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没?不认错不准吃饭。”
“砰——!”门被从里迅速地合上。
肚子咕咕叫,平时为了防止她乱吃零食会蛀牙,父母不准她在房间里私藏零食,陆苗已经一天没有吃进东西。
如今,情况更糟。她总觉得开了次门,房间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馋得她坐立不安。
半响后,陆苗的房门打开了。
二位家长以为她总算想通,一看她的样子,差点被气得背过气。
陆苗穿了出门的厚衣服,那套衣服是过年新买的,她最喜欢,平日还舍不得穿;背上背了她上学的书包,鼓鼓囊囊的,塞得包的形状都变了,想也知道,里面装的不会是书。
“我没错。”
她提了提书包带,昂首挺胸地宣告道。
陆永飞坐不住了,看这架势陆苗是要离家出走啊,外面天都黑了,这样太胡来了。
“哟,这是要走啊,”林文芳冷哼一声:“你别拦她,我倒要看看她能去哪?”
陆苗听完她妈的话,心中微微一虚,关于要去哪的事,她确实还没有来得及想。
不过既然已经整理好行李,她就没有回房间的道理,于是陆苗装作毫不动摇的样子,目不斜视地走出了家。
在走廊上,陆苗碰见了江皓月。
他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未干,浅色的眸在黑夜里看上去幽深了许多,此刻它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看什么看?”陆苗冲他比了个拳头。
江皓月想起昨晚自己肚子被揍的那一拳,稍稍回过了神。
她要从身边走过时,他扯住了她:“别乱跑,我去跟叔叔阿姨说说吧。”
“不用你管,”陆苗豪气地摆摆手:“你不想跟我做朋友就别做,我不会逼你。”
陆苗仍是那个讲义气的陆苗。
她翻来覆去把江皓月的话想了几百遍,最后绕进了莫名其妙的弯。
江皓月下意识想要否认,动了动嘴,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苗的背挺得很直,迈出的步子坚定,仿佛自信满满。
其实他不动脑筋也知道,她的离家出走是闹着玩的,可是当他看着她的背影,却冷不丁地担心她真的会走没。
望见陆苗消失在楼道的拐角,江皓月慌慌张张地拐向阳台。
一旦看见陆苗往大路走,他就通知陆苗父母出去找她。
没几秒,陆苗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她背着背包,轻轻松松地出了楼。
江皓月屏住呼吸,等待她下一步的动作。
陆苗停下脚步,猛地一回头。
他连忙举起手,挡住自己的脸。
“……”
手从脸上拿下,她似乎没有看见他。
环顾四周,判断四下无人,陆苗脚步坚定地……迈进了楼下的鸡棚。
江皓月松了口气。
陆苗养了一只母鸡,名叫“聪聪”,大约是寄予厚望,希望它能是一只聪明的鸡。
聪聪没辜负她,它的饭量很大,也很能生蛋,别的鸡啄米速度都没她快。
陆苗抱着膝盖,坐到了聪聪的旁边。
夜色浓重,从阳台的位置再看不到更多的东西了。他盯着她所在的鸡棚发呆。
老实说,陆苗讲的没错——江皓月不愿意和她做朋友。
陆苗很吵,贪吃贪玩,学习不好。
即便是这样的她,她的父母仍旧把她跟他做朋友,视为一种“恩惠”,因此江皓月抵触她。
其他的,他不肯承认……为什么他变得越来越讨厌陆苗了?
她很快乐,很健康,胆子很大,她是孩子堆里的领头羊,她是父母的心中宝;即使她缺点多多,即使她横看竖看都是个笨蛋,她还是非常的讨人喜欢。
他看她不顺眼,究竟是出于她的缺点,还是优点呢?
想到这儿,江皓月突如其来地意识到自己的狭隘。
她是和他不一样的人,仅此而已。
他憎恶自己被人轻看,却怀着偏见轻看了她。

☆、10.冤家

陆永飞和林文芳吃完晚饭,还不见陆苗回来。
“你洗碗,我出去看看。”
林文芳面上不提,心里却是担心女儿的,把活推给陆永飞,她拿着钥匙出门了。
本想陆苗会在门口或者楼道的地方等着,没想到她一路走出马路,都没看见她。
林文芳皱着眉头越走越远,走到江义的麻将馆,问他有没有见到自己女儿刚才从这边走过。
“不知道啊,我没注意。”江义嘴里叼着烟,回答得相当马虎。
麻将馆处于马路的拐角,江义没能提供有用的信息,她只好再往更远的地方找。
另一边,站在阳台的江皓月终于看到陆家有人出门找陆苗了。
陆苗妈妈四处张望着,错过了黑不溜秋的鸡棚——离家出走后藏进那里的,确实比较稀奇,按正常人的思维逻辑是找不到她的。
陆苗也没有出声叫住她妈妈。
按理说这完全不关江皓月的事,但看着人已经走出很远,他还是忍不住下楼了。
一楼的大棚养了鸡和其他家禽,临近的地盘还有人栽种蔬菜……可想而知,那里常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江皓月刚洗完澡,不打算走近,于是在外面小声喊她:“陆苗,陆苗。”
没人应他。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捏住鼻子,走进棚里。
陆苗在鸡棚睡着了。
她把自家的小碎花棉被带了出来,此刻它正一半盖在她身上,一半铺在地上。
那只她养的叫聪聪的鸡,安安静静地窝在她的旁边,也占据着棉被的一角。
陆苗睡了,鸡没睡。它沉稳地瞪大眼睛,估摸着采取的是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无声地统治着鸡群。
其他鸡全部缩在角落,为鸡界人界的两大恶霸让道。
江皓月越看越觉得这个画面很蠢又很神奇……陆苗究竟是什么啊?她会驯鸡吗?
不过他完全能够想象,就她这个造型,被她父母发现了,得把她骂成什么样。
“陆苗。”
江皓月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聪聪不知是护主还是被吓到,在他的动作后扑腾着翅膀飞过来,踩了他一脚。
“被鸡踩”和“被陆苗打”的杀伤力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如果,鸡没有在他脚上留下一坨鸡屎的话。
陆苗在江皓月难看的表情中悠悠转醒。
她这一天跑上跑下,又哭又闹,睡着的一小会儿根本不够,头还晕乎乎的。
天很黑,她看不见他的脸色也很黑。
“江皓月?”这一声调起得高,明显是欣喜的。
“江皓月!”这一声是想起他正在跟自己绝交,刻意变凶了:“你来干嘛!”
“陆苗,你回去吧,”江皓月的语气莫名难过:“你在这里睡觉,生病了怎么办?”
她不回去,他就回去了,毕竟要重新洗一次澡,然后刷鞋、清洗假肢,换衣服……
“我回不回去关你什么事?”
用余光斜着他,陆苗嘴角疯狂上扬:“你是不是在关心我啊?”
江皓月扫了眼晃动的很有节奏的棉被,某个人因为一时得志,忽然开始抖腿。前不久她像悟出了什么似的,气势十足地对自己说“你不想跟我做朋友就别做”,不过转眼间她便忘得精光。
“没有关心你。”他果断地否认。
“你不承认就不承认吧!”
陆苗非要顺着杆子往上爬,他把她的杆子踢倒了,她就自己给自己立一个,继续往上爬。
“反正你不承认我也察觉的到。”
江皓月懒得跟她辩,直接不理她了,准备回家洗澡。
他正要走出去,外面突然传来了陆永飞的声音。
“苗苗,苗苗。”
林文芳给他打电话,六神无主地说找不到陆苗了,陆永飞匆匆忙忙出门,一路喊一路找。
江皓月的衣角被一只小手钉住了。
对的,是钉,不是抓,他的衣角从这一刻起已经不再是他的,它属于陆苗。凭她的力气,她不想让他走,他就走不了。
“嘘——别出声!”
她捏着气音朝他吼。
“你快过来,跟我一起躲着!!”
语罢,一挥手,她豪气地掀开了被子,示意他钻进来。
——钻?一起?
江皓月和陆苗身边忠心护岗的聪聪对视了一眼。
聪聪为了“欢迎他”,单脚站立,作出拥抱的姿势,微微敞开自己肥硕的鸡翅膀。
“叔叔!快来这里!陆苗在鸡棚!!” 他冷不丁地扯开了嗓。
……顺理成章,陆苗被捉拿回家。
“江!皓!月!”她两手捏成拳,在空气中对着他的方向乱挥。
小朋友哪有隔夜仇……
做不成朋友,还可以做好邻居……个头。
这仇啊,正式结下了。

☆、11.过招

先前,江皓月说:“你在这里睡觉,生病了怎么办?”
一语成谶,陆苗回去就发起高烧。
大半夜,林文芳骑着电驴把她载去了诊所。
医生用压舌板探进小孩嘴里,瞅了瞅咽喉:“发炎了啊。”
潦草的字迹在纸上一挥,他道:“打完针再挂个吊瓶吧。”
“唔哇,我,我不要打针……”陆苗烧得昏昏沉沉,嘴里喃喃地挣扎着。
换作她平时的生龙活虎,声音大得能把诊所整个掀翻,现在生病了,抗议起来也跟小猫叫似的,毫无分量。
“好的,打针吧。”林文芳抱着女儿去了内间。
人家护士还没出声,她积极地先一步将女儿的裤子扯下来了。
露出一小角圆润的屁屁,她问护士:“打这里吗?”
“对。”护士流畅地捻起沾了碘酒的棉花,擦了两下那块皮肤。
陆苗先是感到屁屁凉凉的,然后,她感到“叽”地一痛,就像被小虫子咬了一口。
使出自己仅有的力气,她扭动着要逃出这里。
“小朋友别动,”护士面露微笑哦地威胁她:“动了针会断在里面哦。”
……这么说完之后,陆苗还敢动吗?
她心里嘤嘤哭着,为自己多灾多难的屁屁默哀——早上被妈妈打,晚上被护士扎针。
而这一切,都怪,江皓月。
昨晚她出去找他,在外面冻了好久,江皓月不开门!
今天爸爸妈妈要让她跟江皓月道歉,她不肯,被打屁股了!
她离家出走,江皓月跟她爸告密,所以她现在被抓到诊所打针!
“江皓月。”陆苗烧得失去意识前,还在咬牙切齿地惦记着这个名字。
他已经升级成了她记仇小本子上的仇人名单第一名!
陆苗爸妈攒了一笼子骂她的话,全没用上,陆苗成了家里的病号。
从诊所回来,烧是退了,但陆苗仍旧病着,鼻塞头晕,整天咳咳咳的。
她从小身体健康,属于很少感冒的,可是一病就要病特别久才能好。
陆苗父母给她熬中药,走在二层的走道里都能闻见那股苦味,每天吃药时间邻里就听见她呜呜地叫唤:“我不喝!太苦了!”
感冒界一直有一个不实传闻——“把病传染给别人,自己的就能康复”,于是陆苗将目光锁定在了江皓月的身上。
江皓月已经有段时间,没在洗澡时碰见陆苗了。
一开浴室门,他看见她拎着水桶站在外面,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来不及跟她说“让一让”,陆苗已经眼疾手快地用水桶堵住他的出路。
江皓月眼睁睁看着,她的嘴迎着自己的方向越凑越近,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咳咳咳咳咳!!”
她的手比成喇叭状,对着他的脸一通咳嗽。
等她咳到没声了,江皓月擦了把她喷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战争的第一炮打响了。
次日,江皓月去上学。
他穿鞋比寻常人多费点劲,正在低头系鞋带的时候,他听见隔壁人家的大门开了,里面冲出来一只蹦蹦跳跳的陆苗。
“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故意在他门口徘徊,趁他穿鞋的功夫,俯身大声咳嗽。
江皓月宛如一株待宰的植物,陆苗是循环形的洒水车,她花洒式地来来回回,保证病菌能均匀传播到他的皮肤表层。
“喂,你!”他忍无可忍地叫住她。
陆苗状若无力,迅速扶上自己的额头,表现出一个虚弱病号的样子。
“……”江皓月没的说了。
“你是跟我说话吗?我怎么啦?”
她逮着和他面对面的机会,继续开始新一轮的咳嗽,狡黠的目光中分明地表露着挑衅“你能拿我怎么办”。
“你真幼稚。”他摆出她司空见惯的小大人模样,无动于衷地看她咳完。
第二局,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
晚上,林文芳炒了碗回锅肉。
陆苗生病只能吃些清淡的,所以回锅肉多做了是打算给隔壁送去的。
看她感冒没好,家长暂时不去提让她给江皓月道歉的事,不想陆苗主动请缨,揽下这个任务。
江皓月开门见到陆苗,心里知道她又是上门来使坏的了。
“我妈说,我要看着你吃完才能回去。”她编了个不像话的理由,硬要进入他家。
陆苗已经吃过饭,而且她的鼻子塞了,闻不到味道,此时她托腮看着江皓月,纵然眼前有色泽诱人的回锅肉,她依旧气定神闲。
江皓月低头扒饭,想要快点吃完,快点送走她。
“别光吃饭啊,吃肉吧!”
她帮他夹起一块肉,他正困惑她为什么变得这么好心,果不其然,陆苗故伎重演,对着那块肉她又“憋不住”咳了起来。
咳得差不多了,她直直将筷子伸到他嘴边:“来,吃吧。”
纵使陆苗的行为幼稚,但这个幼稚的行为照样很让人来气。江皓月瞪了她一眼,她摇头晃脑地权当没看见。
这顿饭在江皓月的低气压中吃完了,他去厨房洗盘子还她,陆苗乐呵呵地在外间等。
“喏,拿着。”
他洗完碗出来,将手中东西递给她。
大战告捷,心情愉悦,陆苗拿完盘子就准备回家睡个安稳觉了,看也没看地伸手接过。
手心一沉,她捏到软中带硬的奇怪触感,转头一看……
——她手上的放着,一条腿!!!
“哇……”
陆苗真实地,被吓哭了。
江皓月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直不起腰。
——这下不是她大战告捷,是他大仇已报。
——陆苗这个幼稚鬼!大笨蛋!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笑着笑着,不知怎么的喉咙痒起来:“咳咳咳咳。”
江皓月,有点惨。
江皓月,好像,感冒了。

☆、12.母亲

陆苗脚还没踏进家门,听见身后爆发的笑声,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江皓月耍了。
是了,所以刚才她手上的那个……他竟然把自己的义肢拆下来吓她,怎么会有人这么丧心病狂!
因为打了个败仗,觉得丢脸,她接下来几天见着他都是绕道走的。
等到陆苗从父母口中得知“江皓月生病”的消息时,她的感冒已经好了。
“啊?江皓月感冒啦!”佯装惊叹的语气中透着幸灾乐祸。
“熬中药给他喝啊!”陆苗攥着拳头,非常积极的建议道。
“就我之前吃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给他,可有效了。”
说完这话,她面上的开心藏也藏不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想公报私仇。
江皓月拒绝了隔壁家热心送来的中药,他说自己看过医生了,医生已经开了西药。
陆苗愤愤地看着他轻巧地吞下那几粒小药丸。
他的药看上去一点都不苦,和之前她生病的待遇简直天壤之别。
陆苗又一次痛心地察觉到——自己败了!
自打结仇以来,陆苗对江皓月的关注度不减反增。
隔壁但凡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要过去观察观察;在学校里有事没事,她总爱往三年级的教学楼跑。
即时收集敌方情报,以备下一次的战争打响。陆苗未曾想,这一关注,她真正窥见了江皓月心中最不想让旁人知晓的那片区域。
陈露来找江皓月的那天,恰好碰上陆苗和江皓月同一个时间放学。
俩小孩前脚后脚进的楼,陆苗走得快一些,她上到自家的楼层,发现江皓月的家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已近黄昏,楼道被落日染成橙红,女人手里夹着一根烟,听到脚步声,偏头朝他们看去。
陆苗和她的视线恰好碰上。
大冬天,女人光着一双笔直纤细的长腿,高跟鞋、红唇,头发是染过的浅金。
她的肤色很白,眼角弧度上挑,微微睨着你的时候,有一种漂亮又冰冷的清高。
陆苗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看着看着,竟从她脸上看出了几分江皓月的影子。
并非五官,而是眉宇间的那股劲,隐隐的相像。
不知道陆苗停着做什么,随后上楼的江皓月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
“……妈妈?”
他感冒没好,嗓音嘶哑,前头的音是空的,后头才落实了。
陆苗顿时明白过来眼前人和江皓月的关系,纵使她再没有眼色,也知道她此时回避一下比较好。
关上自家房门的时候,陆苗好奇地悄悄瞥了眼外面。
只这一眼,让她的心悬起来,难以放下。
她看见江皓月手捏着裤子边缘,局促地咬了咬唇,然后仰起头,用力冲女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冬日的凉风吹得头发乱糟糟,更衬得他的脸只有巴掌那样,小小的一张。
江皓月的鼻子红通通的,可是眸子亮亮的,像兜了一汪的星星在里面。
明明眼睛仿佛要哭出来了,但他却是在笑。
陆苗见过各式各样的江皓月,平静的、乖巧的、发怒的,皮笑肉不笑的……通通都比不上眼前的这个来得生动。
胆怯脆弱,并饱含期待,他将自己的慌乱无措,尽数摊开。
一瞬间,他从之前张口闭口嫌她“幼稚”的小大人,变回了一个和她同龄的傻小孩。

☆、13.陈露

江皓月翻出钥匙,很久没有见面的妈妈终于回家,他慌慌张张的,开门都不利索了。
陈露拦住他:“我不进去了,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他无措地顿住动作,也不敢回头看她。
她只是来见他的,没打算进江家的门。掐掉烟,陈露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问他:“过得好吗?”
小孩憋着眼底的泪意,用力地摇头。
她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心下叹息:“我听说了。”
车祸之后,江义有了由头,隔三岔五给陈露打电话,让她回来照顾江皓月——“这个家需要你,我们的孩子需要你”。
她给江义的卡上汇了款,人却一次没来过。哪怕是江皓月在住院那段时间,她仍铁了心肠,对江义的请求无动于衷。
后来他不求她跟自己复合,只求她来看看儿子。但是多打了几次电话,她就不再接了。
最后一次通话,江义喝醉酒,用牌友的手机打过去骂她:“这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陈露,你有没有良心”。
第二天酒醒,他想找她道歉,发现陈露已经把号码换了。
从前江义拿自己逼她,现在拿他们的儿子逼她。
可陈露心里没有他,他怎么做都是空。
江皓月以为他妈妈是不知道的。
她没有来看他,没有打过电话给他,他认定是江义瞒着她,他怪的人只有江义。
他把吃的苦往肚子里咽,因为陈露不在身边。
他想着,妈妈如果在的话,他也一定是有人疼的。
“腿很痛……”小孩背对她,嗓子细细的,被浓重的鼻音压着。
江皓月想呀,他妈妈一定不知道,他那么痛。
“妈妈,”他转过身,已是满脸的泪水,千般委屈,讲出来只有这泣不成声的一句,他又重复了一遍:“腿很痛。”
小孩抓住她的衣摆,豆豆大的眼泪从脸颊滚落,砸到地上。
陈露喉咙发干,望了望他小小的手,眼中酸涩,想要回握。那手在即将握上时改了道,她打开随身的皮包,抽出一叠之前准备好的现金。
“狗娘养的江义,我给他打的钱肯定没花你身上,这些你自己藏起来用。”
她语速变快,有自己无法察觉的慌乱。江皓月不想接她的钱,她用了力道,按紧他的手让他收着。
江皓月若有感知,收下这钱,陈露又要走了,将这笔钱和他一同丢下。
可是他需要的,哪里是钱呢?
“妈妈,我想你。”害怕她离开的情绪无法克制,小孩扁着嘴,哭得更大声。
本就不想发出太大动静,陈露俯下身来,抱着他哄:“别哭了,别哭了。”
他的头埋进她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仅剩的力气全使在手上,揪紧她衣角。
陈露拍他的背,喊他的名字,语调温柔。
小孩哭得不肯停,期期艾艾地怨她:“我想你回来,我等了你好久,我天天等你。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好不好?”
“皓月啊……”
陈露把他从怀中扯出来,擦干他的眼泪。
“你别等我,我不回来了。”
想到江义,她的声音又冷了几度:“你爸爸,是一个瘤,治不好的。”
“那妈妈带我一起走,不行吗?我会乖的,听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