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游烁、游炬还都不会读书——有个翰林祖父手把手的启蒙、怀杏书院里从山长到先生们尽心尽力的教导,这样连个童生之试都过不了,时斓再手眼通天也只能叹息一声了…
今上可不是昏君啊!
下面会读书的游炽才十四岁,游焕更小,才十二岁。他们这个年纪,等科考有成时,游若珩估计大限也差不多了。
即使他去世后,崔南风与时斓仍旧念旧情,但没了长辈在身后指点教诲…倘若之前是一直靠着长辈的话,他们又能走多远?
“当年你外祖父致仕,是时相所劝。”班氏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他是好心!任凭游家子孙自己出头…倒不是时相出的主意…而是我与你外祖父商议后,跟着时相学的!”
她凝视着卓昭节,“时相对他的子孙,那可都是公主所出,亦是不闻不问,任凭他们自行而为,所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依仗他人终究只能是一时!不合时宜的揠苗助长,或许还会害了子孙!”
卓昭节怯生生的问:“那为什么这次外祖父却要帮八哥呢?”
班氏笑了笑,道:“你不要觉得欠了炽郎和焕郎的,我与你交个底——虽然崔子和放出风声不肯多收入室弟子了,但若炽郎与焕郎够他的要求,你以为你外祖父会没有这个面子吗?连氏当昭粹来就是抢了她儿子的机会呢,真是可笑!”
班氏这么说了,卓昭节心头一松,也觉得自己是被游灿误导了——的确,秣陵是有风声说崔南风不肯多收弟子了,但他若是肯为游若珩的外孙留个名额,难道还会亏待了游若珩的嫡孙吗?
又想自己为此觉得欠了三房这么久…却把之前问的游若珩为何要帮助卓昭粹给忘记了…
第四十三章 杏花疏影里
次日,任慎之回怀杏书院,临走前到端颐苑拜别,因为书院离得近,游若珩和班氏都不怎么在意,只叮嘱了几句要他勤奋不可懈怠的话。
任慎之走后不几日,卓缓忽然从书院回来,带了卓昭粹的信,不外乎是问候报安之类,其中另有信笺给游若珩,卓昭节揣测自己这个嫡兄怕是遇见了什么难题——卓缓走之前却还是专门到缤蔚院来请了安,询问卓昭节是否有信带给卓昭粹,卓昭节想了想,便叫他略等,自己进书房,使明吉研墨速速写了一信,干后封起给了卓缓。
她写的这封信里除了照例的问候报安之外,却是含蓄的提了让卓昭粹在生计上私下照料些任慎之,这对于卓昭粹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再说班氏不惜自己担了怨名不就是为了叫晚辈们反而能够和睦吗?
卓缓接了信,又谢了明叶递上的赏,告退出去,院门还没关,却见伺候班氏的珊瑚领了两个拿着东西的小使女过来了。
这时候卓昭节正站在回廊上,还没回屋,就停下脚问道:“拿了什么来?”
珊瑚笑着行了个礼,道:“方才三娘在海棠树下小憩,荔枝和桂圆在旁伺候,不想桂圆就叫蜜蜂给蛰了,老夫人知道后,想起来库里有这雨过天青的软烟罗帐子,就叫婢子拿副过来,说三娘那院子里才一株海棠,七娘这儿一杏一桃的,招的蜜蜂蝴蝶怕就更多了。”
“外祖母待我可真是好。”卓昭节感慨道,“还劳你跑这一趟。”
“婢子可是从玳瑁那里抢来的差使。”珊瑚掩嘴笑道,“且不说七娘这儿的杏桃开起来乃是秣陵城里都有名的一景,就是叫婢子看几眼七娘,都觉得不饿了呢!”
明合在旁笑道:“阿姐教我一教,怎么个不饿法?”
“不是说。”珊瑚笑吟吟道,“秀色可餐吗?”
一院子人都笑了起来。
卓昭节自小听多了赞自己美貌的话,也不以为意,道:“那这帐子就支院子里罢,左右门窗都蒙了绿纱的,蜜蜂也进不去。”
珊瑚点头道:“可不是?就是如今这季节,女郎们爱在花树下歇息,才会被蛰伤。”
这缤蔚院的一杏一桃两株百年古木,本是一在院东一在院西的,但因为年代久远,枝干发旺之后各自占了半个院子去,倒是将整个院子充得满满的,在中间的鹅卵小径上方杏枝桃枝彼此交错,粉白桃红相辉映,真正是如霞如霭、美不胜收。
兼之雨打风过,大团大团的花瓣簌簌而下——只要花期不过,再落那枝头始终是簇锦簇云的成团,仿佛也落不完,仿佛微弱但细查之下却俨然铺天盖地的花香充斥着整个小院,这秣陵城里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盛景,要不是游若珩做了翰林后为这缤蔚院特别写的赋传出去、众人才知道游家有这么个院子,估计早就连宅子被强买了。
就连在这院子里住了近十年的卓昭节,每每想到及笄后回长安都觉得舍不得——长安侯府豪奢,就算能够寻得到有百年花树的宅子,可那里花开如锦,失了江南杨柳风杏花雨的配合,究竟失了真味…
卓昭节望着头顶仿佛明霞般的花枝,悠悠一叹,道:“就支在杏树底下罢。”
——桃树底下早几年就支起了秋千架,为了秋千好看,又在秋千架下种了茑萝紫藤,引到秋千上,将个秋千打扮得花团锦簇,那些花木占去许多地方,但因为是百年的桃树了,树身粗壮,倒也不是没地方安置帐子,只不过位置到底不如杏树底下自由。
珊瑚笑问道:“七娘做什么不支在中间?这样抬头最好看。”
“就怕忽然下雨呢。”卓昭节摇头道,“江南本来就多雨,但只要不很大,在紧挨着这两株树的底下就不会被淋湿,也免得收来收去的麻烦。”
“七娘好生聪慧,婢子却是个呆的,差点给七娘出了个馊主意。”珊瑚不禁掩嘴道。
卓昭节抿嘴笑道:“你若是笨的,外祖母跟前也没机灵人了…你说的主意好,奈何我是个懒的。”
当下就进屋子选了一张从前也是抬到院子里供纳凉的琉璃云头的湘妃榻,并矮几、茶具等物,明吉出去叫了几个健壮的粗使婆子来,抬到了杏花树下杏花开得最密的枝底——这古杏种时比较靠近屋子,如今帐子都支在靠院门的这边,班氏让珊瑚特意取来的软烟罗果然不俗,拿在手里时还不觉得,支开之后,望之如烟霞,软若薄霭,仿佛就是杏花落下的一片水云,雨过天青的颜色同杏花的淡绯融合在一起,出奇的和谐。
更难得的是这帐子由外望内是一团烟云,由内望外,却是清清楚楚。
卓昭节进进出出、远远近近的端详了一回,拍手道:“这软烟罗果然好,往年都用碧纱帐,透过那碧色看杏花桃花总不是那么回事,所以都是能不用就不用,这软烟罗的帐子望出来倒更好看了。”
珊瑚见她满意,就笑着道:“七娘喜欢,老夫人定然更欢喜,婢子回去告诉,指不定能得一回赏。”
“不必等到外祖母。”卓昭节心情好,就道,“明合去将妆盒里那对葫芦坠子取了来。”
“啊哟!婢子随口说说的,哪里能当七娘这样的重赏?”珊瑚一听,忙推辞道,“七娘随便赏婢子几块点心吃也就是了。”
卓昭节抿嘴道:“是鎏金的,不值什么钱,就是看着精巧戴着玩罢了。”
珊瑚又推辞了一番才接了,千恩万谢的告辞。
这边卓昭节关了院门,转过身来看了看帐子所在的地方,虽然外头看里面不清不楚的,但到底里面看外面是一目了然,想了想就道:“再去叫方才的婆子来,从库里搬两个屏风挡一挡。”
明合知她意思,建议道:“婢子觉得搬一个小屏就够了,只须阻隔院门那边进来就看见帐子就好。”
“如今天气热了,在树下纳凉的辰光多,万一有什么事情来禀告时我就在里头,你们倒也罢了,卓缓这样的来呢?这帐子又轻又软的,虽则外头看得不清楚,但近前还是能看出里头人是立是卧的轮廓的,还是挡挡好。”卓昭节道。
这样又搬出两面不甚怕雨的琉璃屏风来,各遮一面,只有朝着古杏树身和东面院墙的方向空着,这两个地方除非刻意都没人经过,自然不必遮了。
卓昭节很满意的掀帐进去,将湘妃榻上的几个引枕叠了叠,靠上去——打了个滚,仰望着头顶朦胧的杏花云影,再听着蜂蝶忙碌却只能止步帐外,真正是心旷神怡。
“熬壶乌梅饮来!”卓昭节吩咐,“再将我案上的书都拿过来…有了这帐子,外头可比屋子里舒服多了!”
卓昭节这边杏花树下好纳凉,不亦乐乎。
屈家庄里,饮渊振翅飞起又扑下,几下功夫,就将庭院里正盛开的几株杏花撞了个七零八落。
树上的宁摇碧吐出一瓣杏花,起身之际,原本沾在他锦袍上的杏花杏蕊顿时又是一阵纷纷扬扬——他手抚折扇,皱眉问树下的苏伯:“游家还没来人?”
“没有。”苏伯很是无奈的道,“对不住小主人,某家仿佛推测错了。”
“难道是卓昭粹恰好写信回家,因此戳穿了饮渊本是本世子豢养的猎隼?”宁摇碧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否认道,“不可能,那日.本世子也是一时兴起去游湖的,至于撞见游家人也是偶然…卓昭粹这几日没有回游家吧?可有书信来往?”
苏伯为难道:“有倒是有,但却是卓昭粹写信回游家,然后游家才回信。”
“什么时候?”宁摇碧沉吟着问。
“就是今日。”苏伯看了看天色道,“卓昭粹那送信的小厮怕是才离开游家…要某家派人去拦阻吗?”
宁摇碧摇头道:“现在就不用了…好几天了…游家怎么毫无声息?不是都说那游老翰林是个古板方正之人,这种人怎么可能晚辈被人救了,连个管家也不派过来?何况那日所见的游二郎虽然呆,也是一直谢不绝口…”他不满道,“本世子说是小事不必挂怀,莫非这游二郎竟然呆到了当真不挂怀的地步?”
苏伯也担心起来:“这…应该不至于吧?”
“难说!”宁摇碧叹了口气,“可怜的游老翰林…他这个次孙也太呆了点儿,亏得不是嫡长孙…唔,据说游家子孙没有一个入了崔南风的门下?难道就因为个个都像这游二郎?真不知道当初游老翰林是怎么考到二甲传鲈的!”
“…游老翰林虽然是二甲之首,然因为不擅为官,所以才在翰林时就致了仕。”苏伯也叹气,“这游二郎,真是游老翰林的亲孙!”
宁摇碧沉思了片刻,叹道:“早知道他这么呆…当初湖上还做什么好人?很该直接把他们船撞翻取乐的。”
主仆两个由己度人——苏伯长辈过世多年,宁摇碧深得祖母纪阳长公主宠爱,主仆两个在长安肆意妄为惯了,想都没想到,游家之所以没人来登门拜谢,却是因为游炬几人怕被长辈知道后受家法…而且从游炬到卓昭节,都认为宁摇碧这么高傲尊贵的世子,当日湖上就那么冷淡了,再登门来谢恐怕反而惹恼了他…既然如此,他们也就心安理得的把事情瞒下来了…
第十四章 不甘心的世子
寻思了半晌,宁摇碧很不甘心自己平白做一次好人,折扇一开,轻轻扇了两下,断然道:“着人去游家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主人稍安勿躁。”苏伯忙劝说道,“挑唆游老翰林的孙儿与卓昭粹反目成仇其实未必一定要小主人亲自而为,在书院里收买几个学子、或者索性收买游家子弟的知交好友即可,咱们的目的是为了不让那卓昭粹安生,却不是为了游家…再说咱们带的人都是地道的长安口音,那游家世居秣陵,咱们贸然使个外乡人去打听,恐怕反而会打草惊蛇!”
宁摇碧沉思片刻,叹道:“也是…只是偌大的江南,本世子偏偏选了这秣陵,正是为了这卓昭粹,不能亲自上阵收拾他一番,实在遗憾啊!”
“以小主人的身份,即使游家知道了当日湖上之事是小主人所为,又能对小主人怎么样?”苏伯笑眯眯的道,“并且,小主人若要去游家拜访,游家,难道还敢不大开中门迎接不成?”
“主动去游家?”折扇一合,轻敲掌心,宁摇碧摇头道,“不成,本世子是什么身份?纡尊降贵,太纡尊降贵!”
他自恃身份不肯主动去游家,那就只能设法引游家的人登门了,苏伯沉吟了片刻,道:“若是游家已知饮渊乃是小主人所有,恐怕慑于小主人的身份,不是大事,不敢来求。”
宁摇碧问:“那要什么样的大事呢?”
苏伯慨然道:“比如说,涉及到游家清誉!”
“嗯?”
“那日游湖的人里不是有那游二郎君吗?据说他还是个白身!纵然诬告了他事情也不大,某家去寻几个本地无赖,上衙门告他游湖那日强夺人妻、强买强卖、强抢民女、强行霸道、强食弱肉、强颜欢笑…总之随便给他寻个罪名!”苏伯恶毒的建议,“这游家在秣陵家声清正得很,前不久,刚刚将两个胆敢谋害主母的妾沉了河!可见门风苛刻!像这种自诩书香望族名门之家的,最怕子弟不肖连累家声!届时那游二郎必然要上堂应诉!到时候,最简单的证明清白的办法…当然是请小主人证明他那日乃是陪家中女眷游湖了!”
宁摇碧眼睛一亮,折扇啪的一下敲在掌心,赞许道:“这样他们提也不敢提饮渊的事情,只能来请本世子佐证了?”随即疑惑道,“但当日那游二雇了船又请了百戏班子…”
“湖上船家、贱籍戏子都算个什么东西?”苏伯懒洋洋的道,“就说他们慑于游老翰林故意给那游二郎作了伪证!秣陵太守孟远浩在小主人才到这里时就跟过来请过安的,他是个懂事的人,某家透点口风过去,只要小主人不出面,满青草湖的船家、整个江南的戏子给他佐证也无用!”
“很好!”宁摇碧满意的点了点头,“快去安排!本世子倒要看看,这次,游家敢不求到本世子门上来?!”
苏伯微笑道:“纵然他们当真呆得可以…等事情闹大而游炬不能脱身时,小主人大可以再使人去为游炬辩白,就说是才听见了此事…到时候游家如果还不登门来拜谢,那才是真正声名扫地、戴定了忘恩负义的帽子!”
苏伯一心一意要在小主人跟前挽回颜面,不出三日,书吏、衙役就到了游家,因为游若珩怎么说也是致仕的翰林,当朝宰相时斓的师兄,敏平侯姻亲,这样的人家即使子孙犯了事情也不敢直接上门锁人的,接了状纸的秣陵令不敢怠慢,让书吏亲自过来,递了自己的拜帖求见游若珩。
这日游若珩恰好带了游煊出去垂钓,班氏则叫了卓昭节在跟前说话,听得玳瑁进来说有衙门的书吏、衙役上门,很是惊讶:“这是什么事情?”
“可是上回六表弟那把匕首寻到失主,所以过来告诉一声?”卓昭节在旁提醒道。
班氏不置可否,玳瑁却道:“婢子先前也这么想,但看着仿佛还有事情,听前头的小厮传话,说魏书吏道既然阿公不在,就想求见老夫人。”
“让他们过来吧。”班氏点了点头,等玳瑁出去了,才嗔卓昭节,“一点也不仔细!若是寻到了失主,随便着人过来说声就是了,还要带着衙役做什么?”
卓昭节讪讪道:“是。”
“其实不仔细也没什么,人非圣贤总有疏漏的地方,不过你刚才但凡猜慢一步,玳瑁就要说不是为了匕首来的了,所以古人说凡事三思,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班氏点一点她眉心笑着问。
“我记住了。”卓昭节吐了吐舌头,笑着道。
班氏抓住机会教训了一番外孙女,这时候人也到了门外,秣陵令姓魏单名一个幸字,来的书吏正是他远房堂兄,名叫魏沛,魏幸上任时,带着魏沛到游家拜会过游若珩的,逢年过节也都是魏沛过来送礼问安,算不上知己但也是熟悉的。
魏沛有秀才的功名,但吏算不得官,班氏一来年长,二来是正经诰命,进门后魏沛自要行礼,班氏忙客气道:“魏吏不必多礼…闻说你欲求见拙夫,可是有公事?”
“正是!”魏沛接了这么个烫手的差事也头疼的很,游家在秣陵偌大名声,家里子弟如何,衙门上上下下哪里会不清楚?
更何况游炬这个游家次孙,和长孙游烁一样走不通科举之途,只能早早接手家业,也是经常在外斡旋指挥的人,是什么性情魏幸和魏沛还不清楚吗?那些个无赖明摆着就是污告,原本遇见这种事情,魏幸直接叫衙役一顿扳子打了出去——偏偏这些无赖背后有人,秣陵太守孟远浩暗示下来,虽然游家背景比孟远浩深,但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魏幸抵不过顶头上司也只能公事公办了,这才遣了魏沛亲自过来,透些口风与游家,免得自己平白结怨。
魏沛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班氏却惊奇道:“却不知道是什么公事?”
“是为了府上孙郎。”魏沛想了想,索性直言,“今日有人击鼓状告老夫人的次孙…”
“炬郎?”班氏一怔,“却不知道是何罪名?”
魏沛有些尴尬道:“这个…据状纸所言,乃是告炬郎君强买强卖!”
卓昭节面有讶色,班氏笑出了声来:“却不知道是何人呈状?怎的如此荒谬?”
“不敢瞒老夫人。”魏沛看了眼左右,见班氏没有叫人退下去的意思,便直接道,“魏令也觉得甚是荒谬,只是…原告言辞凿凿又有人证,这…魏令也只能使学生登门,来与老夫人说明一下。”
既然是说明一下,那么招呼过了,游炬还是要带走的。
班氏听出他的意思,淡淡的笑了:“却是不巧,昨日庄上有些事情,炬郎去处置了…敢问魏吏,那原告污我孙儿强买强卖了他什么?”
“是一只战国铜鼎。”魏沛当然不会不说,“说是炬郎君在七天前于市中…”
“等一下!”卓昭节原本一直静静听着,此刻忍不住道,“魏吏,七天前什么时候?”
魏沛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班氏跟前紧挨着一个穿戴绮丽明媚照人的小娘,猜测是游家晚辈,因此一直不敢直视,如今听卓昭节开口,而班氏没有接话的意思,这才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恭声道:“好告小娘子,是七天前的晌午前后。”
卓昭节看了眼班氏:“请问魏吏,那原告可说表哥在什么地方买了什么战国铜鼎?”
“是在城西一条巷子附近,那原告说炬郎君当时…”魏沛还要说的详细点,卓昭节已经拍手笑道:“多谢魏吏!只是这原告实在好笑,污蔑人也不打听打听…七天前,游二表哥、游三表姐并游六表弟还有我恰好一同去了城南青草湖游览,卯中出门,辰初登船,未末上岸申中到家…这中间船家并我托游二表哥请的百戏班子皆可佐证!原告说的辰光二表哥和咱们都在船上看百戏呢!众目睽睽多少双眼睛可以佐证?”
魏沛一听,如释重负,向卓昭节仔细确认了当日出入的时辰,又问了船家姓氏容貌并百戏班子来历,便自去应付那原告了。
等他告辞,班氏皱眉问卓昭节:“你们那日出游可与谁起过冲突?”
“…不曾呀!”卓昭节因为瞒下了猎隼的事情,再提游湖那日总归有点心虚,顿了一下才道,“那日也没遇见什么人,其他船都离得远远的。”
班氏也觉得不太可能与游湖有关,不然怎么就冲着游炬呢?当天出去游湖的四个晚辈里脾气最好的就是他了,纵然和人发生冲突被记恨的也不该是他,就没留意卓昭节的停顿,寻思起来:“那炬郎怎么会被人污告?”
卓昭节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心想宁摇碧贵为雍城侯世子,那日不但救了自己,而且没说几句话就主动告辞而去…怎么也不可能自己这边道谢反而得罪他吧?
既然不是宁摇碧,那就的确没遇见什么人了…
何况游湖的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就问班氏:“可是二表哥这些日子在外头遇见了不好的人?”
“玳瑁去叫炬郎来。”班氏点了点头,吩咐道——游炬自然不是巧合得偏就不在,不过是班氏不想老实的孙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拘到公堂上去,故意推脱罢了,既然卓昭节当场就给出了证据…就这么把魏沛打发走了最好。
第四十五章 飞来诬告
游炬过来当然也是一头雾水:“孙儿如今还只是跟着父亲学东西,虽然也管一些事,但都不打紧,而且孙儿不记得最近与人有过争执。”
“那你父亲这些日子可与人冲突过?”班氏沉吟着问道。
游炬摇头道:“不曾。”
班氏也奇怪了起来,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子孙,什么性情她最清楚不过,二房的父子都是老实人,说个谎都要脸红个半天让人想相信都难的,就连上次江家来人,游霖胆怯的非要把外甥女撺掇到江家人跟前去以提醒江家了才能安心——那还是有游若珩和班氏顶在前头、与二房根本没什么瓜葛的情况下,这么小的胆子,在外头他怎么可能得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