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在人走了之后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卓芳礼叹了口气,道:“或者他…他对咱们七娘总该不至于如此罢?”
“…定然是的,不然怎么会哄着纪阳长公主求下来赐婚的圣旨呢?”游氏喃喃的道。
“左右咱们自己也有儿子,不是缺了郎子的孝顺就不能过的,只要他待七娘好就成。”
“他待七娘应该会很好的…”
往好处想,现在一定要往好处想…
另一头,苏史那陪着宁摇碧出了侯府,进了不远处的别院,亦是一脸的痛心疾首,提点道:“小主人,卓君与游夫人乃是卓家小七娘之父母,如今圣旨已下,也是小主人正经的长辈,这岳父岳母怎么能得罪呢?小主人这么做,实在是大大的不妥啊!”
宁摇碧惊奇的问道:“本世子对他们还不够好吗?本世子是拿他们当成祖母来对待的啊!”长公主的心偏的就快没边儿了,对这个亲自抚养长大的幼孙一向就是舍不得说半句重话,宁摇碧被宠得随心所欲惯了,在祖母跟前一向就有什么说什么、毫不掩饰自己喜怒哀乐,纪阳长公主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一点,每每称赞——所以宁摇碧想当然的认为,自己怎么对待纪阳长公主,就怎么对待卓芳礼与游氏,这才是对卓昭节的重视啊!
“…”苏史那一噎,想了想道,“或者…小主人对他们客气一点?不然传了出去,旁人还道小主人看不起卓家,这样跟着也看不起卓家小七娘啊!”
涉及到卓昭节,宁摇碧还是很上心的,只是他皱眉半晌,迟疑着问:“客气一点?怎么个客气法?”
苏史那再次噎了一把,深吸了口气道:“这个…这个么,小主人不妨想一想之前在秣陵见到游老翰林时的景象?”
“那时候我也没想到会娶昭节,对游老翰林是当外人看的,故此端着世子的架子,掩住本来性情…”宁摇碧茫然的问,“但现在我与昭节已经被赐了婚,算是一家人了,对她的父母,难道不是当成自己的至亲长辈来看的么?若还是像对待游老翰林那样,岂不是反而显得疏远?”
苏史那暗吐一口心头血!
把未婚妻的父母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来看待…这样的郎子正常情况下放到谁家都要赞上一赞的,可一定不包括小主人你好么?!
看一看你的至亲长辈们罢!大伯一家是有仇的,就不要提了,生母早逝,也不说,纪阳长公主宁可自己没脸也要给爱孙争脸,堂堂长公主,连圣人都要带着三分殷勤哄着劝着,可到了孙儿跟前,宁摇碧一不高兴,长公主就忙不迭的哄上了!
再说雍城侯,坊间都知道,雍城侯府父子不是很和睦,可再不和睦,雍城侯也只有一个儿子,他能拿这个儿子怎么样?到底是亲生骨肉,即使带着些许怨怼迁怒,没有不为他着想、为他考虑的,否则雍城侯做什么要坚定的站在真定郡王那边?
宁摇碧的正经长辈也就这两位了,偏这两位都是捧着宠着他,从来不指望他能够如常人家的子孙那样殷勤小心的伺候着的…
就算宁摇碧那么做了,纪阳长公主还心疼孙儿呢!用长公主的话来说“九郎就该让本宫捧在手心里的,伺候的那些个活计,奴婢们放着干什么用的”!
苏史长擦了把冷汗,苦笑着道:“小主人请相信某家,若小主人继续用对待长公主或者君侯的态度来对待卓君与游夫人…这个…小七娘定然会被同情怜悯,旁人也会说小主人藐视岳家的!”
宁摇碧不敢相信的道:“这是什么意思?难为本世子将岳父、岳母当成至亲长辈看待…反而是藐视?”
悲剧在于旁人家的长辈有小主人你这么大的子孙早就开始享受着子孙围着自己转、各种讨好伺候,而小主人你这儿是反了过来,长公主与君侯各种围着你转啊!
这番话苏史那在嘴边转了几转到底没说出来,再次咽了口血:“这个么…小主人请想,卓君与游夫人是极守礼的人,如今圣旨又才下,小主人忽然对他们如此的亲热,这个…想必他们反而会惶恐啊!”
宁摇碧若有所思片刻,俊秀的面上渐渐浮起了为难之色,请教道:“那…苏伯,本世子到底该怎么对待岳父、岳母?”
他真心觉得很委屈:“去之前,苏伯让本世子嘴甜一点,本世子不是见面就用上了尊称了么?也让他们不必客气,呼本世子之名或排行即可…亦各自恭维过…却不知道还疏漏了哪里?”
嘴甜一点…一见面就一声“岳父大人”让卓芳礼嘴角抽搐了半晌…
不必客气…人家叫了声九郎你就借梯上房端着自己人的架子要见人家已经睡下的女儿,就算现在是你未婚妻了,也不带这么不讲究的罢?
各自恭维…你恭维了半天还不是为了见人家女儿!!
而且这些的确全是自己教导的…
苏史那默默掬了把辛酸泪,神情凝重的道:“小主人做的非常好!只不过…据某家方才察言观色,觉得小主人还是像对待游老翰林那么对待卓君与游夫人,比较让他们喜欢,小主人请想,有人喜欢牡丹,有人喜欢玫瑰,这个…小主人的好,若比作牡丹,但卓君与游夫人…这个…恰恰是喜欢玫瑰的…”
宁摇碧叹了口气,怏怏的道:“本世子明白了,不就是装一装玫瑰么?本世子理会得。”
于是,翌日敏平侯府迎来了一派淡然端庄、矜持傲慢又不失恰到好处的谦逊的雍城侯世子,对比着前一晚那个无赖少年,卓芳礼与游氏几次都觉得自己昨晚一定是幻觉…
这一日游氏没有为难,极正常的寒暄过后,她爽快的答应了让宁摇碧与卓昭节见面的要求,只不过宁摇碧还是没能去成镜鸿楼,原因很简单,因为卓昭节已经“痊愈”了。
既然如此,宁摇碧再到闺阁里去探望就很不好了,要说在念慈堂里也不合适,所以地方就改成了…侯府的园子。
一见到俏生生立在凉亭畔的卓昭节,宁摇碧立刻把矜持端庄踩到了脚下,大喜过望的迎上去:“昭节,你好了?”
“嗯。”卓昭节面色微红,虽然之前与宁摇碧私下里见过好几回,甚至还特别顶着游氏的阻拦,但这是头一次在卓家见面,卓昭节在家里到底要拘束许多,再者…想到大夫人之前叮嘱过的话,她忽然觉得满身的不舒服。
宁摇碧起初没有察觉,兴奋的拉着她问这问那,极是关切,又一再解释自己前几日没来乃是被纪阳长公主拦阻,且不知道她生病…苏史那等雍城侯府与长公主府的随从面无表情的听他将苏史那昨日才说过的“长公主近日小有不适”的场面话戳得千疮百孔,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好!
卓昭节安安静静的听他说着,却是越听越难过。
半晌后,宁摇碧终于发现她的不妥,吃惊的问:“你怎么了?”
少年明亮热情的眸子里满是担忧与忐忑,小心翼翼的问,“昭节…是不是我话太多了?你都没怎么说话?”
他待我这么的好,我若还要利用他…家族…卓昭节低着头,用力捏着镯子,数息后,宁摇碧已经心急如焚,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吩咐左右:“你们都退出去!”
宁摇碧一怔,迟疑了片刻,才低声对苏史那道:“苏伯,你们…也都出去罢。”
凉亭建在了假山上,正是之前五夫人带着小九娘玩耍时占的那一座,可以俯瞰园子里的湖,如今熏风吹至,已经要入夏了,因为地方高,四周也只栽种了些不高的花草,还没有虫子飞上来,所以尚未挂起帘子,即使出了凉亭,在外头也能够看清内中二人的动作,不怕有什么不妥的举止惹出闲话。
下人们纷纷依言退了出去。
凉亭里只剩下两人相对,卓昭节方抬起了头,看着宁摇碧,却见他额角都沁出了一层汗珠,正待提醒他擦拭一下,不料宁摇碧先道:“你热了?”取帕子替她擦了把鬓角,卓昭节这才发现自己亦是满头冷汗!
她有刹那的软弱与迟疑,但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低声道:“这些是小事,我…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宁摇碧专心替她擦着汗,闻言手一抖,脸色变了又变,半晌才道:“啊,不要紧,你要不要吃了这碗樱桃酪?”
“不用了,这几日成天吃这个…”卓昭节听着他的关心心头一酸,暗想,若他知道家里存着放出我生病的消息引他过来的打算,又知道我也帮着家里装病骗他…无非是为了利用他…他可还会这样对待我吗?
这么想着,卓昭节竟觉得底下的话难以出口,只是触及到宁摇碧满是怜爱的眼神——这话若不说,却要怎么接受这样的怜爱珍惜?
卓昭节眼一闭,低声且飞快的道:“我要说的,是一件伤害你的事情!”
宁摇碧的手顿住,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张了张嘴,慢慢的道:“咱们好些时候没见了,今日…不说这个,好不好?”
…他早就知道了?
卓昭节心头一痛,低声道:“今日不说,我怕往后再没有勇气了,我…”
宁摇碧怔怔的收回帕子,明亮的眸子逐渐黯淡,抿着薄唇,半晌才道:“你…你既然如此坚持…也罢,你说罢!”
说这番话时,他侧开了脸,神色晦明的看着湖面,竟似不敢再望卓昭节。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抵达
听完卓昭节断断续续、又是羞愧又是忐忑的说完装病的经过与目的后,宁摇碧沉默不语。
卓昭节绝望的想,果然他生气了!
仔细想一想,换作了自己也未必高兴罢?之前卓芳礼也好、游氏也罢,哪怕是卓昭粹,哪一个不是对宁摇碧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可有朝一日需要利用宁摇碧了,连个主动上门请求也不肯…还要故作姿态的引宁摇碧前来…站在大夫人的角度,或者说站在卓家的角度,他们是为了自保,并且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保护好卓昭节的体面,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若从宁摇碧这边来想的话…怎么想怎么委屈呀…
卓昭节等了片刻,见宁摇碧不说话,心头黯然,低声道:“你不要怪我家里长辈…他们…嗯,他们也是…也是没办法罢?皇后娘娘忽然抬举起了真定郡王,我不是说真定郡王不好,其实我也觉得真定郡王比延昌郡王好,至少赵大娘子比之延昌郡王妃来要爽朗些…但祖父到底是一直站在了延昌郡王这边的,忽然这样…其实长辈们筹划这回的事情到底也是为了我…”
她咬紧了唇,正琢磨着该怎么措辞,宁摇碧忽然谨慎的问:“你要说的…就这件?”
卓昭节点一点头。
就见宁摇碧长长的松了口气,面上阴霾忽然转眼去尽,恢复了原本的热情明朗,道:“这么点儿事情你也值得提?”
卓昭节瞪大了眼睛,想了想,问:“你…你原本以为我要说的是旁的事情?”
“…我以为你要告诉我,你不想嫁给我来着。”宁摇碧有点讪讪的转开了目光,小声嘟囔道,“方才看你听我说话就心不在焉,我当你另外心有所属了呢…”
“…”卓昭节无语了片刻,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眼眶不由自主就红了,她忙别开脸,带着丝哽咽问,“所以你三番两次阻止我说下去,原来是怕这个?那后来怎么就同意了呢?”
宁摇碧摸了摸下巴,尴尬的道:“你一定要说,我有什么办法?”
卓昭节也默然了,半晌才道:“你不在乎吗?”
“你装病的事情?”宁摇碧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家长辈…嗯,长辈的这个主意,容我说句实话,你可别生气…这又不是多么高明的主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卓昭节一噎。
宁摇碧继续道:“你在江南长大,依我看游家虽然也有那么几房人,但争斗的事情到底少,也难怪对这些事情不上心…这种主意,我敢打赌这长安没会过意来的,估计也就是坊间那些人了!”
卓昭节再噎!
她喃喃道,“我…我一直以为大伯母很厉害来着…”
“这主意是大伯母出的吗?”宁摇碧很自然的把周氏当成自己长辈称呼,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道,“我知道她,周太妃的侄女,你不要以为她不厉害,其实她这一手就是投石问路,目的在于试探我对你的上心程度,毕竟宫里传了那样的消息出来,除了之前持中不言的那些人外,无论唐三还是唐四,两边的人如今都被盯得紧,这个时候她根本没法有什么举动,虽然叫你在这眼节骨上病一场,这用心瞒不过人,但场面上却也不好说什么的,谁还能拘着不许你病倒吗?照着卓家的处境,她肯叫你装病,而不是叫你私下来寻我,已经是很好的伯母了。”
…不对啊,应该我来宽慰他,跟他解释,说大伯母是个好人啊,怎么现在反过来,他来安慰我了?
卓昭节呆呆的看着他,吃吃的道:“的确大伯母是极好的。”
“与宁家大房那一位比,咱们这个大伯母才是真正的长辈呢,既考虑家族,又不肯因此亏待了晚辈。”宁摇碧语气温和的道,“所以就不要计较了,如今雨过天青,叫她听见了反而伤心。”
卓昭节茫然的道:“是。”更加不对了!应该是我担心他对大伯母存上了怨怼开导他啊!为什么现在成了他来开导我不要记恨大伯母?我什么时候埋怨过大伯母了?小七娘凌乱了…
“所以这种小事就不要提了。”宁摇碧看了看随从还在凉亭外,虽然有些人盯住了亭子里,但被他狠狠瞪了一眼,都识趣的转开了头,就不老实的抚上了卓昭节放在两人之间长案上的手,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取出一物,道,“你看这个镯子好看不好看?”
卓昭节低头一看,宁摇碧手里却拿了一只殷红如血的玉镯,衬着他拿镯子的手指犹如羊脂美玉,格外鲜艳夺目,在这春暮的辉光里简直是万众瞩目,她诧异道:“上好的血玉?”
“这是祖母压箱底的镯子,专门给你预备的!”宁摇碧直接将自己光明正大从长公主妆奁里取走镯子的行径选了个卓昭节最无法拒绝的说辞,面不改色的道,“戴上叫我看看。”
卓昭节信以为真,颊上顿时火烧一片——既然是纪阳长公主压箱底的东西,专门给自己的,那就是说这是作为认可的信物了?
她含羞带怯的任宁摇碧替自己戴上,春晖之中,皓腕血镯,简单的红与白,却给人以艳丽到惊心动魄之感。
熏风从南来,吹起一片盛夏的浩大繁华。
敏平侯府接旨之后的第四日,北上求医的一行人可算是到了。
虽然真定郡王亲自传了宁、卓两家赐婚的圣旨,暗示圣意是让两派握手言和,而真定郡王也有这个宽宏大量——这个消息,意味着圣人至少在近期不会拿延昌郡王这边怎么样,只要他们够乖巧,但原本两位郡王势均力敌,实际上真定郡王还要更弱一些的局面被打破,卓家却站在了失败者的这边,即使将来太子继位之后局势未必没有更多的变化,可那也是往后的事情了。
眼下,卓家还是安分点的好,能不沾的事情,就不要沾染了。
所以游氏与大夫人商量之后,打消了原本让林鹤望就住在侯府客院的主意,命人迅速收拾了邻坊兰陵坊中的一处别院,作为林家一行人的住处。
因为陪同林鹤望北上求医的游家人里是游霰打头,所以卓芳礼与游氏都赶到了码头迎接,四房的郎主与夫人都去了,来的又是嫡亲舅舅,除了卓昭琼已嫁又怀孕不方便外,从卓昭质到卓昭节自然没有漏下来的,连卓无忧、卓无忌都被带上了,游氏不放心赫氏,特别把冒姑留下照顾。
这么浩浩荡荡的到了灞陵渡口,等待不久两艘船就一前一后靠到了栈桥,卓芳礼忙整理衣冠,带着子女迎上前头的船去,前头一艘是游家人的,游霰也是特别换了新衣出来相见,因为游烁身子素来不好,这一次陪着过来给游霰帮手的是游炬,伯侄两个脸色都十分的憔悴,卓昭节尤其发现也不过几个月不见,这大舅舅和二表哥都瘦了不只一圈,可见林家的事情有多么的棘手。
见这情况,卓芳礼与游氏心头都是一沉,这要是太子生辰之前,卓家还真不会把事情放在心上,但现在不一样,如今长安局势微妙的很,圣人虽然传达了不想过多追究、两边言和就作罢的意思,但圣心最是难测,林鹤望是怀杏书院的学子,有举人的功名在身,而且还在乡试之中名列前茅,在秣陵还薄有才名…长安才把士子们的嫉妒压了下去,林鹤望可也是个士子的身份。
这会若是他医治无效,一定要游家给个说法,被有心人利用很难不把火烧到卓家。
是以与游霰、游炬寒暄两句,游氏就带着卓昭节暂且告辞,到后头的船上去拜访林家老夫人。
林家老夫人姓章,章老夫人的夫婿、林家阿公去的早,老夫人膝下虽然有好几个庶子、庶女,但唯一的亲生骨肉就是林鹤望了,可以说林鹤望就是她的性命。
林鹤望北上求医,白子华随同伺候左右,本来章老夫人应该在家中坐镇的,可她怎么坐得住?索性把家业都一丢,不管不顾的,就这么跟了出来,可见她对儿子的重视。
这章老夫人因为在震城,卓昭节向来没有见过,此刻看着轮廓,也觑出从前精明能干的模样,老夫人很有城府,虽然伤林鹤望的是游煊,乃是游氏的嫡亲侄子,但此刻见了游氏与卓昭节却连句气话都没有,反而和颜悦色,十分的客气。
只是她越是这样游氏越是担忧,章氏提都不提林鹤望的委屈和补偿,这是摆明了把所有的指望都压在了林鹤望还能恢复容貌上头了,如果能够恢复,林家家势不如卓家游家,以后林鹤望不管是科考还是做官,犯不着结这两家仇,倒还能因为她此刻的和气落个宽容大度的名头,但万一不能恢复…
这位老夫人会做出什么?游氏暗暗蹙紧了眉。
两边寒暄了几句,游氏自然要问起来林鹤望的情况,章老夫人叹了口气,正要说话,舱门却被叩了叩,她忙道:“进来!”
就见穿着群青短襦、系绿罗裙的白子华,瘦得简直是一把骨头,神情憔悴、眼眶红肿的走了进来,卓昭节大吃一惊——白子华看到她也是微微一愣,但随即无精打采的对章老夫人禀告道:“母亲,江郎君劝着夫君把药喝完了。”
章老夫人不动声色的道:“知道了,去告诉大郎一声,让他不忙睡,预备预备要下船了。”
白子华小心翼翼的道:“是!”
等她走了,章老夫人才转向游氏,叹息道:“叫游夫人见笑了,老身这媳妇在闺阁里就是个娇弱的人儿,与犬子素来是琴瑟和谐的,犬子出事后,这孩子忧思过度…方才也没能到甲板上迎一迎。”
“老夫人这话可就言重了。”游氏忙道,“说起来这件事情都是小侄年幼无知,连累了令郎,也叫令媳跟着操心,方才令媳的样子看着实在是…说起来这孩子也不是外人,我没出阁时,与二嫂最是要好的,这事…唉!”
章老夫人苦笑了下,忽然想起来又解释了一句,道:“厉阳江家的十七郎——说起来也是亲戚,就是先江夫人的堂弟,犬子的知交好友,有意明年下场…”说到这儿,章老夫人面上露出一丝苦色,“正好与咱们的船一起来,这些日子犬子心绪不佳,多亏了他劝慰…方才他帮着照料犬子吃药,倒是不及出去与诸位见礼,还请夫人莫要见怪才是。”
游氏赶紧又和她客套——卓昭节一愣,江扶风也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百戏班子
虽然游氏已经决定不再安排林鹤望一行住进侯府,但场面上到底要邀上一邀的,章老夫人推辞后,她就顺势提出了兰陵坊的别院,为了说服章老夫人,游氏又透露出兰陵坊里本身就住了一位现在就供职于太医院中的太医。
果然章老夫人没怎么想就决定直接去别院安置。
游家伯侄、林家母子还有媳妇、江扶风,一条船上这些个人,加上林鹤望需要照料,需要换药和吃药…东西可想而知,卓家四房晌午前上的船,一直到日影西下才到兰陵坊的别院,从上到下都疲惫万分。
即使如此,到底还是要客套完了才能告辞——别院这边只是供林家人住的,游霰、游炬都是男子,章老夫人虽然被叫成老夫人了,但年纪其实和游霰差不多,白子华再憔悴也正青春韶华,一同北上时两家尚且分了船,到了长安自然更不好住一起了。
至于江扶风,在码头时就有大理正江楚直的人接了他走了。
带着游霰和游炬回到侯府,到沈氏跟前请了安,老生常谈的寒暄过了,由沈氏发话留游霰和游炬住在府中,这才能够去四房,卓芳礼和游氏顾不得疲惫,忙问起了事情的具体来龙去脉——毕竟两地遥远,信笺上也说不十分清楚,到底要问过了人才能肯定。
这么问时,除了心腹之外的下人自然要被打发的,卓无忧、卓无忌也被打发,卓昭节本待也识趣的避开,不想卓芳礼却叫住了她,沉声道:“七娘留下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