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氏声音一低,“你以为你这继祖母为什么不常与长安其他人家的老夫人来往?还不是你祖父长年住着永兴坊,由舞夫人、霓夫人两个侍妾日日伺候跟前,正经的老妻却丢在侯府里做摆设…侯府这边管家的还是你大伯母而不是你继祖母,你这继祖母在长安老夫人中间实在体面不起来,这才与各府不怎么来往了!相比之下,九郎对你如何?”
卓昭节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以为什么话都彼此告诉了是什么好事。”游氏警告道,“心里存不住话——这样的人存不住事、难成大器!储位…这样的大事,若是连个口风都守不住,真定郡王这边还能有指望吗?九郎若是败了,你能得好?再说圣人对皇后娘娘够好得了吧?堂堂九五至尊,却从潜邸起到如今,几十年光阴连个更衣都没有!可你以为圣人就会什么都告诉皇后?”
她伸指一点女儿眉心,“你自己想一想,若是九郎处处逼着你什么都告诉他,你会耐烦?”
“…”卓昭节无言以对。
“记住,九郎是你的未婚夫,你要关心的是他心里是不是只你一个,这个对你来说才是比什么都紧要的事儿!”游氏轻蔑的道,“相比之下,什么祈国公、什么延昌郡王、什么纪阳长公主、什么夺储,这些简直连提都不值得提!”
卓昭节面红耳赤的道:“我…我也不是真的怪他!”
“就是想和他发一发小脾气?”游氏闻言,面色略缓,随即明白了女儿的小心思。
卓昭节尴尬的道:“不成吗?”
“倒也不是不成。”游氏眯起眼,微微一笑,道,“但若这会你宽容以对,岂不是效果更好?”见女儿咬着嘴唇思索着,她含笑提点,“你是他未婚妻,所谓夫妻一体,你肯体谅他,那是比什么人体谅他都更暖人心…再说了,他如今正是对你最怜爱的时候,你这么一体谅,信不信他往后这辈子都忘记不了这件事?”
“这辈子都忘记不了”这句话深深的打动了卓昭节,小七娘果断的决定暂时收拾起自己的小脾气,争取这次扮演好一个贤惠体贴的未婚妻!
只不过卓昭节没想到的是,游氏在她跟前又是循循善诱又是苦口婆心,慈祥得一塌糊涂,然而隔两日宁摇碧送几框江南进贡的枇杷过府,照例在念慈堂点个卯,正琢磨着去寻卓昭节,却被岳父、岳母双双出言挽留,打发了下人,疾言厉色的训斥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可怜的雍城侯世子这辈子也没领教这样的待遇,毕竟他惹怒雍城侯的次数虽然不少,但每次都有纪阳长公主护着,唯一“护不住”的那一次,长公主也设计拖出雍城侯,打发他下江南去躲避,这世上,除了雍城侯之外,因着纪阳长公主的疼爱,即使他骄横跋扈又任性刻薄,又有谁敢说一句不是?自打有位御史在朝堂上公然骂了一番宁摇碧有失教养、结果被纪阳长公主亲自赶到那御史家中,操着一柄赤金嵌宝如意追着那御史打了个鼻青脸肿,次日圣人又下旨呵斥那御史小题大作、发配剑南后,谏臣们的弹劾统统都是冲着同在朝中的雍城侯而去…
毕竟谁也不想亲身验证号称先帝诸公主里骑射技艺最为高明的纪阳长公主是否老当益壮——在这个强悍的祖母的庇护下长大的宁摇碧有生以来头一次领教到了劈头盖脸的呵斥,整个人都懵了!
这中间,卓芳礼是负责严词训斥的,游氏则是捏着个帕子不时哭几声诸如“可怜我的儿,为你担心得寝室难安,不想真相竟然是如此”、“那可怜的孩子只道你处处受着祈国公府的欺压,平常连问也不敢多问一句,只是自己心里难受心疼你罢了”、“上回在园子里看出你脸色不对,她回来连饭也吃不下”、“我儿是年幼无知了些,也难怪世子看不上把事情说与她知”…
最后并不习惯长篇大论的卓芳礼没了话,游氏兀自悲伤的诉说着卓昭节早就察觉到宁摇碧的忧虑与心事,但因为宁摇碧不肯主动说,卓昭节只能默默的忍耐与担心着…即使父母通过谢盈脉的真实所见判断出真定郡王得圣人属意背后的真相,安慰她雍城侯一派既然如此的深谋远虑,但卓昭节还是为陈珞珈之事惶恐难安云云…
从赐婚圣旨下来起,就抱着“昭节的父母即是本世子的父母”念头,真诚期望与卓家处好关系的宁摇碧,诚惶诚恐的跪坐在下首,越听越是坐不住,越听越是手足无措,越听越是狼狈…他几次想插话赔礼或是解释,均被游氏当作没看见忽略了过去,最后游氏眼角瞥见他已经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擦了擦眼睛,用悲伤的语气道:“我也知道世子你身份尊贵,又得长公主疼惜,只是长公主疼世子你,我们又何尝不疼七娘?世子若以为我等今日冒犯,为着七娘,随世子的意了!”
游氏说罢,与卓芳礼都露出大义凛然之色!
“岳父大人与岳母大人此言太重了!”宁摇碧终于得到了说话的机会,这位可怜的世子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狼狈,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表达出自己的受教之心,“两位大人教诲小婿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又何况如今都是小婿的错?”
卓芳礼和游氏心中一阵满意,这小子是满长安出了名的跋扈骄横,能够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对七娘是动了真心——到底是申骊歌之子,不但容貌上传了一半那个胡姬,这动心之后的坚韧不移也颇见申骊歌当年。
申骊歌虽然是长安这十几年来私下里拿来教导自家女儿不要太死心眼的反面例子,但反过来,谁家都希望能够给自己儿子娶个这样的媳妇的,谁不希望儿媳对儿子死心塌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若这小子在这点上传了他的母亲,那即使卓昭节一过门就要面对两房之间的惨烈争斗,这个郎子也选得值得了。
夫妇两个默了一默,才由卓芳礼圆场,道:“说来说去,此事都是误会所酿,我们也不是要你往后什么都告诉七娘,毕竟一来两府距离不近,何况如今七娘还未过门,频繁相见,到底不好,也耽搁你的事情,二来男子做事处处询问妇人也不是常理。但七娘并非不通道理或者喜欢四处说闲话的小娘子,你若是不想多说,只这么告诉她,她也就不问了,然而你却拿旁的话或者引开、或者欺骗,七娘虽然天真了些,却并不傻,她看了出来,岂非加倍的要多想?又要担心说出来引你不喜!”
宁摇碧无地自容,一迭声道:“是小婿的不是!”
“陈珞珈一事,我们还没和七娘说,你自己看着办罢。”卓芳礼本来还要说几句,但被游氏暗暗掐了几把,心知游氏怕太过分了引起宁摇碧反感,只得就这么住了口,招进下人,引宁摇碧去见卓昭节。
这回卓昭节在水轩里等他,这时候已经进六月了,气候开始炎热起来,临水的轩,有水气洗涤暑气,但轩里还是放了两盆冰才有徐徐的凉意。
轩中设一张乌檀木万事如意纹翘头案,这案形式古朴,然而比寻常的食案都要大,案上一迭摆过去的成套粉彩缠枝十二月花卉贴金箔瓷具里,鲜菱嫩藕水灵灵的招人喜欢,卓昭节手里却是单独拿了一支莲蓬——这莲蓬是她方才探出水轩,亲手从靠近轩边的荷叶里摘上来的。
如今这时候,湖面上正是莲花莲叶乱人眼的时候,水轩四面垂了藕荷色的薄绡阻挡蚊虫,角落里,一只鎏金凫鸭香炉里喷吐着袅袅的青烟,暑日焚香易使人感到躁热,但这炉中的香气,凛冽微凉,却是号称善除诸恶的必粟香。
一身姜黄棠苎襕衫的宁摇碧沿着一面满是莲叶莲花的岸堤分花拂柳的走到水轩前,早有伶俐的使女打起帘子,有上回陶轩里卓昭节发作在前,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比卓芳礼与游氏更凌厉的斥责。
没想到的是卓昭节抬头瞥了一眼,丢了莲蓬起身,说的却是:“如今这么热了,你过来怎也没人给你拿把伞?”
艾绿诃子裙在她身后浓浓淡淡似连到天边去的莲叶里并不显眼,可卓昭节的容貌却是最美的莲花也比不上的,她这么责问陪宁摇碧而来的下人时不自觉轻蹙起的眉尖,那一抹发自然而然的关怀与眼中由衷的心疼,让宁摇碧一瞬间心怀大畅,盛夏晴朗的正午,也不能掩住他灼灼的目光,这一刻风寂水平、万籁无声,少年宁九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人儿。
卓芳礼和游氏心中一阵满意,这小子是满长安出了名的跋扈骄横,能够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对七娘是动了真心——到底是申骊歌之子,不但容貌上传了一半那个胡姬,这动心之后的坚韧不移也颇见申骊歌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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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老狐狸
太有斗争智慧袅~~~
第二百零一章 体谅
“不打紧的,一路上都有树荫,再说区区日照又算什么?”宁摇碧失神片刻,才轻笑着道,他此刻声音温柔得几乎能滴下水来,阿杏等人听着皆是心头一抖,卓昭节却是心满意足,这才放过了那引路的下人,打发他回四房里去,又命阿杏:“快端碗冻酪来。”
卓昭节单手托腮,隔着长案看宁摇碧吃了几口冻酪,才道:“之前在曲江,你还说今年去翠微山避暑的事情,可如今都六月了,怎么圣驾还没动静?”
宁摇碧正琢磨着如今要怎么安抚她,不想卓昭节忽然提起避暑一事,愣了一愣方道:“因为太子妃前几日身子有些不好,真定郡王要侍疾,圣人与皇后决定等太子妃好些再动身,估计就这两日了吧。”
本来太子妃到底只是儿媳,根本不足以影响到圣人与皇后的,如今却要为了太子妃的不适专门等上几日,显然是为了给真定郡王体面,这么说来,至少现在,形势还是对真定郡王更有利的。
“嗯,我就问问。”卓昭节羽扇也似的长睫轻轻垂下,懒洋洋的道,“反正七哥婚礼不过,我也走不了。”
宁摇碧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讪讪的,就道:“我留下来等你一起去。”
“长公主怕是要与圣驾一起的,你不要陪着长公主么?”卓昭节道,“我反正也会去的,不过是晚几日。”
“祖母那儿让父亲陪着就是了,我留下来陪你。”宁摇碧没了继续吃冻酪的心思,将五瓣葵口贴金箔瓷碗一推,道,“不差那么几日的。”
卓昭节忽然抬起眼,定定的看着他。
宁摇碧被看得心虚,干咳了一声才试探着道:“昭节?”
“你若是有事其实不用这样特别留下来的。”卓昭节平静的道。
时五说,小娘子娇羞或生气时,话要反过来听…
宁摇碧立刻肃然道:“你放心罢!我今儿个回去就告诉祖母,祖母虽然疼我,但也不是非要拘着我不离开左右的!”
“…”卓昭节有点张口结舌,游氏的话似在耳畔响起“九郎待你还不够好吗”,她咬住嘴唇,的确,母亲是对的,眼前的少年郎,他是雍城侯世子,长公主爱孙,长安最著名的纨绔,五陵年少里出了名的跋扈,可他是真正把自己放在心尖尖上怜爱的…
纪阳长公主对这个幼孙的宠爱是朝野上下都出了名的,可如今,不,从最初到现在,宁摇碧为了自己,已经数次将长公主放到一旁了…无论是那盆二乔,还是此刻的避暑。
这样炽热浓烈的宠溺,毫不掩饰的纵容,若还不知道珍惜,若还要计较那些旁枝末节,那是真正的愚蠢了。
卓昭节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涩然,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有事。”
“我没什么事…”宁摇碧赶紧解释,只是解释到一半,他似明白了什么,张口欲说,却下意识的看了眼四周,卓昭节立刻吩咐:“都出去!站远些!”
打发了余人,水轩三面临水,如今俱被莲叶簇拥住,一面接岸,透过薄绡,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侍者们的身影都离开了一截距离。
宁摇碧这才轻声道:“确实没有什么事。”
“但…陈珞珈…”卓昭节咬着唇,道,“不是旁的,可我想,祈国公世子故意弄这么一手,定然是想对你不利。”
——岂只是不利?
圣人公开的扶持真定郡王,从表面上看,是今年牡丹花会上,真定郡王的表现、以及宁摇碧驳陈子瑞的那首《咏姚黄》,让圣心认可了真定郡王。
在之前,卓昭节对这个传言一直是深信不疑。
然而如今陈珞珈未死一事,却勾连出来了深深的幕后。
储位这样的大事,根本,就不可能是一首诗、一个不起眼的花会就能够真正左右的。
牡丹花会与那首《咏姚黄》,以及后来真定郡王的临场发挥,不能说对圣心的裁决毫无作用,但最多,也不过是个引子,让圣人决定在这之后就表态,实际上在这件事情之前,圣人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促成圣人这样的决心的人,毫无疑问就是纪阳长公主!
而长公主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她相信了雍城侯或者说真定郡王这一派自导自演的一幕戏,为了保全心爱的小儿子与小孙子,纪阳长公主利用自己与圣人一母同胞、自幼彼此扶持的情份,让圣人在两位皇孙之间,同样倒向了真定郡王。
可事实是,纪阳长公主最心爱的儿子与孙子,联手,甚至是联合外人骗了她。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祈国公世子设法让陈珞珈到了长公主跟前,说明情况,可以想象,长公主会何等难过。
再想一想,陈珞珈如果将两年前的事情完全说出来,禀告到圣人跟前,圣人又会怎么想?
即使圣人与长公主因为现下的局势,木已成舟,不可能在刚刚公然扶持了真定郡王后立刻又反悔,但还有一个人,可以借此为延昌郡王扭转局势。
太子唐昂!
而且太子不会在现在、或者说在圣人在位时提出来,他会好好的保护好陈珞珈,派人寻找一切能够找到的证据…最后,等圣人驾崩,太子成为新君,当家作主之后,再将陈珞珈提到幕前,把酒珠案的整个阴谋公布天下!
到那时候,真定郡王一派将身败名裂,并且背上欺瞒先帝的恶名。
到那时候,太子也许不会做到杀子的地步,可即使将真定郡王废为庶人,也值得史书赞他仁善了。
到那时候,再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拦延昌郡王的储君之路,更没有谁能够阻止绿姬母仪天下。
所以陈珞珈必须死!
但…祈国公世子敢将她还活着、并且落到了延昌郡王一派的手中的消息转达给宁摇碧,又怎么会毫无准备,又怎么会对保护她没有把握?
——祈国公世子带着陈珞珈在升道坊外与谢盈脉一个“偶遇”,如今宁摇碧,或者说整个真定郡王一派,不知道该有多忙。
宁摇碧也听出来她的意思,却只是微微而笑,道:“圣体安康,来日方长,如今就忧虑实在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他语气虽然清淡,但其中的自信却显而易见。
似乎怕这一句话还不足以安慰卓昭节,他想了想又道,“两年前是我们棋高一着,当时也不是没思虑过事败,两年后他们想占便宜,岂是那么容易的?”
这虽然没有明确的透露什么消息,但已经很明确的表示真定郡王一方已经有了对策。
遵循游氏的教导,卓昭节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点了点头:“你若是留下来陪我误不了事,那我就放心了。”
“对了,我方才进府时,似乎看到游家子弟在府里,不是二表哥,是之前在怀杏书院读书的。”
宁摇碧会心一笑,只觉得天下再也没有比自己这未婚妻更贤惠更通情达理的人了,柔声道,“三表哥还是五表弟?两年前到游家给外祖父拜寿时,他们挨个敬过酒,只是三表哥与五表弟都只各说了一句话,我却有些记不清了。”
“两年前那么一面,你就记到了现在也不容易了。”卓昭节抿嘴一笑,道,“是我五表弟,前两日才过来的。”
宁摇碧嗯了一声,道:“是要参加明年的会试吗?我今儿回去先和祖母提起来?这样祖母随圣驾往翠微山的路上正好与圣人说一说。”
他这么热心的照拂着自己的表弟,卓昭节自也觉得心下一甜,道:“这回就不必啦,五表弟明年不下场的,是因为崔山长如今精神不济,怕耽搁了教导弟子,就推荐他、三表哥还有白家郎君一起到长安来拜国子博士傅精为师。”
“傅精?”宁摇碧暗自记下来白子谦也拜在傅精.门下,决定若他往后再不到卓家就算了,若是敢再过来…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此人虽然品行有缺,但教导学生确实不错。”
卓昭节一怔,忙问:“品行有缺?怎么个有缺法?”这种授业恩师可不是随便拜的,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这师父不成样子,往后少不得要连累了游焕,如今游焕只是到傅家交了崔南风的信笺,拜访过,还没有正经拜师,尚且能够挽回,若这傅精真的不好,卓昭节自然不能看自己嫡亲表弟被误了前途。
宁摇碧眼中露出讥诮之意,道:“其实也没有旁的,就是他好赌,本来傅家也是有些产业的,他自己又是进士出身,虽然名次不高,怎么说也是过了殿试的,而且出身于崔南风门下,冲着这个长安各家也有人愿意把子弟送到他门下调教,而且他一手行书也写得极好,每年收的束脩润笔之资也不少了,但即使如此也抵不住他逢赌必输,甚至让家人沦落到了无米下锅、忍饥挨饿的地步。”
卓昭节吃吃道:“这…这么个人,怎么个为师法啊!”
“倒也不要紧。”宁摇碧安慰她道,“此人虽然好赌,又十赌九输,但糟蹋来糟蹋去也不过是糟蹋自己家的钱财罢了,倒还不至于到了对弟子伸手要赌资的地步,而且他虽然当年进士中的名次不高,但教弟子的功夫确实得了崔南风真传,据说是极好的。”
宁摇碧自是不会害了游焕,卓昭节听他这么说了,才松了口气,也醒悟过来为什么那日在满香园里见到的傅家三娘子,会衣不合体又局促难安了。
这么个国子博士…卓昭节正要继续问几句,然而水轩外却传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隔着绡帘,却见阿杏从略远处的树荫下走过来,低声禀告:“娘子、世子,二娘在那边,说有要事与两位商议。”
第二百零二章 交易
卓芳甸?
卓昭节和宁摇碧听了都十分意外,两人有些日子没见了,这会好容易把陈珞珈的事情揭过,正打算说些体己话儿,实在不想被打扰的,尤其卓芳甸向来就和卓昭节不和,是以卓昭节淡淡的道:“小姑姑不是身子不好吗?今儿怎么能够出来走动了?别是你看错听差了吧?”
阿杏听出她话里想不见的意思,按着这伶俐的使女,这会就该立刻心领神会的去打发卓芳甸了,但她却迟疑了下,压低嗓子道:“娘子,二娘子说,若是娘子与世子不想被打扰,就让婢子告诉娘子一句话。”
卓昭节一皱眉,道:“什么?”
“二娘子说,陈珞珈也姓陈。”
“嗯?”连宁摇碧也露出一丝讶然之色,与卓昭节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卓昭节定了定神才道:“请小姑姑过来。”
片刻后,卓芳甸也没带使女,独自一人袅袅娜娜的拿着柄紫竹绷细绢绘山水的腰圆宫扇进了水轩,她从牡丹花会之后就一直恹恹的,连卓家人也常常难以照面,对外说是这段辰光身子不大好,如今看她面颊明显比牡丹花会时消瘦了许多,倒也不像全然是借口。
卓芳甸似乎出来的很匆忙,只穿了半旧不新的鹅黄越罗上襦,系着丁香色与藕丝间色裙,绾了一个百合髻,斜插了两三支珠钗,娉婷之中有一种倦色。
虽然姑侄两个一向就不和,但如今既然是光天化日之下见面,到底也要顾一顾场面,只是卓昭节一句寒暄话才到嘴边,宁摇碧已经直截了当道:“我们忙得紧,你有什么话就速速的说,若是要卖关子便请罢!”
“…”卓昭节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宁摇碧又补充道,“哦,你若是想现在不说也可以,本世子回府后,会请祖母使家令过来召你去长公主府,陪祖母说几句话。”他淡淡的道,“念在昭节的份上本世子也不瞒你,到了长公主府,你只会说的更多。”
“…………”
卓芳甸显然也没想到宁摇碧会如此的不给面子,呆了片刻,才冷笑着道:“我自然会直话直说,毕竟我也很不耐烦看你们这副嘴脸!”
宁摇碧认认真真的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下,转头问卓昭节:“她若在这里出了事,会牵累你么?”
卓昭节看着脸色微变的卓芳甸,想了想道:“还是算了罢,何必为这样的小事动气?”
如今陈珞珈落到祈国公府手里,延昌郡王一派还不知道打算了多少阴谋诡计等着真定郡王这边,卓芳甸在这眼节骨上被宁摇碧怎么了,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事情来。
是以卓昭节劝住了宁摇碧,心里想的却是——等九郎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