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母子(上)
姬深昨日倒也不是不想去承光殿里陪伴姜氏,奈何他这两个月都没召过姜顺华,又有了牧碧微这个新宠,到底对姜氏有些遗忘起来,加上孙贵嫔在旁娇声软语的劝着酒,喝到后来想走也走不了了,这才不得不顺势住在了祈年殿,为了孙贵嫔,他私下里没少和高太后争执,如今高太后虽然没提到孙氏,但姬深已经警觉了起来,瞬息之间想到了借口,笑着道:“母后说的极是,其实倒也不是孩儿昨日故意叫姜氏独自回殿,亦未曾陪她用膳,只是她昨日到祈年殿时,孩儿因一时贪杯已经多喝了几盏,后来太医诊出姜氏有孕,叮嘱禁忌时便提过了须得禁了酒,孩儿当时满身酒气,担心若与姜氏同辇回承光殿熏着了她,这才使帝辇送了她独自回转,后来也是不胜酒力,这才留在了祈年殿。”
他虽然有意摘出孙贵嫔,但高太后对孙氏一向不喜,对昨日祈年殿之事也是有所了解的,这会便不冷不热的道:“听闻你昨日到祈年殿去是因为一个美人的生辰?这真是个笑话!如今已经出了正月,却依旧大雪连绵,前朝正为了春耕忧心忡忡,哀家都要动节俭的心思了,皇帝后宫里有正式位份的三十多人,高位份的且不去论,若是美人、才人、良人这些散号也要挨个的庆贺生辰,举办宴饮,每年都要劳动多少财货?原本皇帝纳她们是为了延续子嗣,如今仅仅下嫔姜氏有孕,这些个人可谓毫无功劳,这铺张奢华倒是学得快!”
说到这里,高太后冷冷道:“哀家若没记错,这事一个美人还没这胆子,是孙氏提得罢?到底是宫奴出身,没见过世面,一点儿轻重也分不清楚!皇帝你不必为她说话,念你份上,哀家也不叫降了她的位,只叫她这几个月的份例扣了,以儆效尤!”
姬深皱了皱眉,然而高太后说得句句在理,何况只是扣几个月的份例,心道自己私下里补与孙氏便好,左右孙氏那边素来赏赐不断,原也不缺这么几个例钱,虽然如此,到底辩了一句:“茂姿深居宫闱,孩儿也不曾与她说过前朝之事,如何得知?这也是她待人诚挚,那美人从前服侍她用心,茂姿方与了她体面罢了,孩儿这便回去告诉了她,下回定然不会如此了。”
牧碧微这会方晓得孙氏小字茂姿,心道这名字倒是不俗,孙氏既然是因为家贫至于饿死才被卖进宫里的,家里定然起不出这样的名儿来,怕是进宫之后改的,也许还是姬深亲自改的。
高太后见姬深虽然为孙氏辩解但也没驳了自己的处置,虽然心头还是不快,但想着他这样迷恋着孙氏,到底还是要徐徐图之,总不能为了一个低贱宫奴出身的妃嫔倒害得自己母子失和,便也放缓了语气复看向一旁的姬熙,道:“你们方才说一道过来是为了大郎的事情?是什么事情?他怎也不自己过来,反而二郎在这里?”
姬深瞥了眼姬熙,淡淡笑道:“此事还请二兄告诉母后罢。”
“此事其实大兄也请求过母后。”姬熙心里叹了口气,之前安平王到高太后跟前为庶女请封的时候,他并不在场,但也知道高太后为了此事不高兴,还斥责了几句安平王的,高太后虽然更喜欢自己些,然而她又不是那等偏心偏没了边的人,恐怕今儿提了也是白提,但他重诺,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道,“是为了其膝下唯一之女请封县主之事…”
话还没说完,高太后果然沉了脸道:“真是荒谬!上回大郎到哀家跟前说过,哀家已经斥责了他!怎么他竟然还不死心,居然哄了你们两个替他出面?”
姬熙正要说话,却见姬深一脸惊讶,失声道:“大兄已经向母后提过此事?今儿二兄带着礼部诸官到宣室殿与孩儿提及此事,孩儿还当母后已经准了!本想在宣室殿就直接下旨册封的,只是元生提醒孩儿既然是县主册封,到底是母后下懿旨更名正言顺,也更光彩…却不想母后居然没有同意?”
这话一出,牧碧微嘴角抿了一抿,低头不语,聂元生也是全当与己无关,高太后却是气极反笑,一指姬熙怒道:“哀家当日明明就回绝了大郎此事,当时净娘也在殿上陪着哀家,还劝了哀家几句,莫非她回去不曾告诉过你?!却不想你竟帮着他糊弄起了自己弟弟来!”
饶是姬熙素来优雅,又在高太后跟前得脸惯了,这会被高太后斥责了也不觉汗出如浆,满面惭愧的跪了下来请罪道:“是孩儿糊涂了,只想着长嫂无女,大兄膝下就这么一个女郎,况且也非世子之位,帮大兄一把也无妨,再者也是自恃了母后的爱子之心,并非有意算计三弟,还求母后原宥!”
姬深这会在旁却是叹了口气,摇头道:“一个县主,莫说是大兄的骨血,就是外姓臣子,封了又如何?只是大兄此举早先已被母后驳回,二兄明明知道,却还带了礼部之人到宣室商议县主册封之事,若非朕想着此事总要禀告母后一声,传了出去,朕岂非要落一个忤逆之名?”
高太后虽然震怒姬熙帮着长子蒙蔽自己,但究竟不忍他们兄弟生了间隙,如今听姬深话里的意思似有责备姬熙之意,惟恐他心头不喜责罚了姬熙,即使不怎么重,总也是拂了颜面,却也不肯继续斥责姬熙下去,反而帮着姬熙劝起了姬深道:“皇帝也不要太过生气,你们乃是嫡亲兄弟,如何不知彼此秉性?你二兄断然没有故意害你的意思,也是因为却不过你们大兄之请,此事是他糊涂,也是你们大兄做差了事!哀家回头定然好生训斥他们两个!”
温太妃见状,自然也要帮着圆场,笑着劝道:“一家子人哪里会想那么多?我看啊多半是大郎膝下只此一女,虽然是庶出,但也是当嫡出养着的,如今算一算年纪不几年也要出阁了,大郎怕是为了叫她面上好看些,这才特特想为她请封,此事虽然不太合规矩,奈何大郎一片爱女之心,又想着太后一向仁慈,陛下也是待兄弟们大方的,故此在太后这儿没成功,就想着求了陛下帮着说话,只是此事究竟有瞒过太后之意,大郎心里头惭愧自己不曾来,便托了二郎传话,二郎呢,怕也是误会了,只当大郎是要陛下直接下旨——如今弄清楚了,也只是几句话的事儿,况且陛下仁孝,这上上下下哪个不知?去年秋狩陛下猎到的最好的一头火狐,可不是一回宫就送到了太后跟前?”
温太妃这番话说的巧妙,姬深虽然心下不快,但也知道高太后疼爱姬熙,便是知道自己受了委屈,骂几句是可以的,若要当真罚起姬熙来,高太后定然是头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他到底受过高祖皇帝并先帝睿宗两任帝王的教导,并非毫无城府之人,此刻便顺势收了不悦之色,对高太后道:“母后,孩儿无意惩罚两位兄长,只是兄长们这般行事,若孩儿今日不曾到甘泉宫来请母后作主,怕是回头两位兄长心意俱成,可罪名却全是孩儿一力承下,当然孩儿倒也不是不愿意为兄长们担此罪名,只是此事明明是母后所反对,孩儿如何肯逆了母后的意思?两位兄长这一回,实在伤了孩儿的心!”
高太后心中暗骂长子糊涂,又怜恤心爱的次子无辜受了牵累,也知道幼子这回受了委屈,因姬深自小被高祖亲自抚养,后来又是睿宗一力教导,再加上与安平王、广陵王的年纪差距,三人虽然同母所出,其实却不太亲近,惟恐因了此事叫他们彼此生出怀疑,忙道:“皇帝这回的确是受了委屈,这都是他们不好,哀家这便使人出宫,召了大郎过来处置!”
第七十六章 母子(中)
高太后这么说着便对莫氏使了个眼色,莫氏会意,正要出去,却被姬深摆手拦住,姬深神色淡淡的道:“母后,孩儿已经说了并不怪两位兄长,否则又何必公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不过是觉得有些委屈罢了,所谓长幼有序,此事归根到底是大兄一片爱女之心引起,然而县主册封自有规矩,即使霭阳知礼不计较与媵妾所生之女并行,但也要为表姊考虑一二,母后以为如何?”
高太后也不是很情愿责罚长子与次子,到底安平王与广陵王都已长大成人,膝下子女都有了,高太后也不希望太过驳了他们的面子,如今见姬深主动把话题转回了安平王欲为庶女请封县主之事上,自然是巴不得,也不再提着莫氏召安平王进宫的事,点头道:“皇帝说的很是。”
——安平王的正妃乃是高太后的嫡亲侄女,高王妃的父亲,可是高太后同父同母的亲生兄长,王妃比安平王不过小了半岁,高太后虽然生了两个女儿,却只活了宣宁长公主一个,对这个侄女一向疼爱,再加上早先睿宗皇帝与济渠王争储,并后来立后,高氏功不可没,虽然高太后的父亲已然去世,可如今主持高家的正是高王妃之父。
高王妃的子嗣不丰,只有一子,还不是长子,是因为入门一年无所出,那会姬深已经被接到了高祖皇帝身边抚养,只是高祖尚未流露出立其为储君之意,安平王当然也有意一争,在这种情况下,高王妃出阁不到一年,便含恨允诺了他纳妾,谁曾想一个妾室才将庶长子生了,又因此被晋了侧妃,另一个妾室也怀了孕,这会高王妃也断出了身孕,便是如今的世子。虽然有高太后在,除非高王妃无子,否则世子之位再来十个长子也夺不走,然而这件事情究竟叫高王妃心下不满——高、曲两家乃是前朝至今的望族,高氏若不是年纪长了几岁,高太后又存心要为儿子笼络住曲家的话,以她的身份本也有资格入主中宫的,如今嫁了安平王,却叫自己儿子被夺了长子之位,高王妃哪里能够高兴?
因此安平王与王妃的关系远不及广陵王与广陵王妃小曲氏融洽,高太后当然是更疼自己儿子,但嫡亲侄女与媵妾比起来,她当然是站在了侄女这一边,一个县主的头衔给了谁都也没有什么,奈何高王妃厌恶庶出子女,说什么也不愿意给,高太后有次媳所出的霭阳县主这个嫡亲孙女儿,对庶出的孙女便也不十分看得重,加上她也担心安平王的庶长子本已有了一个侧妃的生母,而自己侄女所出之子固然已经被立了世子,这庶女固然与庶长子不是同母,可别见了庶女加恩比同嫡女,那一个也生出了不该生的心思来。
再者,安平王如今也不过三旬不到的年纪,焉知高王妃不会有亲生之女?到那时候叫嫡女的面子往哪里放,高太后与高王妃一般都是望族世家出身,对于门第嫡庶的看重比寻常人家强了不止一点,就是没有高王妃的哭诉,高太后也不想同意安平王之请。
姬深见高太后这么说了,便道:“只是此事到底还是要请母后同大兄解释一番,免得大兄以为孩儿是恼了兄长们故意为难。”
“你放心,这本是他们对不住你,又怎么还敢罗嗦?”高太后见他主动揭过,也是心安了不少,看向他的目光也带了温和之色,“上回净娘在这里,替大郎圆了场子,却不想他这样的大胆,居然玩起瞒天过海起来了,哀家必然不饶他!”
姬深微微一哂,道:“此事也有孩儿的不是,大兄这么做,无非是想给庶女体面,只是虽然是庶女,究竟也是孩儿的侄女,母后的孙女,便是没有县主之封,莫非出阁之后就有人小觑了不成?怕是大兄担心孩儿将来不能很好的照拂于她,这才出此下策。”
高太后皱起了眉道:“这倒不至于,你大兄不是那等人,约莫是那媵妾从中挑唆,早先你长嫂也是与哀家说过此事的,说以庶为嫡,乃是乱了规矩,哀家也是这么想着的,怕是后院里的事情,倒是叫你大兄糊涂了起来,回头哀家下一道懿旨与你长嫂,必叫她管束住了那些不安份的东西!生生的惹出这场风波来!”
见高太后要把责任都推卸到了安平王后院一个妾室身上,姬深也觉得没了意思,又陪着高太后说了几句话,看了看时辰,便借口还有政事要回宣室殿与聂元生商议,留了姬熙陪伴高太后,起辇而去。
走时自然是莫作司与姬熙相送。
姬熙怏怏的折回殿上,却见温太妃正在告辞,高太后挽留道:“二郎因着身子不好,这几日都不曾进宫来,你也有些时候没见到他了,何不一起留下来用饭?”
温太妃含笑道:“太后说的哪里话?正因为二郎连着几日不曾入宫,我才不好在这儿打扰了二郎与太后说体贴话儿呢。”又说,“四郎这会可能要过来。”
听她这么说了,高太后才不留了,笑着道:“原来如此,还要拿哀家与二郎打趣,你自己可不也是急着去见四郎?”
温太妃笑了一笑告退下去,甘泉宫历代以来都是只住太后一人,无子的太妃按着例子都是送到城外行宫荣养的,而有子女者在子女未曾开府前自然是住在了宫里,但都是偏远之处,温太妃因为与高太后格外投缘,高太后特特吩咐将和颐殿附近的乐年殿收拾出来赐了她住,如今往来倒是极为便利,差不多是天天见面,连辇车都不用。
乐年殿里也是温泉所通的天然地龙,暖融融的仿佛三春里,温太妃扶了身边近侍解贤人的手,才进殿去便见一排的鲜花逆着时令生长,争奇斗妍好不缤纷。花前正站了一个着绀青厚缎锦袍金环束发的少年,似有些百无聊赖的打量着眼前的景色,听到了脚步声,回身看到是温太妃,眼睛顿时一亮,忙上前行礼道:“母妃!”
第七十七章 母子(下)
温太妃方才推了高太后的留膳不过是因为知道高太后这会定然有话要与广陵王交代,自然不去做那碍事之人,所以拖了姬照出来当借口,却没想到他当真在这里,柔声叫了他起来,又看了眼左右,解贤人会意,侍者们还没全部退出去,姬照已经上前扶了她手臂,往旁边暖阁里走去,问道:“母妃可是才从母后那儿回来?方才孩儿到殿外仿佛看到帝驾仪仗,皇兄今日也过来了吗?”
“还不是为了上回你大兄被你母后驳回去的那一件?”温太妃并不隐瞒他,如今在自己儿子跟前她自然不需再敷衍,那在和颐殿里时刻挂着的和煦微笑便褪了下去,露出一丝疲色,叹道,“你母后没准,你大兄竟把主意打到了你三兄身上,连你二兄也拖下了水——你母后以后有的愁了,你可千万小心不要卷进去!”
温太妃虽然说的不是很清楚,但姬照却点了点头,安慰她道:“如今大兄与二兄都在宫外开府,平素也不怎么与咱们往来,再者过上两三年孩儿亦差不多要大婚出宫,届时接了母妃一同出去,也不必在这甘泉宫里成日敷衍着,那会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兄长们怎么闹尽有母后处置,又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听他这么说了温太妃也露出一丝笑意,嗔道:“你母后不是恶人,只是今上到底不是她身边养大的,总是生疏些,你不见安平王与广陵王与今上乃是同母所出,见着了他还要称一声陛下,反而你因为跟着他一起念了几年书,倒一直呼他为皇兄?再者你母后也不难哄,我倒高兴她做了太后待我一如从前,你晓得你的婚事到底也是要她做主的。”
姬照听了,微微蹙眉道:“母妃要孩儿娶高家女郎为妃?”
“你皱什么眉?”温太妃见他这个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指一点他额角嗔道,“高家世代簪缨,他们家的女郎,不论嫡出庶出,就是没有你母后这一个太后,也不是寻常人能娶到的,你固然是皇亲国戚呢,若没你母后开口,高家出色的嫡女又哪里那么好求?”
姬照道:“孩儿倒没有别的担忧,只是母妃也晓得,因母后的缘故,高家女郎自来骄矜些,况且将来母妃与孩儿同住,孩儿以为还是寻常官宦人家女郎容易相处。”
温太妃见他为自己考虑,心下感动,却摇头笑道:“莫看先帝后宫不及今上之多,那是因为先帝年轻时候心思大半放在了对付济渠王上面,登基之后也是很纳了些人的,可你们兄弟却只四个,除了有高家为倚仗的太后,便只我生了你,并你薄母妃生了同昌,这中间的曲折,已成过往,我也不想多言,但即便你娶了第二个高王妃,你母妃还不至于沦落到了被媳妇欺压的地步,再者,你长嫂虽然一直压制着你大兄的侧妃妾室,但那也是她身为主母的权力,若她当真是恶毒之人,以高家的势力并太后这个姑母在,既然有了嫡子,你以为庶女庶子夭折很难吗?”
姬照叹了口气,道:“后院之争竟与前朝的勾心斗角差不多,对了,早先母妃着孩儿去绮兰殿借口索墨去解围的那牧家女郎,母妃为何要特特帮助她?依着孩儿来看,那牧家女郎灵觉的很,怕也未必是个好相与的。”
温太妃拿手指一点唇,示意他小了声,淡淡笑道:“此事说来话长…”
乐年殿里母慈子孝,和颐殿里,将身边人都逐了出去,只留了莫作司伺候,高太后与广陵王却委实和睦不起来,高太后阴沉了脸,对着姬熙劈头便是一句:“你怎的这样愚蠢?明明晓得哀家驳了此事,如何还要瞒着三郎哄他去下旨?!”
姬熙面有愧色,道:“是孩儿一时糊涂。”
“什么一时糊涂!”高太后斥道,“你是哀家一手养大的,哀家还不晓得你的性.子?必是大郎苦苦的纠缠了你,你却不过兄弟情面答应了下来,如今事发也不忍拖他下水!他倒是好,自己连个面也不露,便是事情失败在这儿挨骂方才被三郎甩脸色的也不是他!他这个长兄做得好啊!”
姬熙为人厚道,此刻不免又为兄弟分辩兼哄高太后欢心道:“大兄之所以将事情托付了孩儿也是因为晓得母后最疼孩儿的缘故,此外这件事情的确是孩儿考虑不周,方才三郎并不曾说什么,的确是孩儿委屈了他,还求母后莫要生气!”
高太后冷笑着道:“你们三个都是哀家生的,固然只有你是哀家养大,大郎幼时乃先帝亲自教导,三郎却是高祖一手养育,但哀家的亲子,性情如何哀家好歹是知道的!大郎托了你此事,又带了礼部官吏直接到了宣室殿,难道不是摸准了三郎的性.子?三郎对这些一向不大在乎,他连皇后之位都可以随便给予一个宫女,区区一个县主又怎么会放在了眼里?若是无人提醒,怕是这会册大郎庶女为县主的圣旨早就下去了!”
见姬熙沉默不语,竟似默认,高太后原本只是猜测,此刻顿时就是大怒,“果然如此?可是那聂元生?方才三郎失口提了他,后来却说是自己的主意,分明就是在替他遮掩!”
“聂元生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的确是孩儿们自恃母后宠爱,做错了事。”姬熙叹了口气,“是孩儿未曾想到这么做不只是叫母后伤心,亦是损了三郎的名声,只想着母后素来疼爱孩儿们,况且大兄这件事情也非朝事…是孩儿想窄了!”
高太后冷笑道:“这件事情的确是你与大郎做得差了,可聂元生难道就安什么好心么?他怎么提醒三郎不成,偏生要挑唆了三郎到哀家这儿来诉说委屈?三郎嘴上说着不怪你们,他素来被高祖皇帝宠着惯着长大,先帝对他教导是严厉,但那都是私下里!人前可是从来不肯落他半点儿面子,哪怕是踩了你们也要给足他体面的!养就了三郎看似谦逊实则骄矜的性情,如今聂元生只要扣准了你们这是蓄意害他背上不孝之名,三郎心里岂有不留下芥蒂的?”
姬熙皱眉道:“便是如此,三郎也未必信他,到底孩儿与大兄才是三郎的嫡亲兄弟…”
“糊涂!”高太后恨铁不成钢的斥道,指着一旁莫作司道,“你且问一问莫作司!她是哀家身边最得力之人,早先在冀阙宫是做什么被送回了哀家这里的?还不是那聂元生设计!前两日萧氏、宋氏也都回了来,宫里宫外都说是牧氏的缘故…你可晓得那日聂元生也在?这奸诈小儿,当初高祖皇帝实在是看错了他!本以为他既然是聂介之之孙,总也熏陶到几分聂介之的风骨,却不想他如今年岁长了竟是越发奸佞起来!一味的引着三郎不学好不说,如今连你们兄弟情份也要挑唆起来!哀家知道他心里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着把你们都离间得生疏了,三郎只信任他一个,将来好把持朝政!真真是可恨之极!聂介之一生为国,却不想后人如此不堪!实在是虎祖犬孙!”
高太后这一番发作突然,莫作司忙劝说道:“太后快快息了怒!怒大伤身!广陵王素来孝顺,太后有什么话慢慢儿的说便是,何必着急?”
姬熙默默听罢,却忽然道:“母后,这番话究竟是母后的意思,还是舅父年前进宫说与母后听的?”
第七十八章 君臣
宣室殿,姬深亦只留了聂元生说话,连牧碧微也被他借口支开。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嘴角露出一丝嘲意:“自小常听宫人议论说母后偏疼二兄,朕想着自己也是她的亲生骨肉,便是二兄在母后身边长大,谅来母后也不至于太过偏心,如今看来母后待朕究竟不过如此——若是今日险些被坏了名誉的是二兄,而始作俑者是朕,还不知道母后要怎么闹着叫朕补偿了他呢!你看见没有?朕方才不过试探了一句,母后就急急的替他们说起话来,无怪大兄要拖了二兄来行此事,说起来大兄比朕与母后相处的日子还要久些,被母后驳了一回尚且还不敢亲自来说,非要托了二兄,原来大兄究竟比朕看得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