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笑着道:“据说他们族中也有人仕宦长安,他姓江,名叫江扶风的,至于在长安有些什么亲戚我就不知道了,其实我和他也不熟悉,不过因为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偶然见过两回,但人人都这么说,我想他也许天资很好,所以可以两者兼顾吧!”
卓玉娘究竟是在长安长大的,对长安官吏到底颇为熟悉,想了想就有了线索,道:“朝中江姓官员有那么几个,不过如今的尚书左丞名叫江扶衣,还有大理正江楚直仿佛是江扶衣的长辈。”
“料想就是这两位了。”卓昭节点头道,“我记得这江小舅舅的父亲名讳是上楚下天的,正与江楚直一辈。”
说话间,已经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两座陡峭的假山,夹峙出通幽曲径之势来,山旁,略露一抹淡白浅红,衬着黝黑的山石,格外显眼也格外的轻盈活泼。
在前头跑跑跳跳的赫家姐弟都站住脚步,嗅了嗅,道:“桃花香呢,就在假山后面?”
卓昭节可也没来过这里,就看卓玉娘,卓玉娘点头道:“不错!”
赫家姐弟欢呼一声,一起扑了过去,嚷道:“看咱们谁先到!”
“快跟上去,仔细他们摔着!”卓玉娘忙吩咐左右,卓昭节也让初秋和立秋跟着照应一二。
待赫家的下人追着小主人离远,卓玉娘才和卓昭节悄悄的道:“怪道人家都说生儿育女的不容易,这么两个小祖宗,折腾得死人,如今也才六岁,还得养上个十来年才有指望撒手,你说要命不要命吧?”
“我之前在外祖父家时见过我大表哥的嫡长子。”卓昭节倒是早就有过这样的感慨了,道,“我走时他也才三岁呢,已经足够叫人头疼的了,一不留神,就扯着你才换的裙子披帛擦手擦脚,明明他身边乳母那儿多得是干净的帕子!而且越是难洗的颜色他越爱下手,若是不小心穿回月白、粉红的衣裳被他遇见了,那就更可怜了——有次他特意跑书房里把手掌涂黑了,给我三表姐裙子上印了端端正正两个黑手印,又在旁边和三表姐说话的我裙子上擦干了手…”
卓玉娘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怎也没人管他一管?”
“哪里没管?我大表嫂几次都要打他了,可你想想他才多大啊,我三表姐性.子算急的了,也不能不拦着表嫂,惟恐他被打坏了去!”卓昭节叹道,“再说他是曾长孙,我外祖父外祖母到底宽容些,再说谁小时候没干过几件淘气的事儿,想来长大些就好了。”
卓玉娘目光飘向前方,道:“长到赫家姐弟这么大?”
“呃…”卓昭节一噎,想了想道,“赫家姐弟这么活泼的也少见嘛!”
这时候她们也走过假山了,但见眼前一片霭霭的桃林,正怡然绽放,成千上万的繁花里,蜂蝶忙碌不休,粉红微白的花,连成花海的浩大之后,是难以描绘的芬芳旖旎,灿烂若锦。
卓玉娘感慨道:“这桃林我总也看了十几年了,可每次这季节来看都觉得灼灼妖华这四个字到底只能用在这样的地方。”
“艳杏烧林,桃夭灼灼,也只有这样的景色才是千百年来被人争相吟咏的三春。”卓昭节伸手接过几团开到极盛落下的花瓣,忽然想起了之前宁摇碧到缤蔚院里与自己告别,走时的动作,怔了一怔,下意识的也将花瓣拢进袖子里。
卓玉娘看见了,笑着道:“你喜欢这花瓣?可惜留不久,要么我给你做个绣桃花的香囊吧,装些晾干的花瓣进去,得挑不在风口的,免得被吹没了香气。”
“那可多些六姐你了。”卓昭节道,“我的绣品一向拿不出手,到时候谢你一对镯子吧,羊脂玉的。”
“哎呀,那我可是占了便宜。”卓玉娘一抿嘴,“我要不要给你多做几件吧?讹上一匣子首饰才好!”
卓昭节笑着道:“也好啊,我回长安前,外祖母与舅母们都送了许多首饰,我可不怕六姐给我上上下下做一身穿戴!”
“你想得美呢,我可不是绣娘,哪里来那么多功夫?”卓玉娘笑骂道,“给你做个香囊就是挤辰光了!”
卓昭节道:“啊哟,这话说迟了,你许诺都许诺了…这光景难道要反悔?我可不依,这香囊我要定了!”
卓玉娘白她一眼:“不反悔,不过也就只有一个香囊了!”
“那我要多绣点桃花!”卓昭节想了想道,“还有我要大一点的。”
“那么大的香囊你挂着能好看吗?”卓玉娘啐道,“贪心鬼!”
正斗着嘴,忽听前头树后赫四娘带着哭腔的声音哎哟了一声,似是摔着了。
两姐妹都是一惊,心想这对姐弟怎么就不能不出事呢?忙提了裙子快步赶过去。
转到树后,却见赫四娘确实摔倒在地,只是赫家的下人竟然没有一个上前搀扶的不说,连已经和她重归于好的赫五郎也抱着手臂站在略远的地方望天望地——而上前搀扶的初秋等卓家下人,收获的却是赫四娘带着怒气的瞪视!
卓玉娘和卓昭节见这情景都是一头雾水,但很快就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如霞如蔚的桃花下,沈丹古一袭青衫,手持长剑,许是因为方才正在练剑,他面色显得格外红润,正倒持长剑于臂后,平静的看着这边。
昨儿仿佛听那惟奴问到,沈丹古的剑是不是落在了桃花林里…原来他每日在这里练剑?
卓昭节心里嘀咕了下,当务之急是哄好客人,因此只朝他微微点头,便低头抢到赫四娘身边安慰道:“可是摔着了?哪里疼?”
不想赫四娘却恨恨的瞪她一眼,小嘴嘟的可以挂上两三个油瓶,把头往旁边一转,摆明了不要理她!
“…”卓昭节看了看卓玉娘,卓玉娘堆出和蔼可亲又真诚的笑脸上前,用柔得能滴下水来的语气问了,得到的是赫四娘索性把头一仰,专心欣赏起头顶的桃花来——那张小脸上满是失望与痛心疾首…
赫五郎咳嗽一声,再咳嗽一声,见卓昭节与卓玉娘面面相觑却没顾得上注意自己,转了转眼珠,悄悄走到卓昭节身边,扯了扯她袖子,卓昭节回头,赫五郎比了个到一旁说话的手势,卓昭节对卓玉娘使个眼色,跟着他走开几步,赫五郎对心目中的未来妻子殷勤道:“卓七姐姐,你们不要理我四姐了,她如今正生着气呢!”
卓昭节惊讶道:“生谁的气?”照方才来看似乎在气自己和卓玉娘,可她们也没得罪这小娘子呀!进桃花林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赫五郎小声道:“她生气你们派人跟着咱们,在她摔倒后,那些人立刻去扶了她,然后这会你们也还是围在她身边。”
………卓昭节凝神思索半晌,才不确定的问:“莫非…她觉得在我们跟前摔倒丢脸了?”
赫五郎道:“不是,其实,我四姐这会非常喜欢摔倒…”
还有这嗜好…
卓昭节无语道:“但摔倒了总要爬起来的吧?”难道这小娘子想在这桃林里倒上一辈子不成?
“不不,是要被扶起来!”赫五郎一本正经的道,“摔倒就是为了被扶起来嘛!”见卓昭节彻底的茫然了,他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解释道,“上一回,她在市上看到个俊俏的郎君,光顾盯着那郎君看,自己不仔细摔着了,那郎君恰好离得近,看她年纪小,就随手扶了把,还好心的替她买了个糖人哄她莫哭,她趁势扑到那郎君身上又摸又拉了半晌,那郎君一点也没计较,临走时还任她解了个香囊…所以…”
卓昭节默默的看了看年方六岁、清秀可爱还带着点憨态可掬的赫家四娘子,再看了看被她滴溜溜盯着的不远处似乎打算离开的、年已二八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的沈丹古,忽然有种扶额长叹的冲动…
第五十九章 塞人
亏得冒姑及时赶到,带来了游氏请众人一起回四房用饭的话儿,卓玉娘和卓昭节左哄右哄,又许诺下次继续请她来,还俯耳告诉她下次一定带她看沈丹古,到底把眼睁睁看着沈丹古走掉、因此差点嚎啕大哭的赫四娘哄回了四房——一干人都出了一身的汗,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冷汗。
因为赫氏恢复的好,向来游氏待媳妇也不坏,这回蒋夫人过来卓家上上下下也都是极客气的,所以用饭时蒋夫人脸上也是和颜悦色,与大夫人、游氏寒暄得极为热络,宾主尽欢之后,蒋夫人挂心着家里,再去看了一回赫氏,就推辞了大夫人与游氏的挽留,到上房向沈氏告辞,领了赫四娘赫五郎走了。
卓玉娘和卓昭节陪着各自的母亲送客,目送马车远去,都是暗松一口气,彼此对望,想着赫家这对姐弟的举止行为,心下当真是啼笑皆非。
大夫人和游氏闲谈着到路口就分了手,领了女儿各归各房。
游氏路上就告诉卓昭节:“明儿你就去你大姑姑那边吧,明早起早些,到你祖母那儿说一声。”
卓昭节点头:“我怎么和祖母说?”
“你就直说你过去陪你大姑姑住上几日,旁的我来说就行。”游氏道,“一会让冒姑陪你回镜鸿楼,帮你收拾东西。”
这么到了次日一早,卓昭节略早了些辰光起身,梳洗停当,换好出门的衣裙,游氏也正好打发人过来问,母女两个一起到了上房,沈氏看她们过来请安,游氏一身家常衣裙,卓昭节倒是上穿牙色窄袖素缎上襦,镶了两寸来宽的花青雷纹缘,石青底绣飞鹤束带,双环玉佩下坠了群青宫绦,系着银红藕丝裙,臂上挽了绀青色的绉纱披帛,从头到脚簇新着,显然是要出门,来意不问自知。
果然游氏开口就提到要送卓昭节到阮家去,话说的很好听:“前儿个母亲说的句句是理,原本我怎么也得跑上一趟的,奈何如今房里出了事,媳妇卧榻,古家娘子又没过门,我也没个人帮手,四房里一点琐事不能不管了起来,竟是脱不开身,好在大姐上回见着小七娘,疼她疼得紧,我想母亲最是慈爱的,定然是要慢慢哄着大姐回来,所以不如让小七娘去陪一陪大姐,见缝插针的软和下大姐的心,母亲以为如何?”
沈氏带着惯常的慈祥笑容,道:“这样好得很,我原本也觉得大娘子虽然性情似君侯,向来是个烈性.子,但对晚辈总是慈爱的,不定晚辈去说,倒比咱们更合适。”
游氏一听这话,惟恐她要卓昭节担责任,忙笑着道:“母亲,小七娘到底年纪小呢,能成什么事儿?她呀,也就能传个话。”
“阮府也是太冷清了点。”沈氏和蔼的道,“不管怎么说,小七娘过去到底能叫大娘子跟前热闹热闹。”
游氏见她没有紧追着卓昭节才松了口气,含笑道:“母亲说的是。”
就听沈氏慢慢的道:“但只小七娘一个人过去,到底还是不免寂寞,毕竟大娘子如今膝下就一个阮郎君,阮郎君明年要参加会试,料想如今正要抓紧了辰光苦读的…我看,就叫小六娘一起过去吧,姐妹两个也能做个伴。”
“母亲这话却说得晚了点。”游氏面色微微僵了僵,才道,“马车都预备好了呢…这会再去叫小六娘,是不是…太过手忙脚乱了些?”
沈氏含笑道:“今儿个小六娘赶不及也不打紧,反正又不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同在长安,这会先叫小六娘上车和小七娘先过去,姐妹两个年纪差不多,身量也仿佛,到了阮家,叫小七娘借套衣裙与堂姐就是了,旁的阮家想也有预备,小六娘的东西,叫人收拾好了晚点送过去就成。”
游氏心中气恨,道:“那我一会去问问大嫂。”
“小六娘在家里也是空闲的。”沈氏笑容温润而得体,缓声道,“米娘素来就能干,何况还有小四娘可以帮忙,小六娘身子也好,到了阮府,也不会给大娘子添麻烦的。”
听她三言两语就把卓玉娘说不去的路给堵死了,游氏心头恼恨,道:“母亲说的是正理,只是到底小六娘是大嫂的女儿,总是要问上一声的。”
沈氏点头道:“不错,确实要和米娘说声。”她立刻吩咐沈姑姑,“小七娘等着出门,还是你去大房一趟,和米娘说,把小六娘叫过来吧。”
游氏阴着脸,和卓昭节一起等着。
半晌后,沈姑姑果然将卓玉娘独自一人领了过来,沈氏阻止她行礼,招手把她叫到跟前,慈爱道:“小七娘要到你们大姑姑家去小住几日,只是你也晓得你大姑姑家子嗣不多,小七娘独自前去未免寂寞,你和她一起去做个伴好不好?”
游氏一噎,眼中掠过一丝怒色!
沈氏这是当着面误导卓玉娘,这番话不算假话,但却明摆着引诱卓玉娘答应,更说得仿佛卓昭节不愿意独自前去,所以央求祖母来和堂姐说情,请堂姐陪同一起前去,卓玉娘能不答应吗?
果然卓玉娘听说去阮家,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爽快的点了点头,道:“好呀!”
沈氏含笑看向卓昭节,道:“你瞧,小六娘不是很好说话的么?你这孩子还害羞什么呢?”
卓昭节涨红了脸——被气得,沈氏这句话连嗔带笑的,仿佛只是不经意的调侃,可只看卓玉娘愕然与怫然不悦的脸色,就知道沈氏的挑唆有多么成功!
显然卓玉娘此刻是认为卓昭节是在沈氏跟前说了自己拿架子不好邀请之类的话,沈氏才叫沈姑姑把自己叫过来…
“既然母亲要让小六娘一起去。”游氏迅速思索了一下,便道,“索性让小六娘好生收拾一下,叫小七娘等一等,明儿个再说吧?”
她这是缓兵之计,到底卓玉娘上头还有大夫人周氏在,只要游氏回头和周氏商议好了,周氏有得是理由留住卓玉娘。
然而沈氏却笑了:“何必这样子麻烦?这会叫小六娘跟着去,让米娘着人收拾好东西再送一趟,左右是下人跑腿,再说那是两个孩子的嫡亲姑母家,哪里会亏待了她们?纵然少带几件也不打紧。”
卓玉娘亲口答应,沈氏又说了她的东西随后就送去——卓玉娘纵然是庶出,怎么说也是卓芳华的亲侄女,游氏也实在说不出来不要她去的话,只得悻悻答应下来。
只是卓昭节虽然恼怒沈氏无孔不入的挑唆,但对卓玉娘同去阮家倒没什么反对的心思,她如今也琢磨出来,游氏用的是以柔克刚的法子,到底打着把自己和阮云舒送成堆的主意,若是卓玉娘与阮云舒能成一对,她却是正好脱身…
这么着,游氏和被沈氏硬派过来送两人的沈姑姑一起,心情复杂的看着她们被使女扶上车,因为沈姑姑一直含笑在旁,游氏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只随便说了几句话,就不得不目送马车驶动。
上车之后,卓玉娘就绷着个脸,把头扭向一旁,不看卓昭节。
卓昭节心里也有气,但想想到底是沈氏不好,思忖半晌,决定解释一下,就道:“我没在祖母跟前说什么,是祖母自己提了把你叫上,她故意那么说的。”
卓玉娘这才回过头,目光却还是有点不善,道:“你之前是不是不想我去来着?”
“没有啊!”卓昭节无辜的道,“只不过没想到叫你罢了。”
卓玉娘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哼道:“反正我现在已经在马车上了。”
卓昭节琢磨她这话可是对阮云舒有些意思吗?只是卓玉娘说完了这句,就把眼一闭,往后一靠,显然不想再和她多说话。
游氏昨儿个就使人到阮家和卓芳华说过让卓昭节过来小住,卓芳华是求之不得,一早就亲自等在二门处,照例又叫了阮云舒陪着。
待看到马车上下不止下来了卓昭节,连卓玉娘也来了,卓芳华微微惊讶,以她的阅历,一看卓昭节衣裙簇新鲜丽,卓玉娘却只穿了寻常半新的家常衣裙,哪里猜测不到卓玉娘是临时被塞上马车的?
能够把卓玉娘塞上马车的人,也就那么两个,大夫人周氏向来有分寸,纵然为了替庶女谋取个有前途的夫婿,也不会公然与四房相争,更何况卓芳华其实很看重嫡庶——阮云舒虽然是个过继的养子,卓芳华也不想替他娶个庶女的,所以大夫人替卓玉娘物色夫婿时,即使在卓昭节回长安之前也没考虑过阮云舒。
那就只有沈氏会这么干了。
这个老东西一天不折腾还真是不得安宁了!
卓芳华心中暗骂了一声,她对卓玉娘虽然不如对卓昭节这个嫡出又酷似梁氏的侄女亲近,但卓玉娘到底也是卓芳纯的亲生骨肉,既然来了,卓芳华厌恶沈氏也不能直接把侄女赶走,所以立刻掩了惊讶,和颜悦色的点头道:“六娘也来了。”
卓芳华这个大姑母气势太盛,平辈里就鲜少有人敢对她无礼,晚辈到了她跟前更是一个比一个乖巧,如今的卓玉娘、卓昭节自不例外,乖乖儿的行礼问安,规矩十足,又和阮云舒见礼。
因为如今长安各家都知道阮云舒明年要参加会试,如今这个时候却还在陪着卓芳华迎接两位少年女客,这撮合的意思,但凡略作思索都能想到,卓昭节特别作出目不斜视之态来,卓玉娘见她这样,暗皱了下眉,也只对阮云舒淡淡的问候了一声:“阮表哥今儿没读书吗?”
阮云舒对两个表妹的态度倒是一贯的和蔼,温和道:“我这几日都是下午才看书的。”
他态度虽然温和,但却透露出一抹自信,只是无论卓昭节还是卓玉娘,听了这话淡淡一点头,都不说话了——卓昭节倒是若有所思的想,卓玉娘这主动问候,又关心读书,是不是担心会试呢?这么看来自己这个六姐的确对阮云舒有点意思了?
毕竟凭心而论,阮云舒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尤其合适卓玉娘这庶女出身却被当嫡女养的身世…
卓芳华不动声色的招呼道:“先到屋里,坐下说话罢。”
第六十章 桃花糕
长安虽然地理偏北,但如今也正经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比起卓昭节初到长安的第三日过来拜见姑母时,阮府正堂撤换了许多器具,原本的牙雕苍山负雪画屏换成了应景的桃李争春琉璃屏,坐卧之具也将色泽暗沉的紫檀换成了相对来说明艳许多的黄梨木,四周重罗撤去,易了清爽的竹帘——到夏日估计就要换成水精帘了。
连上来盛檀香饮的琉璃盏也不是上次用的图案,却是烧着一枝桃花,十分讨喜。
这样的撤换都不是俗物和小件,足见阮府虽然人丁不旺,但却极为丰裕。
卓芳华命人去取樱桃,道:“一早叫人洗好的,这东西娇贵,搁久了就不精神,所以让人吊到井里去了,你们略等一等。”又特别对卓玉娘说,“六娘喜欢的桃花糕一会也就上来了,记得少吃几口…听大嫂说,你上回吃多了就肚子疼的?”
卓芳华说到桃花糕时,卓玉娘明显的眼睛一亮,此刻顿时红了脸,在卓芳华跟前不敢发嗔,只讪讪道:“那日也吃了许多旁的东西,未必是这个糕吃多了…这桃花糕到底是大姑母这儿的最地道,别处都做不来。”
“这是阮婆婆祖传的手艺了,不外传的。”卓芳华微微一笑,道,“就是我这儿,一年也就这会正当花期时能吃上,阮婆婆从来不用干花的,都是新鲜现摘现做。”
卓昭节听着,好奇道:“怎么这个桃花糕很好吃么?”
“你一会尝了就知道了!”卓玉娘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抢道。
倒是阮云舒温和的解释了一句:“阮婆婆恰好和咱们家同姓,祖传有做糕点的手艺,有四季糕点,即桃花糕、荷花糕、桂花糕与梅花糕,其中桃花糕做的最好,之前她家道中落,因此和咱们府里签了长契,只是这做糕点的手艺不在契约里,所以也不好问。”
卓昭节对糕点向来是可有可无,她更喜欢各类果子,阮云舒说话间,樱桃送了上来,她就分明的心不在焉了。
卓芳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免微微皱眉,游氏与卓芳礼不敢隐瞒宁摇碧的事情,之前已经暗中使人来告诉过了,卓芳华这会见卓昭节这刻意疏远阮云舒的做法到底有些不悦,不管怎么说阮云舒究竟是卓芳华一手养大的,即使不是亲生,总也有感情——何况阮云舒向来孝顺懂事。
若非卓昭节是卓芳华胞弟的嫡女,又生得酷似梁氏,卓芳华才不会处处迁就着这个侄女、把一手抚养长大的养子主动推出来提亲,现在卓昭节这惟恐与阮云舒有什么关系的样子也实在太过明显了点儿,阮云舒性.子好、念着养母的恩情是不会和表妹计较什么的,但他越是这么个性儿,卓芳华越是替他委屈,只是之前游氏派来的人一再强调,卓昭节年少无知,请卓芳华多担待些。
卓芳华思来想去,也觉得才回家族的侄女不宜用太过强硬的手段,便将到嘴边的训斥忍了,和两个侄女淡淡的寒暄几句,看了看辰光,就叫人拿饭。
用饭毕,卓芳华借口要小憩,打发人送两个侄女去给她们预备的房间,待卓玉娘和卓昭节走了,却使人将阮云舒叫了回来。
阮云舒陪养母敷衍了两位表妹一上午,好容易脱身,回到自己房里才坐到书桌前,就又被叫到养母跟前,却没有半点儿不耐烦,仍旧是心平气和又不急不躁,看着谦和温润的养子,卓芳华虽然伤感于自己没有子女缘分,唯一的女儿不但早逝,连那没见过的外孙也一般的夭折而去,可阮云舒在跟前,到底是一种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