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嫣然道:“可见奴婢说的不差。”说话之间不忘睇一眼姬深,目中媚色.欲流。
姬深瞧得心下一动,不觉将手中大半盏清露仰头一口饮尽。
姜氏在旁觑得分明,心下暗叹自己便是平安诞下姬深长子来怕也难拾宠爱了…
第八十五章 同昌公主
叠翠战战兢兢了一夜,却一直到次日天明都无暇寻牧碧微坦白,被牧碧微迫着跪碎瓷的画面仿佛不断浮现在眼前——今日还是阿善进宫来的日子,届时牧碧微如虎添翼,还不知道会拿自己怎么处置?
她脑中想个不停自己的惨状,夜里守在了宣室寝殿外若非碍着还有旁的守夜之人怕早就落下泪来,一心一意祈祷着牧碧微能够如昨儿晌午之后那样提前独自出来,那么自己坦白了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只是叠翠祈祷了一晚,第二日牧碧微却还是与姬深一同起身的,叠翠小心翼翼的替牧碧微梳着长发,见她目中光彩奕奕,晓得多半是因为阿善进宫的缘故,心下越发黯淡,替牧碧微梳好了堕马髻,又理好裙摆,叠翠正想着要不要趁现在透露一二,牧碧微却已经走到了姬深身边亲手替他整理衣襟起来。
其实这会阮文仪并小内侍已经替姬深穿戴的差不多,只是姬深一向享受所喜欢的美人围着自己转,因此见牧碧微过来,阮文仪与小内侍们便自觉退了开去。
牧碧微替姬深抚平衣上褶皱,才站起身,姬深便携住了她的手往偏殿用膳。
宫中按着品级各有制度,姬深身为帝王份例一向只在高太后之下,或者说与高太后一般,虽然只是早膳也琳琅满目,照例姬深赐了牧碧微一起用膳,只是两人才动了几箸,外面守着殿门的小内侍就进来禀告:“同昌公主在外求见。”
睿宗皇帝的子嗣尚可,生下来的有六子四女,只是未曾夭折的却只得四子二女,以姬深的排行恰好是一姊一妹,身为睿宗年纪最小的孩子的同昌公主与姬深并不同母,其生母薄太妃在睿宗朝时与高太后的关系远不及温太妃与高太后亲密,因此姬深登基后,高太后没提叫她也搬到甘泉宫中居住,薄太妃便按着从前有子女、且子女尚未成年的例子带了同昌公主住到了偏僻的鸿寿宫中。
薄太妃与高太后关系一般,出身虽然是官家,但势力底蕴远不及高家,所以在睿宗驾崩后一直表现得十分低调。连带着同昌公主亦是无事不出鸿寿宫。
如今同昌公主一大早的过来求见,姬深顿时想到了昨日广陵王也是一早过来等待自己,广陵王与安平王到底还是他的同母兄长,同昌公主不但是异母,而且与姬深从前见面次数也不多,姬深对这个妹妹感情并不深厚,这会不免觉得她来的不是时候,但到底是同父,也不能太扫了同昌颜面,便吩咐:“请!”
小内侍出去,姬深便搁了箸,牧碧微当然也随之停手,只是姬深虽然命拿了帕子擦拭嘴角,却并未吩咐膳食撤下,显然是打算敷衍了同昌继续用的。
好在同昌公主进来也的确没说什么叫姬深太过为难的事情——同昌公主比牧碧微还要小一些,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她生的不像姬深,这或许是姬深对这个妹妹感情不深的缘故之一,与大部分锦绣堆中长大的女郎一样有着瓷一般的肌肤,柳眉杏眼桃腮,若是再过几年长开了,也不失为一个美人,牧碧微已经见过了高太后,年轻时候太后想来亦是秀丽的美人儿,又气度不俗,也无怪睿宗皇帝的大部分子女都是嫡出,但究竟年纪放在了那里,同昌公主的母妃薄太妃年岁比高太后怕是小了十几岁,看同昌公主的模样若是像了薄太妃,那么薄太妃年轻时候怕也是很得宠爱的,高太后固然出身世家望族,不屑于同个妃子计较什么,但想来太后与睿宗皇帝是少年夫妻,而自己年老色衰之后看着年轻美貌的薄太妃得宠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公主穿了丹色牙色鹤纹宫装,腰间束着七彩宫绦,头上双丫髻,颈下璎珞圈,因着年幼未施脂粉,只在眉心点了一滴朱砂,越发衬托得肌肤似玉,她腕上拢了一对小巧的镂金镯,打扮得很是整齐,身后跟了两个与牧碧微年纪仿佛的宫女,进殿之后翩然一礼,脆声叫了皇兄。
姬深抬手免了她的礼,不等同昌开口就先问同昌是否用过早膳,同昌抬头时已经瞥见了姬深跟前还没撤下去的早膳,面上露出一丝尴尬,还是说了已经用过,牧碧微这会已经避开,又与殿上众人一起给同昌行礼,同昌当然道了免字。
如此礼毕,姬深因她说了用过,也不愿意再用些,便在殿下赐了座,问道:“四娘这样早过来可是有事?”虽然睿宗的女儿夭折了一半,但因为子嗣不多的缘故都序了排行,再加上男女分开排序,同昌作为幼女正是排第四。
大约因为看到自己恰好打扰了姬深用膳,同昌面有腼腆之色,也无心客套,直奔主题道:“回皇兄的话,臣妹正有事来求皇兄。”
“哦?什么事这样急?”同昌不但是女子,也不是高太后之女,高太后对薄太妃甚至还有些不待见——这一点宫中上下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姬深对她倒没什么可顾忌的,便直言相问,反正若是觉得不妥直接驳了回去,高太后也不会为了同昌说话,说不定还会暗自觉得欣慰。
同昌咬了下唇,方继续道:“昨晚臣妹乳母出宫探望家人,不想回宫后却带了一个消息——臣妹的外祖母前几日感了风寒甚是严重,因此臣妹心下担忧,想过来与皇兄讨个出宫的敕命,前去探望。”
姬深闻言,笑了一笑,他虽然心思大半花在了后宫上,但也不是无能之辈,况且同昌公主年纪小,想在他跟前糊弄到底嫩了些——分明就是薄太妃知道了自己母亲生病,却碍着与高太后的关系不敢提探望之事,只得着了年幼的同昌公主到姬深这里来试一试,而之所以来这么早,也是为了薄太妃好脱身——这会这样的早,若是高太后借机发难,薄太妃大可以推说自己尚未起身,不过是同昌公主自作主张,同昌公主年纪又小,又是睿宗骨血,还只是个公主,高太后纵然不喜欢她是薄太妃所出,也不可能对她下什么重手,毕竟区区一个公主留着善待了还能彰显高太后的贤德慈爱,而且以高太后的出身也未必放得下架子来在这样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上为难庶女。
但是这样绕过了高太后叫姬深做难人的事情…昨日广陵王与安平王可不也是如此?
姬深心下便有几分不喜,只是同昌见他但笑不语,面上顿时露出担心与忧急之色,眼巴巴的望着他很是可怜的模样,姬深虽然对她感情不深,到底是兄妹,又因为昨日之事对高太后也有些不满,想了一想,便道:“按理你尚未成年,本不该出宫…”
说到这里同昌顿时泫然欲泣,姬深哑然失笑道:“只是你既然是为了孝顺你外祖母,朕便替你破个例。”
同昌立刻转嗔为喜,雀跃道:“多谢皇兄!”
姬深示意阮文仪上前来:“你且安排稳妥之人陪伴同昌去往薄家,切记不可因公主年幼怠慢。”
阮文仪自是应诺,同昌已经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等阮文仪吩咐了人,她便立刻跟了出去。
被同昌公主过来这么一弄,姬深也没了胃口,接着只草草用了几口粥便吩咐撤下,牧碧微服侍着他漱了口,中间不时的看一眼殿外,姬深顿时注意到了,便笑着问:“你看什么?莫非不放心同昌?”
“陛下亲自安排了公主殿下奴婢还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牧碧微抿嘴笑道,“再者公主是陛下之妹,身份尊贵,奴婢卑微之人又谈什么对公主不放心呢?”
姬深便道:“那你留意殿外做什么?”
牧碧微拿手指一点腮边,嫣然笑道:“陛下瞧外头那朱砂梅上像什么?”
“梅蕊含雪本是一景,又要像什么?”姬深随口说了,忽然想到牧碧微前几日所言,转头便问阮文仪,“不是说了今日接微娘家中那会做梅糕的老仆进宫么?可安排人去了?”
阮文仪从牧碧微频频向外看就知道她必然要提醒姬深此事,因此立刻解释:“宫人进宫向来都是晌午过后,顾长福昨日已经亲自过去通知了牧府。”
牧碧微等他这么说了方轻嗔着推着姬深笑道:“阮大监乃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做事定然是最稳妥不过的,又何况此事还是陛下亲自吩咐的?”
阮文仪心下暗骂她虚伪,但这会还真得罪不起她,只得在一旁赔笑,姬深自然不将阮文仪放在心上,却是就势捏住了牧碧微的手笑道:“你方才说外头梅枝堆琼像什么?朕这会想起来了,可不正像了你这手?”
牧碧微肌肤如玉皓腕若雪,那日进宫前自然是起早起来更衣沐浴过又仔细梳妆过的,她进宫前一日才染成了凤仙花汁,这寒冬里头,便是以牧家的财力地位也是筑不起专门养花的暖房的,还是沈太君亲自向沈家索了一批,在暖房里养着的凤仙花花瓣细细捣成了完全的泥状,中间加入白矾并些许的酒,拿绣花针的针尖一点点挑了覆到指甲上,干涸后整个剥下,如此反复晕染五次,颜色如血,只有压过殿外盛开的朱砂梅之色,而且五捣五染,经久难褪,因此几日下来了,虽然多次沐浴,甲上却依旧颜色明朗。
被姬深这么托起与殿外一对,还当真是有几分相似。
牧碧微眼波一动,笑吟吟的道:“就算要像也只是这几日光景——如今这颜色已经褪了许多,奴婢想着再过那么十天八天差不多就该全褪了。”
“宫里也不是没有凤仙花。”姬深握着她的手把玩,笑着道,“甘泉宫且不说,宫中暖房就建在了旁边,朕吩咐也给你一份就是。”
牧碧微自然忙不迭的谢了,又道:“奴婢才进宫来就遇见了顺华娘娘有孕,实在是宫中喜讯,奴婢虽然卑微也想为顺华娘娘贺一贺,却不晓得该送些什么好?”
姬深对自己的子嗣自是上心的,但对姜顺华还真的不太在乎的,不过牧碧微却是他的新宠,新欢旧爱相处和睦,他当然是喜闻乐见的,自然也不会认为牧碧微如今在宫里的身份特特去送一份礼俨然是那些正式册封的妃嫔一般实在有些可笑。
想了一想,姬深到底还是宠过姜氏些日子的,对后者的喜好倒也不曾全部忘记,便建议道:“真娘眼界颇高,寻常东西怕是不看在眼里,你进宫时带的东西不多,朕赐你的那些怕是自己也要用,一会就叫阮文仪从朕这里取几件她前些日子还提过的送过去,就用你的名义便是。”
牧碧微提给姜顺华送礼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试探姬深如今对自己的纵容,二是与姜氏当初打算一样,向六宫表达自己的受宠。
但叠翠却在旁边听了越发惴惴难安,若非是圣驾之前,她简直想晕过去了…
凤仙花染指甲真的很持久哟!
我大概十天前染的,就染了一遍,而且还不是用了绣花针的方法(伊方法太考验耐心了!)
到现在都还没褪多少呢。
另外
多谢小仙vivi、梦星舞的捧场哟!
第八十六章 临水之花、傲雪之梅
姬深亲自过问了两三回,牧碧微又正得宠,内司的动作便快了起来,晌午才过,顾长福便领阿善到了宣室殿上。
虽然是进宫,但阿善却也没有特别装扮,不过是一身花青底牙色雷纹的交领襦衫,下系藤黄罗裙,头上挽着盘桓髻,淡施脂粉,耳上坠了米粒大小的珍珠,左腕上戴了一只碧玉镯子,看成色也只是寻常,态度不卑不亢,目光平静举止有度,望去倒与宫里许多嬷嬷颇为相似。
姬深如今正宠着牧碧微,自然不免爱屋及乌,样样替她说着好,等阿善见了礼,便笑着对牧碧微道:“瞧着倒是个能干的。”
“阿善做的一手好糕点,只是今儿怕是时辰晚了,等到明日陛下一试便知。”牧碧微欣然挽了他手臂撒娇,眼波流转道,“不过先与陛下索了奴婢庭后的梅树呢!”
“那院子既然给了你住,你自己做主便是。”姬深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捏,微笑道,“还是舍不得把那株梅树上的梅花都摘尽了,想打朕的寝殿不远处的几株梅树主意?”
牧碧微抿嘴一笑:“陛下可愿意赐奴婢些?”
“又不值得什么。”姬深对兴头上宠爱的女子一向大方,区区几株梅树自然更不例外,当下命阮文仪使了小内侍去摘了梅花给风荷院里送去。
阮文仪才领了圣命退下去,外头小内侍又来禀告,说是聂元生进宫来了。
闻言牧碧微趁机请退,道是先领了阿善回风荷院里去看一看,姬深因有聂元生前来,也疑心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进来禀告,便也未留她。
出了宣室殿,牧碧微见叠翠神情慌乱,只当她是担心阿善进宫后自己无容身之处的缘故,打发她道:“你先回风荷院去替阿善收拾住处,记得就是我内室最近的那一间。”
叠翠不敢违抗,只得加快脚步先去了,脑中不住的盘算若是此刻奔到…到谁那里求助能够脱得了身?
可她思来想去也觉得以自己如今对牧碧微的了解,便是求到了与牧碧微有难解之仇的何容华头上怕是也无足够筹码叫何容华保自己一命——再说,这位青衣哪里是个讲理的,一个不好把自己先打死了再去向姬深哭诉“委屈”反污自己一笔的事情,叠翠相信牧碧微一定做的出来…
宫道上无人,走到了距离宣室殿颇远些的距离,阿善才痛心开口,她半句都没慰问,反而埋怨道:“女郎做什么非要这会叫奴婢进宫来?”
牧碧微由她一手养大,彼此最是了解,闻言压根就没觉得委屈,反而一惊,道:“可是那徐氏对大兄…”
“阿郎如今回了家来,加之大郎乃是原配嫡长子,徐氏不过一介后院妇人,大郎对她毫不信任,连带对三郎都不喜欢,徐氏又怎么害得到他?”阿善沉着脸,道,“不过要说被她害了倒也不算冤枉了她!”
牧碧微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阿善叹了口气道:“大郎担心你在宫中的景遇,因此打算与何家化干戈为玉帛!”
“怎么化?何海已死,莫非咱们家还能够叫他起死回生不成?”牧碧微压根就没想到何家三娘子身上去,就算何氏再得宠,何家的底子摆在了那里,牧家人丁再单薄,祖上煊赫功绩也摆在那里,两边的差距,别说牧碧微,就是当初沈太君并牧齐在牧碧川和盘托出打算前都没想到,但她知道自己的长兄并非信口开河之人,不觉奇道,“何氏如今很得上意,便是我进宫这几日陛下冷落了她些天,可我瞧她究竟还是陛下宠妃的,这两天还就要从平乐宫的偏殿搬出来独自执掌景福宫,为一宫之主位了,她有陛下这一个靠山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咱们家哪来叫她放手的东西?”
阿善冷笑:“怎的没有?牧家冢妇之位,除非何氏做了皇后何家才能不稀罕呢!”
牧碧微闻言大吃一惊,她这会自然是想到了何三娘子了,差点没失声尖叫起来:“大兄发什么疯!冢妇之位何等重要!何况舅父们平庸,那徐氏好歹是邺都望族之女,即使只是徐鼐的堂侄女,到底一脉同枝放在了那里,我可是指望大兄娶个大家嫡长女以抗衡徐氏的!他若想以联姻与何家和解——那么三郎呢!”
“如今太君并阿郎都有意叫三郎与何家三娘子互换庚贴,只是大郎以为何容华正得宠,虽然今上无心政事,又有左右丞相并高太后看着,何家想借着女郎迅速发达也没那么容易,但何容华同母所出的妹妹惟独何三娘子一个,三郎是幼子不说,还是继室所出,再加上与女郎你又不同母,何家那边未必会动心,若是何家拒绝了三郎,那么大郎再去提也不合适了。”阿善脸色非常难看,恨道,“那日奴婢与大郎出了这个主意,本是想借着阿郎与大郎才回家,无论太君还是阿郎都对女郎心怀愧疚,断了徐氏将来给三郎寻门好亲事的路途!即使何家的亲事不成,那么三郎既然向何家求娶过,这件事情哪里瞒得住人?将来那些比何家门楣高的人家女郎又有哪个愿意嫁给他?这不是在说自己不及何家三娘子么!”
阿善恨铁不成钢道,“可谁想着大郎居然当真动了和解到底的心思!居然要拿冢妇之位去换得两家泯灭恩仇——他也不想一想,女郎在这宫里头难道只有何容华一个对头不成?这几日奴婢好说歹说,女郎不是不那等不争气的人,再说既然陛下未曾追究阿郎并大郎之过,还与了他们上州要职,足见女郎在宫里过的是不错的——今上那重色轻德的性.子,何容华又能够得宠几日?闵家舅父们平庸,闵大人一生为他们多方筹划,末了也不过荫封了些小官,压根就帮不上大郎与女郎什么,奴婢也不说要大郎去攀金枝玉叶,但何家…”
牧碧微在袖子里紧攥了双拳目中几欲喷火,切齿道:“徐氏这个贱人!好一招妙计,非但害了我,竟连大兄也…”
见她如此,阿善叹了口气,只得先劝说道:“奴婢这几日就没能劝住大郎,如今进了宫,徐氏自然是巴不得要替大郎速速请人去何家探口风——何家既然愿意送一个女儿进宫博富贵,另一个女儿只要有足够的好处自然也不会在乎些许恩仇!这件事情恐怕很快就要定下来了,如今咱们恨也罢愁也罢都无用,只是奴婢原本以为女郎在宫里过的还成,为何急急将奴婢弄进宫来,可是…吃了亏?”说到末了一句,阿善眼中杀意一闪而没。
牧碧微冷笑着道:“倒也不能算太吃亏——只不过今上那性.子,接阿善你进宫来的那内侍名叫顾长福,乃是宣室殿中五品奚仆,如今与我同级,他路上可告诉过你,平乐宫,也就是何容华从前所居的宫殿之主位姜顺华有了身孕?”
阿善点了点头道:“这也是件好事,陛下虽然至今未曾大婚,但宫中贵人可不少,之前你进宫得仓促,又引起了左右丞相的闯宫直谏,得宠则风头太过,又无位份支撑,失宠更惨,如今有了姜顺华这件事情抢去些风头正好没有,到底以色事人者,则色衰而爱驰,无论宫中还是外头后院,女子立足,终究是要靠子嗣。”
牧碧微道:“正是这个理儿,何况往常我总以为自己颜色不错了,但进得宫来,那何氏容貌并不逊色于我不说,姜顺华亦是个丽人儿,后者如今还有着身子呢,可阿善你知道她的身孕是怎么被发现的么?”
不待阿善回答,牧碧微已经冷笑了一声,方继续道,“她与太后的甥女、德阳宫主位欧阳昭训,哦,昨儿我在陛下跟前借着孙贵嫔的名头告了欧阳氏一状,如今她不再是上嫔,而是下嫔凝华了,她们两个在姜顺华的平乐宫里不知为什么争执起来,姜顺华负气去了孙贵嫔所住的安福宫祈年殿告状,其时陛下正在殿上与孙贵嫔等人饮酒作乐,姜顺华没说了几句话因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孙贵嫔素与欧阳氏不和,自然巴不得将事情闹大,所以立刻请了太医过去,不想竟诊出了身孕来…”
阿善皱眉道:“然后呢?”
“然后,孙贵嫔对陛下说,姜顺华有了身孕是喜事,况且又是陛下头一个子嗣更该慎重为好,祈年殿当时正为一位美人办着小宴,酒气菜肴的怕冲撞了姜顺华,便劝说陛下以帝辇送顺华回她自己的承光殿。”牧碧微嘿然道,“陛下本想陪姜顺华回去,但孙贵嫔又说,陛下才在祈年殿上饮了许多酒,怕与姜顺华同辇反而不好,结果陛下当真吩咐帝辇送了姜顺华独自回承光殿,然后发了些赏赐,接着与孙贵嫔等人饮酒,一直到醉得不省人事,直接在祈年殿里过了夜!”
牧碧微淡淡道:“第二日,也就是昨儿,广陵王受安平王之托进宫有事求陛下,陛下从前的伴读、如今的给事黄门侍郎从中插了一手,事情闹到了甘泉宫高太后处,被高太后责备他过于疏忽了姜顺华这一胎,于是昨儿才过去陪顺华用了次晚膳,还碰上了左昭仪,一顿晚膳下来统共与姜顺华也没说上几句话呢,倒是惦记着回宣室殿召我侍奉了!”
阿善怔了半晌,叹气道:“如今女郎既然进了宫,夫人从前想叮嘱你与大郎的话,奴婢这些年来一直唠叨着,女郎想必也不用奴婢再多罗嗦了。”
“我晓得。”牧碧微眯起了眼,淡淡道,“母亲临终前,希望我与大兄无论落到何等境地又是遭遇怎样的屈辱不公都不可沮丧不可绝望,总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她怅然的看了眼路旁的朱砂梅,已故的闵氏少年时候比牧碧微还要风姿楚楚,那种弱不禁风几欲乘风而去之态在最初的时候让借口过府赏花以相看的沈太君非常的失望,一度不想为独子结下这门亲事,毕竟对于人丁单薄的牧家来说,独子的妻子,沈太君可以不在乎并非世家望族出身,也可以不在乎容貌,但必须拥有健康的身体,否则又怎么保证能够为牧齐诞下嫡出健壮的子嗣?
然而闵氏最后还是嫁进了牧家,不仅仅是因为牧齐对她的喜爱,也因为看似柔弱不堪的闵氏,骨子里却是如火如荼的激烈,犹如边关雪未化时就挣扎生出的草芽,弱不禁风,但百折不挠,这样的气度,正是一个能够与丈夫一起支撑起一个败落家族的主母所必备的,假如闵氏能够活到现在,牧家决计不至于沦落到了需要献女求生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