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过了这个年啊,就是我的……”
“砰——”
兀自盛放于天际。烟花呀,是花期最短的花儿。
她转头,没听见他最后的声音,却将他的嘴型看得分明。
二十岁,他说。
——过了这个年啊,就是我的,二十岁。
漆黑的天幕,降下五色的雨,一瞬之间,天地万物皆染上耀眼的星光。
……除了夏白。
他眼中,仍是蔓延着死寂的暗色,它无穷无尽、漫无边际地,吞噬着。
那一刻夏兔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她飞快地,冲他做了一个皱巴巴的鬼脸。
那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看不见了。

☆、第47章 挣扎

凌晨一点。
窗外的鞭炮声渐渐消停,忙活了一天的夏朴夫妇正在洗漱,准备上床休息。
而原本早半小时就已经上床睡觉的夏兔,出现在小白的房门前。
他房间的隔壁是主卧,两扇门离得太近,怕被家长察觉,她不敢敲门。
不过也没有那个必要,她的气味和脚步声,小白熟得不能再熟。不过是在门前站定两秒,房门就从里打开了。
“新年快乐~~”夏兔用气音说。
趁他尚未作出反应之际,她挤入房间。屋里没有开灯,眼睛暂时无法适应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可她还记得锁好门。
“新年快乐。”小白揉了揉她的脑袋。
夏兔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顺势抓住他的手腕,使了点劲,反身将他按到门板上。
她比他矮太多,想着要拦住他逃跑的势头,上半身完全地贴进他的怀里。
衣领下的肌肤散发甜蜜的水蜜桃味,沾着露水似的,她刚洗过澡。
借了他手臂的力道,夏兔踮起脚。
小白一下子想明白她要做什么,也相当顺利地躲开了那个来势汹汹的吻。
“不准躲……”
因为费力的飞扑,她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吐息全落在他的耳边。
“你躲的话,我就大喊大叫,把夏朴周绮都喊来。”
唇畔蹭过耳廓,细细地痒。她的嗓子是哑的,恶狠狠的语调也难以掩饰那背后容易松动的脆弱。
某些缘由引得小白陷入踟躇。
夏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被他压制的肩膀不安分地乱动,她找准方向匆忙往上一跳。
“唔……”
用力过猛,撞上牙齿,不知是他还是自己磕破了皮。
淡淡的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漫开,两人皆是一愣。
“吱呀——”
更糟的事发生了,隔壁房间好像出来了人。
他们听着脚步往这个房间的方向移动,一步一步。最后站定时,与他们仅隔着一个门板。
维持唇齿相依的姿势,两人一动都不敢动。
“咔、咔。”
来人握住门把,朝下拉了两下,没有拉开。
神经绷紧的状况,唯一仰仗的触觉变得分外敏感。濡湿温热,碰上的地方有血腥气,危险又莫名诱人。夏兔像被什么蛊惑住了,舔了一口那里。
小白瞬间僵硬的身躯令她一阵心虚。
“咕嘟。”下意识把口中津液咽了下去。
“……”
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的耳根子烧起来。
“阿白,还不睡觉啊?”门外传来夏朴的声音。
房子的隔音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差,刚才夏兔的一系列动作显然已经让隔壁的大人有所察觉,所以夏朴会出来查看家里有没有异常。
夏兔与夏朴是一样的,她屏息等待小白的回答,仿佛正等候一个关乎生命的审判。
睡衣单薄,这样贴着,他能感受到她发热的体温、怦怦的心跳,心脏怎么能跳得那么快呢……胸腔里踹了只兔子吗?
“马上就睡了。”小白轻声答。
待脚步声走开,她迫不及待又吻了上去。
得寸进尺,恃宠而骄地。
夏兔扣住小白的手,指引他来到自己的睡衣纽扣前。
“解开。”
她好声好气说了一遍,他装作没听见。
“解开,不然我会大喊大叫!”轻车熟路的威胁。
他叹了口气。
大掌往小扣子上一拧,相当流畅地解开了。
水蜜桃的气味更盛,那是从她的内里发出来的。他敢保证,如果自己轻轻地在她的身上咬一口,他就能如愿以偿,尝到那股惹人喜爱的甜味。
夏兔的手,揽住小白的腰。
他的睡裤是松紧带式的,十分方便她此刻的动作。
“做什么?”
小白明白这一切很不对劲,不解夏兔的意图,他再度迷茫起来。
“你欠我的打屁股,剩那么多下,我要讨回来。”说出一早备好的借口,她道貌岸然地将他往小床的方向扯。
——欠的打屁股,当然是要还的。
——最讲信用的小白没有拒绝的理由。
夏兔的手有点凉,不同的体温标识着这是个入侵者。
伸进睡裤的手,惊险刺激地一路向下探,小白要叫停时,她恰好捏了捏他手感结实的臀肉。
“嗯……你怎么不穿内.裤啊……”没有镜子,但她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类似一个邪魅狂狷的霸道总裁。
“我不喜欢穿。”世界上最单纯的小白花——清新可爱不做作夏阿白,诚实地答。
夏兔差点没忍住,要对他脱口而出:你这个磨人的yd小妖精。
她回忆着看过的教程、书籍,它们打乱序号,在她脑海里乱窜。已经很努力要在小白面前表现得“镇定自若”,可是她毕竟没有经验……心里其实又很怕,自己下一秒就被推开。
空出的一只手试探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以为不行,可竟然有些微微的潮。
她拽着裤边往下拉,光溜.溜的腿接触到空气时,不可避免地起了鸡皮疙瘩。
“夏兔,你想干什么?”
小白鲜少称呼她为“夏兔”,这样叫她,只在公共场合,或者他有严肃的话要说。
“和你造小孩,把我变成你的。”
大灰狼的伪装被拆穿,她果断抛弃“打屁股”这个幌子,魄力十足地坐到他身上,利用自己的体重压住他。
“你想阻止我的话,我就大喊大叫,把夏朴周绮都喊来。”
一边借说话吸引他注意,另一边,冰凉的手贴着臀肉,慢慢往前移动。
“你知道的吧,那样的话,我会被赶出去、被骂下贱;那样的话,我的人生就毁了。”
——呀,碰到了!!
她无疑是羞怯的。
她想着,怎么还是和教程的不同呢……以为碰了“它”之后,正式使用之前,还要再做些这样↑那样↓的什么,可是……似乎好像,大概也许……是不用。
身体的反应不骗人,他硬了。
“那你现在这样做,就不是‘毁了’吗?”
小白的声音很轻。凉如水的夜色里,那样的语调过于清明,让人觉得好冷。
“我心甘情愿!”
——他明明有反应,事到如今为什么还是不肯承认呢?
她负了气,迫切要证明着什么,把自己的身体往前挪了挪,靠他更近:“我要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不怕!”
夏兔没想到,她最喜欢的、每次抱她回卧室睡觉的“万用绳结”,有一天会用来绑住她的手脚。
霎时间他们调转了位置。小白将她压到身子下方,亲自束缚住她过激的动作。
——就知道。
——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她干什么都是白做。
夏兔难堪地别过脸,阴阳怪气地嘲讽道:“我刚才说了,你阻止我的话,我就大喊大叫。你想听一次,我叫得有多大声吗?”
“夏兔……”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极力让她冷静下来。
“你说说看……”
絮絮低语,好似覆于心头的一片羽毛,他深藏、压抑的温柔缱绻,终究是掩不住了。
“说说看啊,怎么和你一起?我怎么带你走?”
滚烫的水滴落在她的眼角,爬过脸部,再无声无息地没入鬓角。
她以为他是不会哭的,她一次也没见过。
事实上,她此刻也没有看清。
小白的脸,是黑暗中一团遥不可及的模糊轮廓。她想帮他擦眼泪,才记起自己的手还被绑着。
“你要我亲眼看着你死吗,还是,你想由我来结束你的生命?”
那是他的眼泪,又像她的。
“夏兔,你多怕痛啊……你记不记得,八岁的你,捂着摔倒的伤口不敢看,在我怀里嚎啕大哭……”
——我记得。
八岁的小夏兔,跳皮筋摔倒了。处理伤口时,牵住她的那只手,从相触的那一刻到这一刻,一直一直,都没有放开过。
这么久了,他是她的保护者,没变过。
——我记得。
“夏兔,我怎么忍心?”他说。
“夏兔,你怎么忍心?”他问。
夏兔哭了。
他错了。
她从小到大受过的伤加起来,都不及这次哭得惨。
小白解了禁锢,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哄。
夏朴和周绮已经睡着,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她压抑着,喘不上气、讲不出话,只知道拼命往他怀里缩。
——小兔子可以平平安安的生活,完成任务的小王子将返回地心王国。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
这竟然,就是故事的结局……


☆、第48章 安静

“小白,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水蜜桃。”
“小白,你有想去看的地方吗?”
“想在你身边。”
“小白,你有想做的事情吗?”
“这样呆着就好。”
“小白,想去晒太阳吗?”
“好呀!”
他们的晒太阳,和别人的不一样。阳光会伤害小白的身体,所以他站在阴影处陪着夏兔,至多只能感受一下外头的新鲜空气。
她托腮,微笑看他,却见小白也若有感知地朝她的方向偏过头。他的眼眸清澈,水洗过一样干净。
夏兔想起从前在临江的房子,安定地胖着的香瓜小白,还有那时给他读故事书的她自己。
“你是不是又瘦了?”她闷闷地问。
“错觉!没有瘦,”他笑眯眯说:“我会多吃一点的。”
最后的时光,小白的超能力被没收了。他不再是无所不能的绩优生,他成为人群中最最普通的男同学。
考试他可能会交白卷,笔记里的字记得歪歪扭扭,偶尔弄丢东西、迷路、忘记事情,找不到夏兔时,会在原地跺脚着急……是啊,他开始找不到夏兔在哪里了。
她将他牵得紧紧,想亲他变得很容易。
飞快倒数的日子里,她寸步不离。
不论是一天、一年、一个月、一天,她和他在一起。
四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下晚自习,他们一起走回去。路过小树林时,夏兔的脚踝被从地下伸出的一只手绑住。
王将死,觊觎着这个位置的眼睛纷纷涌出地面。——地心规则,吃掉王的,就是新的统治者,试问有谁不想取而代之。
那天,小白杀掉了一个同族。
夏兔毫发无损,可他负了伤。——虎口被生生地咬掉一大块肉。
“要去医院看的,得止血、缝合,上药……”她急得满头大汗。
小白拦住夏兔拨急救电话的动作,还有闲心对她露出一个笑容:“不能去。我是没有长骨头的地心人,你忘记啦?”
后来啊,夏兔学会了包扎。
小白的伤口每天换药,不见长好。
再然后,到了五月中旬。
五月十三号,阳光晴好的一天。小白难得的精神好,穿上了去年夏兔用她打工工资买给他的衣服。
“我要离开一阵子。”他跟她说。
彼时,他不再拥有“夏白”这个名字。
小白的“生父生母”找到他,解除了他与夏朴周绮的领养关系。
小白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离开”的定义,在朋友和曾经家人眼中,被他模糊成“去别的城市”、“出国”……总之,粉饰圆满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好结局。
他穿她买的那件衣服真好看。比她买时脑袋里想象的,还要帅气。
总不舍得拿出来穿,压在箱底领角有些皱了,夏兔替小白整了整衣领。
“哦,离开一阵……”她看着别的地方,没有看他的眼睛:“那什么时候回来?”
小白搓搓她的脑袋,柔声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尽快是多快?”
就算是谎话,甘心再上当受骗一次。
“不知道。”他终究是不擅长说谎的。
“我等你啊。”轻轻拽住他的衣角,夏兔抬眼,望向小白。
他沉默。
“好,知道了,”她松开手,深吸一口气:“不会等你的。”
气氛过于沉重,小白垂着眼,转了话题。
“很久以前找走失的同族,我无意中发现它们抢了次银行,钱全埋在……”
“我不要钱。”她打断他的话。
——你说这个干嘛啊,像交代后事一样。
这句她怎么敢说。
夏兔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个笑,故作轻松道:“你要是回来了,钱我们再一起赚就好,抢别人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小白笑起来。
他想到些什么,掏了掏衣兜口袋,掏出一个小玩意儿。
夏兔定睛一看,那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小兔子挂坠的发圈。
——啊……她五岁的生日礼物。当时父母尚未离婚,他们一起带她去买的。很早很早以前她送了小白,没想到还在。
小白走到夏兔身后,暖和的大掌抚过她的长发。
他摸呀摸,将她的头发摸顺,接着分出均匀的三股,很小心很温柔地,给她编了个麻花辫。
编完后夏兔抓了把发尾,果然碰到那个发圈。
“为什么要把它还我?”她叹气。
不回话的小白傻傻看她,用他看不见的眼睛。
他能想象出她的样子。隔了漫长的时光,他的小兔子站在那头。
麻花辫、白皙的脸、蹙着眉头、眼圈微红,竖着耳朵。
——夏兔,夏兔。
小白的手又伸进口袋,找到一颗八宝糖,递给她。
这个糖啊……他们小学时候没有钱,买这样一颗糖要摔碎后分着吃。
现在不用了,是吧?以后,她都可以拥有完整的糖了。
夏兔吸了吸鼻子,撕开糖纸。
“发圈、八宝糖,你以为这样就还清了吗?”她吃着糖,糖很甜,心中苦涩。
“没有,还不清。”
他捧住她的脸,低头,唇轻柔地覆上来。
——小白主动的,第一次、最后一次,饱含私心的吻。
像大地春回,像故事终于迎来了转折,又像是个告别的句点。
她闭眼,想着:认了。
夏兔目送小白走远。他的身影穿过花圃、鹅卵石走道,隐没在拐角处,后背一直是挺直的。
她没有追上去,正如他没有回头。
其实,他们两个中,但凡有一个人自私一点,就不会落得这个结局。
他盼她好,所以她要好好的。
值得一提的是,他最终还是留了钱给她。
是夏白走后的两个月,学校放暑假,回到家里公寓时夏兔在床底下发现的。
鼓鼓囊囊的大纸袋,一共十二个,每个上面都写了“夏兔”。
他们吵架那次,她在他的书包里看见过它……想来是攒了很久的,原来是给她的。
里面的钱有硬币、纸币,一毛、五角、一块、五块,最大面额不过是二十。
傻子……
夏兔有些好笑地想:不会是乞讨得来的吧?
一万八百二十三元,零七角。
她把钱和袋子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除了“夏兔”,再找不到别的、属于他的字迹。
“俗气……你就知道给我留钱,不知道留点纸条吗?”
坐在钱堆里的夏兔,愤愤地喃喃自语。
“比如,写上个‘我爱你一万年’、‘等我回来’、‘夏兔最美’之类的,好叫我痴心得更彻底一点……”
……
之后的事没什么好说。
思念会随着时间减退吗?或许会吧。
头一年去其他城市上大学,身边不再有能叫出“夏白”这个名字的人。
大二回家过节,吃到糟肉时,夏朴提到过一次:“啊,以前阿白还喜欢抢你的糟肉吃”。
大四毕业,回家乡工作。开车路过母校,曾经的澄澄早餐店搬走了,只剩个招牌。某人是那家的大客户,老板都被他买熟了,热腾腾的灌汤包,他一口气能吃四个。
进工作单位前,钟情语重心长和夏兔讲了很多话,职场心得、酒桌规则、人生哲理,回忆起从前,嘴快说了句“还好那怪物不纠缠你了……”。
工作第一年,许皓邀请夏兔来校友聚会。重逢一些高中同学,看到她有个男同学嘀咕:“我们班学习成绩最好那男生怎么没来?以前和夏兔走很近那个……额,叫什么来着……”
工作第二年,公司组织去迪士尼玩。戴着不合心意的米奇头箍,女同事抱怨道:“组长这也太抠了,想带小孩来迪士尼干嘛不自己花钱,就这样用掉我们的旅游经费了!王子啊公主啊,我们这个年纪的谁还信童话故事啊,夏兔你说是不是?”
然后,然后……
---
然后的事,我还不知道。
说来不好意思,童话故事,我信的。
因为我从小保守着一个惊天大秘密,关于我床下长出的“他”。
总觉得要是把这个秘密说给别人听,别人不会信,所以我谁也没说。
总觉得要是把这个秘密说给别人听,得说上很久很久,所以太麻烦了。
没想到如今只用四个月,我就将它写完了。
我怕我再不做点什么,有一天,连自己都把他忘了。
2017春.夏兔


第49章 番外

天气晴
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是超级开心的一天!
胃痛去医院看病,猜我遇到谁了?哈哈哈,我遇到红毛了!
他说他以前见过小白在步行街表演软骨功,哈哈哈哈哈,软骨功。……
陈茵说我整个人掉钱眼里了。
这个形容听得我真的很不开心,即使她是我关系最好的同事,我也不乐意听她说这么我。——这让我想起我妈,让我觉得自己变得非常像她。
“你再加班迟早会死,饭又不按时吃!跟我说说,为什么那么急着赚钱啊?你工资不少,还要去做兼职,简直是想不开!”
被陈茵发现我在吃止痛药,她非逼着我请假来医院看病。解释多少遍“只是没大碍的胃疼”,她都听不进去。
“因为缺钱,所以要赚钱啊,你这都不懂?”我装作嫌弃地看她。
陈茵皱紧眉头:“别给我绕,实话说,缺钱干什么。”
“买房……”我有气无力地答。
拼命赚钱,为了把临江的房子买回来。
老天都帮我,得益于“鬼屋”的名声,那家人买了房一直没敢住,要卖时的报价也不高。
我想住回去……
或许陈茵催我来看病是对的,胃里一阵阵痉挛,这会儿我真的觉得有点难受了。
止痛药怎么不起作用呢?
找了个位置坐,弓着的姿势让我稍稍好过了一点。
医院人声鼎沸,病号完全不得清静。消化科旁边是儿科,不时有小孩在走廊里跳来跳去,嬉戏打闹。坐我旁边的小女孩一边锤她爸爸,一边哭叫:“滚开,你是坏人!臭爸爸!我要回家!我不要打针!!”
单曲循环、魔音灌脑,单是坐这一会儿,我的耳膜已被她扯着嗓子的尖叫吵得生疼,心道:当家长不容易啊……
“小朋友,这个给你玩,”我摘下手机上的玩偶挂坠,递到她眼前:“不哭了好不好?”
那是之前买儿童套餐时商家赠送的小玩偶,转一下脑袋能换一张脸,我觉得挺可爱就留下了。
新奇的小玩意儿顿时吸引到女孩的注意,她将玩偶握进手里,抽抽噎噎地回了我一句:“谢、谢谢,姐姐……”
——叫阿姨比较恰当吧?
我冲她笑笑,见她不哭舒心不少。
“这怎么行,我有没有教过你不能随便拿走别人的东西,小慈快还回去!”女孩的爸爸严肃地呵斥了一声。
“没事的。”我赶忙说。
这番对话,使得我和小孩的爸爸刚好打了个照面。
看到脸的那一刻,我俩都愣了愣。——倒是见了熟人。
“夏兔!”他激动地喊出我的名字。
我不太确定:“红毛?”
“对对,是我!”洪茂把女儿抱到旁边,自己坐到我隔壁的位置:“好久不见,你一点儿没老,还是这么漂亮啊……”
“哈哈,你也没什么变化啊,”我呵呵一笑,看向正在摆弄玩偶的小女孩:“你带女儿来看病吗?”
“嗯,带她打针……”
洪茂像是想起什么,往我身后扫了几眼:“你的家里人呢?”
——啊,他以为这里是儿科的区域,所以误会了……
“我还没成家。胃不太舒服,在旁边的消化科挂号。”我解释道。
“哦哦,”洪茂尴尬地摸摸脑袋,沉默片刻又起了疑问:“咦,你和夏白没有在一起吗?我看你们当时那样,还以为你会很早就和他结婚……”
——好久没听到他的名字了。
我紧了紧拳头,微微有些走神。
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太不寻常,洪茂粗略一解读,以为自己提起了我的伤心事。等我回过神,他开始已经想出各种理由安慰我了。
“额,你们没在一起也好!我当初就劝你别跟他吧,你还不听。那人很怪的,你和他分手真没什么可惜,夏兔你长得这么好,还愁找不到吗……对了,我有次还在步行街看到他来着,他在卖艺,想来家境也……”
“你说什么?!!”
我的音量不小,似乎把他吓了一跳。
“我说,他在步行街卖艺,你不知道的吗?”
洪茂重复一遍自己的话,用相当“妇女之友”的表情,挤眉弄眼地表达着:如今你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我的心怦怦跳。分了一只手按紧心口,越压抑它跳得越欢畅,要挣脱胸腔似的。
有一句话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脱口而出时,我的声音颤得不像话:“他回来了?”
“什么回来不回来?”洪茂没懂我的意思。
我真是急了,拎着包直接站起来。
“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做好百米冲刺的心理准备,等他回答完我就准备出发去步行街蹲点。
“你别急啊,怎么突然一副要走的样子?都好久以前的事啦……”
可能没料到自己的话能引起我这么大的动作,洪茂的语调跟着惊惶起来:“大概是……我上职专的时候……嗯对!那你大概是……高中?”
我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这口气仿佛抽走了一身的气力,我坐回长椅,空荡的胃部隐隐作痛。
“能不能跟我说说,他是如何卖艺的?”
静下来一想,脑中也有了头绪,那时小白留给我的那十二包纸袋,估计就是卖艺的所得。——来医院这趟算是有很大的收获啊,那么一大笔的零钱,我现在知道它是怎么回事了。
“卖艺还能怎么卖,步行街那种地方,不过是放点欢快的音乐吸引人群呗……”洪茂倒是记得很清楚:“他表演软骨功。”
“噗……软骨功?”
我被这三字逗得乐不可支,笑得连肩膀都抖了起来。
“他表演得好吗?”
“……”洪茂看向我的眼神有点怪。
“挺好的。”
出了医院,我还是觉着好笑,而且是越想越好笑。
小白表演软骨功,哈哈哈,我觉得自己还能指着这个笑十年。
究竟是怎么想到的啊,表演那个……
想来他瞒着我,其实也不无道理。被我知道的话,我肯定要大骂他:“你不准去!要是被坏人发现你的身体不一样要怎么办?你得被抓起来做实验了!”
这时小白肯定是不服我的。他可能会捶打自个儿胸脯,一脸“凶狠”地回答我:“才不会被抓!我超厉害的好不好!”
——呵呵,他超厉害,我也不会让他去的。
……
那天,我自己去逛了步行街。从华灯初上,逛到摊贩全部收摊。
那天深夜,我仔仔细细将纸袋里的钱又数了两遍。
他记得我跟他说过的:不能去偷,不能去抢。
一万八百二十三元零七角,竟是那么辛苦赚来的。
现下我拿着这笔钱,连骂他的机会都没有。
后半夜胃疼得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
枕巾上都是眼泪,凉凉的,脸贴着特别不舒服。
想着洗下脸能好一些,我捂住肚子爬起来,往厕所走。
走廊黑漆漆的一片,像极一个大张着嘴的怪物。
我从小时候便有那样的想象:黑暗里藏着一个庞然大物,它不声不响地潜伏于暗处,等着猎物步步走近,伺机将其吞吃入腹。
按亮墙上的灯,眼前的小小空间霎时变得灯火通明。
我看了清楚,黑暗处什么也没有。
——好吧,我又想起,小白。
一夜辗转反侧,宁愿怪给胃痛,也不愿怪给那个名字。
我想起他以前啊,半夜陪我上厕所,就那样乖乖地跟我身后,牵好我的手。
而今我还是很需要有人陪伴,可他人呢?
我很难过。
难过是一个无止境的空洞,我怎么哭都不会哭够。
刚刚亮起的灯又被我按灭了。
成人后养成的习惯,我没法在亮的地方哭,比如受了莫大委屈,在公司的当下我是绝对哭不出来的。
他走之前我习惯在他怀里哭,他走之后我习惯躲在被子里哭。
小白这家伙其实很像被窝,阴暗又温暖,躲在里面就敢流出在外面不能流的泪。人唯独在感到安全的时候,才会放任自己的脆弱。
——黑有什么可怕?
——黑的地方能冒出什么东西啊?能倒是好,我恨不得被他抓住。
我赌着气,把手往自己的后方伸。
那感觉很奇妙。似是被黑暗牵扯,又仿佛抓住了黑暗本身。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好像他就在那儿。
无所顾忌朝前走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疯得不轻。可我发现,我已经不那么怕黑了。
他叫我不要等他啊,我偷偷地仍是等着。
我不太清楚,继续等下去能等来什么,也从不敢去想得太清楚。
我工作、吃饭、大笑、购物、睡觉,尽力找着事做,让等待变得不那么难熬……仿佛我从来就没有在等。
可是,有些时候,我会绝望地想:不如杀了我吧,反正我这辈子也没办法爱上别的什么人了。

第50章 番外

2017.02.24天气阴
昨天下过雨,到处都是水。没睡饱心情很糟,不想上班。
明明前几年没睡饱也照样能打起精神啊……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陈茵说我是个极其悲观的人,因为我写了遗书,还郑重其事去律师事务所盖章。
我写:要是我有天意外身亡了,绝对不要把我烧掉,要土葬!土葬!!还有,不要嫌麻烦,尽量把我埋得深一点!!!
哪悲观了?我倒觉得写得挺好的。
我这不是怕他找不到我吗。
……
许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忙着收拾临江的屋子。
没接到电话,他那边信息就来了。
【我妈得了癌症,没几个月好活了。】
下午才查看到短信,我当即倒抽一口冷气,给他回了个电话。
许皓的情绪很低落,他问我能不能假装是他女朋友,陪他回家看一看他母亲。
我不加掩饰地表露了为难,他却叹息道:“她一直盼我成家,我要是带你回去,最后的时光她一定能开心一些,安心配合治疗。”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过于不近人情了,毕竟所有的借口在生死面前都显得单薄。
幸好这个情侣倒也装得不尴尬,我和许皓认识很久了,虽不是“男女朋友”,但“朋友”二字还是凑得上的。
许皓妈妈待客很热情,晚饭结束后,还把我拉到客厅讲话。
“小夏乖,以后和皓皓好好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兜中掏出一个古朴的首饰盒:“阿姨的身体状况皓皓可能跟你说过,以后送你们礼物的机会不多了……”
我见这架势就开始慌了,连忙摇头:“不不,阿姨,我不能收。”
果不其然,那个一看就非常贵重的首饰盒里,装着一个红宝石戒指。
“有什么不能收的,皓皓都把你带回家了,我们就算是一家人了。”许皓妈妈牵过我的手,准备将戒指套上去。
我总不能反手甩开她吧,只好拼命地给一旁的许皓使眼色。
他抱着胳膊,一副看热闹看得正开心的样子,压根儿没搭理我。
回家路上,我低头脱戒指,许皓单手倒着车,这边还有闲心调侃我:“很厉害啊,我家的传家之宝都被你收入囊中了。”
“没收,”我奉上掌心里的烫手山芋:“喏,完璧归赵。”
“干嘛要还?我妈那么满意你,刚才吃饭你们有说有笑那么开心……我都在想,干脆我和你真的结婚好了。”
他的表情隐于隧道幽暗的光线下,我看过去,并不能分辨得十分真切。
“许皓……别开这种玩笑。”我不自在地说。
“你觉得是玩笑?”许皓轻笑一声:“我很认真好吗。”
“哦,那我也认真的回答,”我一板一眼道:“不行。”
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咳……”他有意转化气氛,故作无赖状:“夏兔,你这是耍流氓啊,我家的戒指都戴过你无名指了,戴上去可就没有脱下来的……”
我无心和他嬉笑玩闹,直接把话摊到台面上:“许皓,你不行,戒指也不行。如果你要说什么‘戴过一次就不准脱下’的话,戒指,我很久以前已经收过别人的了。”
“要拒绝我也想个走心点的理由吧。”
许皓的声音瞬间凉了几度:“你以为我不清楚吗,这些年你一直没有交男朋友。你有听到上次校友聚会时他们传什么吗……他们说,你是因为忘不了初恋,还在等他。”
“夏兔,我最清楚不过,”他凝视我的眼睛,悠悠道:“你的初恋,就是我。”
我不知道许皓对我仍抱有想法。
如果提前知晓,我不会答应他来帮这个忙;更早一点察觉的话,或许连朋友我也不会和他做。
“你误会了。”我说。
想来许皓的这番话真的走心了。我见他隐隐要发怒的模样,知道自己要把话解释得更清楚一点。
“我这么多年没交男朋友,对,我能理解别人感觉我奇怪。你很好,问题在我。现在我拒绝你,与高中时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是一个理由。我有喜欢的人,我忘不了他,还在等他。我没有编故事骗你,戒指,他确实是给过我的。”
实际上,我不太愿意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上次不小心被陈茵看见,她用非常夸张的语调喊了声:“oh,mygod!你也太怀旧了!”
怀旧?我不觉得自己是个怀旧的人。口红我觉得新款的最好看,大衣我觉得新款的最好看,东西用旧了,我会毫不犹豫换新的。
但我明白陈茵说的怀旧是指什么。
——那个戒指已经很旧了。
它是塑料的,圆环褪色成乳白,环上镶嵌一只粉红色的笑脸兔子。
第一次收到它时,我戴到大拇指才能套牢,现下却是正正好适合我无名指的尺寸。
——留给婚戒的无名指啊。
——仿佛是提前预知了,真的很奇妙。
“青梅竹马送的?”许皓皱了皱眉。
我点头。
“你等他很多年?”他的语气开始带上同情的意味。
我应了声“是”。
“太惨了……”他看着我的戒指说。
跟他贵气逼人的传家宝戒指一对比,我手中的那个,无疑十分廉价又十分滑稽。
即便如此,我还是对那只丑不拉几的兔子嫌弃不起来,也不想别人嫌弃它。
我小心把它放回了包包的深处。
“呵,喜欢的人给的就是不一样,还真当个宝啊。”
似乎是放戒指的动作刺激到了许皓,他的语调再度尖利起来。
“爱情、等待,呵……等待回心转意?等待浪子回头?等待喜欢的人注意到你?有什么好等的,其实要能有什么,早就有了。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吧,夏兔,你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幼稚吗?”
“觉得。”我老老实实地承认,顺带堵掉了他接下来的难听话。
我就是幼稚啊。我相信童话故事,也相信爱情,还相信守得云开见月明。
甚至比许皓想的想要幼稚。我等的不是回心转意、浪子回头,我在等待一个奇迹。
见我一脸的平静,许皓仿佛是找回了曾经的“朋友”定位,以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冲我嚷道:“你啊,一个就要奔三的大人了,还想着不切实际的东西。等身边的人都结婚有孩子,你就是被剩下来的那一个,懂吗?”
我淡淡地斜了他一眼:“我不是被剩下的,从来不是。”
我有点生气,这气是我替小白生的。
我孤身一人,但我不是“别人不要的”。小白想我活在这世上,愿我的余生被赋予最美好的意味,他从不是要把我抛下……不懂的人凭什么乱说。
此时,气氛已经被搞得很僵。
只有小孩吵架时才能大喊“绝交”,然后扭头跑走。大人的世界需要虚与委蛇,维持表面的友好。
我家快到了,临近分别,以后联不联系、多常联系,以后再说。现下,我至少要让许皓下得来台阶。
“额,不说这些了,这段时间你该为阿姨的病费心……许皓,今天你几次失言,我想也是因为你妈妈的事,你的心情比较急躁了。‘假女友’这事,是你跟我商议好的,你说阿姨盼着你成家,你成家她就开心。我想你也清楚,你妈妈真正开心的点,不是‘你有女朋友’,她希望的是你早日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和爱人过安定的生活。而我,显然不是那个适合你的人……下一次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单纯用你朋友的身份,去探望她。”
沉默良久,许皓“嗯”了一声。
人长大了就是不一样,会说漂亮的场面话,劝别人时一板一眼,也能把道理说得头头是道了。高中的我可不会这些,为怎么拒绝人绞尽脑汁,提出分手时恨不得给许皓跪下来道歉。
我大了。——不光是许皓,我自个儿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许皓把我放在家门口,我们互相道了再见,外表看来一如往常。
他的车开走后,我站家门口看了会儿江景。
这条江,还是七岁时那条波光粼粼的江;我记忆里的小白,也仍是青春的少年模样。
他们没有变,变得好像只有我,我越来越大,越来越老,越来越不一样。
脑袋里一闪而过,他温柔嗓音和浅笑的模样。
“哪里大啊?你是小仙女,多大都可以拿仙女棒的。”
我记不太清楚完整的对话了,可这一句莫名的记得很牢。
我闭上眼睛。
小白,我真的不想大了。如果等你回来,我长出白头发、皱纹、老人斑,那时你都不能叫我小兔了。我还想做拿仙女棒的小仙女呢,老仙女多难听啊。
其实啊,我有时候觉得不公平,会恨你。
凭什么都是我等你来找我,我不可以去找你吗?
我觉得很吃亏啊,我爱你太多,像我从前说的,它越来越多了。
你都没有爱我,说都没说过,你真的爱我吗?
你到底回不回来呢?
你看家也有了,我也在。
你回不回来呢?
我愈发觉得,你和我的感情一直是我单方面的幻想。我好想你,可你老是不理我。你说离开一阵子,这都七八。九十阵子了,你怎么始终没来看看我?
你回不回来呢?
回应我的是“呼呼”江风。
我伸手去抓,抓到茫茫的空气。
活着比较好吗?
我活着,可我的身边什么都没有。
拿钥匙开门时,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打起精神:夏兔,长大没什么不好!至少长大能赚钱,能把这套房子买回来!
屋里很黑,又很空。
它和从前的类似,又很不一样。
几处来自地下的孔洞被水泥填上了,前主人重新铺了次地板。屋子里,能扔的杂物都被扔了,能拆卸的大件家具全被堆到杂物间。
刚刚拿到房,没有来得及添置太多东西,只把旧住处的东西搬过来了。
今晚,我连睡觉的床都没有。
——我都觉得自己好笑,也不知道急匆匆住进这里,是要干嘛。
洗洗擦擦、拆拆搬搬,腰酸腿痛地整理到了后半夜。
临睡前我想着,要最后去杂物间看一看,小时候我的那张公主床还在不在。
不在的话,明天得去家具城买一张。
本不抱太大希望,意外的是,一进杂物间我就看到了它。
床板、床框、床头板,零零散散堆成一堆。
夜已深,我并没有要收拾的打算,却鬼使神差地拎起一块床板,在手中掂了掂重量。
无名指的指腹接触的地方,突地触到一小块不平整的凹陷。
尚未反应过来,我以为那是板子的花纹。不过,在那儿做什么花纹呢?——如果是一架完好放置的床,我指腹所碰到的,是板子朝着地板的那一面。
于是,懵懵懂懂间,我将手中床板翻了个面。
杂物间昏暗的白炽灯下,那块不明显的凹陷略微有些失真。
我不可置信地盯住它,手撑着墙壁稳了稳身子:板子蒙了薄灰,但掩不住,那凹痕是一道人为的刻字。
指尖不住地颤抖,我在上面轻轻擦拭了两下。
字迹异常深刻,经年累月,仍清晰如昔。
那笔迹过于熟悉,和我的像极了。
我的字,一笔一划要写得很清楚,每个字都爱写得格外的圆。排成一排看,宛如胖嘟嘟、手牵着手,排队做操的幼稚园学生。
——小白兔。
是这三个字。
它正是我的一贯所用的那种写法,很像我,可明显写的人不是我。
“小白小白,小白有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啊?”
“没想过。”
想过的,他骗我。
小白兔。
小白与兔,连在一起是小白兔。
小白与兔在一起,是小白兔。
想的,他想的,是不是!!
那是小白从地心里发出的一条讯号啊,我不知道它在这里保存了多久。
兜兜转转、来回踱步,我们时间轴上一条条不相交的直线曲线,使我们不断地错过。可等待是有意义的……我等着他的时候,“它”也在这里等我。
小白没有说“我爱你”,他对我说了“小白兔”。
一笔一划,我终是看见了。
小白兔。
像紧紧相连。
像再次拉住你的手。
隔着遥远的时光,穿过土壤、静默,虚空。
我与他,再度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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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埋于地下的童话故事:
【王巡逻地外,为族人留下的七句话。】
第一年:糖好好吃,水蜜桃好好吃……嗝,你们不要来地外。
第二年:肉好好吃,有朋友真好……你们不要来地外哦。
第三年:当哥哥真好,小兔真好,心情好好,你们不要来地外。
第八年:小兔好好看,小兔好好闻,小兔好好,你们不要来地外!
第九年:小兔小兔,小兔好,我就好。喂,你们!不要来地外!!
第十年:地外很危险,你们千万千万不要来!!!
第十一年:严禁出行地外。违此令者,视为族群之祸,可分食、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