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也不等谢氏辩驳就把她打发了出去。
见状,柯氏又叫其他人也退下,方对唐氏道:“不想贵嫔娘娘竟也在这牧氏手里吃了亏。”
“谢氏正是适宜生养的年纪,那碗汤又是祈年殿里的孙嬷嬷亲自熬了送过来的,若是能够一举成事便好了。”唐氏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本宫这几日恰好赶上了小日子,不然如何能便宜了谢氏?”
柯氏倒不这么想,提醒道:“娘娘的小日子贵嫔娘娘如何不知?在这眼节骨上送了这么一碗汤来,本就是为了选娘娘宫里人去行事的。”
唐氏惊讶道:“这话是怎么说?我与她乃是患难之时的好姊妹,这两年她也不像那得意了就忘记了我的人啊!”
“再好的姊妹,陛下只有一个,奴婢说句诛心之语,大位,也只有一个呢!”柯氏冷静的道,“当然,奴婢也不是说贵嫔娘娘要对娘娘不利,只是贵嫔娘娘如今才因为身子的缘故不能侍寝,那边陛下就在贵嫔娘娘与新宠之间两面敷衍了,何况月份大了之后难免姿容锐减?”
唐氏皱眉道:“虽然如此,但也不过几个月光景而已。”
“娘娘忘记了?贵嫔娘娘这一胎能不能生下来,不说华罗殿了,也还要看甘泉宫的意思呢!”柯氏道,“那边可不愿意给贵嫔娘娘母以子贵或者子以母贵的机会!”
“那贵嫔赐了这碗汤下来…”唐氏沉吟片刻,眼睛一亮,低叫道,“莫非是为了预防不测?”
柯氏道:“这不无可能,当初陛下为了立贵嫔为皇后,与太后并前朝好生争执过一番,太后因此停了六宫觐见,只肯叫左昭仪那一般人可以前去请安,若非大节,堂堂贵嫔别说和颐殿了,连甘泉宫的边都不许挨!如今贵嫔娘娘有了身子,陛下又那样欢喜,连着几日留宿安福宫,虽然不是在祈年殿里宿着,却也给足了贵嫔娘娘脸面,太后那边岂会只高兴陛下的子嗣吗?”
唐氏叹了口气:“本宫晓得你的意思了,贵嫔娘娘担心太后不肯放过她这一胎,那姜氏的肚子,太后也好,左昭仪也罢,却都是要尽力保下来的!何况今儿那牧氏在祈年殿都嚣张之极,连宛芳也被打的至今未醒…贵嫔心里担忧,所以想叫宫里再出件喜事,一来分散太后她们的注意,二来,若贵嫔那边有失,谢氏这等人位份不高,也方便贵嫔抱养!”
柯氏点头道:“奴婢想着贵嫔娘娘应是这个打算,所以才会在牧氏被陛下带离安福宫后立刻使孙嬷嬷熬了这么一碗汤送过来。”
见唐氏忽然默默不语,柯氏立刻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提醒道,“这汤固然让男子喝了便情动,且可以增加受孕的可能,却不可轻易熬制!”
唐氏惊讶道:“这是为何?”她心里的确觉得孙氏既然有这么好的法子,那么她有身孕也多半是得了汤药之利了,却为何不告诉自己,也叫自己在这宠爱日间稀少的时候能够如姜氏那样得个一子半女的依靠?
这会听柯氏说的话顿时十分惊讶。
柯氏悄言道:“自古以来,宫中都严禁以媚药诱惑君上,此汤亦是媚药的一种,贵嫔娘娘这也是逼急了,今儿又被那牧氏气得狠了才会这么做的,过了今儿等贵嫔娘娘心气平定下来未必不会后悔,恐怕安福宫里这会就忙着将痕迹都弄了去呢!否则何以不把方子抄给娘娘?毕竟这等事情要是左昭仪那些人倒也罢了,太后…”
她点到为止,唐氏已经明白了过来,沉着脸道:“本宫知道了!”
——左昭仪那边若是偶尔以媚药惑上,能够有了身孕,太后固然会不喜,但只要不伤了姬深,高太后究竟是欢喜的多。
可孙氏、唐氏这些谈不上出身的妃嫔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高太后不借机整她们个死去活来才怪!
何况自己还有何氏那么一个死对头,若漏了一丝半点儿的风声到了景福宫去,何氏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因此今儿孙氏那么一碗汤虽然叫谢氏如愿承了宠,可也是冒着极大风险的。
想到了这里,唐氏顿时有些坐立不安,埋怨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早些儿提醒本宫?快去人到谢氏那儿把罐子取了回来刷洗干净,叫逗霞亲自过去!”
“娘娘不必着急,如今谢氏已经回到了云台宫,若出什么事情就叫她顶了便是。”柯氏倒是不以为然道,“到这一会太后还没动静怕是没察觉的缘故,这也是贵嫔娘娘要把汤托了娘娘的缘故,毕竟如今祈年殿那边被看得紧。”
唐氏叹了口气,因无外人在,她有些不能说的话也索性问了出来:“贵嫔这是拿本宫挡在前头呢,可本宫到底要靠着她,本宫哪里不指望她好吗?怎么贵嫔这些事情也不透个风,如今是没出事,若出了事,本宫想替她揽着都不晓得怎么说,你说贵嫔这到底是什么个意思?莫非本宫与她一同起于微末竟也不得她的信任吗?”
“娘娘何必多心?”柯氏道,“奴婢想着许是贵嫔娘娘如今事情多,说话也未必方便的缘故。况且贵嫔娘娘掐着娘娘的小日子,今儿这汤娘娘定然是不能亲自送的,云台宫里如今也没几个能每个月都被召幸几次的人,推了出去也无妨,安福宫那边,牧氏前脚才随帝辇走了,后脚人就追到宣室殿,太后娘娘有话说也就罢了,恐怕贵嫔担心的,是太后娘娘因此对她的身孕有所算计!”
“唉,若是寻常人家,便是贵嫔算不得正室,两年无所出,闻说妾室有了身子,做主母的也只有替儿子高兴的道理,这皇家却叫贵嫔反而战战兢兢。”唐氏不免叹了口气,“贵嫔也真是可怜,本宫只望她吉人自有天相,如当年立后之事里最后虽然未能入主桂魄宫,却也不曾落到太后手里一样,能够平平安安的诞下皇嗣吧!”
柯氏在旁劝说道:“娘娘也别说那丧气的话儿,寻常人家的妾室一举一动都要主母准许,哪里比得上宫妃尊贵?何况陛下至今无后,若是贵嫔诞下皇子,将来乐年殿的福分,娘娘未必没有!”
想到连姬深见了都要行个半礼称一声温母妃的温太妃,唐氏也有些羡慕,只是叹道:“温太妃好歹还有个高阳王,本宫也侍奉陛下两年了,到底福分有所不及。”
“娘娘正当韶华,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柯氏道。
唐氏对她的劝说也只是一笑了之,心里却在寻思那汤药到底还是与孙氏说上一说,等自己方便了也讨一碗送与姬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同盟(上)
第二日晌午前聂元生又进了宫,他来的却是不巧,姬深正被高太后召去了和颐殿,牧碧微却是声称要去风荷院里为他预备梅糕没伴驾,听葛诺飞奔回风荷院来禀告,道聂元生正在宣室殿里喝茶,牧碧微与阿善对望了一眼,问道:“那边可是顾奚仆在陪着?”
葛诺垂手点头:“看聂侍郎的样子也无什么急事。”
“青衣方才还在寻昨儿戴着的一支碧玉簪子,可别是掉在了宣室殿?”阿善忽然道,牧碧微会意,一扶鬓角,道:“才在找的头晕,倒是糊涂了,昨儿我可不是大半时辰在宣室殿里头?必是不仔细掉在了那里,也难怪方才在内室里头一路寻出来都不见踪迹。”
“那碧玉簪子乃是御赐之物,怎能轻忽?”阿善便道,“奴婢老眼昏花的,也才见过几眼,怕是认不真切,还是青衣自己亲自去寻一寻罢,免得迟了还不知道弄到了什么地方去!”
牧碧微正待接口,旁边原本奉茶的挽衣却不及葛诺机灵,殷勤道:“奴婢虽然也只瞧过几回,却是记得的,这点子小事何劳青衣亲自跑腿?就交给奴婢罢!”
“挽衣你忘记陛下从甘泉宫回来了就要尝善姑做的梅糕的?”葛诺忙道,“一会那和面的差使莫非叫青衣与挽袂姐姐来做吗?”
挽衣难得献一回殷勤却立刻被葛诺当众驳了,她究竟年纪小,顿时觉得羞愧难当,涨红了一张脸儿,又怕牧碧微觉得自己愚笨,小声请罪道:“是奴婢想差了,求青衣饶恕!”
牧碧微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仔细帮着阿善好生做事就成了。”说着又看了一眼葛诺,见他低眉顺眼的垂手而立,一副乖巧的模样,心想挽袂那么势利的人认下这个干弟弟倒也有几分意思,比之看着精明内里却糊涂的挽袂和眼前这还懵懂着的挽衣来,这葛诺倒是个聪明知机的。
不过这些她心里想了想,却也没有对葛诺流露出赞赏之色,便款款起身道:“你们帮着善姑好生打下手,我去去就来!”
葛诺和挽衣自是连声应是。
牧碧微出了风荷院,沿着宫道向宣室殿走去,只是才走了不多远,却见迎面一人缓步而来,狐裘微敞,露出里头苍色素缘袍衫的交领来,那人意态闲适,仿佛正信步赏景,可不正是聂元生?
见自己还没到宣室殿就遇见了他,牧碧微反而停下了脚步,短暂的思索了一下,方走了过去,聂元生眼角瞥见,忙含笑行礼,牧碧微盯着他看了片刻,方还了礼,似笑非笑道:“聂侍郎却是好兴致,妾身方才看侍郎悠闲自在的模样差点不敢出来以免打扰了侍郎的雅兴了。”
“陛下想是还颇要些时候方能回殿,内司有事叫了顾奚仆过去清点不久后的春衣,下官在殿中待得无趣,因而出来走动,不想遇见了青衣。”聂元生含笑说道。
牧碧微淡淡的笑了一笑:“如此说来倒是妾身误会了,妾身还当侍郎又要作那逾墙叩窗之事呢!”
“此路也通往风荷院,若青衣要这么想,下官也不敢否认。”聂元生坦然说道。
见他如此,牧碧微顿了一顿,方继续道:“侍郎也说了,此路也通往风荷院,却并非只通往风荷院,所以侍郎此行,未必一定是来寻妾身的。”
聂元生微微而笑:“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横竖下官如今遇见的是青衣。”
他这话中似有别意,牧碧微略偏了偏头,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复道:“不论侍郎今日是不是来寻妾身,妾身这会出了风荷院,倒是想去寻侍郎的。”
“青衣但请吩咐!”聂元生闻言,立刻拱手道。
牧碧微笑了一笑:“侍郎身手好,就不必为难妾身在此处吹着冷风了吧?何况此地虽然僻静,究竟不免会有宫人偶然经过,当然,侍郎得陛下信任,可妾身听说有句话叫做积毁销骨、众口烁金。”说到此处,见聂元生若有所思,却并未出口反对,便掩袖轻笑了一声,道,“妾身先回风荷院了。”
也不等聂元生同意,便折回了风荷院里去。
一直守着院门的吕良见她出门不久就回来,有些奇怪,只是此人素来沉默,也只默默的开了门又关上,倒是过了九曲长桥,葛诺见着了奇道:“青衣可是忘记了东西?”
“我才想起来聂侍郎既然进了宫,多半是在东暖阁里喝茶呢,那碧玉簪子若正掉在了那里头,岂不白跑一趟?”牧碧微随口道,“因此走到一半先回来了。”
见只他一人在廊上,知道挽袂和挽衣多半是在厨房里替阿善打着下手,便也想把他支些事儿做:“先前藏的梅花怕不新鲜了,我院子里的这一株留着看着玩,你若是空着,不如去到宣室殿外头那几株摘些好的来,左右这事儿陛下也是准过的。”
葛诺忙应了。
牧碧微这才向后头走去,到了她起居之处,进门后反扣了门闩,到了内间,便将上回聂元生叩开的那扇窗开了,只虚掩着。
这边她才从锡奴里斟了两盏茶,那边窗棂便是一声轻响,聂元生飘然而入,落地无声,不惊点尘。
牧碧微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这点时候翻.墙过庭的却依旧神态自若,不觉赞了一句:“侍郎究竟是陛下伴读,武艺果然不俗。”
不想聂元生解下裘衣,在她对面大大方方的坐了,却笑着道:“青衣这话说的不对,皇家伴读,当初陛下还为永宁王时,又已得高祖皇帝垂青,即使名师云集,下官又如何敢抢了陛下的风头?因此不论什么,既不敢不学,也不敢多学,这点儿功夫,也就是青衣乃是闺阁女郎,所以不曾被传牧家之艺,放到了令尊与令兄面前,可未必够看。”
牧碧微扬了扬眉,似笑非笑道:“侍郎自来气定神闲,今儿怎的就诉起苦来了?妾身想着,纵然做伴读时侍郎是尴尬过回回,然而如今陛下对侍郎信任爱重,众臣皆莫能及!侍郎又何必还要惦记着从前的小心?”
“所谓居安思危。”聂元生笑了笑,也不再与她转着圈子,开门见山道,“闻说昨日牧尹入宫求见,今儿就将辞表交到了左右丞相处,是以下官今日进宫,的确有与青衣一晤之意。”
牧碧微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的笑了:“原本呢,妾身也不想家父在外奔波,只奈何阿爹他重视先人之志,侍郎若要妾身帮着劝说阿爹留在邺都,只怕妾身力有不及。”
“牧尹重回西北,乃下官之所望,又怎敢叫青衣阻拦牧尹前程?”聂元生听了,面露惊讶道。
他这么说,牧碧微面上便维持不住沉静,露出分明的讶色来!
见聂元生目中划过狡黠,牧碧微心下暗怒,只是她究竟颇有心机,思忖了片刻,却按捺下去,沉声道:“聂侍郎既然是特意进宫来与妾身见面的,若还要遮遮掩掩,倒仿佛从前到现在一直是在消遣妾身了!”
聂元生安然笑道:“下官岂敢隐瞒青衣?只不过青衣虽然才入宫闱,却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下官与青衣不过见过几回罢了,空口无凭,未免交浅言重,叫青衣起了疑心,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既然如此,聂侍郎又如何会在此处?”牧碧微蹙起了眉问。
聂元生笑了一笑,仿佛随意的:“昨日牧尹入觐,闻说青衣得陛下恩准,父女得以私下交谈,以青衣的聪慧,窥一斑而知全豹实在不奇怪,因此如今下官再来,才能够把话说的明白。”
牧碧微不甘心被他牵着话题走,便淡淡道:“侍郎这番话说的却也太小觑妾身了!妾身进宫以来,侍郎朝议援手在前,前日赠药在后,便是相交不久,难道妾身一点儿感恩之心也无吗?有什么话,早先不肯说,非要等妾身之父进宫后才肯透露?不瞒聂侍郎,昨儿陛下带了西暖阁前的两位公公离开后,因时间仓促,也不过谈了几句大兄婚事罢了!”
聂元生笑了一笑道:“兹事体大,青衣是聪慧之人,想必听过之后,必能原宥下官之谨慎!”
“恐怕要叫侍郎失望了。”牧碧微漫不经心的吹了吹面前茶水,淡淡道,“牧家人丁实在太单薄,因雪蓝关之事,家父虽然得了陛下赦免,可如今也憔悴了许多,大兄才定下婚事,三弟呢,年纪尚小,满打满算,牧家如今的男丁也才三个,因此哪里做得了什么大事?”
她的拒绝并未让聂元生意外:“下官尝听人谈起市中商贾之事,愈是财大气粗,行事却愈要小心仔细,邺都市中最富的一名商贾,坐拥万贯,家中金银成堆,然在外面,非但服布着麻,器物丝毫不敢逾越,甚至连隔壁一寻常庶人嫉妒,每常与之为难,也必笑脸相迎,从不还手,反而市中一些寻常小贩,坐地起价之事做的不少,至于缺斤少两,也不乏人为之,青衣可知其中缘由?”
牧碧微淡然道:“妾身藏于闺阁,如今服于宫闱,商贾之事,妾身又怎知道?”
聂元生见她只说不知,未说不听,心下了然,继续道:“这是因为前头那富商,乃是市中头筹,因他财货之多,嫉妒他者比比皆是,而且若其邻居能够借着不时挑衅激他触犯律令,引来其他暗中觊觎者一起对付他,因其属商籍,尚不及庶民,难免身家都叫旁人夺了去,连累妻女难安,这就是所谓树大招风,他不得不忍!
“相比之下,后者不过是些寻常小贩,市中比比皆是,虽然不过饱腹,却也因手无余钱,欺哄也好、瞒秤也罢,赚一文,是一文,左右从他们手里买东西的,也皆是贫寒之人,被闹了出来,不过一场口舌争执,至多被打上一顿,如此后果并不严重,自然每多为之。”
说罢,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望住了牧碧微。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同盟(中)
聂元生话中之意,牧碧微自然听了出来,哂道:“侍郎是说我牧家就是那等本钱稀薄的小贩,因而便是做些昧下良心的事儿也无妨,反而更可获利吗?”她摇了摇头,“侍郎这话可就说差了,牧家纵然如今是个小贩,却好歹也是早年富贵过后败落的,因之不可与市上寻常小贩比,哪怕手头已无余钱,不过裹腹,可市中坊间不免还有人惦记着祖上乃是巨贾,没的觊觎着还有旁的家底儿,所以与侍郎先头说的那富贵商贾区别也有限的很,又哪里敢行差踏错半步?”
“正因如此。”聂元生被她驳斥了一回,仿佛早已料到,并不见遗憾,反而森然一笑,“青衣难道就甘心始终被小人觊觎、学那富贵商贾般忍让到底么?”
牧碧微直视着他,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口中却依旧柔柔软软的轻轻一笑:“当然不可能!”
她捏紧了拳,傲然道,“与其处处忍耐委曲求全,将前程富贵,乃至于荣耀性命都交付他人之手,倒不如拼死一搏,自己当家作主!便是最后落败身死,总也不枉费在人世走了这么一遭!我乃牧家唯一嫡女,四代守三关,多少先祖战死沙场,昔年前魏末时雪蓝关一战,牧氏举族只余身在邺都的先祖父一人!连同妇孺却无一人向柔然投降,我又岂是那等甘心老死宫廷之人?”
说到这里,她冷笑了一声,也懒得在聂元生跟前继续演戏,懒洋洋的笑道,“若非如此,聂侍郎你今日又为何坐在此处?”
聂元生笑了笑,轻轻拊掌,赞道:“当日绮兰殿前一晤,下官便知,青衣就是下官要找的人!”
“是因为我不仅与你一般不甘屈居人下,也是牧家之女吗?”牧碧微反问道,“陛下厌恶蒋、计两位丞相,因此打算在亲政之后预备旁的人手代替这两人,我阿爹与蒋、计同为先帝所信任的重臣,因着多年驻边,与今上接触不多,反倒留了个不错的印象,所以陛下打算扶持阿爹,聂侍郎乃是陛下近臣,自然不会不知道陛下的心意,这才是侍郎主动与我接触的原因吧?非亲非故非倾慕于我,也只有利之一字,可以解释侍郎的关注与善意了,不然,还能是什么?”
“青衣聪慧,差不多全猜对了。”聂元生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爽快道,“只有一条青衣没猜到,不过那也不重要,便算青衣全对就是。”
牧碧微道:“重要不重要,未必是侍郎说了算的,侍郎既然找上了我,如此藏着掖着,却又算什么呢?”
聂元生微笑道:“下官说了青衣有一条没猜到,便已是坦诚,这一条到了时候,青衣就是想不知道也难。”他顿了一顿,似笑非笑道,“青衣知道之后,必定会感谢下官没有说出来,毕竟,青衣还是很尊敬令尊的!”
听他提到牧齐,牧碧微心下一惊,越发想知道没猜到的那一条会是什么,然而聂元生却打定了主意不接话了,直接道:“陛下从甘泉宫返回,下官自然就要赶去面圣,所谓来日方长,青衣聪慧,又何必拘泥于这一时?下官从宫外而来,青衣如今难道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下官吗?下官可以保证,这一条如今不告诉青衣,于青衣并牧家绝无害处,甚至,还是件好事。”
牧碧微见他果无让步之意,知他心志坚定,既然决定不说,却是难以逼问出来,因此立刻放弃,肃然道:“我阿爹做什么要自请离开邺都?可是邺都或者清都郡那边有人与他为难?”
“为难?”聂元生神情有些古怪的笑了一笑,随即才道,“如今陛下并未亲政,政事都由左右丞相处置,蒋遥和计兼然自诩公正清廉,虽然因青衣之入宫对令尊、令兄有不齿之意,然朝议已过,以其等为人,倒也不至于公报私仇。”
蒋遥和计兼然在前朝都以清正严明而著称,到了如今的年纪自然更是爱惜羽毛,既然聂元生说他们不至于公报私仇,牧碧微倒是相信,只是她还是怀疑道:“以蒋相、计相在朝中的地位与权力,又何必亲自动手?只需露出不喜之色,自有人前赴后继的代为出手,便如长信宫之范世妇与司御女,是正经诏封的嫔,却因失了宠,闻说如今一应份例俱被克扣,过的还不及我一个青衣!”
“不止如此。”聂元生淡淡道,“朝中谏臣自两年前立后之事被陛下发作过后,那些不怕死的硬骨头被清出了大半,如今剩下的谏臣里,也不是没有…嗯,讲究规矩礼法之辈,只是陛下极少上朝,左右丞相为了不至于使朝会变成一场无用纷争,却把正事耽误了,所以若无大事,不许他们在朝会进言,这些人,也是闲太久了。”
他说到这里,牧碧微已经明白:“于是阿爹与大兄倒是叫他们好生得意了一番?”她目光渐渐森冷起来,“都是些什么人?”
“如今告诉了青衣,别说青衣无法,就是下官,不止一次被他们当面叱为佞臣,也只得故作洒脱,一笑置之,好歹还能够博一个大度之名。”聂元生看了她一眼,笑着道,“青衣身在后宫,这些话,就算有不长眼睛的到了青衣跟前罗嗦,青衣一句后宫不得干政议政,也差不多可以打发了,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青衣虽是女郎,但性情也足以当一句女中丈夫,又何必再知道了无谓之人的名姓增加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