙之间秋十六娘也未告诉她元秀身份,只说贵客身份非同一般,叫她仔细服侍,不得怠慢。
秋十六娘鲜有这般殷勤,锦娃自然不敢疏忽,哪里知道元秀从未踏足过这等地方,也不知道魁首身份不低,当真把她当作了寻常乐妓看待,锦娃虽然灵巧,被她如此轻视也不禁一阵恼怒,于是张口就要回绝。
“娘子若是想听琵琶,何必非要魁首?”贺夷简从方才断定元秀喝醋起便一直饶有兴趣的望着她,秋十六娘并锦娃他连看都未看一眼,此刻忽然插话道,“堪比当年十六娘的曲中国手这里可还有个!”
元秀本不欲理睬他,但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禁惊讶道:“莫非贺郎君精擅此道?”
“娘子误会了。”贺夷简微微一笑,一指身后夏侯浮白,笑道,“我说的不是我,却是夏侯!”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绿腰
[更新时间] 2012-03-31 19:03:33 [字数] 2102
腹嵌五蝠捧寿图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被捧上来,夏侯浮白一声不吭的接了过去,在下首选好位置坐下,五指轻按,先试了几个音,薛氏看到他手势,眉一挑,忍不住坐直了一些。
只闻几声丁丁轻响,一连串脆声跳起,犹如玉珠滚落银盆,清清脆脆的叫人心里忍不住一畅!就连室中逐渐缭绕的沉水香之旖旎,都仿佛为此音所洗涤,变得有些高远起来!
秋锦娃原本着人送琵琶上来时,还面有不以为然之色,迷神阁本就是平康坊里首屈一指的馆阁所在,楼里大大小小的女郎里什么样的人才挑不出来?她当初能够入秋十六娘的眼得到昔日瑟二部头亲自指导,本身天分就在整个迷神阁里属翘楚。
需知国手二字可不是人人能称的,就是秋十六娘当初也只是教坊瑟二部头,固然名满长安,却还没资格称一句国手,琵琶之道的国手,即使在其大兴的本朝,也不过曹裴之流能称之。锦娃自认此道上面天赋极佳,又学得刻苦,虽然比秋十六娘还差着一筹,但假以时日青出于蓝并非难事。
然而此刻只听这一串试音,秋锦娃脸色顿时一变!
她是内行,夏侯浮白这几下拂按,看着漫不经心,却举重若轻,显然深谙此道,其手法利落精妙处,锦娃隐隐自觉拂如…
“娘子想听什么?”夏侯浮白试过音,调了调弦,放下琵琶拱手问道。
元秀想了想,道:“听大娘说秋十六娘昔年尝以绿腰绕梁三日,本也想请足下复弹一支,不过足下乃是武人,绿腰为软舞,恐怕不妥,不如水调?”
“某虽是武人,然习武之道一张一驰,需刚柔并济才是正途,绿腰,亦不是不能弹。”夏侯浮白淡然道,言罢弦声复起,一拍一拍犹如广殿重幕缓缓开启,妙曼之意流转其间,绿腰又名六幺、录要或乐世,乃是女子独舞的曲名,节奏先慢后快,讲究轻盈柔美,所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夏侯浮白乃是身长八尺的昂藏男儿,又是河北第一高手,全身上下都找不出半点轻盈柔美之态,然他指下弦声却分明叫人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一位高髻广袖的窈窕少女独立高台,翩然起舞,姿态犹如游龙惊鸿,说不尽的翩翩曼曼。
元秀一行为其技艺所慑,一时间,竟忘记身在何处,只听得如痴如醉。
弹到中途,小楼的房门无声无息开了,一名青衣小厮托着金盘蹑步而入,盘中放着洗净的瓜果,沾着露水般的水珠,晶莹可爱。只是此刻人人都无暇注意。
小厮也识趣,挨着屋角走到元秀附近,采蓝、采绿沉醉曲中,竟忘记去接,那小厮便趁机到了元秀面前,悄悄放下金盘,然后许是他也在分心听曲、那盘瓜果又盛得太满,放下时手一抖,最上面一块密瓜一骨碌就要向元秀身上滚去!
夏侯浮白的琵琶贺夷简早已听得熟悉,他心思皆放在了元秀身上,因此是最快反应过来的,此刻眼疾手快,抬手去扶,哪知,就在他疏忽的刹那,那青衣小厮目中闪过一丝厉色!手腕一翻,自袖中掣出一柄短剑,剑刃幽蓝,显然淬了剧毒,狠狠刺向他咽喉!
“六郎!”夏侯浮白何等身手?一见此景,琵琶声嘎然而止!却是他不假思索,举起琵琶顺手砸向那刺客,同时厉喝道,“低身!”
贺夷简闻声倒地,琵琶声止,薛氏等人也醒悟过来,见元秀就在那刺客附近,薛氏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就要扑上去拉开她。然而那刺客见琵琶当头砸下、而贺夷简躲开自己一刺,就势半跪下去,曲腿一勾抢在薛氏之前拖过毫无还手之力的元秀,毫不迟疑的挡在身前!
“九娘!”薛氏惊得魂飞魄散!这面琵琶面板乃是以整块紫檀所制,紫檀木质坚固硬实,制为乐器后音色有力清透,素为乐器取材上品。而今夏侯浮白含怒出手,这一砸之势重若千均,就是已经伤势痊愈的薛氏自己自认这一击也不能完好无损的正面接下,何况金枝玉叶的元秀?
此刻贺夷简恰好倒地后一个翻滚滚远,见状怒斥道:“快救她!”
夏侯浮白身影犹如鬼魅,堪堪出现在刺客身旁,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元秀只觉自己一轻——被夏侯浮白随手抛出!
也不知道夏侯浮白是有意是无意,却未将她抛给薛氏,而是推向了贺夷简的方向,元秀感到自己撞在男子结实的胸膛上,鼻端同时传来淡淡的瑞龙脑香气,她毫不犹豫的伸手要推,谁知手一伸却摸到满把滑腻,低头一看,顿时尖叫起来!
半幅青色窄袖连着从五指到肘的手臂,兀自紧紧扣在她腰上,原来夏侯浮白那一刹那的出手,生生将那装扮成小厮的刺客肘一下撕下!只是那刺客好生硬朗,受此重伤,居然一声不吭,直到元秀看到才发现!
贺夷简低头一看,替她捏断那只断手的指骨,取下远远抛开,伸手遮住她眼,温言道:“不要怕,等夏侯杀了这刺客,叫十六娘取套衣裙来替你换…”
薛氏已经冲到他面前,一把打掉他手,沉着脸将元秀上上下下检视了一番,才松了口气,颤声道:“先皇后保佑!”
“大娘大娘!”元秀以袖掩口,她身上的对襟玄鹅缭绫短襦本是明快的鹅黄色,此刻却被飞溅的血花染成一片片绛紫,那份明快就变成了凄厉,浑身颤抖着挣开贺夷简之手,就要扑进薛氏怀里寻求安慰。
便在此刻,变故又生!
被撕去一截手臂的刺客越发不敌夏侯浮白,全仗着一腔血勇及夏侯浮白需要保护他人撑到此刻,眼见他就要毙命于夏侯手中,紧闭的窗格猝然被什么东西打碎,只见十几颗圆溜溜的弹丸从窗外滚进来,散在众人足下!
“快退开!”夏侯浮白一眼扫过,立刻提醒,同时放开那只剩一口气的刺客,扑向贺夷简!
“哧…”那十几颗弹丸,猝然同时爆发,喷洒出一片浓郁的烟雾,迅速弥漫室内,遮住了众人视线!
“九娘!”薛氏探手向前,却抓了个空,心急如焚!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密道
[更新时间] 2012-04-01 21:08:15 [字数] 2931
烟雾遮蔽视线时,元秀亦本能的伸手去拽薛氏的袖子,然而一只手却从身后伸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强行拖着向后退去。
元秀嗅到近在咫尺的瑞龙脑,心中惊怒交加,拼命挣扎之间,忽然听到咔哒一声轻响,接着身下一空,眼前没了烟雾,却陷入一片黑暗,片刻后,一簇火光在附近亮起,却是贺夷简摇燃了火折。
这似乎是一处密道,四面俱是黑黝黝的砖石砌筑而成,甚是狭窄,只有两人身旁有扇仔细打量才能看出的暗门。贺夷简将火折在墙上碰了碰,点燃壁灯,见元秀瞪大眼睛怒视着自己,微微一笑,附在她耳畔道:“贵主不要叫喊,我放手可好?”
元秀瞪着他,半晌才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然而贺夷简刚刚放开,便被她抬手一个耳光!
“贵主真是不听话啊…”元秀用力甚重,但她不似薛氏那般爱武之人,娇生惯养,加上年纪未长足,手劲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却也打得贺夷简脸色泛红,贺夷简何尝不是贺之方千宠万爱里长大?目光顿时沉了沉,他低头吹熄火折,慢慢道,“外面不但有那假扮小厮的刺客,小楼之外也有人手,而且不知其数,既然有人能假扮小厮,定是他们已经混进迷神阁来,夏侯武功高强,我瞧你身边那妇人也有些功夫在身,只是有你我在外面,他们投鼠忌器,反而容易被刺客趁虚而入,不如避入密道。”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元秀从被他冒犯的震怒之中冷静下来想了想,脸色顿时和缓了许多,只是她久居上位惯了,加上对藩镇不喜,赔礼的话却有点说不出口,便不自在的向旁偏了偏头。
哪知她刚刚将视线从贺夷简身上移开,毫无征兆的,贺夷简猛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低头便吻住她唇,肆意啃噬!
元秀足足愣了数息,才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她伸手欲推,却被贺夷简牢牢按在怀里无法动弹,张口欲呼,反被他侵入其内…待元秀胸中一口气几欲断绝,贺夷简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她,元秀浑身瘫软,靠在他胸前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只听贺夷简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阿煌真是泼辣,我长这么大,别说女郎,就是大人都不曾动我一根手指,这也就是阿煌,若是其他人,早在你抬手时,我就杀了你了!”
“你若不杀本宫,出去之后,本宫一定杀了你!”元秀切齿道!
贺夷简哈哈一笑:“好,我等阿煌来杀我…嗯,咱们先离开这里?”
元秀厌恶的甩开他手:“我在这里等大娘!”
“外面的机括在进来时已被我拿佩玉砸坏,她们进不来的。”贺夷简悠然道,“万一夏侯和你的大娘抵挡不住刺客,你以为我会把咱们的后路交给他们吗?”
元秀沉默片刻,到底忍气跟着他沿密道向前走去,这段密道甚是曲折,却不觉得气闷,两人借着沿途的壁灯照明,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壁上出现了另一扇暗门,贺夷简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伸指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过了片刻,门上同样响起两声轻叩,他才松了口气,抬手扳动机括,暗门无声无息的滑开。
出了暗门,却是一间陈设华美的卧房,当先一张琉璃云母屏风隔断,他们所出来的地方正是内室,只见锦榻上一个云鬓花颜的女郎正百无聊赖的卧着,身上穿着樱桃色底绣鸳鸯戏水图案织成诃子,下系鹅黄底联珠团窠郁金纹罗裙,诃子外只披着一件薄薄的云烟色绣毂,室中燃着香,元秀辨认出正是先前秋十六娘在俯仰楼中替她烧的那种沉水香,只是这里似乎燃烧得久了,格外浓郁,她乍出了幽暗的密道,禁不住有点晕眩。
这女郎见两人忽然出现,轻轻噫了一声,似有点惊讶,却也没有什么太惊慌的意思,目光尤其在元秀唇上转了转,随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起身穿上云履,笑道:“不知何处出了意外,让贵客前来此处避难?”
“是俯仰楼。”元秀因两边沉水香气味一致,猜测此刻应该还在迷神阁内,她惦记着薛氏并采蓝、采绿,忙急切道。
“哦?”那女郎闻言一皱眉,“那里好像正在接待一位贵客,难道就是两位?”
元秀急道:“正是本…正是我!你还不速去唤人帮忙,莫要走了刺客!”
那女郎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似笑非笑道:“哎呀,贵客身边定然有高人在,居然也一路逃到了这里,奴这般娇弱,可是怕得紧,不如一起躲在这里等待救援如何?”
元秀本以为她询问何处出事定然有对策,却没想到反被她调侃了一番,顿时大怒:“你去不去叫人?!”
她自幼颐指气使惯了,虽然年少却极有上位者的气势,那女郎倒被她叱得一惊,随即涌上一抹羞恼,却听贺夷简施施然道:“迷神阁想替人背下行刺我的罪名,我倒也没什么意见。”
女郎闻言,哼了一声,居然就这么甩手去了。
她一走,室中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贺夷简心情大好,元秀却觉得说不出的厌恶,她觉得自己应该另外换个地方待着,然而才向门口走了一步,贺夷简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微笑道:“阿煌要去哪里?”
“谁准你唤本宫名讳?”元秀冷冷扫了他一眼,“本宫去什么地方,与你有何关系?”
“此刻整个迷神阁里此处最是安全,你去了其他地方万一遇见刺客怎么办?”贺夷简叹了口气,“阿煌若是还为刚才的事情生气,趁这里没人再打我几下也可,我不再动你如何?”
元秀憎恶的看着他,这回是连话都懒得和他说了,只恨自己没有薛氏那等身手,又盘算着等见到薛氏该怎么收拾眼前之人,她别看头,手里却忽然一凉,被塞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
贺夷简慢条斯理道:“阿煌若觉得打我还是不痛快,不如捅我几下如何?”
“你说的是真的?”元秀打量着手中短匕,不过六寸来长,刃口如雪,柄上鲨鱼皮包裹另嵌了一颗猫眼大小的宝石,拿在手里让她觉得有些沉重。
“自然是真的。”贺夷简笑着伸出手臂,元秀却倏地一声冷笑:“谁要刺你胳膊?你当本宫说杀你,是开玩笑么?”手腕一翻,却直接刺向他胸口!
贺夷简不避不让,元秀手中短匕却只刺穿他外袍,便感觉到里面一层软甲挡住了锋刃的去处,贺夷简见她出手之间毫不犹豫,所刺位置赫然是自己胸口要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口中却漫不经心道:“阿煌真是无情。”
“本宫与你何来情份?”元秀见他身有软甲,知道受骗,愤然将匕首丢到了一边。
贺夷简轻叹:“阿煌就不担心杀了我,让河北生变,成为天下罪人么?”
“本宫为什么担心?”元秀在附近挑了张月牙凳坐下,定了定神,忽然冷笑道,“你是贺之方唯一亲子,却不是他唯一的儿子,你若死了,还有如今的魏博防御史贺怀年足以为贺之方嗣子,何况我李家虽然衰落不及太宗时,但凭一个魏博,还乱不了这天下!”
“阿煌既然知道我乃大人唯一亲子,岂不明白若我死在你手里,大人必定会向长安讨个公道?河北三镇历来同进退,魏博五州不足以乱天下,未知三镇十七州如何?”贺夷简微微一哂,河北三镇中,以幽州卢龙节度使所领的地方最大,足足七州,而魏博、成德各五州,十七州的地域已经算为辽阔,而且又是自古出游侠壮士的幽燕之地,若非如此,当初德宗皇帝也不会被他们逼迫得颜面全无。此刻贺夷简悠然说来,坦然自若,显然三镇对长安一直都只是名义上臣服罢了。
元秀讥诮的看了他一眼:“你是贺之方的独生爱子,又不是高旷与李希声的独生爱子,为了你一人叫其他两镇与长安拼命,你道他们都糊涂了么?何况没了你,贺之方只能将魏博五州交与贺怀年,而后者并非贺之方亲子,听说河北的士卒素来骄横,将官就更不必说了,到时候定然有许多人不服贺怀年,为了稳固地位,贺怀年少不得要向高氏、李氏求助,这对于高、李两边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贺郎君,你莫非真以为,你是一国之储君,一人身死而令天下缟素?”
“阿煌不愧是贵主。”贺夷简听罢,低头思索片刻,忽然露齿一笑,“听了你这番话,我都快对长兄起疑心了!”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贺怀年
[更新时间] 2012-04-01 22:38:09 [字数] 2297
魏博节度使在长安的赐宅位于修政坊西南,占着地利引曲江池水入内,环绕后院一圈,中间亭台楼阁,植以繁花异草,隐隐之间传出丝竹弦声,虽然不及魏州的节度使府辉煌大气,却胜在精巧。
时值午后,后宅一间明堂之中歌声婉转,牙板清脆,正中上首一张锦榻上,高卧着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此人方口阔面面色黎黑,容貌甚是粗疏威武,然而仔细看去,便可发现他左眼四周发青,似乎带着伤。满头长发被随意挽在软幞内,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圆领绯红袍衫,一手支颐,一手合着节拍,神态却不见怡然,不时面上肌肉抽搐,似乎在咬牙切齿的忍耐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