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袁雪沛到底是侯爷,哪怕废了腿,也不是宋宜笑一介闺阁弱女能比的。
继祖母与婶母的折腾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捱过大朝这一关后,他腾出手来,首要操心的是妹妹的婚事。
这也是情理之中,袁雪萼已经十六了。
这年纪很多女孩儿早已出阁,而她的亲事还没个影子--早两年前,涂氏曾想给她定亲,但因为袁雪沛虽然在乌桓人手里做人质,到底没死,韦梦盈出面挡了这事:“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父母不在了,那就是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从没听说有嫡亲哥哥在世,做继祖母的招呼也不跟孙儿打一声,就出来指手画脚的!”
王府的二少奶奶拿“继母妃”气韦梦盈,韦梦盈切齿之余,用在涂氏身上却也不含糊:反正只是个侯府老夫人,还是跟嗣孙势同水火的,欺负了又怎么了?
如今袁雪沛已经归来,刻不容缓的事情都已经处置,那当然是赶紧把妹妹嫁出去,免得继续耽搁青春!
不比宋宜笑的亲事虽然去年年底就被韦梦盈上了心、却至今没个影子,袁雪萼的终生,袁雪沛早年就想好了:陆冠伦。
毕竟袁雪萼心思简单,不给她找个敦厚的,袁雪沛总怕妹妹会吃亏。
尤其他废了腿,这辈子大约也就是守着侯爵过了--让妹妹低嫁他不甘心;不低嫁吧,他又提供不了足够的保障。
看来看去也只有陆冠伦最合适,王府原配嫡幼子,袁家的嫡亲外甥,知根知底的厚道人。
但…
“这事如今怕是有些难办。”袁雪沛父亲留下来的老人、六年前陪他出征的侍卫首领袁展砸着嘴,委婉的劝说,“衡山王太妃跟王妃在世子人选上分歧极大,衡山王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话到这里结束,但没说出来的已经不难猜:这眼节骨上,太妃哪能不给孙儿找个好岳家,以增加谋取世子位的筹码?
袁雪沛要是以英雄的身份凯旋归来,成就众人眼里前途无量的少年英杰,再加上跟简虚白的交情,兴许还有指望替妹妹争一争。可现在?
袁展偷眼觑着袁雪沛冰冷的神情,犹豫了会,到底试探了句:“听说简公爷谢绝了太后、皇后所提的尚主之恩,公爷向来与侯爷交好,咱们大小姐虽然天真烂漫,但论才貌…”
“这个主意不要打了!”袁雪沛立刻摇头,“阿虚很不喜欢萼儿的性情,要不是念在我的份上,他根本连眼风都懒得给萼儿一个,你瞧不出来?”
“公爷与侯爷情同兄弟,当初训斥大小姐,也是因为大小姐惊慌之下,让您多操了不少心,怕累着了您。”袁展倒觉得撮合袁雪萼跟简虚白,比撮合袁雪萼跟陆冠伦要容易,提醒道,“宫里传出公爷不愿尚主的消息后,帝都上下,愿意与公爷结亲的人家可谓是多如过江之鲫--但公爷不是统统拒绝了?”
他越说越流利,“显然公爷现在心里没人,但偌大燕国公府总要人主持的。尤其公爷现在已经正式入仕,晋国长公主是金枝玉叶,又有自己的长公主府,不可能替公爷操持后院,不然太后娘娘也不必催促公爷成婚!纵然公爷现在对大小姐无意,但成了亲,日子过久了也就好了不是?”
“你以为阿虚为什么谢绝尚主?”袁雪沛看着他,眼中露出一抹讥诮,淡淡道,“萼儿虽然不如公主尊贵,可谁叫博陵侯府不同于寻常侯爵家,乃是世袭罔替?!冲着这一点,哪怕我腿废了,萼儿也绝对做不了燕国公夫人的,你懂么?”
见袁展神情愕然中依旧带着迷惘,袁雪沛捏了捏眉心,压低了嗓子,“陛下沉疴已久,太子加冠却才四年,虽然储君聪慧宽仁,可满朝宗亲贵胄,重臣名将,要资历有资历,要城府有城府--怎能不让陛下担忧?”
“阿虚贵为长公主爱子,又抚养于皇太后膝下,还有国公之爵。”他吐了口气,疲倦道,“以他的年纪与血脉,现在的身份地位就太高了!若再尚主或聘娶名门贵女,你说太子将来还敢用他?别说太子了,就是陛下也不愿意朝中再出一对富阳侯夫妇!”
富阳侯夫妇就是富阳侯姬蔚观与代国长公主。
这里要说几句往事。
--显嘉帝的兄弟姐妹加起来有四十多个,他虽然占了嫡子名份,但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很得先帝欢心。之所以能够正位东宫,最终又君临天下,除了本身手段过人,部分朝臣始终支持立嫡外,同母姐妹的付出也不可忽视。
他本有五个同母姐妹,但如今活着的只有晋国长公主与代国长公主。
其余三位都在韶华就香消玉陨,有两位甚至没留下子嗣。
太医院给出的诊断无一例外,都是郁结于心,久而成病,最后一病不起。
就连晋国长公主,也在显嘉帝登基不足三个月时,就上表要求与第一任驸马和离。
五姐妹里福分最好的莫过于代国长公主,与富阳侯一见钟情,夫妻恩爱至今,膝下儿女双全,可谓美满得不能再美满。
但让显嘉帝最头疼的姐妹也是她。
因为这位长公主实在太不安份了,朝政、边塞、后宫…没有她不插一手的!
而且理直气壮:“昔年皇兄要用我时,我可是二话没说就下降了,如今也不过想替皇兄分一分忧,皇兄就要疑心我?!”
单长公主干政也还罢了,到底只是一介女流。
可她的驸马姬蔚观虽然只是个侯爵,但能让做太子时的显嘉帝拿亲妹妹笼络,势力自不必说!
这叫显嘉帝如何不担心?
但想想那没了的三个姐姐,再看看在先帝时公认“钟灵毓秀、贞娴文静”,到本朝却变成无人不知的荡妇、连许多宗室都羞于提起的晋国长公主,他那些本该尊享荣华、骄行一生的胞姐胞妹们,如今真正活得像个帝女的,也就代国长公主了。
实在不忍心。
可显嘉帝能容得下陪他度过艰难夺嫡岁月的胞妹,却绝不会容许皇室里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简虚白想得重用,怎能尚主?
“阿虚必须手握重权。”袁雪沛望着窗外盛开的一枝杏花,淡淡道,“这关系到他的性命安危,所以这种拖他后腿的话,你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袁展擦着额上冷汗,诚惶诚恐的躬身:“是!”
“对了,我让萼儿给衡山王府那位宋小姐写了封信,你一会找人送过去。”袁雪沛正要挥手令他退下,忽然想起一事,“太后欲为阿虚寻觅良配之事连你都知道了,其他人更不必说。接下来帝都闺秀之间怕是会暗流汹涌,宋小姐美貌聪慧,只可惜身后没有父兄撑腰,萼儿如今要陪我养伤也不方便出门,她一个人去那些场合,没准就会被人当成软柿子杀鸡儆猴,这眼节骨上,她还是避着点的好。”
毕竟,这六年来韦梦盈母女把他的掌上明珠照顾的着实不错,举手之劳能还个人情,袁雪沛自不会错过。
何况那么聪慧的女孩儿,就这么毁了也实在可惜。
只是他的好心却没能送到宋宜笑手里--衡山王太妃上了年纪,眼睛也花了,斜靠榻上听大丫鬟兰蕙读完后门截来的信笺,方睁眼冷笑:“倒真是好姐妹…拿去烧了!”
第32章 这宴,怕是有些麻烦
衡山王太妃的截胡做得非常隐秘,韦梦盈母女始终一无所知。
所以接到上巳踏青宴的帖子后,还是跟去年一样预备起来--韦梦盈是憋着一口气跟太妃对着干:你说我女儿去博陵侯府住了两天就丢人现眼,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偏要放她出去!
宋宜笑是不得不这么做:她不可能、也不愿意在王府住一辈子,尤其在太妃下过通牒之后!所以嫁人这事已经迫在眉睫,但作为寄人篱下的继女,她由亲娘领着出门交际的机会可以说微乎其微。
参加闺秀之间的邀约宴饮,是她唯一提醒众人,衡山王府有这么一位待嫁小姐的途径--不然提亲的人从哪来?
尤其今年接到的帖子还是晋国长公主的长女、清江郡主窦柔玫下的。
显嘉帝登基很不容易,上台后也没对异母兄弟姐妹客气,或杀或囚或夺爵,基本上一个都没放过。但对硕果仅存的两个同胞姐妹,却是恩宠有加。
加封外甥女为郡主就是恩宠之一。
宋宜笑沾袁雪萼的光,去年避暑时曾拜见过窦柔玫,还进献了一对香囊,被郡主夸奖过绣技--所以今年有帖子。
这样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好错过的。
她正带着赵妈妈跟锦熏检查衣裙钗环,陆蔻儿的丫鬟桂枝忽然来了:“我家郡主听说表小姐因为博陵侯爷的伤放心不下,今春不打算赴宴了。故遣奴婢来问宋小姐一声,届时出门要不要一道?”
“郡主好意,我就却之不恭了。”宋宜笑身份尴尬,这两年外出走动,全靠袁雪萼这个正经侯府大小姐帮衬,才渐渐被接受。
饶是如此,仍旧有许多大家闺秀瞧她不起。
袁雪萼跟她一起出入时还能帮解解围,这次她独自赴宴,肯定会被找麻烦--要是能跟陆蔻儿一道,自可减少许多麻烦。
只是桂枝走后,宋宜笑的脸色却不太好看:“这次郡主之宴,怕是有些麻烦。”
“啊?”赵妈妈跟锦熏正一起捧了条锦裙对光细看可有勾丝、脏污的地方,闻言惊道,“小姐为什么这么说?”
“这六年来四郡主对我的不冷不热你们也知道。”宋宜笑捏了捏眉心,“如今忽然温存起来,哪有那么好的事?”
赵妈妈是知道宋宜笑才回王府时,陆蔻儿曾拉她去韶音庭的事的,这会就道:“但上回郡主不是还请您去她住的院子过吗?虽然您起先回绝了,可也答应往后再去侯府,会带上她啊!会不会是怕您反悔,所以卖您个人情?”
“要搁之前我肯定也这么想!”宋宜笑接过锦熏递上的茶水吹了吹,放下,冷笑着道,“但前两日见太妃时…锦熏,你可还记得太妃说过什么?”
锦熏一愣,心念一转,恍然道:“太妃说,博陵侯府如今是袁侯爷一个年轻男子当家,所以不许四郡主她们去探望,免得传闲话!”
“太妃发了话,就算袁家再请我过府,我也不可能把四郡主带出门!”宋宜笑拨了拨鬓发,眯起眼,“这事儿在我没被太妃召去问罪前,咱们是不知道的。但四郡主会不知道?既然她根本不能去侯府,你们说她要我在受邀时喊上她做什么?”
她吐了口气,“其实四郡主才要我传信时我就觉得奇怪,虽然她跟袁姐姐关系没有很密切,到底是嫡亲表姐妹,尤其袁姐姐那性子,比我可好哄多了!以她的身份,打发个下人去侯府找袁姐姐做信使,也不是什么难事。放着亲表妹不求,却来求我这寄人篱下的--怎么看怎么可疑!”
她冷笑出声,“果然是在这里等我呢!”
毕竟两人同窗六年、共住一座府邸,却始终保持着距离,忽然出言相邀,以宋宜笑的谨慎,基本上不会同意,就算嘴上应了,到时候也会防着她。
但若陆蔻儿在这之前就“有求于”宋宜笑,那么这样的邀请就说得通了--以举手之劳卖个人情,也能激励宋宜笑尽心点儿。
要不是太妃召见时的一句无心之语,宋宜笑怕是这会还被蒙在鼓里!
“当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妹!”宋宜笑想起往事就感到发自肺腑的怨恨,“当年崔见怜就是前脚说我好话后脚指使人放獒犬,如今四郡主倒是把她表姐这手学了来!”
她转向丫鬟,“锦熏,你到时候千万注意,咱们的东西全部都要看好,你自己也小心!不要太管我,我到底是小姐,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在郡主别苑,谅四郡主也不敢公然对我怎么样!”
赵妈妈惊道:“您还要去啊?!”这都看出四郡主心思不对了,难道不是应该避开吗?
“能不去吗?”宋宜笑叹了口气,“袁姐姐回家去了,袁侯爷伤势不轻,短时间里,她根本不可能出来走动!何况妈妈你想袁姐姐比我大两岁,这都十六了,袁侯爷也回了来,能不给她说人家?到时候出了阁,那就更没功夫管我了--她是侯府大小姐,哪怕之前袁侯爷没回来,身份摆那儿,帝都大家闺秀之间的热闹,总也不会忘了她!可我不一样。”
没有袁雪萼带她出门,也就意味着往后这类请帖只能靠她自己争取。
而以她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与份量,几次不出席,就会被众人忘记到脑后!
到那时候,她是听亲娘的去勾搭袁雪沛,还是回宋家去考虑柳秩音?
这个道理赵妈妈也明白,不禁一声长叹。
…转眼就是上巳。
天还没亮,宋宜笑就起了身,装扮是前两天就想好的:乌鸦鸦的长发绾成俏丽中透着妩媚的随云髻,簪海棠珠花,斜插点翠步摇;明珠珰,璎珞圈,绞丝嵌宝手钏。
薄妆轻粉,淡施胭脂。
惟唇上一点鲜色,嫣红似血,越发衬托出乌鬟鸦鬓、香腮雪肌。
衣裙是松花素纹宽袖对襟上襦,襟口与袖口都镶了寸宽的缠枝花叶织锦,露出内里的桃红底绣海棠春睡诃子;下系水色罗裙,丁香色宫绦,坠羊脂玉环,环下是一对五彩攒花穗子。
穿戴好后揽镜确认无误,临出门前,锦熏又替她搭了条暗绿绉纱披帛在臂上:“这天早晚还是冷的,免得冻着小姐。”
含霞小筑地方偏僻,虽然宋宜笑起得很早了,但去乘车时,陆蔻儿、陆钗儿姐妹却还是先到一步。
“四姐给你脸面,却左等你也不来右等你也不到。”一照面,六小姐陆钗儿就面含讥笑的刺了一句,“莫不是头次一道出门,就要给我们个下马威?”
陆蔻儿听到了也没说什么,待宋宜笑赔了不是,才懒洋洋道:“得了,快上车吧,免得迟到。”
“小姐,这真是欺人太甚!”上车后,马车跟在陆家姐妹之后出了门,锦熏愤愤不平道,“又没说好时间,咱们已经够早了…”
“端谁的碗受谁的管。”宋宜笑倒没什么感触,“吃陆家的喝陆家的,听陆家女儿几句酸话也在情理之中。”
锦熏哑口无言,半晌才叹道:“咱们什么时候有自己的家就好了。”
宋宜笑没说话,却用力咬了下唇。
清江郡主摆宴的别苑在城外--说是别苑,但那座“占春馆”差不多圈了一座山,据说占地横跨两县,苑墙逶迤百里,亭台楼阁不可胜数,豪奢得令人难以想象。
“这地方足足建了十来年呢!”下车后,陆蔻儿当先,陆钗儿落后一步,宋宜笑在最后,三人带着自己的随从,跟着出迎的管事缓步入内。
见宋宜笑惊叹沿途所见的景物建筑,陆钗儿忍不住炫耀自己的见识,“不过耗资修建的那位没福,才建好,还没搬进来就赶着先帝驾崩…空了些年,才被陛下赐给窦表姐。”
话音未落,陆蔻儿就转过头来,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叱:“那些陈年旧事你罗嗦个什么?!”说着扫一眼不远处的管事。
--谁不知道显嘉帝对登基前的日子深恶痛绝,虽然说他笑到了最后,却仍旧不喜提到从前。久而久之,这成了贵胄中间公开的默契,对这类话题都三箴其口。
被嫡姐提醒,陆钗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心想看宋宜笑的笑话,得意忘形,竟差点犯了忌讳!她心中一阵后怕,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了。
“看来这占春馆的旧主,就是先帝时某位得宠的皇子或帝女了。”宋宜笑也低头敛眸,摆出乖巧模样,心里暗笑,“这六小姐还真是个藏不住心思的!”
但笑容很快变得苦涩,“正如当初薄妈妈告诉赵妈妈的那样,陆钗儿生母只是个妾,且在娘进门后就失宠至今,所以平常根本不敢得罪我。今儿个却是变了个人似的,先在出发前出语讥刺,这会又公然想嘲笑我没见识…要不是她笃定我们母女好日子长不了了,哪里来这么大胆子?”
陆钗儿的态度转变,证明事情比她之前想的还要严重,怕是连韦梦盈都在幕后之人的算计内。
“凭陆蔻儿、陆钗儿姐妹可没这能耐,看来是太妃的手笔。”宋宜笑深吸口气,在宽袖里握紧了拳,“看来还是错估了太妃--本以为娘服了软,总能拖上一段时间。谁想她还是不能放心!”
她看向不远处高台上被团团簇拥的华服丽人,“清江郡主身份尊贵,帝宠隆重,她应该犯不着为了对付我,在一年一度的上巳节上扫兴。今日之事,太妃与陆家姐妹恐怕是想借刀杀人…”
“只是我既然看出问题,又怎么可能乖乖儿引颈就戮?!”
宋宜笑闪烁的目光在陆家姐妹身上来来回回的逡巡,一直走到高台下,她才弯唇一笑,笑意凉薄:“念在六年供养之恩上,这次我只自保,不还手。但若再有下次…”
“郡主请三位上台一叙。”先行上去禀告的侍者走下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请这边走!”
第33章 暗流汹涌
高台上,清江郡主打量着拾阶而上的陆蔻儿三人,转了转掌心的琉璃盏,轻声问左右:“就是最后面那个?我瞧着仿佛面熟?”
“郡主真是好记性!”大丫鬟珍丽奉承了一句,才道,“可不是去年博陵侯府大小姐领到您跟前过?当时还孝敬您了一对香囊,您当面夸了她手艺呢!”
“难怪。”清江郡主点了点头,眯起眼,“衡山王府倒是厚道,看那才貌气度,比蔻儿姐妹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显然是认真养出来的。”
珍丽含笑道:“要没点样子,奴婢哪敢说给您听?”
话说到这儿,陆蔻儿三人已经上来了,主仆两个遂住了议论。
“有几日不见窦表姐,表姐瞧着越发年轻了,这面色就跟那才开的桃花一样,白里透红,滋滋润润,简直掐得出水来。”见礼毕,陆蔻儿就亲亲热热的道,“表姐这是吃了还是用了什么好东西,可不能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我这把年纪了还能比桃花?”清江郡主这回设宴虽然只请了未嫁女孩儿,但她自己的年纪都能做这些女孩儿的娘了,这会边让她们坐,边失笑道,“比那桃花底下的泥还差不多!”
又说,“你们才是真正花儿一样的时候呢!”
陆蔻儿嗔她谦虚,又拉着陆钗儿讲:“我说窦表姐瞧着跟咱们年岁仿佛,还不承认!钗儿你来评理,这话是也不是?”
陆钗儿当然是用力点头--清江郡主无可无不可的跟她们说了几句,目光却落在了始终含笑不语的宋宜笑身上:“我记得去年袁家女孩儿带你见过我的,那会可不似今儿这样静默?”
宋宜笑向来很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从不抢陆蔻儿姐妹的风头的,哪里想到闭口不言反而引了注意?
感受到陆蔻儿与陆钗儿飞来的眼刀,她赶紧赔笑:“劳郡主惦念!宜笑绝非故意扫兴,只是嘴笨,听蔻儿郡主跟钗儿小姐把宜笑想说的话都说了,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才一时无言。”
“不必如此拘束。”清江郡主态度很温和,温和到让陆家姐妹都有点侧目了,“我记得你女红做得不错?我像你这么大时也学过几年,虽然做得一般,倒是很喜欢。”
宋宜笑识趣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簇新的绣帕,双手呈上:“这是前两日才绣好的,还望郡主莫要嫌弃!”
清江郡主倒没说客气话,宋宜笑的绣技确实不错--毕竟她这上面天赋本不坏,兼之前世那几年被困在宋家后宅,除了做女红也没其他消遣了。
看着绸帕上栩栩如生的两条游鱼,活灵活现到仿佛随时会跃出帕面,清江郡主赞叹连连,以至于拍了拍身边的席位:“你坐过来与我好好说道说道,这上面都用了哪些针法,用了多少种颜色的丝线?”
宋宜笑跟这位郡主也就一面之缘,还是场面上见个礼的那种--对她的脾气性情当然不甚了解。现在又没有一个袁雪萼在旁提点,虽然觉得清江郡主似乎是在特意注意自己,但以她对郡主的了解,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心念数转,最终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道了声是,就移步到郡主身边落座,为她详细讲解绣帕。
宋宜笑本打算敷衍两句就收场,免得冷落了陆家姐妹。无奈清江郡主本身女红好不好且不说,作为长公主的女儿,自幼生在绮罗堆里的郡主眼力跟见识却是放在那里,真要刨根问底起来,她也不得不集中精神解释。
这下子陆蔻儿跟陆钗儿彻底被扔在一旁!
两姐妹好歹也是衡山王的亲生骨肉,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冷遇?!
尤其对比的那个还是在王府里寄人篱下的--正经主子倒被高高晾起!
女孩儿们气得脸都青了!
万幸珍丽还记得她们,瞅了瞅清江郡主头也不抬的指点着绣帕,悄悄上前:“我家郡主近来醉心女红,看到喜欢的就爱不释手…郡主与小姐若是无趣,不如奴婢派人陪两位去附近走走?”
“正想去附近的樱花林看看呢!”陆蔻儿可不希望被待会来的宾客看到自己如此尴尬的一幕,自不会拒绝她的好意,强笑着起身,“可劳你费心了!”
虽然说她跟清江郡主都是郡主,她还是正经宗女,可从她只有郡主之封而无封号,反倒是做外甥女的窦柔玫被封了“清江”,就知道两郡主中谁圣眷更重了--不然她何必一上来就窦表姐长窦表姐短的恭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