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有心事啊?”与她有几十岁年龄差的知心好友,端着漂亮的饭后果盘,坐到妞妞的身边。
“姥姥……”
正是爱撒娇的年龄,小女孩扑到姥姥怀里。脑袋埋进她暖烘烘的衣服,嗅她身上好闻的洗衣粉香。
“哎哟。”
姥姥抱着妞妞,抚着她细软的头发。
“姥姥,”妞妞抬起头问她:“你的故事里,有打倒女配角的情节吗?”
“啊?”姥姥没领会她的问题,瞅了眼旁边的姥爷。
姥爷同样很茫然。
“就是,你跟我讲的故事,后面会不会出现比你漂亮、比你高,比你更讨男孩子喜欢的那种女配角?”
小孙女表情纠结地描述着,不过,姥姥这下听懂了。
“你说我和何玉的故事?”
一提这个名字,妞妞的抵触心理又上来了。
“不要听有何玉的!”她大声地说:“他对姥姥太差了,我讨厌他。”
吃差不多的亲戚们来到客厅,正好听见这一句。
“哟?”有热闹可看,大家自然不会错过:“妞妞,何玉这是对姥姥做了什么事,这么十恶不赦啊?”
姥姥笑着解释:“我最近在跟妞妞讲我和何玉的恋爱故事呢。”
“恋爱?”最震惊的不过是妞妞了,她紧紧扒住姥姥,不让她轻举妄动:“姥姥,你怎么能跟何玉这种乌龟恋爱呀?你会被伤害的。”
妞妞的话让姥姥和姥爷愣了几秒,随即,他们扑哧笑出来。
“原来,妞妞还不知道你们恋爱的事情啊?”
亲戚们被妞妞逗乐,瞬间笑作一团。
“是啊,哈哈哈,我讲得比较慢,还没讲到那儿呢。”
全场表情最不好的便是妞妞了,她看得出大家在笑她,不过……有什么好笑的呢?
“姥爷,”小孙女眼中写满了认真,这事总得找人管管:“姥姥要和何玉恋爱了,你竟然也笑。”
姥爷敛住笑容,镇定下来,帮小孙女撑腰:“我站在你的阵营,我也讨厌大乌龟何玉,喜欢姜明珍。”
“嗯嗯,”妞妞点头如捣蒜:“这才对嘛。”
倒是姥姥,她觉得自己辜负小孙女的全力支持。
“妞妞,你讨厌何玉,却不会讨厌故事中的姜明珍吗?其实何玉除了对姜明珍不好,其他做的都挺好的。反观姜明珍,迄今为止的故事里,她的身上简直是一无是处。她有什么值得维护的呢?”
纵使魔幻的笔触为姜明珍刷上黑漆漆的反派色彩,但妞妞心中的姥姥,始终是乐呵呵的温暖的能煮出好吃饭菜的,明亮得无人能敌的姥姥。
“妞妞永远不会讨厌姥姥!”
妞妞一点儿道理不讲,这个帮亲不帮理的小姑娘,像极了童稚时的姜明珍。却因为,她已有了姜明珍这样一个姥姥,避免了步上姜明珍的老路。
她被爱,同时,也丝毫不吝啬以爱回馈。
“妞妞要继续听故事吗?你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来着……我的故事有没有打倒女配的情节?”
姥姥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给了她回答:“当然有!必须有!你听下去,后边会说到哦。”
妞妞的兴致顿时上来。
听完姥姥的故事,她说不定会想出办法,对付阿鑫家里的那位“不速之客”,将她心爱的人抢回来。
“那姥姥你答应我,你最后要嫁给姥爷,不可以喜欢何玉,我才听你讲故事。”
生怕自己再一次被何玉气到愤而离场,妞妞先一步跟姥姥做好约定。
“这个嘛,前一个条件可以,但后面的,妞妞,恐怕有点难做到。我和你还有你姥爷立场不一样,我不喜欢姜明珍,但何玉……”
姥姥清了清嗓子,害臊地看向天花板:“这么多年过去,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他啦。”
“哇哦!哈哈哈哈。”大伙儿纷纷鼓掌。
从姥姥腿上爬下来,护短的妞妞这回护着她的姥爷了。
“姥爷姥爷,那些你送姥姥的地瓜干全部收走吧,不让她吃啦。”
“妞妞啊,”她妈笑到岔气,问她:“你知道姥爷的名字叫什么吗?”
妞妞咬咬唇,不假思索:“姥爷叫姥爷啊。”
“不是的,”亲戚们耐心地跟她解释:“像妞妞的名字叫潘妞妞,姥姥的名字叫姜明珍,那姥爷的名字叫什么呀?”
想了很久平时姥姥是怎么称呼姥爷的,妞妞一拍脑袋,想到了。
“老头子!”
显然不是啊。
老头子姥爷脱下他的毛线帽,让妞妞看看里面。
姥姥手工制作的帽子,内里清晰可见地绣着两个字,外加一朵粉色的小花。
那两个字是姥爷的名字。
恰好是妞妞认识的字,她念出来。
“何玉。”
应声,姥爷的手高高地举起来。
妞妞眼睛瞪大。
“看来,姜明珍得嫁给何玉了。”亲戚们替妞妞惋惜。
乌龟王八蛋何玉发出乌龟王八蛋誓言,说绝对不会娶姜明珍。
真是个乌龟王八蛋,说话不算话,他居然没有兑现它。
姥爷尴尬地挠了挠头,发现自己脑门上,没有头发。
这下全家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是笑的。
妞妞知道,自己肯定不会再被姥姥的故事气到愤而离场。
她撞见姥爷望向姥姥的目光,心头有微风拂过,似那天他为她们轻轻摇起的蒲扇。
妞妞知道,总归姜明珍会爱上何玉,而刚刚好,何玉,也深爱着她。
☆、姜家的情况
让故事回到姥姥姥爷的青葱岁月。
何玉在朋友面前, 为他不会娶姜小贞发下毒誓。
张世宇在他说完那段话后,往身后的教室门一指:“姜小贞?”
何玉立刻转过头去。
“扑哧。”张世宇捂住嘴。
当然, 姜小贞没有出现在那里。困惑的是何玉, 他不知自己刚才转头的那一刻,心虚的感觉由何而起。
也是那一天之后, 何玉身后的尾巴不见了。
姜小贞没有跟着他的第一天,何玉认为,她是为前一天那个巴掌愧疚, 不好意思见他。
第二天,何玉猜测,姜小贞是生他那天捉弄她的气。
第三天,何玉“顺路”去了高一四班,姜小贞的位置上没有人。
第四天, 何玉又“顺路”去了高一办公室。他从高一四班的班主任那边了解到, 姜小贞请了病假, 看来她的腿伤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姜小贞没有来学校的第二周,高一学生全面进入期末考复习阶段。
在那个周末,何玉新家的门被人敲响。
范秀慧开了门, 外面站着一个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中年妇人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额头和鼻子都挂了彩, 她冲门内的范秀慧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 眼角的皱纹深深。
“姜家夫人?”
范秀慧惊呼出声,侧过身子,迎她进门。
“您这是怎么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 何玉从自己房间出来。徐美茵见到他,神情愈发窘迫,范秀慧邀她进来说,她摆了摆手。
“不好意思,大晚上的打扰你们了,我跟着上次家具的送货地址找过来……我真的没办法,这个城市没有人能找了,对不起。”
徐美茵说着话,头低低的,在范秀慧准备出声询问的时候,她蓦地跪下来,问她。
“您能借我一笔钱吗?”
范秀慧,以及她身后的何玉,都被她的举动吓到了。
他们连忙将她扯起来。
待徐美茵冷静下来,坐在何玉家的客厅,她捧着一杯他们沏好的热茶,神情恍惚。
关于姜家的家道中落,范秀慧和何玉了解到的程度,与实际的仍有差异。
他们知道姜家落魄了,姜元外出打工、徐美茵在家具店做销售,但至少,他们把姜小贞照顾得很好,她能上费用高昂的私立校,带礼物到学校交朋友,穿戴得花里胡哨。那这个“落魄”,也仅仅是和之前他们的家境对比。
却不是的。
饭店的生意赔得姜元倾家荡产。他起初咬紧牙关,向有交情的人借钱借了个遍,想自己撑住,挺过艰难的那一阵子。亏空却是堵不上的无底洞,时间久了,他想抽手止损已经太晚,姜家的一切全部塌了。
如今他们欠了亲戚朋友一笔巨款,一家三口宛如过街老鼠,四处躲债。
上一次姜元回到这个城市,他拿给姜小贞的钱,是他东拼西凑出来的,她们母女下半年的生活费。纵使他们千万般小心,姜元的踪迹还是被人发现,徐美茵和姜小贞现在的住址也暴露了。
几天前,徐美茵工作的地方被砸,讨债的闯进她们家,把家里能搜到的钱全部拿走。
家具店老板让徐美茵赔偿店里的损失,她几个月的工资没了,工作丢了,她们母女得在下个月之前搬离现在的住处。
雪上加霜的是,姜小贞说,她不想再去上学了,让她妈妈把后面的学费退回来。
徐美茵好说歹说,叫她去上学,准备很快到来的期末考,不要有负担,把钱的事交给大人……姜小贞愣是不听劝。
走投无路,徐美茵翻了送货单,找到范秀慧这里。
“您想借多少钱?”
听完徐美茵的叙述,不为所动是不可能的,范秀慧本就是个好心肠的人,在能力范围之内,能帮她们一把,她尽量会帮。不过她心里清楚,以姜家的情况,这笔钱借出去,很大概率是讨不回来了。
徐美茵眼底燃起希望。
在她的脸上,已经难以找到“姜家夫人”的影子,当年那个女人,优雅得体美丽,说话细声细气。
他们面前的徐美茵,面上的伤口刚刚结痂,目光浑浊,衣衫褴褛。
紧紧抓住借钱的机会,她的语气急切,生怕对方反悔:“您手头有多少能借的?”
范秀慧抿了抿唇,目光中犹豫的神色一闪而过。
何玉如实地报出一串数字。
徐美茵顺利借到钱。
何玉主动提出他送她回家,去看看姜小贞。
路上,徐美茵不住地向他道谢。
“对于你们的帮助,我感激不尽,谢谢你关心我家明珍。”
何玉本想回答,他并不关心姜小贞。话到嘴边,觉得没有撒谎的必要,便咽了下去。
“高一快要期末考了,她早点回去上学比较好。”
“是啊,”徐美茵叹了口气,不过她总归还是乐观的:“借到钱就好了吧,她是心疼我和她爸爸。这不是第一次发生啦,她小时候也有阵子闹着不上学。”
“小时候?是跟现在同样的原因吗?”
“不是。”
徐美茵回答得简短,夜色中,她眉宇间有一处散不去的灰色。
何玉猜着她有些不想和外人说的事,于是聪明地换了个话题。
“姜小贞的学习跟得上吗?我那边有高一时的笔记,她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给她。”
“跟得上,”徐美茵笑道:“她学习挺好的呢。”
“是吗?”何玉微讶,他想到姜小贞一书包的零食,以及她留级的那两年。
“嗯,上次我去开家长会,月考明珍的总分是班级第五,年段前五十。”
徐美茵的表情缓和许多,语气中透出骄傲:“我家明珍长大了,一定有出息的。”
她说的没错,何玉不可否认,那确实算不错的成绩。
想进他们的高中,不但要付得起学费,学生的分数也要够好。而姜小贞在这群人中,能够考到这样一个名次,说明她是会读书肯读书的孩子。
所以,留级的两年是怎么回事?
何玉思索着,一旁的徐美茵饱含希冀地碎碎念着。
“我和她爸爸,这辈子差不多是毁了。我们砸锅卖铁,送小珍上最好的学校,我们不会让家里的情况,影响到她的前途。我们再辛苦、再累、被人追着打、追着骂,都没有关系,小珍好,就可以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转头望向徐美茵,忆起大雨天,蹲在校门口抽烟的姜元。
姜小贞是幸运的,他想。
她有一对死命护着她的父母。即使他们身在泥潭,也最大限度地举起双手,将她捧起来。他们挡住所有泥水,将她与苦痛的现实分隔开,保护她天真无暇,做骄傲的公主。
家具店的后仓库。徐美茵拉了好几下灯绳,最后抱歉地对何玉说。
“看来是坏了。”
所幸店铺的灯还能用,何玉出去按亮它们。
借着微弱的亮光,徐美茵找到钥匙孔,打开最外层的铁门。里面那一层的锁被弄坏,轻轻一推,门打开了。
小小的房间里,散乱一地的东西尚未被主人收拾干净,打翻的锅碗瓢盆和崭新的公主裙堆在一起。
“珍啊,妈妈借到钱啦。”
徐美茵轻手轻脚进到房间,做好准备要应对女儿的怒气。
“你在睡觉吗?何玉来看你了。”
没人应声。
她直奔唯一能藏人的床铺,掀起那团被子,姜小贞没有睡在里面。
“天啊,这么晚了,明珍会去哪里啊?”额头冒了汗,徐美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得出去找她!”
“您在家里等会儿吧,她会不会去吃饭了?”何玉尝试平复她的情绪。
徐美茵摇头:“不可能的,我们家里没有钱,她没有办法买东西吃。”
“那可能是去找你?”
“我出门时跟她说,我去借钱了,”说到这儿,她更担心:“小珍会不会离家出走了?听到我要借钱,她很生气的。”
谁知道呢。
何玉蹙起眉:“阿姨,你坐着休息一下,我到周边找找。”
“我去找!”她不由分说地揣着钥匙出门了:“周边我比你熟,你在家里看着,小珍回来的话,你联系我。”
何玉只得说好。
徐美茵走后,他一个人呆在这间与废墟无异的房子中。
经过十分钟的摸索,何玉找到灯罩被压坏的桌灯,接通电源,房间有了亮光。
何玉看到姜小贞的书包丢在角落,她没有带走它。
包很轻,拉链是开着的。里面除了几本课本、笔记,还有两张表格:转班申请,学生会干部申请表。
两张表格被书本夹在中间,完完好好,不见一点儿皱褶。
转班申请……看来,之前何玉建议的转班,姜小贞做出了决定。
表格上有班主任和段长的签名,学生签名那儿,她同样方方正正地写好自己的名字。落款日期,正是她被推下男同学们楼梯,他送她回家的那天。
那天何玉对她说:“我自己介意的话,那就改掉它”,姜小贞若有所思。
而另一张学生会干部申请表,字迹满满当当,也填得差不多了。
姜小贞准备竞选的职位是“卫生部部长”;竞选优势一列,写了太多的字,甚至超出了表格给的方框:本人多年担任班级的卫生委员一职,经验丰富。每天,我认真督促班级卫生工作,本班多次因为单周卫生最佳,获得“文明班级”的锦旗。卫生对于我不仅是保持班级洁净,我同时关注环保,关注资源循环,主动为班级进行废品回收。如果我任职卫生部部长,我会动员全校同学,一起进行回收……
何玉忽然想要发笑:姜小贞可真是,无坚不摧。
若站上竞选学生部干部的主席台,他不费劲地可以想象到,她能招致多少厌恶的目光。相信姜小贞本人,对此也有预想。
她却敢这么做。
没脸没皮、没有自知之明的程度,令人吃惊,令人敬佩。
☆、最爱的女儿
十一点半的时候, 姜小贞终于出现了。
她独自走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小塑料袋, 长发散着, 神情疲倦。
何玉站在“榕美家具”门口,远远地看到人影, 头一眼没有认出来是她。
他是第一次见到,少女时期的姜小贞不穿公主裙,头上没有发卡的模样。老实说, 比起她平时的形象,这个她更顺眼一些。
平凡正常,又丑又胖的一坨黑色;总好过张扬的,碍眼而不自知的五彩斑斓。
何玉等着她走过来,心里有一大串要问她的事: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穿公主裙?手里拎着什么?之前欠债的来有没有受伤?摔伤的腿怎么样了?
姜小贞真的在他面前站定的时候, 何玉张开嘴, 只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还好吗, 姜小贞?”
她点点头,潦草地冲他笑了一下。
“突然来找我,你要干嘛啊?”
“没什么……”
他不知从何说起。
“看到你安全就好了, 你快跟你妈妈打个电话吧,她正四处找你。”
一瞬之间, 姜小贞猜到何玉来这儿的原因。
她从他的视线中, 看到了一抹同情。
姜小贞用家具店的座机拨打了她妈妈的电话,两人简单对话了几句。
何玉隔了一段距离,望着姜小贞。
她拿着话筒, 一边说话,一边焦躁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是我,我在家了,何玉也在这儿。”
“你说吧,怎么回事?”
“……你向他们家借钱了?”
“你回来吧,回来我跟你说。”
挂断电话,姜小贞走到何玉身边。
她叉着手,眉眼间的神色淡漠,态度鲜明地要和他划清界限。
“等我妈妈回来,你把钱拿走。”
何玉盯着姜小贞破皮的嘴唇,坚定地摇头。
“不行,你要读书,你们要生活。这钱借你们,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吧。”
她冷哼一声,好笑道:“面前的难关?何玉,你知道我家欠了多少钱吗?还敢借我们钱?你去我家里看过没,我带你去看。”
说着话,她扯住他的手腕。
何玉甩开她:“不必去看了,我刚从那里出来。”
“那为什么还要借?还借了那么多?”姜小贞不理解。
“你同情我?我妈跟你们说了我们的事?”
她步步紧逼,按照自己的推测,得出惊人准确的结论。
“我妈哭了?哭着求你们?你们很难推辞?我妈跟你们下跪了?”
姜小贞清楚得,仿佛她身临其境,仿佛她已经看那个场景,看了无数次。
何玉静静地凝视她失去理智的眼睛,试图安慰她:“姜小贞……”
她抬起手,让他打住要说的话。
“你想帮我的话,何玉,我不打算读书了,你的钱收回去,这就是结论。”
何玉做不到,出于为姜小贞的未来,做不到;为姜小贞的父母考虑,做不到。
他是真的想帮姜小贞一把,他能想象听到姜小贞说出这样的话,她妈妈会多么的伤心,所以更想在姜家夫人回来前,劝姜小贞收下这笔钱。
“你知道你妈妈是很不容易借到钱的,那你更不应该辜负父母,说出这么不负责任不过脑子的话。你心疼他们,会有更好的回报他们的方式,你可以按照他们的期望,把书读好。如果你是出于自尊,难以接受我们给的钱……我在这儿真心地对你说,姜小贞,每个人都有难的时候,没人的人生一帆风顺,现在的你不丢人,收了钱不丢人。”
姜小贞完整听完他说的这段话。
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像何玉希望的一样。
姜小贞很久没有说话。他等待她从沉默之中恢复,不论是恢复之后的反击,还是恢复之后的接受,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何玉……”
姜小贞抬起眼,一脸疲惫地对他说。
“你自以为把我看透,说出一番又一番的大道理,但它不是次次行得通。”
“我认真的,别说我什么嘴硬、任性,我好好地思考过了。出于我个人,我不想读了,我做不到,我承受不了。”
是的,姜小贞是认真的。
何玉相信,和他交流的姜小贞是真心实意地思考过。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拥有这种神情的姜小贞。
厌倦的情绪将她的眼角压得沉沉,她的语调中满满的喘不上气的累。
那句“承受不了”,是针对她个人而言的,这点毋庸置疑。
“为什么?能读书的话,为什么不去读?”
正如姜小贞所言,何玉自以为把她看透。
她没有作答,于是他又一次开始猜测。
“如果是因为校园霸凌的事,你不是打算转班了吗?你是担心去别的班级,也会有同样的遭遇吗?”
巧也不巧,这个时刻,徐美茵回来了。
“校园霸凌?转班?”她吃惊而慌乱地,质疑自己听见的:“何玉,你的意思是,小珍在学校被欺负了吗?”
何玉同样的吃惊:徐美茵对姜小贞在学校的事,竟然一无所知。
姜元和徐美茵想象中的,姜小贞的校园生活,是非常美好的。
她在那儿,能交到有教养的朋友,和这个城市最精英的孩子一起,受到最好的教育;她身上有被精心装扮过的痕迹,亮晶晶的发卡,漂亮的裙子;她是胖胖的可爱的爱笑的,大家的开心果;她是尽职尽责,每周都为班级争夺到荣耀的卫生委员。
她该是班上最受欢迎的姑娘,同学们会像他们喜欢她一样,喜欢姜小贞。
为了保障这美好的一切,他们不计钱财,不计辛劳。却不想,费劲功夫,仍旧没法保护他们的小公主,让她无忧无虑地成长于象牙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