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挽烟在什么地方?”牧碧微隐隐约约之间,似乎察觉到了一丝诡异,她忍不住问道。
聂元生淡笑着道:“她么,当然还在方贤人手下做事,只不过方贤人寻了个借口这段时间都把她看在身旁。”
牧碧微原本还以为请大夫断挽烟腹中子嗣是男是女的是聂元生,不想听这口风却不像,忍不住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太后派方贤人和挽烟来盯着冀阙宫,何尝不知冀阙宫的人一举一动也在旁人眼里?”聂元生摸着她的鬓发,眯眼笑道,“今日,陛下召蒋遥、计兼然并牧令觐见,这等事情,方贤人从前都是要告诉太后一声的,从前陛下并不在意,知道了也不过训斥方贤人一番,所以方贤人虽然知道挽烟承幸有孕,却也不敢声张,毕竟无事着她到甘泉宫得太后庇护不难,可挽烟算是大半个太后的人,如此早早惊动六宫,于她安胎不利不说,也容易因挽烟的身份低微,生出许多风波来…两年前西平公主才失生母,陛下着你抚养她时,左昭仪就曾动过心,你是知道的。”
牧碧微诧异道:“你是说太后担心左昭仪与她争夺挽烟之子?”
聂元生笑了一笑:“当年陛下为着右昭仪,明确表示不肯要左昭仪进宫的,曲家也表示顺应上意,是太后苦劝,硬把左昭仪接进了宫,如今左昭仪膝下空虚,又有曲家为后盾,她要个生母已故或者身份卑微的皇嗣抚养并不为过。”
顿了一顿,聂元生却奇异一笑:“也不只是左昭仪。”
他慢慢的说道:“两年前,右昭仪与姜先昭训双双难产,陛下心下已有了刺,若早知挽烟已有身孕,岂会容她再回甘泉宫里生产?”
“所以只有干脆叫挽烟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到了甘泉宫,然后再把人扣住,无论是谁总不能够冲进和颐殿要人罢?”聂元生淡淡的道,“既然要不引人注意,自然只有挑选合情合理的差事…”
牧碧微唔了一声,就听聂元生叹息道,“兜兜转转,好容易将这挽烟借陛下亲手解决了!无论如何,亲近于太后的妃子,绝不可抢先有子嗣!”
她心下一惊!
第二十四章 秋雨问罪(下)
“挽烟…”牧碧微震惊的说了两个字,便见聂元生缓缓点头,神色平静之中亦有着一丝难言的悲哀:“方贤人派人去禀告甘泉宫,陛下召见蒋遥等人,实际上陛下什么都没说,不过是照我叮嘱,宽慰了一番蒋、计,又勉励了几句牧令罢了。”
牧碧微抿紧了唇,禁中混入毒物,宣室殿,或者说整个冀阙宫的宫人都脱不开关系,聂元生本就深得姬深信任,如今再以身中毒,让姬深怀疑起了他是代己受过,疑心一点一点被引到了太后身上——即使不怀疑是高太后意图毒杀亲子,至少也是怀疑高太后有纵容之意…总而言之,在认定了高太后偏心广陵王的姬深心目中,高太后的嫌疑难洗!
而正在姬深心中怀疑扩大到了极限时,聂元生又劝说他召见蒋遥等重臣,接着,方贤人果然如他所言派出挽烟向甘泉宫禀告此事,这在往日本不被姬深放在心上的一件事,此刻却无疑等于成为了聂元生的证明!
“陛下只问了挽烟是奉方贤人之命前去和颐殿禀告此事,便被陛下下令拖下去杖毙。”聂元生轻声而冰冷的道,“其实当年高祖皇帝为陛下挑选伴读,原本并无我在内,当年陛下启蒙,高祖皇帝对于储君已有决议,也决心要以陛下为太孙,所以四名伴读,高祖皇帝头一个点了威烈伯曲夹的嫡幼子曲叔清,第二个点的是荣昌郡公高传嫡孙高荭,也就是陛下的表兄,第三个是新昌郡公沈豁的嫡长孙沈庆,由此可见,陛下第四个人会选谁!
“家祖是本朝名臣,但也只是臣,聂家毫无底蕴,我连阿爹的面都没见过,他就已经去世,叔父性格忠厚,可却不适合入朝为官…高祖皇帝之所以取我为伴读,却正是因为我阿爹早逝,叔父忠厚的缘故。”
聂元生苦涩而茫然的一笑,才继续低声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既安慰了那些非世家出身的老臣之心,又不至于生出一位权臣来…实际在,有那么多世家在,如我这等庶族出身的臣子,即使叔父酷肖祖父,又怎么可能达到操纵朝政的地步?”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目光渐渐转冷,“我六岁入宫,伴读陛下,至今一十有四年,少与陛下相离,不论陛下在旁人眼里如何,待我总是好的,这样害他子嗣,我之罪孽,难以洗净!”
话是这么说,但聂元生眼中冰冷之意却不容摇动,牧碧微沉默许久,方悠悠的道:“陛下待你是不错。”
顿了一顿,她却冷笑了一声,“然而这不过是你处处顺着他罢了,若不然,曲叔清、沈庆、高荭都被赶走,你又凭什么留下来?”
“元生到此刻还不及我看的开啊。”牧碧微按住他手,凝视着聂元生的眼睛,一字字的道,“若无陛下昏庸,我何必进宫与那些个妃嫔拼个死去活来?你又何必背负佞臣之名步步艰辛?如今陛下才亲政,因着登基以来的不理朝政与重色轻德,朝野对陛下已经很是不满了,陛下无子,尚且可能使各方彼此顾忌,僵持一段时间,让你我可以趁机站稳脚,若陛下有子…一旦你代笔之事被揭露,你可知道是什么下场?挟幼帝自重,这样的差事,落得到你我手里么?”
聂元生突兀的笑了一笑,神情苦涩,摇头道:“微娘,你不会明白的,我与你不一样。”他闭了闭眼,轻声道,“我也可以学曲叔清,纵然不及他们有家族看顾,但想富贵却不难,毕竟先人遗泽…可我如今也只能在佞臣这条路上走到底了!嗯,我知道你想安慰我,然而我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再这样懊悔委实可笑…”
他吐了口气,轻声道,“如今我也只盼望,那些个与太后不和的人能够早日怀上皇子罢!”
牧碧微抿了抿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后告诉你。”聂元生却不愿意再说下去,他拿手指在唇边做了个手势,牧碧微会意,顺着他的手势向榻内爬去,躲到了帐幕之后,只是心下到底有些紧张,心想姬深今儿被孙氏请到祈年殿去,想来不至于还会赶回宣室殿罢?一时间倒是指望孙氏更得宠些才好。
待她藏好,聂元生才咳嗽了一声,扬声问:“王成?”
屋外果然传来大声应答,就见门一开,一股急风卷入,将帐子一下子吹起,牧碧微方才所点的烛火虽然加了灯罩,也是好一阵明灭不定,这明灭中,聂元生忽然道:“你再点盏灯!”
王成忙答应了一身,转过身去寻火石,藏在帐后的牧碧微却觉得身上一重,却是聂元生扬手将一件外袍抛到她身上,定睛一看,才想起来此刻自己身上穿的是聂元生的外袍,而自己的外袍方才搭在榻边晾着,竟是忘记了取进来,亏得聂元生反应迅速,她忙把外袍揉成一团抱进怀里,又向角落里缩进了些,生怕被察觉到。
这时候想是王成关了门,烛火重明,他又点了灯过来,帐中明显的明亮了起来。
“舍人,这是雷大监特意叮嘱厨房里为舍人留的晚膳。”王成说着,仿佛将食盒放在了几上,从牧碧微如今躲藏的地方看去,只能看见他斜坐榻上的侧影,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抓了本书在手里看着,倒也不显得只着中衣坐在榻边太突兀。
听了王成的话,聂元生嗯了一声,吩咐道:“我如今不饿,先放着…大监怎么说?”
“大监说多谢舍人提醒。”王成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欣喜,“冯监做事严密,两年了,大监都没寻到机会着他下去,皆因方贤人奉了太后之命扶持着他,陛下从前又没对内司发过话儿,如今有了陛下的话,却看冯监还撑什么?再加上方贤人一死,大监说若是如此他还收拾不下内司,也枉费舍人一片苦心提拔他了!”
聂元生放下书,安然一笑:“这是雷大监自己资历、手段,又关我什么事?”
王成忙道:“是是,奴婢这张嘴可真不会说话,舍人千万莫怒!”这么说着,见聂元生神态自若,并未发作,到底按捺不住心中喜悦,带着点请示与忐忑,向聂元生道,“舍人,大监说冯监与方贤人去后,内司各处都要换人,许了奴婢一个奚仆之位,司掌几处事务,却不知道舍人以为奴婢可能做得?”
牧碧微在暗处抿了抿嘴,心想难道王成方才答话难掩欣喜,原来在雷墨那儿得了许诺,这么会功夫,连平素的雷大监都叫成了大监,就听聂元生微笑着道:“内司是大监所管,我一个外臣,如何能够干涉?”
王成正自尴尬,又听他道,“不过雷大监既然着你管事,想来眼力无差,你是个能干的,切莫辜负了他的一片栽培之心!”
王成听之大喜,原本雷墨见他去传话,就吐露了口风,却也留了余地,暗示他内司之事总也要看一看聂元生的态度,意思便是聂元生若不同意,雷墨却也不能许定了他的,如今聂元生这么说,却是赞同了。
王成得了许诺,心中喜悦,越发殷勤的想要伺候聂元生,他左右寻着聂元生的袍服,口中才说了句:“舍人现在用膳么?奴婢伺候舍人更衣…”
牧碧微心下就是一惊,好在聂元生反应迅速,摇了摇头道:“我有些事情要想,一会可能还要着你跑一次腿…嗯,你想来也还没用过晚膳罢?你先去用了,再歇一歇,今日雨这样大,也是辛苦你了,索性过一个时辰来,我自有吩咐。”
火药?不…我一定要写出甜蜜来!!
咳…追想当年代人写情书时的模式…
第二十五章 缱绻辰光
等王成走了,牧碧微才从榻上下来,吐了吐舌头道:“他进来前怎也不问一声,好没规矩!”
聂元生好笑道:“我方才醒来时精神很是不济,勉强问了问情况,着他去给雷墨传话,就又睡了过去,想来他这会回来,怕还以为我仍旧睡着,这才直接进来的。”
“如此倒是幸亏你耳力过人了。”牧碧微感慨了一句,随即抿了抿嘴,道,“你如今怎么样了?”说着伸手去抚了抚他额,聂元生含笑低头任她抚摩,片刻后,牧碧微方满意的点头,“倒是不热…嗯,你饿了罢?”
聂元生含着笑道:“咱们一起用些就是。”
牧碧微摸了摸自己那件外袍,虽然衣角一些地方沾了雨,但摊开晾了半晌,又被她抱在怀里焐了半晌,如今却是快干了,她将聂元生的外袍脱下还了去,自己换上,挽起袖子,将王成留下的食盒揭开,把里头的膳食一一取了出来。
却是一盒药膳,虽然整治的精致,然而牧碧微自小最怕吃药,看到这情景,便道:“别叫王成看见碗筷不对,你自己用罢,我坐一会就走。”
说着替聂元生先盛了一碗鸡汤,道:“先喝点汤暖暖身子,你方才吹了风,一会可不许了。”
聂元生含笑接了,道:“你食些无妨,等下将桌子推倒,就说我如今身子不济,失翻,谁又辨认得出几个人用过?”
牧碧微不由得掩嘴笑道:“你平素筹划的都是朝堂之事,如今为着多一副碗筷也要这样子算计?”
“如今也到晚膳的时候了。”聂元生放下碗,卷起袖子,却是伸手替她添了一碗碧梗米粥,粥是牧碧微平常喝惯了的,只是其中添了几味草药,牧碧微见他添粥之时神态专注,心头一软,不欲反驳,便顺手接了下来,拿勺子舀了一勺,入口碧梗米的清香之中,夹杂着药材的苦意,若是平常,牧碧微早便丢下碗不肯再吃了,这会却不得不咽了下去,还要面色不动,只是放下勺子劝聂元生道:“你把鸡汤喝了,这里头添了陛下那里藏的那支血参,这几日专门就放在了厨房里替你入膳。”
聂元生笑了一笑,端起碗来,将鸡汤一饮而尽,却从食盒底取了一只大些的碗出来,满满盛上,牧碧微见他胃口大开,心下欢喜,不住的替他添着菜,也趁机自己不怎么动那粥。
如此两人食毕,看了看铜漏,却也不过是半个时辰不到,牧碧微想到聂元生方才的话,便嗔他道:“为何要给王成定下一个时辰的时间?仔细他生起疑心来。”
“他一个出身平常的小内侍,除了做事殷勤些外也不见多少才能。”聂元生并不担心,微哂道,“若非投靠了我,这辈子纵然有机会混到奚仆,那也是多年后的事情了,这宫闱里朝夕祸福,谁知道他能不能活到那时?”
牧碧微顿时明白了,惊讶道:“莫非他们当初调入宣室殿是你在里头出了力吗?咦,这可不对,我听挽袂说,那会宣室殿的人手大大换过,除了太后,就是左昭仪主持的。”
“陛下对左昭仪谈不上厌恶,但也觉得不会宠爱。”聂元生好笑的看着她,“宣室殿乃是陛下起居之处,又怎么可能交给左昭仪来处置?”他摇了摇头,“宣室殿的这些人,除了顾长福等几个拜阮文仪为义父的,乃是靠着阮文仪的关心调了进来,其他却是陛下自己挑的,陛下哪有功夫关心宫中几个侍者?自然都是我出的主意,嘿嘿,你瞧我是那种做了好事不留名之辈么?”
他悠悠道,“当时选入宣室殿的内侍,我劝陛下说,太后在宫中多年,又派了莫作司、方贤人在冀阙为官,兼顾内司,加上阮文仪也明显亲近于太后,如此陛下身边之人,虽然不至于对陛下不利,但却无忠心于自己之人,一举一动,莫不是在太后的眼底下。你想陛下在高祖皇帝与先帝手里都是被调教极严的,好容易登基,守过了三年的孝,当时他正想着缓口气,乍听见这么消息,岂能不怒?
“这时候我就向陛下建议,莫如择那些才进宫,先前在宫里也没什么根基的内侍,一来年纪小,还不曾被他人拉拢,二来没有根基,不容易背叛,如此直接调到宣室殿里伺候,虽然一开始未免有些手忙脚乱的地方,但熬过这段,却必定是忠于陛下的。”
牧碧微心想姬深的确是这种人,她眨了眨眼睛,笑道:“这话若是你说出来的,我猜应该还有一段——
“你定然还和陛下说,这些新进宫来的小内侍年纪小,难免有规矩错了的地方,这样若是不斥责呢,时间长了,他们定然会对君上生出轻慢之心,但若当真严罚,一直补充人手到底不成样子,所以最好的办法,那就是陛下负责训斥他们,而你负责求情,这样就可以叫他们始终维持着对陛下的畏惧之心,不敢怠慢,同时也对你心怀感激,嗯,后头这句你定然是不会说出来的,是也不是?”
聂元生不由伸手捏了下她的下巴,含笑道:“我也就这么几招,你都学了去,若为男子,这朝上将来可还有我的地方?”
“我若是男子,当初父兄焉能受那等委屈?”牧碧微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所谓灯下看美人,牧碧微本就姿态柔弱惹人怜爱,这一眼横波媚态横生,聂元生不由目光一炽,捏住她下颔的手便有些收不回来。
两人默了片刻,聂元生的手渐渐移动,慢慢抚摩着她的面庞,半晌后,牧碧微抬手抓住他的手,轻声道:“你身子还没好…”
聂元生心下一动,露出一丝惊喜,却也稍感遗憾,这片刻两人虽然未曾言语,但四目对视,衬着外头风雨雷电,却越发觉得心头静谧宜人,心里竟生出若此刻永远继续下去多好?
只是片刻后,牧碧微到底惦记着王成与宫门落锁,道:“我该走了。”
聂元生也知道时辰已久,牧碧微能够过来也是冒着险的,只得恋恋不舍的放下手,却又携住她手,道:“我送你出去。”
“胡闹,方才还叫你莫要再吹冷风,你如今怎么还能出去?”牧碧微不由轻斥了一句,却见聂元生面色古怪而无奈的叹道:“微娘这是把我当做了西平公主了吗?”
牧碧微呆得一呆,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这口气倒是颇有几分仿佛在说西平了,只是不及劝说西平时温柔,不禁扑哧一笑:“西平才多大?我与她说话,可是一直轻声慢语的。”
“对我就凶了么?”聂元生仿佛玩味的笑了笑,忽然一把用力,牧碧微猝然之下不及防备,竟被他从凳上拉起,身不由己的落进聂元生怀里,堪堪坐到了他膝头,这才觉得聂元生虽然未曾痊愈,认真起来双臂之力却也非自己能敌。
只是牧碧微虽然惊讶之下低呼了一声,却也并不害怕,反而似笑非笑的搂住他脖子,道:“凶你又怎的?”
聂元生与她对望片刻,神色肃然道:“凶的好!”
牧碧微还道他会怎么说,不想他一本正经之下却吐出这么三个字来,不禁掩嘴轻笑,忽然抬头,主动在他颊上吻了一吻,嗔道:“好啦好啦,我走了,你仔细身子!”
“嗯。”聂元生应了,却并未放开,而是将下颔放在她肩窝处片刻,方松了手臂,叮嘱道,“路上小心,若是遇见了人,只要出了青池轩,不妨光明正大的露出身份,就说白日里被陛下拒了求见,心下不安,未曾知道陛下去了祈年殿,想独自过来寻陛下,左右你如今贵为宣徽,没有十分证据也无人能动你。”
牧碧微从他怀里起来,掠了掠鬓边碎发,嫣然道:“放心放心,如今夜雨凛凛,宫门又还没锁,离得远些哪里看得清是我?”
便叫聂元生回帐子里去躲风,自己再开了窗从后走,免得时辰差不多了,与王成撞上。
聂元生不觉哑然失笑:“微娘是将我当做什么了?”
却是坚持要送她。
两人争执半晌,眼看王成就要过来,牧碧微只得退让一步,许他在窗边送自己,却还是认真给他紧了紧交领,又道:“回头使王成给你沏壶热茶去寒。”
“这才秋日光景,微娘竟将我瞧得比西平公主还要脆弱。”聂元生看她这忙前忙后,仿佛自己吹一下风便要如何如何的模样,微微摇头,调侃道,“却不想想我昨儿还奄奄一息,此刻便行动如常,岂是西平公主那样的弱女能比?”
牧碧微听他说的漫不经心,便用力在他臂上狠狠一掐,聂元生吃痛,低叫了一声,苦笑着再三告饶,牧碧微方松了手,哼道:“叫你不将我话放心上!当真以为我收拾不了你吗?”
说话间她抬手开了窗,这秋末的风雨究竟透着凉,飘风夹雨的迎面扑进来,就是好端端的牧碧微也是一个哆嗦,聂元生忙从后揽住了她心疼道:“忘记问你了——你可有带伞或蓑衣?”
“我出来时在附近的长信宫偷了一把。”牧碧微道,“阿善在长信宫那里等我,你不必担心。”
“当心些,回去也别忘记喝盏姜汤去寒。”聂元生替她将一缕散下的碎发别至耳后,轻声叮嘱。
牧碧微点了点头:“这些阿善都安排了,倒是你,陛下虽然留你在宫中静养,到底不比回去自在,只王成一个伺候你也是不够…”
“我留在此处却是为着便于提醒雷墨他们。”聂元生忙解释,“王成还可信,其他人却只能叫雷墨出面,不可让太多人知道我在背后筹划,陛下原本打算拨下四个内侍,我好容易才推掉。”
牧碧微抿嘴一笑,想了想又慎重道:“此事差不多了,你到底告几日假回去好生养好了身子才好!不然若留下病根,可不了得。”
“我知道。”聂元生忽然俯下身来,贴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牧碧微愣了一愣,随即主动往他怀了一偎,如此短短片刻,便毅然挣开,沉声道:“我去了。”
目送她跳窗离开,在屋后角落处顿了一顿,想是找到了来时藏在那里的伞,随即脚步声迅速远去,聂元生轻轻一叹,抬头看向间或被电光照亮的天幕,神色怅然,却又似含进一丝难言的温柔。
………………
吾心中默念,要温油,温油…
然后汝等要默念,要收藏,投票…
多美好啊,对不对?
第二十六章 李氏
电闪雷鸣,瓢泼如注。
仅仅住了两位御女、一位失宠已久的世妇,还在两年前死了一位曾经得宠过的世妇的长信宫虽然是历代贵妃所居之处,又离冀阙极近,却到底因人少而显得荒凉冷清,尤其是这样秋末的雨夜,落叶厚厚的堆积在了无人打理的宫道上,大雨落下来,沙沙如蚕食,浓郁的水雾迅速弥漫。
一道又一道电光闪过,秋风夹着秋雨,卷起落叶漫天飞舞,夜色鬼魅之下,胆子小些的宫人见此都不免心生凉气。
阿善胆子自然不小,她静静的站在回廊转角处,屏息凝神的倾听着,风从廊下急急卷过,旧时人留下的风铃依旧脆生生的响了起来,也将阿善手里的披风吹起。
牧碧微赶到时,衣裙已经湿了一半,脸色也因为受冻泛着青色。
阿善手脚利落的替她披上披风,又从怀里取出一只银壶,里头却是还温热的姜茶,牧碧微喝了两口,便缓了过来,对她点一点头,不及仔细解释,道:“伞我方才还回去了,咱们走罢。”
匆匆回到长锦宫,林甲亲自在说好的角门处迎着,殷勤的撑着伞将她们送回了澄练殿,澄练殿里早就备好了姜汤,先呈上一盏让牧碧微与阿善饮下,复送着大桶进浴房,阿善饮毕姜汤,对牧碧微道:“秋末雨凉,女郎去沐浴一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