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卓昭粹虽然不是卓家四房里的嫡长子,但卓家门楣比游家要高不少,而且卓昭节又是一直在游家养大的,很该由游家嫡长孙游烁过去接,奈何游烁如今还不能起身,加之还在戴着母孝,这才由游炬打头去迎接。
一行人到了码头上,清早却是方下过了一层小雨,将一路上的烟尘柳絮都扑了下去,此刻在码头上,游灿和卓昭节揭起车帘望出去,就见杭渠水色清浅、脉脉若情,码头上夹岸烟柳一片深深淡淡的青色弥漫开去,中间莺歌燕语婉转,虽然不是晴天,但景色望之就使人心旷神怡。
因为卓昭粹的船还没到,码头上亦有其他人在,又有许多脚夫,游灿和卓昭节就没下马车,只坐在车里看着外头,一转眼,却发现任慎之不见了人影,四下里一寻,才发现他却到了不远处另一群书生装束的少年中间说话去了。
游灿就问自己的同母兄长:“二哥,十一表哥又遇见了同窗?”
“正是。”游炬的声音里有着一丝掩饰过的失落,“那几位中据说还有崔山长的入室弟子,方才有一个同为田先生门下的学子过来同慎郎招呼,他就过去应酬一二。”
游炬是二房嫡长子,嫡长两个字注定了二房这一房将来必由他来挑,他还是独子,压力可想而知,游若珩对几个嫡孙都是下过很大力气才忍痛放弃的,游炬自己也不能不承认自己的天分确实不行,日后指望科举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只能守一守家业了,但看着年纪仿佛却寄人篱下的庶出姑母之子书读得好,进了怀杏书院不说,结识的人也俱是前程万里之辈,心情自然就沮丧起来。
他这种情绪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羡慕混合着遗憾。
游灿没留意,而是好奇的问道:“既然是崔山长的入室弟子,怎么不在怀杏书院好生读书,却跑到这里来了?”
“想是来接人的。”游炬随口道,正说话之间,就见北面有船渐渐的近了,他忙驱马几步,叫身边的随从,“去看看是谁家的船!”
随从策马沿着码头往北跑了一段路,就打马回来,欣喜道:“正是卓家的!”
游灿、卓昭节在车中也听见了,正要下车去迎,游炬虽然读书不成,但早早跟着父亲和游烁打理产业,这迎来送往的事情也没少经历,当下道:“你们不必先下来,现在看到船,过来不费多少功夫,但停到栈桥上再系好缆绳却是要费点功夫的,而且卓表弟一开始也不会下来,总要看着随从把东西都取下来,这才带着贴身小厮下船,到时候我着人来叫你们再下来罢,今儿码头上人多,别挤着了。”
“也好。”游灿和卓昭节虽然爱玩爱闹,但也知道今日码头的确人多,即使都带了使女下仆,也未必不会出事,这样人多的地方被磕着碰着了总不能就要全怪对方,当下都按捺住与卓昭粹相见的心情,依旧在车里坐着。
只是到底心里好奇又盼望,命人卷了车帘,皆是目不转睛的盯住了栈桥那边。
游炬叮嘱了两个妹妹,留了些人守着车马,带上给卓昭粹帮手的随从,先去怀杏书院那几个学子处招呼了任慎之——任慎之忙和同窗告罪,兄弟两人领人迎到最前头去了。
因为游炬过去招呼任慎之的缘故,怀杏书院那几个同样来接人的学子不免就向游家这边看了几眼,就看到了高卷车帘下并肩端坐的游灿、卓昭节姐妹,都是端庄秀美明媚一如丹葩的少女,自然引人注意,那几个学子也正是慕少艾的年纪,看了这么两个美人,不免又要再看上几眼。
看着看着,其中一人就咦了一声,对同伴道:“几位师兄弟少待,我去去就来。”
当中一个隐隐被簇拥着的锦衣少年就道:“你去哪里?”
“我仿佛看见了…”话还没说完,几个学子就看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游家的马车前,被游家仆人拦住后,就扬声叫了一句:“表妹!”
马车里,游灿和卓昭节正议论着游炬几时才叫她们过去,卓昭节因为长这么大头一次见自己父族亲人,不知性情不知喜恶,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游灿察觉到后,正说着笑话使她松弛下来,两个人眼角都瞥见了有人靠近自己的马车,但外头自有仆人阻拦,光天化日的也不怕谁敢无礼,到底翰林游家在秣陵也是极有声名的。
何况今日人多,她们两个都是自矜美貌的,吸引个把浪荡子过来搭讪也不奇怪,都只作不见,继续低声说着话。
不想外头一声表妹,倒把两人都叫得一呆。
卓昭节还在想着游炬、任慎之不都去迎卓昭粹了吗?难道方才那随从看错了?就见被游家下仆拦住的是个自己不认识、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着一袭石青锦袍的少年,眉眼端正,面容温和,书卷气息极是浓重。
她正想说话,不想游灿看清楚了这少年,却哎呀一声,举袖掩嘴,先叫仆人放他过来,待那少年到了车边,才小声问:“表哥,你怎的在这里?”
第二十一章 白子静
听了游灿这一句表哥,卓昭节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少年多半就是白子静了。
虽然白家年年都要特意预备她爱吃的蜜饯,到底只是二夫人的娘家,白家又有几个与卓昭节年纪仿佛的郎君,班氏身负替卓家抚养孙女的责任,当然不肯叫卓昭节经常到白家走动,白家通过二夫人,也晓得游家这个外孙女来历不俗,卓昭节偶尔几次去白家,白家的男子都是刻意回避的,免得弄出是非来,这白子静,虽然是游灿的未婚夫,但卓昭节还真没见过他,倒是白子静的姐姐白子华,卓昭节是见过好几次了。
就听白子静笑着道:“我随崔师兄他们来接人,方才看到游师弟,还道只是他和舅兄来接卓家郎君,没想到你们也来了。”因为他和游灿的婚事是早就定下来的,两家又已是姻亲,所以白子静早就改了口称游炬为舅兄了,至于任慎之毕竟两人同在怀杏书院,相处之际习惯了同窗的称呼,故此就没改。
又向卓昭节微微颔首,笑道,“这位可是卓小娘?”
卓昭节就在车里向他一礼,道:“正是。”
寒暄了一句,游灿就好奇的问道:“崔师兄是谁?我方才听二哥说你们几个人里有崔山长的入室弟子,可就是他?”
“却不是,崔师兄是崔山长的族侄,但崔山长的考核还没通过,因此尚且不算崔山长之入室弟子,舅兄说的应该是崔师兄身边的那位宋师兄。”白子静含笑转身看了眼那崔师兄身畔几人,那几人也正颇为玩味的看着这边。
游灿语气里对崔山长的入室弟子很是推崇,却是因为这位怀杏书院的山长本身就是前科二甲出身,入室弟子中先后出了一位榜眼,并数十名进士,这十几年来江南走科举之途新晋的官吏,十有八.九是他门下出来的,但世传他门下硕果累累,也不全是教导有方,更兼眼力过人,凡是被他收为入室弟子的,基本上最多落榜个几次,蹉跎几科终也有所成就,所以这几年来,但凡被他收进门墙的学子,皆被视为准进士。
卓昭节却一眼认出了白子静所言的宋师兄,正是那次游若珩带她和游煊去青草湖垂钓,所遇见的怀杏书院学子之一的宋维仪,她当时对这宋维仪的印象很不好,盖因对方戏弄游煊,又使她着急许久的缘故,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今日她的心思又都放在了卓昭粹到来这件事上,就只看了一眼便转开,并不打算多事。
游灿不清楚青草湖边的事情,对宋维仪倒是感官不坏:“看着就是风度翩翩的样子,又是崔山长的入室弟子,真真是个才貌俱全的好郎君。”
白子静笑道:“你说什么?”
游灿道:“我说那宋维仪看着不错…”说到这里就意识到了白子静问话的意思,面上一红,却强撑着道,“我就说他好,怎么样?”
白子静欲要说什么,却又看了眼卓昭节,笑着道:“好吧,他很好,那我呢?”
“你…”游灿正待说话,却也看了眼卓昭节,卓昭节就提起裙子招呼明合:“咱们先下去避一避罢,不然三表姐和未来三表姐夫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骂我呢!”
游灿就嗔着抓住她手臂:“谁骂你了?我就是想母亲说别把你教得太泼辣…”
这话说得白子静不禁笑出了声:“噫,你也晓得你待我太泼辣啊?”
“我哪里泼辣了?”游灿立刻不认,啐他一口道。
卓昭节被她拉着下不了马车,就笑着说:“这拉着我不放难道是温柔不成?”
“卓家女郎真正明事理。”白子静一本正经道,“方才那声未来三表姐夫若是去掉未来二个字,那就更加贤德淑良深明大义了!”
卓昭节与几个使女、并马车附近听见这话的下人都哈哈大笑,游灿面上酡红,赶他道:“你走罢!卓家表哥就要到了,我得陪昭节去接。”
白子静被赶走,卓昭节兀自扬手和他告别,笑吟吟道:“未来三表姐夫,过几日白姐姐出阁,我三表姐可是缠了外祖母好几天要提前几日去陪她的,这一片苦心你可晓得?”
“你给我住嘴!”游灿满面通红,也不顾四周的人,扑上去就捂住她的嘴,对白子静喝道:“你还不快走!”
白子静笑着回到同伴之中,就有人打趣他:“子静弟,那边是谁家女郎,怎的对子静弟如此厚爱?临走之际尚且依依不舍、挥帕相送?”
“维仪兄不可作此言。”白子静含笑道,“那边是游翰林家的女眷,前来迎接姑家表兄。”
“原来是子静弟的未婚妻!”宋维仪虽然喜欢玩闹,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知道分寸的,何况游翰林——提到这三个字,青草湖边那位师伯面带厌恶的教训仿佛又在眼前浮现,这件事情他的老师崔南风还不知道,如果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教训他…他顿时就讪讪的道,“是我失礼了。”
白子静才和游灿说过话,又被卓昭节喊了几声三表姐夫——嗯,未来二字,卓昭节既然不愿意减掉,白子静就自己无视掉了,他如今心情正好,自然不会同宋维仪计较,却是崔山长的族侄崔含芝听见了个卓字,插话问道:“可是来接敏平侯之孙的?”
“正是。”白子静点了点头,就听崔含芝道:“咦,那倒也是咱们未来的师兄或师弟。”
宋维仪就问:“难道这位卓家郎君也是要到怀杏书院入读?”
“大约去年的时候,游老翰林亲自到叔父处提了此事,说是卓家郎君久慕叔父之才,想到叔父门下请教两年。”崔含芝道,“游老翰林与叔父本是同窗,而且明言若卓家郎君不投叔父眼缘,并不强求叔父收其为入室弟子,因此叔父就答应了下来。”
他说的时相正是时斓,怀杏书院出身——怀杏书院正是因他和游若珩并如今的山长崔南风同科列名,并囊括了头甲头名与二甲之首,才声名大震,有了江南第一院之称。
不过怀杏书院虽然栽培出这三名英才,但三人际遇却都不同,游若珩是个死读书的,做不了官,崔南风却不耐烦案牍生涯,比游若珩更早致仕回乡,接了恩师的任,执掌怀杏书院。
三人里论中榜名次和成就都以时斓为首,时斓中状元、跨马游街的时候正当年少,正是才貌俱全,先帝景宗特将爱女华容公主下降,本朝素有“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之说,时斓本就才华横溢,尚主之后,更是连连越级晋升,与同科进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堪称风头无二。
齐王之乱里,时斓虽然选择了持中不言,但因才华过人,今上宽宏,也没计较,甚至依旧让其做了内阁之首——至今信重不衰。
秣陵左近的人都知道早早致仕的游老翰林,虽然不擅言谈,也不喜交游,却是崔南风并时斓的师兄,游若珩也没强求崔南风一定收下卓昭粹,只不过到怀杏书院读两年书,堂堂敏平侯嫡孙,又有师兄的面子,崔南风当然不会要求卓昭粹和寻常学子一样先去考一场再进书院。
听了崔含芝的话,宋维仪还好,他毕竟已经被崔南风收入门内了,其余几人却都神情微妙起来——崔南风收下宋维仪后,虽然不是关门弟子,但也放出风声,只打算再收一两个弟子就不再收了,毕竟他年岁也大了,入室弟子调教起来太过耗费心神了些。
做了崔南风的入室弟子,所谓名师出高徒,单是名声上这一道,就比旁人要占去许多便宜了,固然科考是糊卷的,但殿试时,印象却是极重要的,崔南风的弟子,在这上头向来占便宜——圣人总要给时相些面子罢?更别说入仕之后,时相岂能不对师侄多加照料?
今日这里的几个人,包括白子静在内,都有竞争这最后一两个名额的意思,但如今却添了一个卓昭粹——这卓昭粹身份如此显赫,再有点才学,崔南风难道会拂了师兄的面子?
如今卓昭粹人还没下船,却已经先被几个同门当成了劲敌。
再说游灿同卓昭节这边,白子静走后,卓昭节又调笑了几句游灿,两人打闹几下,被使女提醒如今是在外头,才罢了手,游灿就咬牙切齿的发誓道:“瞧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我做了什么表姐要收拾我?”卓昭节笑着道,“不过是客客气气的喊了一声人,合着亲戚之间称呼一句也不成吗?”
游灿一点她眉心:“你就促狭吧!回头那江十七再登门,哼哼!”到底她对江扶风印象不好,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吓唬卓昭节,因此就放低了声音说的。
卓昭节并不害怕,笑嘻嘻的附耳道:“再登门,表姐你可得记好了,凭那江家小舅舅好不好,万万莫要称赞他,不然,仔细未来表姐夫打翻了醋坛子呢!”
“叫你胡说!”游灿红着脸,啐道,“他哪有那么小气?”
“唉,我可没说未来表姐夫小气,不想表姐这就护上了。”卓昭节取笑道,“如今还没过门呢就护起了夫君,回去告诉二舅母你胳膊肘净往外拐…”
游灿正要不依的扭她,就见一个跟着游炬、任慎之去前头看着的随从飞奔过来,不及擦汗,忙道:“两位女郎现在过去吗?船上东西已经下得差不多了。”
卓昭节一惊,下意识道:“自然就去。”
游灿也不和她闹了,认真打量她几眼,替她正了正颈上的璎珞圈,又把系发的彩绦理好,笑着道:“走罢!说起来咱们都没见过大姑母旁的子女呢!”
第二十二章 兄妹相见
两人被使女下仆簇拥着开路到了栈桥上,却不见游炬和任慎之,就问方才报信的人:“人呢?”
那人笑着道:“船一停下,两位郎君就上船去寻了卓家郎君,帮着归置东西去了,方才是二郎君身边的人跑下来使小的去告诉两位女郎的,想来人就要下来了。”
游灿和卓昭节这才恍然。
没过多久,就见游炬和任慎之并一个锦袍少年走上甲板,见到下头游灿和卓昭节已经到了,游炬就对那锦袍少年含笑说了几句,因码头人多,游灿等人这边自是听不清楚的,那锦袍少年闻言立刻向卓昭节看了过来,面有激动之色,接着也不管游炬和任慎之了,几步就下了船,几乎是小跑到了卓昭节跟前,仔细打量她一番,方又惊又喜的道:“是小七?”
卓昭节见他这般激动,心里原本的生疏担忧去了一大半,暗松了口气,也有些自责自己多疑,微红了脸敛衽行礼,唤道:“八哥!”
卓昭粹忙伸手搀扶,打量着她,感慨道:“你才被送到江南时尚且在襁褓里,不过才这么大,看着瘦瘦弱弱的使人好不担心!我跟着母亲站在码头上看着载你和大哥、乳母的船远去,母亲说等你回来就是如大姐那样大的女郎了,不想那一别竟到如今才再见到!”
这番话说的卓昭节心头没来由的一酸,眼眶顿时就红了,游灿在旁,看他们兄妹眼看着就要相对而泣起来,就笑着圆场道:“相隔两地都是盼着念着,如今好容易见了面怎么欢喜的话还没说呢就要哭起来?不是应该高兴的么?”
卓昭粹到底是男子,激动失态也容易收敛,听见这声音看了游灿一眼,就笑着问:“这定然是三表妹了,我方才听二表哥说你特意陪着昭节来的。”
游灿道:“表哥说话却是客气了…”这时候游炬和任慎之已经替卓昭粹盘点过了所有的行李无误,正赶上来提醒,“表弟,后头又有船过来了,看着方向仿佛以为咱们这儿的船就要开走,所以正往这边开来,如今东西也齐了,是不是先把船家打发了?”
卓昭粹忙向北面一看,却见一艘比之卓家所雇之船更为华美的大船正气势汹汹的扑过来——看那架势,若是卓家所雇的这艘船不及时让开,他们就敢直接撞上来!
再看卓家雇的船,已经在忙忙的催人上帆解缆,预备让位了。
卓昭粹看着那船就是一皱眉,点头道:“既然东西齐了,船家任他们走罢,船资是上船时就付过的。”
游炬就指挥带来的仆人帮着卓昭粹的随从归类东西,又赶马车过来装。
卓昭粹见他帮忙,乐得多与久别的嫡亲妹妹说话,两人唏嘘了一阵,又各自说了些卓家游家的情形,正不胜感慨之间,却听哗啦一声水声!
码头离杭渠最近的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飞溅的浪花浇了一身!
却是方才那艘逼得卓昭粹所雇之船匆忙让位的华美大船耀武扬威般的停了过来,因速度急,亏得掌舵水手技巧高明才没撞到栈桥上,却也把杭渠的水面激得一阵浪涛滚滚——不仅岸边离得近的人被浇了一身水,杭渠里不远处几条小舟也在猝然之间被浪掀翻了两艘,好在江南无人不擅水,小舟上艄公落水后没多久就自己爬了起来,皆是对那船怒目而视!
卓昭粹固然没落到一身水的地步,也被溅湿了衣袍的一角,他转过身,眉头又皱了下,道:“这宁家小世子当真不成样子!”
“二哥认识那船的主人?”那船停得张扬,又殃及他人,卓昭粹也受了池鱼之殃,卓昭节自然也有些不忿,游灿的性情就更不能容忍了,正待令人扬声质问那船上之人,听卓昭粹这么一句,虽然极不喜这船上人,却仿佛有所忌惮一般,卓昭节忙拦住游灿问道。
毕竟卓昭粹已经是敏平侯的嫡孙,放在京中也是相当的身份了,能够叫他忌惮得被无故弄湿衣物,连说上一句都有些斟酌字句的人,恐怕来头不小,卓昭节怕游灿去问罪,遇见身份高贵又蛮不讲理之人反而下不了台,当下就先问卓昭粹。
果然卓昭粹道:“这船是纪阳长公主的,这回到江南来是送纪阳长公主最为疼爱的孙儿宁摇碧暂住,宁摇碧便是如今的祈国公之侄、雍城侯独子,此人嚣张跋扈、不肖狡诈,乃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与其他两家的不肖子弟并称为京中三霸,行事向来肆无忌惮,一个月前,只因路遇争道,竟将秦王世子打断了三根肋骨并几颗牙齿,气得周太妃跑到长秋宫,寻了淳于皇后号啕大哭,雍城侯因此发怒要重责他,不想纪阳长公主舍不得,就叫人把他送到江南来避一避风头,待雍城侯的怒火歇了再回去。”
闻言,游灿也歇了问罪的心思——这宁摇碧连秦王世子都打了,秦王可是今上的弟弟,先帝晚年所宠爱的周太妃之子,论起来还是宁摇碧的表叔,这既是以下犯上又是以卑凌尊的,纪阳长公主竟还舍不得做做样子罚他一罚——这种级别的纨绔却不是游家能惹的了。
就是卓家,卓昭粹见着了不也头疼得紧?
这时候卓昭粹的行李也装得差不多了,游炬就过来道:“咱们回去见祖父、祖母罢。”
卓昭粹忙又谢了他,因任慎之也过来了,少不得谢他们来接并帮忙之余,也要代卓昭节道上一声。
游灿就笑道:“表哥何必这样多礼,彼此都是骨肉血亲,何况表妹在游家,我也多个伴。”
一面说着,一面离了码头,迎面却撞见了崔含芝、宋维仪、白子静一行人联袂向栈桥走去,双方均有认识对方的人,自然也要招呼一声:“几位师兄要接的人可是来了?”
“游师弟说的不错。”崔含芝因是几人里最年长的,便代为回答。
等崔含芝等人过去了,游灿回头一看,咦道:“他们要接的竟是那宁摇碧吗?”
原本见游灿转过头去看,卓昭节正打算回去后取笑她,听了这么一句也回过头,却见码头上此刻的确只停了纪阳长公主一艘船,看崔含芝等人的方向,正是往那船而去。
“莫非那宁摇碧也要进怀杏书院?”游灿猜测着,卓昭粹顿时脸色一黑:“不至于吧?”
游灿没留意他神色,就道:“不然怎么会是崔山长的入室弟子亲自来接呢?”
刚才任慎之和崔含芝等人招呼时,卓昭粹并没有太留意,如今才知道刚才的都是自己未来同窗,也不禁停下脚步留意了下,果然见纪阳长公主的船上搭下跳板来,崔含芝一行人都上了甲板。
见他停下来看,游炬等人自也停下,他们刚才一直在帮卓昭粹收拾行李,并没有听到宁摇碧的来历,此刻就好奇的问:“这宁摇碧是谁?可是北地过来的学子,打算投考怀杏书院?”
“是雍城侯世子,纪阳长公主之孙。”卓昭粹解释道,“他在京中惹了祸,纪阳长公主就送他到江南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