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御女假作悲伤:“娘娘如今就要嫌弃妾身了吗?”
“没个正经,本宫若是嫌弃你,还巴巴的跑来做什么?”牧碧微笑着说了一句,又敛了神色,将商议的过场大致提了,柳御女听到自己差不多两三天就能到姬深跟前一趟,不由大喜:“多谢娘娘!”
戴世妇也听出自己虽然这几日没什么机会,可过几日却都补了上来,仔细一算亦是占了便宜的,不由感动道:“牧妹妹何以待我这样的好?”
“戴姐姐你这两日没安排过去侍奉却是我的主意。”牧碧微道,“你路上就不太好,这几日精神到底差上一些,秋狩不是一天两天,若是前头就劳累过度伤了身子反而不好,所以我就把前几日让了安福宫的那胡氏,这几日你先好生调养调养,你可不要多心。”
“叫你这样操心,我实在受之有愧。”戴世妇叹息。
“这些都不过是我们三个争执下来的结果。”牧碧微摇了摇头道,“只是你们也不是今儿才进宫,陛下的性.子想来也不用本宫多言了——譬如今晚伺候陛下的有李世妇和乐美人,她们两个若有谁哄得陛下高兴,明日早膳时陛下说一句晚膳还叫她伺候,你们以为如何?”
这话说了,两人脸色都是一变,毕竟这样的事情哪个宠妃没干过?她们两个至今没失宠,可也没过过宠冠六宫的日子,何尝没受过被其他人踩下去的气?
柳御女眼波一转,她虽然年长于牧碧微,但因位份低的缘故,向牧碧微撒娇是极为娴熟的,当下不依道:“若有谁敢这样欺负妾身,妾身可要先求了娘娘给妾身做主啊!”
戴世妇因被牧碧微叫着姐姐,这会这样的话到底说不出来,只得道:“却还要妹妹说清楚些…你也晓得做姐姐的虽然虚长些岁却是个笨的,比不得妹妹灵巧。”
“戴姐姐说的哪里话?”牧碧微笑了一下,道,“这回随驾的人足有近三十个,还不算侍者——我昨儿望见几个美人才人身边跟着的宫女也有颜色好的,未必这回回宫还是那么二十八个主子!”
这回柳御女也无心撒娇了,恨道:“那些个废物也不怕遭笑话,自己还是个散号连嫔都不是呢,一个个倒是学会了带个如花似玉的宫女来凑热闹!蠢到家了!”
“因着随驾的人多。”牧碧微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开门见山道,“就是孙氏、我和何氏,想要天天与陛下照面也不太可能,何况陛下到越山别院来,为的是狩猎,可不是光为了召幸妃嫔!”
戴世妇试探道:“牧妹妹的意思是?”
“陛下身边伺候的当然是雷墨,但你们想必也晓得,就是在邺都的时候,宣室殿上也没什么宫女女官伺候。”牧碧微看了她们一眼,“自方贤人去后,这小龚氏已经是唯一的女官了!”
柳御女道:“娘娘是说龚中使吗?可是如今连她都近不得陛下的身…”
“小龚氏年纪小,谁没有不懂事的时候呢?”牧碧微闲闲的道,“可她阿姐好歹也没了个男胎了,总不至于还那么不懂事,今儿个——旁的人都安排了,惟独她们姐妹,何氏说了,道她们姐妹难得一起出来一回,不如就叫她们好好的玩耍,也不要老到陛下跟前劳碌,一切等回了宫再说…”
戴世妇皱眉道:“何氏一向恶毒,小龚氏虽然是新近得了陛下青眼的,陛下也一向纵容着她,可是一下子被隔开这么久,谁知道回宫的时候陛下还记得不记得她?”
“御前女官是可以一直跟着陛下的。”牧碧微淡笑着道,“当然小龚氏不会骑马,陛下出猎很难带上她,不过这也不打紧,反正妃嫔里头能陪陛下出猎的人还真没几个,总之陛下若回了别院她就能够缠紧了陛下…当然陛下带了这么多人出来,总不可能始终召幸她一个,可那小龚氏是个知道好歹的,你们细细的把事情与她说明白了,以后什么李世妇乐美人…还用我细说吗?”
两人都是恍然大悟,柳御女忙道:“妾身今晚就去龚世妇的院子里…”
“这就错了。”牧碧微蹙着眉教训道,“这本是你们要帮龚家姐妹,用意是好的,可是你们也想一想,小龚氏固然是宣室殿的人,可那龚世妇怎么说也是景福宫里出来的,你们这样直接的跑过去,何氏能不生事?”
戴世妇忙拉了柳御女一把,嗔道:“却是咱们心急了——牧妹妹说的对,龚世妇总是何光训的宫里人,咱们越过了何光训去撺掇她妹妹,回头何光训别诬赖到了牧妹妹身上就是咱们的不是了…”
“再者,你们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出谋划策,焉知她们会不会反而疑心你们?”牧碧微悠然道,“上赶着提醒旁人哪里比得上旁人求着你们告知真相来的高高在上?”
柳御女仔细一想,道:“左右何氏拦了龚家姐妹的前程,她们等着等着总有熬不住的时候,那龚世妇因为先前怀过男胎,骄横一时,连何氏都曾藐视过,没了之后也不见得和谁亲近,但小龚氏仿佛对娘娘很是倾慕的,妾身想,拖上几日,那小龚氏若不直接求见了娘娘,怕也要从妾身或者段美人那里打探?”
“这事情虽然是小龚氏去办,可她年纪小,进宫也不几日,一直被陛下宠着纵着,到底不能太指望。”牧碧微摇头道,“你们好好的想一想龚世妇吧,小龚氏没个人在旁边提点,哪怕这一回和陛下和好了,回头何氏甚至不必自己出手,随便谁去挑唆几句,指不定她又要委屈得哭着跑回龚世妇身边去了!”
戴世妇闻言和柳御女对望,神色之间颇有为难。
见状,牧碧微淡淡一笑,仿佛不经意的说道:“方才在正堂那边,事情说完,殷德进来请示午膳怎么摆,孙氏倒是有意留着几人一道用,我就说惦记着戴姐姐你路上颠簸得厉害,总要过来看了才能够放心,所以才一路走过来的。”
戴世妇闻言,眼睛一亮!
第七十二章 越山池
“女郎今儿可是把话说透了戴世妇才听懂呢。”阿善边打着络子边陪牧碧微说话,这会午膳已过,距离姬深回来却还有些时候,牧碧微带过来的四个人里,葛诺被放出去打探消息,挽衣照例掌了小厨房,挽襟却是到段美人那里送点东西去了,阿善便恢复了闺阁里的称呼,道,“只望她能把小龚氏哄了下来,不叫女郎操心才好。”
牧碧微拈了颗蜜饯吃下,才道:“她倒也不是笨,只不过疑心我忽然待她这么好到底要她做什么罢了,这一件事情压在了她心头,对旁的事情反而想的没那么细致了。”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阿善轻啐了一口,“女郎不过是想她先把昆德宫的主位给占了而已,她难道还因为女郎要怎么样利用她不成?”
牧碧微听着阿善这偏心偏到家的话,不由笑了:“这话听着我自己都有些心虚了——虽然如今我只求她快快儿的晋位,也好给何氏寻个对手,免得似今日这样吵起来的场合连个给我帮腔的人都没有,戴氏本就和何氏不和,这也不算坑她,可要说将来不拿这件事情叫她报答,我自己都不相信呢。”
“这宫里头世妇多了去了,凭什么她就能够晋位?”阿善振振有辞道,“这天底下什么都不付出就要给她好处,哪有这样的道理?”
“事情反正交给她了,有柳氏在那儿看着,有什么变故总会有人来说的。”牧碧微微笑着道,“今儿为了怕孙氏和何氏做手脚,我勉强留了下来,但既然出来了,趁西平不在,不去猎场上松松筋骨到底太亏了些…一会葛诺回来了,你打发他去告诉殷德,备上几匹骏马,明儿个我练练手,若是还好,后日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阿善笑着道:“奴婢倒还能舍命陪女郎,只怕挽襟挽衣包括葛诺都不太成的。”
“那就求陛下要几个侍卫陪着出去就是。”牧碧微思忖了下,又叮嘱道,“再打探下阿爹他们的方向。”
“奴婢明白了。”阿善点了点头,像沈太君和小何氏,还有每个月的命妇觐见可以见上一见,男子却除了在宣室殿里遇见外,也只有这样的场合能照面了。
何况宣室殿里那都是议事的,也未必有机会能说什么。
两人说着话,算着时辰到了姬深快回来的时候,便都换了衣服,理了理鬓发仪容,往正堂而去。
到了正堂里,姬深还没回来,孙氏、何氏却都到了,看到她来,微一点头,便不冷不热的别过了头去。
这么没滋没味的过了会,外头传来喧嚷,便听见圣驾归来的禀告声,几人迎上去,却见姬深精神奕奕的被簇拥着进来,看到她们心情很是不错的免了礼——他却不是独自归来的,身后还跟了几个臣子,甚至还有安平王并广陵王在内,同样聂元生也在。
见这情况,三人只得请退,姬深道:“朕今日留他们用饭,晚上就叫初一回来伺候罢。”
何氏的脸色就一白,孙氏也迟了一息才回答道:“是。”
牧碧微抿了抿嘴,心想小龚氏的宠爱,看来还在自己估计之上…
三人各怀心思的走了,回到竹苑,挽衣摆上晚膳,阿善对她和挽襟道:“你们都下去,我来伺候娘娘。”
等人都走了,阿善一面挽起袖子替牧碧微布菜,一面道:“这情形…”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牧碧微摇了摇头,“不过是差了那么一步,不打紧的…就算今晚小龚氏重新得宠,她到底也只是中使,没有正经位份前,她阿姐心定不了的,而且戴氏那边得到了这个消息,定然要想方设法的把何氏的盘算并孙氏的纵容说与她们听。”
“奴婢想,就是没有戴氏的转告,想来小龚氏也会和何氏过不去,就是何氏那手段未必是这小娘子能想到的。”阿善谨慎道,“或者女郎亲自提点提点她?”
“小孩子么不自己摔上几交,就是再听话,想叫她学会跑也是难的。”牧碧微淡然一笑,“何况我这里才对戴氏流露出亲近之意,回头却和小龚氏过从亲密,你说戴氏怎么想?”
她淡淡的说着,“开了春后宫里添人已成定局,太后康健得很…嗯,这回可不是这两年这样慢吞吞的加着人,你想何氏进宫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再加上高阳王的婚事,谁知道陛下这回会下旨叫多少年轻美貌的女郎入宫待选?”
阿善叹了口气。
“如今宫里的妃位以上者,左昭仪、崔列荣是不争宠专心过日子的,唐氏已经是张废牌,秋狩回去,我就了结了她!”牧碧微眯着眼道,“剩下的颜充华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看着总是一副面团儿的性.子,也指望不得,孙氏有何氏辅佐,我必须要在新人进宫前就扶个人起来,不然届时太过吃力了些…只不过这两年看下来,世妇里头也没什么拔尖的人才——当然,有那样的人才早就晋了位,也不必我去笼络,这戴氏与何氏不和,与我也没什么仇怨,何况她的昆德宫里没有主位,是现成的人选。”
“虽然添人的消息,还没传出去。”阿善道,“但陛下心里是有数的,当初,欧阳氏被废,戴世妇未尝没有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情,如今她晋位,自然只有说服陛下,才能过太后那一关,奴婢就担心,陛下要为明年新人留位置。”
牧碧微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讥诮来:“陛下可不是在乎这些的人,你只看他把小龚氏留在宣室,给的居然是中使之位,这比我先前的位置还早呢!虽然这里面有孙氏的手笔,也可见他对什么上下尊卑压根就不在乎!他不过是全凭了自己的心意而行罢了!为新人进宫想到留位置,你却是太高看他的体贴了!”
阿善道:“如此,若有小龚氏帮腔,女郎倒也省许多口舌,就看戴氏是不是能够说服龚家姐妹了。”
“回头使人告诉柳氏,叫她把戴氏和何氏的恩怨添油加醋着说给了龚家姐妹听就是了。”牧碧微冷笑,“龚家门庭寒微,就是我当年晋为宣徽还是得了西平抚养又是陛下怨怼太后才觑到的机会呢!小龚氏再受宠爱,最多得个嫔位,相比之下还不如就在陛下跟前做女官来得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够看到高位妃子里头多几个与何氏有仇的人,她们何乐不为?”
膳毕,挽襟和挽衣进来收拾,顺便禀告道:“葛诺白日里出去转了一圈,如今已经回来了,正在外头等着,娘娘是现在就传他吗?”
牧碧微喝了口茶,点头:“着他进来。”
葛诺进来行了礼,牧碧微道了起,他笑嘻嘻的先道:“奴婢今儿个转到马厩那边,恰好看见了几匹极好的骏马,问过守着的人说都是脾气好的,想到咱们娘娘不比其他人,却是上得了马挽得了弓的,虽然今儿因事情繁忙没能练手,可接下来总有用的时候,就跟那边招呼过,着他们先预备几匹好叫娘娘想骑的时候能用。”
“你倒是机灵。”牧碧微听着就笑了,阿善也道:“奴婢最喜欢他这一点,什么事情都能够提前想到,真正贴心。”
“奴婢得善姑姑这么一句夸奖,今儿个可是没白活了。”葛诺夸张道,“连赏赐也不敢讨了。”
牧碧微扑哧一笑,放下茶碗对阿善道:“这是怨你夸了他,他就不好意思讨赏了呢!”
葛诺忙道:“奴婢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阿善啐了他一口,“还怕娘娘亏待了你不成?”
牧碧微笑着令阿善给了他一对银铤,葛诺推辞了一回,才收下了,却没有立刻退下,而是道:“奴婢今儿出去倒是把这附近的地形都摸了一遍,因是将一座大宅并周围宅院围了再改建成的别院,又依着山势,倒有些复杂,奴婢走了两回才认住,今儿晚了,娘娘明儿要出去散心的话,奴婢便可以引路。”
“你这是把别院宫人的差使都抢了。”阿善笑着挤兑道,“娘娘常备的荷包你拿的还不够多吗?巴巴的把人家的外快都抢走,仔细你在这儿被人背后说嘴!”
“伺候娘娘奴婢还怕什么说嘴不说嘴?”葛诺反应极快,笑着道,“再说有娘娘在这儿,知道奴婢是长锦宫澄练殿的人,谁敢说奴婢句不是?”
牧碧微笑着道:“好话都被你说尽了…你说的本宫心情都好了许多,今儿出去可有什么故事听?”
这就是问他在外头转了一日的收获了,可不是提前与马厩打个招呼就算的,葛诺敛了容色,一本正经道:“奴婢听到说这越山池别院从前魏到本朝,圣驾驾幸的次数就远不及西极山那儿,这是因为一来距离邺都遥远,二来此地行宫损毁严重,从前魏衰落后都一直没能重修,当然,也因此此处猎物繁多,远比西极山丰饶,加上行宫虽然毁了,可别院几次改建下来倒也能住…本朝还是把它划进了皇家猎场里头。”
牧碧微蹙起眉:“你是说…”
这会,挽襟和挽衣正在竹苑自带的小厨房里收拾,别院这边留守的宫人牧碧微借口随驾之人太多,自己已有四人服侍都打发了,葛诺说话自然也没了顾忌,他慎重道:“奴婢今儿凑到前头时,听几个飞鹤卫私底下议论,说原本这回秋狩还是定在了西极山的,毕竟太后寿辰毕,到准备出发,十月里都该飞雪了,虽然咱们来时没遇见,回头定然要赶上的,越山池…到底太远,之所以换成越山池,却是因为…”
“因为安平王竭力建议,道西极山猎场几年下来猛兽几近绝迹,还拿了陛下两年前猎虎的事情来说嘴,说陛下此后就再没遇见过猛虎,倒不如…到这越山池来试试!”
第七十三章 弑君?
“安平王?”牧碧微和阿善交换了一个疑惑而警惕的眼神,皱起了眉,“西极山那儿连着两年没撞见虎豹并不稀奇…这么说陛下这次到越山池来是为了…猎虎?”
葛诺道:“奴婢也不知道,那两个飞鹤卫当时正守在了风口处,先是抱怨起少带了衣物感到寒冷,其中一人就说圣驾今年怎么会想到了这越山池来,另一个人就说是安平王给陛下进言的。”
牧碧微脸色变了一变,安平王提的这个建议并不突兀,皇家每年春秋二狩,大半都在西极山,时间长了,即使有夏冬的休养,总也有猎物稀少接不过来的问题,所以更换猎场让西极山那边休息并无不妥。
问题是…皇家狩猎,哪里是全靠猎场本身的猎物?
西极山那里的猎物没了,莫非旁的地方的猎物不能运过去?
前魏在衰落之后,狩猎基本都在西极山,前后连着百年没换过地方,若只靠西极山里土生土长的猎物,就是蝼蚁也殆尽了!
牧碧微可不是不知道这狩猎里头的关节,安平王难道还不知道吗?他这样撺掇着姬深到越山池来,又故意提起当年那头猛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可还听到什么?”
“奴婢惭愧,当时那两名飞鹤卫说到了这里,就有他们的同伴使他们不可多言,也看到了奴婢,就再没说下去。”葛诺小心翼翼的道。
再仔细问下去也没旁的话旁的事了,牧碧微就有些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道:“你今儿在外头跑了一日想也累了,先休憩罢…这个消息不要乱说。”令他退下,葛诺垂手答应。
阿善陪着她进了内室,一面点上灯一面说道:“女郎…”
“让我好好想想!”牧碧微神色肃然的说道,阿善立刻噤了声。
——自从两年前,也就是牧碧微才进宫那会,姬深赤手空拳在西极山脚猎杀了一头猛虎,而自己仅受轻伤,至今两年来,一年二狩,他在西极山从来没遇见过一次猛兽,至今打到最大的一头也不过是苍狼,当然其他人也不敢打比苍狼更大的猎物。
这实在不奇怪。
毕竟姬深那次受了轻伤,当时保护在他身旁的飞鹤卫都被高太后厉声斥责,若非他们出身都不低,姬深又竭力表示是自己吩咐他们不许插手,这事情可没那么轻易的结束。
何况姬深搏杀猛虎之后,信心十足,谁知道下次再遇见什么熊罴、虎豹,他会不会再来一次?先前他的确只负了轻伤就拿下了那头猛虎,可若一个失手受了伤…就不说高太后对幼子的一片爱护之心,单是上回独自猎虎,朝臣们雪片也似的谏表就足以将御案淹没了…
在这种情况下,谁又敢再叫他遇见猛兽?也只能借口西极山经过连续狩猎,猎物不济来搪塞了。
姬深至今无子,他若出事,虽然高太后一共有三子,但广陵王居中,作为嫡长子的安平王究竟还是更有希望继位的——牧碧微皱起眉:出于对主少国疑和手足相残的忧虑,先帝睿宗在继位的几年里强撑着扫除济渠王余孽并架设起彼此牵制的朝堂局面之余,也亲自打压了两个年长嫡子的前程,这具体表现在了安平王也好、广陵王也罢,早在先帝时就都是出色且有才干的成年皇子了,但先帝即使在清洗朝堂为姬深继位做准备时,也不曾给予过他们除了王爵之外哪怕一个虚职。
自知命不久矣的睿宗用这种方法,希望可以让自己的血脉心照不宣的和平共处下去,受到他的影响,蒋遥和计兼然摄政后,更是对两王敬而远之,同时紧密的留意不让他们的手伸入朝堂。
也就是说,安平王虽然私下里小动作不断,但总是在蒋遥和计兼然的容忍范围内的,那两个迂直而死忠于先帝的老臣,虽然如今已经不无悲凉的开始思索着在与高祖并先帝的冀望都相去甚远的今上手里逃脱清算的命运,也许会无暇留意安平王一些逾越他们从前界线的举止,但被先帝亲自授意压制多年,安平王若想弑君,到底无法掩盖得完全了无痕迹罢?
牧碧微接过阿善递上的茶水呷了一口,忽然一惊——高太后!
安平王也许无法做到彻底掩盖自己弑君的阴谋,从而导致为他人做嫁衣裳,但他的生母,可是高太后!
姬深是高太后的嫡幼子,安平王姬煦,何尝不是高太后所疼爱的嫡长子?
即使知道安平王是弑君的凶手或者主使,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即使贵为太后,在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情况下,难道高太后会对安平王怨恨到了不帮他掩饰的地步吗?毕竟姬深这些年来和高太后的感情不过那么回事…
牧碧微深吸了口气,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问屏息凝神等了许久的阿善:“你说,安平王会不会是想着…”她抬起手来,比了个手势。
阿善一怔,随即倒抽一口冷气,半晌才犹豫着道:“奴婢觉得…不至于罢?”
“御前飞鹤卫不久前少了几个人,一直都没补上,咱们打听到的消息和外头传的一样,是他们不仔细骑马时摔断了腿还伤了颜面。”牧碧微幽幽的说道,“飞鹤卫非同寻常,尤其是御前的,虽然腿断了可以再接,可面上留下了伤痕却是不宜继续侍奉御前了…一时间寻不到合适的人补充也不奇怪,可偏偏这些个人出事在秋狩前,这秋狩,竟然还是安平王提议到越山池来的,他若是心大,这里定然有安排!”
阿善咽了咽唾沫,才低声道:“可御前如今只原本殿外的侍卫顶着,而且…这回主持狩猎的是…是高尚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