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慕氏(下)
“这你就不懂了。”慕氏心平气和的道,“若是赢了,像现在,不是很好吗?固然太子也好,绿姬也罢,不可能就这么死了心,如今圣人与皇后娘娘还在,他们兴许还能遮掩些,但将来太子继了位,岂能无变?但…至少给凤奴争取到了一个机会!太子压根就没想过凤奴这个嫡子若不能继位之后会有什么下场,除了指望圣人与皇后娘娘,还能指望什么呢?至于这一次赌输了嘛…凤奴也是皇孙,你以为圣人肯帮着太子收场,会不帮凤奴收场?”
“但…”使女后怕道,“但这样郡王也会失了圣心啊!”
慕氏轻蔑的道:“若是失了圣心,那也是天意,我便叫凤奴趁此机会请罪,自贬到什么偏僻的角落里…我啊,跟着这个借口自去太子妃之位,陪他去角落里谨慎小心的过日子么,绿姬处处和我作对、太子百般看不顺眼我与凤奴,不就是为了这太子妃之位、将来的皇后之位?继而的储君之位吗?让了出去,指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即使是做低伏小,到底能活的指望不小呢!可若继续在这太子妃位上,凤奴没有承位的指望,那就是等死!”
她看着使女,欢快一笑,“不过看来天意还是在咱们这边的,谁能想到宁九这一阕诗如此的厉害,而凤奴…到底不愧我私下里的教导,抓住了这次机会啊!”
使女吃吃道:“娘娘算无遗策,婢子…婢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疑惑的提出之前的问题,“可是娘娘…雍城侯世子这首诗,到底好在了哪里呢?”
慕氏坐起身来,伸指一刮她面颊,吃吃笑道:“说了这么半晌了,你怎么还不明白?这首七绝,前两句将统共六局中唐三那边咏过的六种牡丹全部囊括在内!不过这不算什么,还入不了圣人与皇后娘娘的眼!重点却在于后两句,即是我方才写的那两句——俱是人间倾城色——这一句,代表器量!”
她眯起眼,微笑着道,“身为人君,必须要有器量!这不仅仅是对于天下来说的,对于圣人与皇后娘娘…他们的确更看重凤奴这个嫡孙,可唐三与唐五也是他们的骨血,圣人不可能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你想有哪一位至尊会中意一个容不下兄弟、即使兄弟与他有罅隙的皇孙继承大统?其实单单这么一句倒不稀奇,这一句的厉害之处在于陈子瑞那首咏青龙卧墨池,又是‘捧出韶华一主人’,又是‘笑看此间献缤纷’,陈子瑞这首诗在前,宁九这句大大方方的赞美与承认,立刻就把他的气度格调比了下去,我猜都能猜到圣人与皇后娘娘心里是怎么想的——连太子都还不是呢,倒是先摆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哪里有一点点友爱手足的模样?这样的气量上了位,我与凤奴的下场不言而喻,连如今站在凤奴这边的人家也不得好!站在凤奴这边的其他人、包括慕家也还罢了,但雍城侯可是纪阳长公主最疼爱的幼子,圣人怎么可能看着纪阳长公主伤心绝望?单这份气量,凤奴泱泱之气在后…你说圣人与皇后娘娘岂会对唐三满意?”
使女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那最后一句?”
“最后一句是点睛。”慕氏眯起眼,神色陡然凝重起来,“借用自古以来,姚黄称花王、魏紫称花后的典故,一举压倒了陈子瑞的‘笑看此间献缤纷’,这一句当真用的好、用得妙…而且与‘俱是人间倾城色’连在一起,生生描绘出了王者的风范!”
她合上眼,缓缓道,“承认唐三那边咏过的六种牡丹俱是人间好颜色,彰显王者的肚量,但‘惟有姚黄冠王名’,却彰显王者的自信!人主需要的品格有许多,这两样,却是明君绝不可缺少的!”
“这天下英才俊杰数不胜数,没有容人之量,良才美玉再多也是徒然。”慕氏嘴角勾起,得意的笑了起来,“但若自信不够,君弱臣强…圣人怎么可能看得起这样的储君?宽宏大度又有分寸,谦逊自信而锋芒暗藏!宁九这诗,是凤奴展现的楔子,若只有这首诗,圣人与皇后娘娘恐怕只会赞叹宁九也有灵光一现的时候,但凤奴借着这首诗,慑住了天香馆中诸士子,又借着这些士子让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悄悄平息下去…这样才能够引起圣人同皇后娘娘的重视!”
慕氏看着不远处书案上的字,平静的道,“没有宁九此诗,凤奴也得不到这样好的机会来展现,士子闹事对朝廷来说一点也不可怕,何况他们还没有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实际上陈子瑞那首咏青龙卧墨池,唐三本也可从‘笑看此间献缤纷’,同样提到那句‘不屑梅菊避花开’——青龙等待着缤纷献上取悦它,好的自然有所赏赐,那么不献的,自然也就没有——反正科举是朝廷主持,爱考不考,大凉地域广阔,子民众多,不缺那么一群士子!”
她轻蔑的笑了笑,“可惜啊,唐三也许没想到,也许是不敢…也不奇怪,他只要等着就什么都有了,何苦为了朝廷都不作声的事情去得罪那些士子?兴许他还打着暗中拉拢些个士子的主意呢!”
慕氏悠悠的道,“这蠢物却不想一想,他是帝孙,争的是储君之位,若是赢了,这天下都是他的,几个士子算个什么?寒窗苦读还不是为了卖与帝王家?这天下除了大凉他们还能卖给谁?这本来就是不公平已极的买卖…总而言之唐三没有站出来,我猜,圣人与皇后娘娘在陈子瑞咏完青龙卧墨池、跟着却是宁摇碧接阵,而不是唐三出面威慑士子们,对他就失望了!”
使女吐了口气,钦佩道:“不管怎么说,唐三终究是太子殿下护着的,娘娘能够帮着郡王扭转局势,实在是智谋如海!”
“一半是小心翼翼的算计,一半是运气。”慕氏眯着眼,道,“本来打小就让凤奴与宁九亲近,是看中宁九得纪阳长公主的偏爱,圣人对纪阳长公主极为尊重,长公主的态度,圣人向来都要顾忌的,而唐五早年和宁九有过旧怨,长公主要为宁九考虑,自然就会和雍城侯一样,选择凤奴,而不是唐三!长公主的话,圣人不可能不在意!原本我对宁九也没什么太大的指望,毕竟祈国公府一直都虎视眈眈,想他靠着纪阳长公主,也不过保全自己罢了…不想居然得他如此之助!”
慕氏抿了抿嘴,若有所思道,“这宁九不可小觑啊…纵然疏懒学业,目下无尘,但胸中着实有丘壑,否则决计写不出这样大气堂皇的诗句来的!”
使女笑着道:“可见上天也在帮着娘娘与郡王呢!不然长安城里谁信雍城侯世子那等骄横纨绔,居然能够在斗诗时斗败陈子瑞这状元出身的翰林呢?”
“其实圣人之前说的很对。”慕氏偏头想了想,忽然一笑,道,“圣人说宁九不愧是纪阳长公主教导出来的,当时我听了还没放在心上,只道是寻常的客套,不过现在想想也未必!”
使女惊奇的问:“啊?”
“纪阳长公主鲜少玩弄手段,喜怒皆形于色。”慕氏微微笑道,“不是长公主沉不住气,而是圣人登基之后,这天下根本没有人配叫她玩弄手段…不喜欢谁就光明正大的踩,喜欢谁就光明正大的抬举…谁敢在长公主跟前说个不字?这做派看似嚣张跋扈,又何尝不是一种堂皇大气?宁九郎没有传到十分,至少也沾染了五六分,不然以他能够胜了陈子瑞的才学,即使只是诗才,又怎么可能被人传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还不是他做事随心所欲、结下来的仇怨太多,名声为人败坏与刻意污蔑、自己却自恃身份尊贵,根本不放在心上所致?”
她托起腮,缓缓道,“这宁九天赋着实惊人,他不是肯隐忍的人,外头传他读书不上心,那是真的,却还能有这等句作…但望他如今有了心上人,为着那卓家小娘子,求些上进表现罢,不然实在是太可惜了。”
使女转了转眼珠,道:“娘娘可要劝他…”
“千万不要去!”慕氏立刻摇头,“长公主最恨旁人对宁九说三道四,除了夸宁九的话之外,长公主不想听见任何其他提到宁九的话儿,何况这宁九性情傲慢,他帮着凤奴是因为从小玩到大,也是因为他和唐五有仇,如今凤奴离登基还早得很呢,这会去劝说他用心读书,只会让他认为咱们现下就端出了主上的态度逼迫他出力…你以为他会低头么?纪阳长公主还在呢!”
“婢子糊涂了!”使女赶忙请罪,随即惋惜道,“娘娘这般聪慧,古往今来,婢子所知道的女子里就没人及得上娘娘,男子里头能和娘娘比的也是屈指可数,可惜,太子殿下却看不到娘娘的好…”
“我要他看到我的好做什么?”慕氏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这世上哪里有处处称心如意的好事儿?我有个好儿子,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你岂不见这古往今来,不得丈夫欢心的从山野妇人到庙堂皇后,有多少人不是这样苦熬了一辈子?有些人连一子半女都无有,更有些人好容易有了子女倒似专门来讨债的——比如吕后之子,若非吕后精明,为了汉惠帝更是几次以皇后之尊跪求诸臣,不想一日高祖去后,惠帝反倒护起了那赵王如意!却不想想当初戚姬得宠时,是如何欲夺他之储位的?吕后可是陪着汉高祖风风雨雨多少年、为了高祖吃过多少苦头的元配发妻!那戚姬是个什么东西,仗着年轻美貌,倒想着吕后栽了树,她尽去乘凉?惠帝自己也是吃过苦头、几次被高祖舍弃…倒还要给吕后心上插这么一刀!”
慕氏摇着头,“亏得凤奴不是这样的儿子,不然我就是做了太后也要被活活的气死!”
使女笑着捧上茶水:“娘娘这话说的,那汉惠帝可是个憨子,咱们郡王龙章凤姿,可是天生明君的料呢!再说郡王多孝顺呀,那汉惠帝连咱们郡王半个手指都不能比!”
慕氏再怎么精明,提到唯一的儿子,也不禁欣然而乐,点头道:“不错,就冲着凤奴,唐昂他宠十个绿姬,我也不在乎…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替凤奴铺好了路!如今既然抢到了先手,谁也休想从我这儿把优势扳回去!我儿可不是刘盈、刘奭那些个庸才,他值得最好的!”
使女抿嘴而笑,道:“婢子可要学得再聪明些,免得太笨了被娘娘赶走,婢子可是想跟在娘娘身边,看郡王登基、开创我大凉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呢!”
慕氏微笑着道:“那些都是往后的事情了,如今还是盯紧了‘不疑馆’罢…”
她笑容如冰刀般凛冽,慢条斯理的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么好的名字,自往今来诸多宠妃宠姬的下场,你说,这绿姬会是什么样的呢?”
使女连想都没想,便道:“婢子看她最多也就是戚姬的出息!”
“哈!”慕氏开心的笑出了声,道,“你也把我想的太恶毒了…我吃的苦头和亏可没吕后那么多!”
“不用脏了娘娘的手!”使女眯起眼,郑重道,“自有婢子为娘娘代劳!”
第四卷 云谲 波诡 幸 朱颜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夫人
帝后在太子生辰表现出来对于真定郡王明显的偏袒,甚至于真定郡王的帝宠更甚于太子,这件事情在长安掀起的轩然 是之前对政事毫不敏感的卓昭节所不能想象的。
不仅卓芳礼与游氏转瞬之间对雍城侯府这门婚事态度大变,整个卓府都在一片风声鹤唳之中,大夫人连续发作了好几个心怀二意、趁着上上下下的主人慌了神,盗窃财物的下人,又下令将那几个人合家都赶出侯府,中间甚至生生打断了好几个人的腿,又赏了用心做事的下仆,如此恩威并施,这才镇住了场面,到四房里来寻游氏商议——别说沈氏还在别院那边没回来,即使回来了,她也不可能真心给五房以外拿什么好主意,再说她出的主意,大房和四房哪儿敢用?
这个时候,也只有大房和四房聚在一起了,大夫人脸色很难看,但神态之中倒不见什么惊慌之色,道:“其实这一回圣人与皇后表了态也好,至少圣人还在,到底要念着父亲当年匡扶之功,最多也不过是让父亲致仕罢了,到底咱们家还有爵位在。”
顿了一顿,大夫人沉沉的道,“若当真到了往后…真定郡王…那时候,可没圣人护着咱们家了!”
游氏长叹了一声,道:“虽然如此,但太子乃圣人与皇后嫡长爱子,延昌郡王又是太子所爱,如今帝后表态择了真定郡王,便是不想看到兄弟再争执下去,以至于将来延昌郡王下场…堪忧,这样的话,咱们家可也不乐观。”
“你说的是。”大夫人点了点头,道,“但父亲帮着延昌郡王,却没有做过什么谋逆之事,真定郡王是皇孙,又不是皇太孙,不亲近他难道就是罪了吗?就算圣人为了真定郡王要削弱咱们家和欧家,罗织罪名,总也不至于到了满门抄斩的地步,我揣测着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流放罢了,咱们反正也这点年纪了,当真死在了路上也没什么,可怜的还是孩子们。”
说到这个游氏眼泪几乎又要掉了下来:“若早知道有今日,早点就该答应了七娘,雍城侯府那边哪怕只是交换了件信物来,我今日也…”
“如今还不晚。”大夫人唯一的亲生骨 卓昭艳已经出阁,大房里如今叫她母亲的庶子庶女虽然也心疼,但相比之下,她到底是要松口气了,所以此刻还是很镇定的分析,“雍城侯世子对七娘还是很上心的,我听说自打七娘回了长安以来,那位世子为了见到她,甚至在咱们这靖善坊与大娘子住的通善坊里都另外买了个院子,打听得七娘什么时候出门,提前一天到别院里去住,为的就是翌日早早起来在府门外等着相见。”
游氏黯然道:“但如今局势如此…”
“这位世子素来得纪阳长公主的宠爱,一向就骄纵任 惯了的,长公主什么都依着他的——圣人与皇后既然选择了真定郡王,当然是不愿意看见延昌郡王再有足以与真定郡王抗衡的势力,站在延昌郡王这边的也不是咱们一家,话再说回来了,如今这时候,场面话我也不说了,咱们家能有今儿的样子,全靠了父亲一人支持,子孙却多不敏,照这么论下来,咱们家、古家、欧家之中,却是咱们家影响最小!”大夫人冷静的道,“圣人与皇后又不是想逼死延昌郡王,没有必要把三家都打下去。”
“大嫂可是有什么主意?”游氏知道大夫人是嫡亲婆婆梁氏亲自挑选的冢妇长媳,又是周太妃的侄女——别看秦王世子被雍城侯世子打了,那位太妃也只能跑到皇后跟前哭诉一番,这是因为圣人与纪阳长公主乃是同胞姐弟,自然没有不护着自己胞姐的。
先帝的时候,这位太妃可是从进宫到先帝驾崩皆是春风得意,从来没失过宠的,若不是先帝大病得巧妙,如今帝位上坐的多半可就是秦王了。
大夫人出阁之前,周太妃就已经是太妃,虽然大夫人不是周太妃的嫡亲侄女,却也常到周太妃跟前走动的,得过太妃教诲,向来最是沉得住气,也有主意。
此刻游氏听出大夫人此来有所筹划,关系到卓家满门富贵乃至于安危,自然没有不急切的。
大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太傅年纪也大了,古家子嗣单薄,又是八郎的岳家…欧家与咱们家有什么关系?而且欧家还是延昌郡王的岳家,子孙昌盛,祈国公夫人也是出自欧家!”
游氏深深吸了口气,道:“若是如此…那可就好了!但这件事情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
顿了一顿,游氏犹豫着道,“大嫂的意思,是那宁摇碧对七娘…”
“这要是旁人家的小娘子,我自然就要劝说让小娘子去寻了宁摇碧哀求了。”大夫人看了眼游氏,平静的道,“但咱们家的孩子,尤其是七娘,我不能害了她!这个口决计不能她去开!”
大夫人沉声道,“本来咱们家不出事,门楣比之宁摇碧的背景就低了些了,七娘门都没过就求上了他,往后七娘过了门还有什么脸面?如今咱们家局势危急,再去求他,七娘更加 面无存!这架子咱们家必须给七娘端好了!不到最后的时刻丢不得!”
游氏明白大夫人的意思,苦笑着道:“但要怎么办呢?”
“我已有些眉目,但现在须得你帮忙才是。”大夫人眯起眼,道,“圣人与皇后虽然年纪都大了,但太子正当壮年,皇孙们继位还远着呢,就算现在把三家全部打下去,将来太子当真铁了心要扶持延昌郡王继位,没了卓家、古家、欧家,难道不能有张家、王家、钱家?更何况如今两位皇孙仇怨不深,这杀鸡儆猴,杀上一只也差不多了!”
她看着游氏,“昭艳早就出了阁了,按说这家里我也没有太放心不下的人,但究竟 持了几十年,要我就这么看着总是不成的,这回的事情有些风险,你想想好了要不要做,再作决定——但无论如何不可传扬出去!出了这个门,我绝不承认我今儿过来说的任何一句话的。”
“只咱们妇道人家商量吗?”游氏听得心头一跳,踌躇了下,低声道,“是不是…禀告父亲一声?这到底是大事啊!”
大夫人瞥了眼她,郑重的摇了摇头:“父亲不会答应的。”她解释道,“圣人年纪大了,太子正当壮年,未来如何还不好说,父亲未必会死心,当然父亲考虑的也周到,将来…太子总是更疼延昌郡王点的,谁能知道以后呢?父亲对延昌郡王花了许多心血,怎么肯就这么舍弃?所以这么一次,父亲定然宁可被帝后打压,也要护好了延昌郡王,问题是…若真定郡王当真借此成势,咱们家的委屈受了可就是白受了!”
声音一低,“父亲…何尝不是年纪也大了?咱们两个都是媳妇,这话我才敢说,你不可在四弟那儿提——咱们的夫君都没什么实职,一来是才学不足,二来是能力不显,父亲惟恐谋了外放的职务,一旦被真定郡王的人陷害了反而给延昌郡王招来麻烦,所以一直拘着人在长安…我倒不是埋怨父亲,但长安人才济济,咱们的夫君…即使在太子与延昌郡王跟前也不过是熟悉罢了,要说重用,那是差得远了,除了父亲,咱们家最得延昌郡王器重的也就是八郎了,可八郎多年轻?”
“你想,万一父亲…所谓人走茶凉,八郎没了人扶持,延昌郡王身边有陈子瑞,那欧家更是郡王的外家,八郎要排到什么地方?”大夫人叹了口气,“所以,不但告诉父亲不会被答应,这件事情根本就不能叫父亲知道!”她看着游氏,“实际上古家的情况和咱们家差不多,老的若是去了,小的景遇可就差了许多,不像欧家,怎么说也有一位祈国公夫人、一位延昌郡王妃在呢!”
游氏在政局上头眼力向来就不如大夫人的,此刻就茫然的问:“大嫂的意思,是把欧家推出去?我自然是同意的,左右欧家也不是咱们什么重要的人家,可这件事情要怎么做呢?”
“若将来延昌郡王继承大统,欧家就是后族了,既然他们会得到最大的好处,如今没有不付出最大的道理,我揣测着圣人要下手也该从欧家下手,不然圣人在时,延昌郡王究竟是不能够死心的,就怕圣人动了欧家,还对咱们家不放心!”大夫人眯了眯眼,忽然话锋一转,道:“如今气候转暖,眼看就要入夏了,七娘才从江南到长安,难免气候不服,不慎病上一两日,也是有的。”
她话题转的如此之快,游氏不禁一怔,但随即明白过来,肃然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嫂指点!”
有了大夫人的话,卓昭节当天晚上就“病倒”在榻,不能起身,甚至连几个堂姐妹的探望都被阿杏挡了,说是怕给她们过了病气。
这消息跟着又传出了侯府…
镜鸿西楼上,卓昭节穿着浅妃底越罗上绣红白莲花的诃子,系着群青与藕丝间色裙,外面松松的披着一件樱草色对襟宽袖外袍,懒洋洋的趴在案上吃着樱桃冻酪,她虽然神情郁郁,但面色红润目光湛然有神,怎么看都不像是病过的样子,咽了口冻酪,就无精打采的逗着氍毹上的粉团——粉团便是宁摇碧所赠送的那只狮猫的名字,这小狮猫浑身雪白的模样似极了端午常食的粉团中的糯米团——当然,这个像是卓 提到的,卓昭节被堂姐说了之后看看也觉得很像,索 就起了这个名字。
粉团跟着卓昭节的手跑来跑去,不时扑上一把,玩着玩着,忽然掉转头不理会卓昭节的手,却几下跑到了席上,勾着卓昭节的裙裾,爬到她膝上,卓昭节伸手把它抱起,勉强露出一丝笑色:“你也腻了么?”
却见粉团爪脚刨动,呜咽似的叫着,卓昭节叹了口气,叫过阿梨:“许是饿了,带它下去吃点什么罢。”
使女们都知道卓昭节这两日心情很不好,并不敢多话,阿梨轻轻的接过粉团,悄悄下去了。
卓昭节也没了心思继续吃樱桃冻酪,而是恹恹的托了腮,望向窗外,怔怔的想:第三日…打从入宫觐见回来,这是第三日了,九郎他…卓家当真要出大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