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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肩并肩走着,苏黛菲仰着头,一直在跟江皓月说话。
隔得远远的距离,她都能听见少女那银铃般的笑声。
等人再走近一些,更不得了,陆苗发现他们俩牵着手——准确的描述是苏黛菲的两只手放在江皓月的胳膊上,不过那又有什么差别呢?江皓月放任她的手那样搭着。
这一幕近在眼前,陆苗看得真真切切。
心中像是有一瓶调料罐被打翻了,各种古怪的滋味混作一团。
那股想要收拾江皓月的劲不见了。她捏着拳,但感觉拳中空空的,捏着棉花似的,提不起气力。
“哼,江皓月早恋被我抓到了。”陆苗装出洋洋得意的表情,自言自语道。
可是,她没有冲上去抓他们个现行。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那样做。她只是悄悄地躲着,看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
等到人家已经走得没影了,陆苗从角落出来。
路灯下,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鬼怪似的孤单一只,落寞又丑陋。
“江皓月最讨厌了!”
昏黄的路灯被撒气的人用力踹了几脚,灯影无辜地晃了晃。
中午在一中,陆苗对江皓月放话说“你有本事这辈子别回家了”,但真正到了家门前,彷徨的人倒成了她。
江皓月上高一的时候,他家的麻将馆开不下去关门了,江义去工地打工。除非偶尔江义回来,晚上他都是在陆家,跟他们一起吃饭。
江皓月要是敢得罪陆苗,那他就没有饭吃——当然是不可能的。
陆苗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在吃饭了。
她的父母没等她回家,只要江皓月回来就会开饭;如果换成是陆苗早回来,那还是要等到江皓月回来才能开饭。
由此可见,他和她在陆家的地位谁高谁低。
踢开江皓月放在自家门口的运动鞋,陆苗硬着头皮进了家门。
“咦,你今天迟了好多,老师留堂了?”
林文芳看了眼墙上的钟,跟女儿搭话。
“嗯,”陆苗打了个马虎,扫视饭桌:“爸爸又不在家吗?”
林文芳皱了皱眉,没有就此回答些什么。
碗中的饭才吃一半,她似乎忽然没了胃口,端起自己的碗筷起身。
“我吃饱了,你和小江吃吧。电饭煲的饭全吃了,不要留你爸的,汤不够锅里还有,我进房间休息了。”
“妈?”陆苗穿好拖鞋走过来,她妈直接进了厨房。
饭厅瞬间只剩下她和江皓月。
他没有迅速解决完晚饭的意思,吃得慢条斯理。
陆苗暂时没想好跟江皓月说什么,回房间放完书包,准备去装饭给自己吃。
“已经装了。”
她开电饭煲的时候,他出声提醒。
陆苗顺着声音往餐桌上一看,盛满热腾腾白米饭的碗,正放在她习惯坐的位置。
要是这事搁平日里,她说不定会心头一暖。
可今天,陆苗撞破了他和女同学一起回家,这事落在她眼中,就仿佛是江皓月做贼心虚,想要收买自己。
“哼。”她拉开椅子坐下,一个“谢”字都不屑和他说。
两人各自吃自己的饭,饭厅里静得只剩下咀嚼声和碗筷碰撞声。
江皓月首先打破了沉默。
“回来这么迟,没有人开电动车送你?”
陆苗没有首先去质疑他的阴阳怪气,她心里何尝不是憋了火。
“哦,我才想着为什么某个人前些日子污蔑我‘读书不好在早恋’,原来是某个人自己早恋了,所以他看谁都觉得谁有问题。”
“我没有早恋。”
江皓月平静道:“中午的事是你误会了。老师安排了学习互助小组,苏黛菲是我要帮助的对象。”
“学习互助小组?”
陆苗嗤笑一声,江皓月当她是第一天认识他呢?
太阳打西边出来,江皓月这么好心肯帮助别人啦?
“你不是自愿帮的话,老师给你安排,你照样有一百种理由去拒绝。”
“我为什么要拒绝?”江皓月反问她:“帮助别人很好啊,像我帮助你一样。”
陆苗说不过他。
她明明知道他有问题,可是她说不过他,这让她愈发地感觉难受。
“我不跟你争什么学习小组的事,你根本不是在学习。”
筷子一甩,陆苗抱着手,冷脸看他。
“你管她叫戴妃,你管我叫过‘苗’吗?”
江皓月似笑非笑,说:“因为她叫苏黛菲啊。”
“为什么把姓去了?”她严厉地拍桌。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互助小组,亲近一些,才好帮助人家。”
陆苗恨得牙痒痒:江皓月这个撒谎精。
“放学路上我看见你和她牵手回来了。”
无计可施,她亮出自己的底牌。
其实她本来没想说的,因为说了,代表她晚上在等着他回家,一路偷偷摸摸地观察他。
江皓月跟别人早恋了,她却在等他回家,这样很丢脸,显得她特别在意他似的。
他好像也没想到她有这招。
陆苗捕捉到,江皓月脸上的气定神闲有一秒的崩塌。
“不是牵手。我的腿不舒服,她扶我回来。”
总算被她找到破绽,陆苗抓着这一点,乘胜追击。
“腿怎么不舒服啦?你忽然被要求上体育课啦?体育老师让你跑八百米?你再编。”
气氛糟糕成这样,江皓月却不知何故,笑了起来。
“腿很容易就会不舒服啊。我是个残疾人,陆苗你不知道吗?”
陆苗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行吧,你什么都有的说。”
总归他不承认,她重新拿起筷子,懒得再与他争论。
江皓月太了解陆苗了。
她是在他手心里长大的女孩,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怎么样能激怒她,怎么样能戳痛她……他全部了若指掌。
她不愿意就“残废”这个字眼继续讨论下去。
她已经投降,他是占理的。
可他不肯放过她,偏要继续提。
“我没有早恋,像你坚持的,你没有早恋一样。你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有人喜欢你,是正常的;我是残废被人喜欢,就分外奇怪了?”
他怎么能这么想她?陆苗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胸脯剧烈得上下起伏着,喘气都是浅的,没进到肺里似的。
“跟残废有什么关系?”
陆苗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但是,他问的问题,她回答不上来——对啊,他被人喜欢,那她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是因为,江皓月对待那个喜欢他的人,也很特别,他像是也喜欢苏黛妃了,所以她不开心。
可这又是为什么啊?
“你早恋的话,就是不行,影响学习。”
想来想去,陆苗想到当时江皓月对她说出的话。
这一点能稍稍支撑起她,让她失控的情绪不再显得那么莫名其妙。
于是陆苗扩大了声音,对他说:“你高三了,是人生的关键时期,你不可以早恋。”
这句话那样的冠冕堂皇,做作得仿佛之前江皓月嘴里的一样。
“我的成绩很好啊,难为你这么关心我,只是该小心的是你吧?”
江皓月不同于她,他拥有资本,一句便击垮了她。
这使陆苗不得不再一次去直视那个问题:为什么江皓月喜欢别人,会让她这么不高兴呢?
☆、38.不欢
陆苗没有哥哥, 多年前的那场车祸让陆家多出一个孩子, 江皓月相当于陆苗的哥哥。
毫无疑问, 江皓月迟早会恋爱的。
她将自己对于他古怪的独占欲,解读为一种认知的偏差。因为他们的世界里,仅有彼此作为特殊的存在, 已经很久很久;所以当他有了恋爱的迹象,有人介入他们的世界, 她感到难以接受。
除非这样去解释……那不然的话,是什么?
既然是偏差,陆苗对自己说:她应该练习, 让自己接受“江皓月会喜欢别人”这件事。
晚饭不欢而散后, 她不再中午找江皓月让他教题;不光是中午,回家以后, 她花比平时更多的时间独自完成作业, 不愿依赖他的辅导。
某天一起吃晚饭后,江皓月落了本高二的练习册在餐桌上,陆苗没去碰它。
这也并非全是赌气。从另外的角度想, 有江皓月在, 陆苗习惯性地省去自己思考的时间, 不会就问他,成绩一直没有起色,或许她要做的不是继续加大这种依赖……难得动了脑子的陆苗, 有自己的打算。
江皓月是陆苗的心头大患, 之一。
更让陆苗不安的是, 她的父母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吵架。
她做题效率本来就低,听到外间嚷嚷个不停,愈发的头疼。
头几次,陆苗一见不对劲,马上冲出去劝架;但时间久了她发现,自己父母争执的往往是非常小的小事。
两方本来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讲不清楚,加一个她的声音在里头,反而会越劝让场面越乱。
好比今天,陆永飞难得回家吃饭,在他们吃完饭后,两人又忽然地吵了起来。
吵架的源头,关于陆苗的补习班辅导费。刚开始顾及着做作业的陆苗,他们刻意压低声音,后来吵着吵着,嗓门渐渐大了。
林文芳抱着手,咄咄逼人道:“来,把账一笔笔算了。你给我讲讲,钱去哪了?”
陆永飞冷笑:“你不用当家,你自然不知道钱花哪了。”
“当家?”她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不自觉把声音拔高:“家里菜不是我买的?洗衣、打扫,那些个日用品不是我买的?这家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你心里没数吗?”
“大件的东西全是我花钱,”陆永飞拍了拍她身旁的沙发:“家里这些个家具,你当全是天上掉下来的?”
“家具?你好意思拿出来说,这沙发买多少年了?我们结婚时买的吧,你自己看破成什么样了。”
林文芳揪住沙发上的破洞,一脸嫌恶。
“从以前的房子搬来这个地方,家具全是旧的搬过来。我们家最近还有什么大件东西要你花钱?你说说。”
既然她这么斤斤计较,陆永飞也掰着手指跟她数。
“房租是我付的,水电费是我付的,陆苗买辅导书全是我掏钱。你出点菜钱,你花钱当然不多,你有什么好问我的,你看见我每个月剩什么钱了?”
“房租,水电?”
林文芳声音尖利:“你真有脸提呀。要不是你撞人了,我们至于搬到这个地方吗?”
她的话,噎得陆永飞满脸涨红。
“当初的意外,说好我们全家一起度过难关,你口口声声那样安慰我,这么多年过去了,翻起旧账了?”
妻子直视他,冰冷的双眼中尽是埋怨。
“陆苗高二,再一年高考,这楼的隔音这么差,先不提了。住在这儿,我一把年纪了没事,她一个年轻小姑娘,跟人去挤公共浴室,也不提了。我想拿钱给陆苗报个全天辅导班,我跟别人聊天,其他孩子全报了。那边补习虽然费用高,但老师教得好,所有父母都愿意花这个钱,我回来问你,你这儿却一点闲钱也拿不出来……我真的好奇,你的钱用去做什么了?”
房间里的陆苗听不下去了,她走到门边,将自己的房门悄悄打开了。
“报什么补习班啊?苗苗学习压力够大了,别再整些没用的。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听风就是雨?别人说什么好,你一听就得跟着过去凑个热闹。”
陆永飞蹙起双眉,拿隔壁的江皓月举例子。
“小江,人家今年还是高三,你见他报什么补习班了吗?可他是市一中的年段第一。要我说你们这些家长,成天闲着没事,广告看太多,全给补习机构洗脑了。”
“陆永飞,”林文芳失去耐心:“我就问你一句,你始终回答不上来——钱去哪了?”
“所以,我刚才跟你说那么多全是白说。”
他上下打量着她,感到曾经最熟悉的枕边人,如今变得面目全非:“你怎么变成这样啊?我看你是不是到更年期了。”
“哦,是,我更年期,我人老珠黄了。”林文芳苍白地笑了笑,语调掩不住地颤抖。
陆苗冲出去抱住她妈。
“爸!你说的什么话啊?妈要给你气哭了。”
陆永飞站在一旁,脸上的情绪绷得紧紧的。
他们说的话,陆苗全听到了,她觉得愧疚极了。
“爸爸妈妈,怪我学习不好,要花冤枉钱。你们别吵了,我不想补习呀,没必要。”
林文芳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
“瞎说什么,该补就得补,专业辅导老师给你一教,成绩就上去了。这时候哪能省这点钱。”
不愿意把孩子掺和进来,陆永飞赶她回房间。
“没你事儿,你快去写作业吧。”
陆苗原以为,父母吵架全是因为她的事。
仿佛只要她在,父母多聊几句关于她的,就得吵起来;殊不知,她不在的时候,林文芳和陆永飞吵得更凶。
这些天熬夜熬得多,再加上换季,陆苗生病了。
她从小身体健康,难得有病菌能打得过她体内的免疫军团。这莫名导致了,她每每一病,就会病得又急又猛。
早上起来,陆苗感觉喉咙不太舒服,坚持着上课上到中午,她整个人蔫得倒向课桌,爬不起来了。
同学把她送到医务室。吃了药之后又休息许久,老师让陆苗别再上课,先回家休息一下。
于是,陆苗双眼黑沉沉地走回了家。
听见家里有人声,她起先以为是自己烧糊涂了。
仔细一听,发现是本应该在这个时间点上班的父母。
陆永飞的声音里有浓浓的疲惫:“我们是该冷静冷静。”
“哐当——!”有东西被砸碎在地上。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林文芳哭得歇斯底里。
有的时候,人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虽然你没能弄懂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只是远远地看着。忽地,你的心脏扑扑跳得飞快,你感到慌张无措,似乎得到一种警报——别再往前探索了,前方是危险的。
陆苗迟钝的脑袋,闪过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她缓缓地捂住耳朵,往楼梯走,一直走出了他们家的楼。
……
江皓月今天放学迟,到家了却发现,陆家的灯是暗着的。
门口没有鞋,大门上贴了张字条。
大概是林文芳写得很急,字迹略显慌乱。
【苗苗,你和小江出去吃,爸爸妈妈有事要忙。】
低头看了眼门缝,江皓月抽出一张一百块的纸钞,看来陆苗还没有回来。
他扯下字条,撕碎了,塞进口袋。
一路往陆苗的学校走,他没见着她。
江皓月不停看表,心中不太踏实。
在校门口的零食铺外头,他见到熟悉的五彩电动车,虽然极度不想跟那人搭话,但他仍是过去了。
“你有见到陆苗吗?”
施澈面对江皓月,稍稍地一愣。
“这问题是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有没有见到她呢。听说陆苗生病了,她没事吧?”
江皓月皱起眉头:“生病了?她提前回去了?”
“是啊,下午就回去了,我听到消息晚,没来得及送她。”
听着他话里的意思,施澈忧虑道:“陆苗出事了吗?”
思虑片刻后,江皓月恢复了冷静。
“她还没回家,但我知道她在哪。”
施澈一脸的不信:“真的?”
他没跟他多说废话,转身便走。
江皓月和陆苗一起长大的。他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就是世上最了解陆苗的人。
她不在家、不在学校,没在家附近的小店,没在小摊小贩前吃东西……陆苗或是去一中找他了,或者就是在那儿。
果然,江皓月在家门口的鸡棚内找到陆苗。
少女垂着脑袋,马尾松散;小小一只蜷在鸡棚最内里的角落,抱紧书包,昏沉地睡着。
他的手背靠上她的额头。
——仍有点低烧啊。
“苗苗?”
他小声唤她,语气中有自己也难以察觉的温柔。
眼睛艰难地撑开一条缝,似梦似醒间,陆苗看见眼前的人。
“哥哥……”她含糊地嘟囔道。
“嗯。”他应声。
江皓月伸手,给她理好头发,轻轻地,捏了一下她发烫的脸。
“唔……”她挣扎着,要拍他的手。
他无声地笑了。
这世上啊,如果不能独善其身,聪明又如何。
陆苗不知道,自己对江皓月的感情是什么,所以他布好局,偏要让她想清楚。
但与此同时,他为什么如此执着地要让她知道呢?
江皓月未曾直面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他自私地希望,如果她和他是一样的,由她先朝自己走来。
可他的答案呀,绕也绕不走,一直就在那儿等着。
只这么不经意一伸手,便真切地碰到了。
☆、39.凤爪
三更半夜, 林文芳回到家。
进门后, 她先进厕所, 洗了把脸。
陆永飞在外面可能有人的事,她已经知道好些年了。起初她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想法,不愿意去撕破脸, 探个究竟。娘家人和朋友也总是那么劝她的——你们有了苗苗,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只是一时新鲜, 男人耐不住寂寞,但总归会回家的。
可后来有一天,被她亲眼撞见了。
那女人并不是很漂亮, 身材普普通通, 只是看着比她年轻一些。
回来后,林文芳对着镜子里那张粗糙蜡黄的脸, 忽然意识到, 自己真的变得好老好丑。她又想起,自己刚嫁给陆永飞的时候,也是个非常漂亮又爱美的小姑娘。
然后就忽然地, 再也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他存私房钱, 无法忍受他加班、迟回家, 无法忍受他不够关心女儿,无法忍受他衣服上偶尔的香水味,无法忍受他一星半点的冷落……
今天, 陆永飞对她说:“再吵下去不是办法, 我们分居一段时间”, 他收拾东西走了。
崩溃之下,林文芳去了趟娘家。
不出意外,所有人都在劝她示弱,劝她忍一忍,劝她“孩子都那么大了”、“男人就是那个德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糊糊涂涂就过去了”,“你一把年纪了,带着孩子,瞎折腾什么呢?”。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正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写着“老女人”三个字的皮,皮上贴着廉价处理的标签。
最后,该讲的全讲完,终于有她说话的余地。
林文芳对劝阻的众人说:“我想离婚。”
轻松的是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沉重的是,该如何回到家面对陆苗。
关上水龙头,挂好擦脸布,林文芳朝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然后,蹑手蹑脚地进了女儿的房间。
房里开了盏床头灯。
昏黄色的光线,柔和地包裹住伏在床边的少年和床上的女孩。即便是在睡梦中,他仍紧紧地牵着她的一只手。
床边放着水盆,女孩的头上放着用来降温的毛巾。
林文芳悄声走近。
少年从那个明显不舒服的姿势,悠悠转醒。
长睫轻颤,他缓缓地睁开眼。少年的容貌精致,突出的美丽令人想到拥有鲜艳颜色的蝴蝶,可惜是折了翼的——她眼神扫过他空掉的左腿裤管。
“芳姨。”
江皓月看着她,用嘴型喊了她一声。
林文芳回过神,冲他点点头。
江皓月指了指外面。于是,他们走到外间去说话。
“陆苗发烧了。”
他说:“听说下午的时候,她就从学校回来了。”
“下午?”林文芳皱起眉。
“嗯。”
现下陆苗在睡觉,江皓月直接了当地问了平时不方便问的话。
“您和陆叔两人,是怎么打算的?”
林文芳下意识想瞒他,毕竟他跟陆苗亲,万一他转头对陆苗说了……不过,她的视线和他对上,这孩子的眼里写满了通透。
——看,连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这事她想瞒,又能瞒多久。
“反正,苗苗会跟着我。”
思来想去,她最坚定的事只有这个。
江皓月没有继续问下去。
“陆苗烧已经退了,但您还是小心照看着。她之前烧得迷糊,嘴里喊着‘凤爪、奶茶、麻辣烫’,可能是想吃。”
林文芳应好。
“辛苦你照顾她,时间很晚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江皓月走后,她在女儿床边,呆愣愣地坐了许久。
摸着女儿病中苍白的脸,林文芳对自己说:要不然,为了女儿再忍忍?
……
陆苗想吃的凤爪,是他们巷子门口那家奶茶店的。
别处做不出那种独特的酸辣香麻,他们店卖的泡椒凤爪是老婆婆在家自制的,不大的罐子总共泡不了几个凤爪,卖光了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
陆苗发着烧,却做了一晚上的美梦。
她梦见自己嫁给一个有钱人,他把奶茶店的凤爪全买下来了。
抱着沉甸甸的罐子,男人在铺满鲜花的道路另一头等她。
她拎起裙摆,挥着手,高高兴兴地冲他跑去。
边跑,边坚定地喊出他的名字——“江皓月!”
他单膝下跪,准备将装泡椒凤爪的罐子递给她。
“江皓月……”
陆苗喃喃着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