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鮎川哲也就是你上次推荐我看的那本《死亡的风景》(21)的作者吧?我记得书后的解说提到他是个制造不在场证明的高手,对吗?”
“是的。战前的江户川乱步,战后的横沟正史,高度成长期的鮎川哲也,这三人是诞生于日本的三大本格推理小说作家。高木彬光的作品虽然也很优秀,但由于他曾一度投靠社会派(22),所以我个人会给他扣分。”
“你还真严格。”此时,我突然灵光一闪,“啊,等一下!中村警官,有关二十四年前的杀人事件,我突然有个想法了!”
“什么想法?”
“是这样的……”为了方便说明,我站起来将暖炉前方的空间当作案发现场,开始比手划脚,“命案发生的地点在玄关前的前庭中央,对吧?在屋里的凶手假装要去迎接从大门外走来的井原,却在刺杀他之后回到屋里。接着,原本与警官谈话的雅宫絃子便踩着凶手的脚印,走到尸体旁边,然后又走回来。这样一来,凶手留下的脚印就消失在命案现场了。恕我失礼,你应该仔细观察过被害者的足迹吧?可是,你有没有仔细调查发现者的足迹呢?”
“这是行不通的,黎人。”中村警官点起另一根香烟,吸了一口,“我不是说过了吗?絃子穿的是‘木屐’,并不是底部平整的鞋子,不可能盖过其他脚印。而且,她是小跑步跑到死者身边,然后又跑回来。如果照你说的方法,她就得小心翼翼地顺着原本的足迹走,不是吗?”
“说得也是……”中村警官说得没错,我气馁地垂下肩膀。
“利用吊在空中的绳子犯案的手法,在这起事件的现场也行不通。当我抵达‘久月’时,地上已经有积雪了,因此若在前庭里缠绕铁线或绳索,势必会留下痕迹。就算可以,犯案后的善后工作也一样会留下线索。利用热气球从空中接近被害者也不可行,因为那东西无法轻易取得,而且极可能被人看见,风险太大。”
“这种情况也可能是自杀或意外呀!”我试图反驳。
“看起来像他杀的自杀,以及看起来像他杀的意外。”兰子轻拨浏海,补充道,“很多时候,由于找不到凶器,所以现场看起来就像发生杀人事件。当然,无论哪一种情况,现场一定只有被害者的足迹。此外,也有自动杀人的例子,譬如时间一到就喷出有毒瓦斯的机关,但那都过时了。
“或者,也可能是远距离杀人,亦即凶手在不接近被害者的情况下,从远处动手杀人。当然,这必须花点工夫布置,让人以为被害者是在近距离被杀。”
“方法还真不少。”村上刑警深深表示佩服,“可是兰子,这些好像都无法解释这起事件。”
兰子挑了挑眉,回道:“不过,有则故事与这起事件非常相似。”
“咦?真的吗?”
“是的,就是卡尔的《铁笼问题》。故事叙述一道非常不可思议的谜,一名男子被勒死在被雨淋湿的网球场正中央,然而,遗留在现场的脚印只有被害者的。虽然还有另一道脚印,却不属于凶手,而是发现者看到有人躺在地上,上前察看又回来的脚印——”
“等等!你说什么?”中村警官大叫,激动得像快跳起来,“这几乎与‘久月’的事件一模一样!井原被杀的状况简直就与你说的故事如出一辙!”
“是呀。”兰子轻描淡写地答。
“那么,这本书里的足迹诡计就是解开这起事件的关键了?”
“没办法。”兰子态度一变,否定地说,“这部作品的书名原文是‘The Problem of the Wrie Cage’。换言之,网球场四周的铁网正是完成这项诡计所不可或缺的道具。”
“可惜‘久月’的玄关前没有那种东西,顶多只有大门与树篱。”中村警官的声音充满苦涩。
“黎人,帮我记些东西好吗?我想将有关‘无足迹杀人’的诡计做个整理。”兰子转向我说。
“没问题。”
我拿出记事本,翻开新的一页,将兰子说的事项一一记录下来,内容如下:一、让人分不清通往命案现场的足迹是去程或是回程留下的(大多以后退方式留下足迹):
1、根据状况的不同,去程与回程的足迹看起来正好相反。
2、以后退的方式远离犯罪现场。
二、在足迹上耍花招,混淆视听:
1、留下不属于人类的足迹。
2、穿别人的鞋子留下足迹(多与其他项目结合)
3、走在最初的足迹上面,制造出另一道足迹。
4、用其他足迹掩饰自己的足迹。
5、虽然留下足迹,却非常不明显,难以被察觉。
三、不留下足迹:
1、利用热气球、绳索或缆绳,从空中接近犯罪现场。
2、在不会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踩在某种物体上,前往犯罪现场。
3、作案后,利用某种方式除去足迹。
四、牵扯到被害者的移动:

1、被害者先在别处受到致命伤,靠自己走到力竭而死,死亡的地点看起来就像犯罪现场。
2、被害者先在别处遭到杀害,尸体被搬运至某处,使之看起来就像犯罪现场。

五、凶手一直躲在犯罪现场,等到死者被发现才逃离。
六、时间上的错误:
1、让人以为行凶时间比实际上早。
2、让人以为行凶时间比实际上晚。
七、命案现场没有加害者:
1、看起来像杀人事件,实际上却是意外或自杀。
2、看起来像杀人事件,实际上却是由动物或自然物体造成之死伤。

八、远距离杀人。不靠近现场,而是在远处行凶,让人误以为是近距离行凶。

九、自动杀人(主要为机械性的陷阱)

“我只是先列出这些,或许还有其他分类法,但我想,大部分诡计应该都包含在内。”兰子说。
“‘让人以为行凶时间比实际上晚’是什么意思?”中村警官问。
“假设凶手在下雪之前就已动手杀人,但若死亡时间的推定出现误差,让人以为命案是在下雪之后才发生,那么这起命案就会成为无足迹杀人事件。”
“原来如此。”
“接着,我们来整理一下,在雅宫家事件中,根据事实所推出的事项。”
在兰子的示意下,我继续将她的话记录下来。
一、命案现场的足迹,依序是由中村警官、井原一郎,以及雅宫絃子留下。

二、三人留下足迹的间隔约为十分钟到三十分钟。
三、足迹皆非伪造。

四、尸体周遭十公尺外的地面,除了这三人的足迹,没有任何凌乱的痕迹。

五、凶器,也就是短刀,并非以投掷的方式刺入被害者。
六、加害者是右撇子。
七、短刀上涂有剧毒,被害者几乎是当场死亡。
八、尸体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只要重复比照这八点与这份诡计列表,相信一定可以解开谜底。”兰子望向两名警官。“可是,就算凶手真的使用什么诡计好了,雪地上也不可能只留下死者的足迹。”村上刑警语带不满地说。
听见村上刑警这番丧气话,兰子的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
“村上先生,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分割困难’,这就是解谜的窍门。将整起事件拆解成数个片段是最重要的步骤。”
“兰子,你这么说是没错,但这很难!”村上刑警无奈地说,并做出投降的姿势。
“对了,兰子,你有什么发现吗?”中村警官的语气充满期待,兰子却摇了摇头。
“目前我脑中还没浮现什么具有决定性的想法,我需要再多点时间推理——”
“这话真不像你会说的。”
我看着兰子严肃的脸,直言不讳,兰子却没有生气的样子。
“因为问题不止这些。你该不会忘了去‘紫烟’预告杀人的神秘女子吧?我必须整合一切才能推理。”
等我们的谈话告一段落时,时间已经接近午夜零时。
“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中村警官看了看表,“这么一来,离净灵会又更近一天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我们走在走廊上的脚步沉重无比,每个人都显得有点垂头丧气。走出屋外,夜晚的寒气直扑而来,我们的呼吸在黑暗中冻结成一片白雾。
在中村警官与村上刑警坐上车之前,我们谁也没开口,轻快的心情已完全被这起事件的离奇、异常与复杂压得喘不过气。
中村警官坐进后座,关上车门后,兰子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事,上前敲了敲车窗。中村警官抬头看我们,摇下车窗。
“中村警官,我想向你确认最后一件事。你对出现在‘紫烟’的神秘女子有什么想法?你相信她的预告吗——你的想法是最重要的,但我们都还没问过你。”
中村警官看似疲惫地闭上双眼,然后张开,直直地凝望我们。
“我相信那女子说的每一句话。这件事绝不能一笑置之,因为我自己就亲眼看过那场雪地里的奇异魔术。甚至在这个当下,我也有不好的预感,过去那股魔力似乎正逐渐苏醒。没错,‘久月’必定会再次发生骇人的杀人事件——”
◆作者注释◆
(1)“New Classic”是昭和四十二年四月到昭和四十五年三月,NHK的FM广播节目。此节目于每周日晚上七点开始,播出一个小时,主题曲就是泷川义明的《恶魔之笛》。此外,节目中也常播放由当时刚开始流行的电子合成乐器所演奏的古典乐曲。

(2)请参照艾勒里·昆恩的《国王死了》。

(3)《岸边杂志》,The Strand Magazine,因刊载福尔摩斯的小说而闻名的英国杂志。
(4)《何者》,横沟正史《百日红之下》的结尾正是模仿这部作品的结局。
(5)《八点钟》,Leshuits coups de l‘horloge,一九二三年出版。就现在的眼光来看,依然是一部杰出的短篇集。
(6)《有翅膀的短剑》,收录在短篇集《布朗神父的怀疑》。卡尔的《孔雀羽杀人事件》里,隐藏尸体的场所即受到本作品的影响。
(7)《微笑的肉贩)收录在佛瑞德克·布朗(Fredric W.Brown)的短篇集《Mostly Murder》中。
(8)《怀尔德家族失踪记》,Wilders Walk Away,一九四八年出版。本作绝版了很长一段时间,由于在乱步的《续·幻影城》被提及,所以相当有名,但诡计的解答与故事内容有点无趣。
(9)《奇妙的痕迹》收录在创元推理文库的《世界短篇杰作集2》中。
(10)《白色修道院杀人事件》,一九三四年出版,描述无足迹杀人的经典作品。故事中每个可疑分子皆被当作嫌疑犯,一一遭到控告,实为一部具有前瞻性的作品。
(11)《贵妇之死》,一九四三年出版。结合三种不同的足迹诡计以呈现出一个现象,实在非常髙竿。这部作品与《犹大之窗》一样,揭开犯罪方法的谜底后,真凶却还没公布,令读者大感惊讶。
(12)《铁笼问题》,一九三九年出版。本书最早的译名为“无足迹投人事件”。
(13)《低潮的魔女》,一九六一年出版。读者一定会被这个诡计骗到!此外,兰子在论述时,将《黑死庄杀人事件》排除在与足迹有关的作品之外。
(14)《少女的脚步声》,楠田匡介开创先例,将雪拿来作为密室杀人的道具,其功绩值得赞赏。
(15)《寒夜晴》里面,关于足迹形状的部分,大阪圭吉反过来利用先入为主观念的构想,实在非常优异。大阪圭吉是战前极少数的本格推理小说作家,他的作品虽然几乎都是短篇,但像《疯狂机关车头》、《坑鬼》、《灯塔鬼》、《石墙幽灵》等,都是上乘杰作。
(16)天城一虽是从《宝石》杂志发迹的作家,但作品很少,由于其风格特殊新奇,因此常出现在文选中。短篇作品《冬天的犯罪》也是叙述无足迹杀人的故事。
(17)《魔弹射手》,应用卡尔某部长篇作品中的诡计,虽是无足迹杀人,但误导读者的手法拙劣,不太成功。
(18)《白雪姬》,是高木彬光,也是其笔下名侦探神津恭介的第一部短篇作品。
(19)《白色密室》,鲇川哲也以名侦探星影龙三为主角的杰作。《白色密室》、《红色密室》与《青色密室》,三者为同一系列的三部曲。
(20)《柏林一八八八》,昭和四十二年,第十三届江户川乱步奖的得奖作品。广义地看,海渡英佑另一长篇作《白夜密室》里的密室,也可视为无足迹杀人。近年来的佳作还有鲇川哲也的《水银之鞋》、高木彬光的《狐之密室》、岛田庄司的《斜屋犯罪》、法月纶太郎的《雪密室》,以及折原一的《丹波家杀人事件》等等。

(21)《死亡的风景》,SR会所选出的昭和四十年度BEST10第一名。

(22)社会派推理小说起源自松本清张的《点与线》,主要在描写社会风俗,属于中间小说,不同于享受故事、以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斗智(也就是推理)为目的的纯推理小说。(译注:中间小说指的是介于纯文学与大众文学之间的小说,主要指二次大战后的风俗小说。)
第二滴血 诅咒驱灵
“人是不可能进出的。”
——柯南·道尔《斑纹的绳子》

第八章 沉睡的女人
◇ 1 ◇

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都吹着刺骨而强劲的北风。太阳露脸的时间极为短暂,地面上总是有几个寒风卷起的小漩涡,行道树的叶片已然落尽,只剩枯槁弯曲的细枝伸向天际。早上会降霜,晚上的玻璃窗则会冻成一片白色。
这段期间,我每晚都为恶梦所苦。每当我闭起眼睛一入睡,脑中就会涌起一片乌云,然后那名眼窝凹陷,有如骷髅的女子便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吟唱起恐怖的诅咒。
那女子穿着和服站在纯白的雪地里,头上披覆的紫色头巾几乎遮住了眼睛,手中拿着一把染血的短刀,一道红色的液体正沿嘴角流下,自下颚滴落。
“我想要鲜血,让我吸你的血……”
女子以沙哑的声音低语,一步步向我逼近。最后,我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她则挥动短刀,一次又一次地刺进我的背部!
我被自己的尖叫声惊醒,在漆黑中屛住气息,无法立刻分辨现实与梦境的差别。
我茫然地发愣了一会儿,才调匀呼吸,想起从前不知是谁曾说过的诡异怪谈。
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四周明明毫无人烟,雪地上却凭空出现脚印,一步、一步地踏在雪上……
昭和四十四年一月十八日,星期六。
这天,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依旧笼罩空中,仿佛是恶梦的延续。这是一个似乎随时都会下起雨或雪、气氛低迷的早晨。昨天之前的刺骨寒风已然停歇,寒意却更甚以往。
今天兰子仍旧决定不去上课,在温暖的被窝里一直睡到中午。我早上去了一趟学校,中午就回家了,因为村上刑警要开车载我们去“久月”。
雅宫絃子为了迎接即将出席净灵会的客人,昨晚就先回八王子了。
吃完午餐后,我在客厅喝着热可可,听到外面传来车子的喇叭声,到玄关一看,发现村上刑警正带着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正经表情站在门口。看他那副严肃的样子,想必他这个星期也为了过去那起事件伤透了脑筋。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要听那种奇怪的事了。”村上刑警一看到我便如此说道,“我一直在思考有关那个足迹的问题,根本无法做其他的事。”
“我也一样。”我一边将手伸进大衣的袖子,一边回答。
“兰子呢?她理出什么头绪了吗?”
“好像还没。她说这种与自己亲人有关的事件很难解决,平常的直觉完全起不了作用。”
兰子终于换好衣服,走到玄关。她穿着领口与袖口都有流苏的俄罗斯短大衣,双手插在口袋,下半身是搭配毛衣颜色的黑色及膝窄裙。她丰盈的鬈发有一半藏在毛线帽里,脚上也穿着厚厚的灰色丝袜,应该不会太冷。
“我们走吧。”兰子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坐上车。
村上刑警发动车子,安静地驾驶。一开始,谁也没打算提起那件事。
在车子开上甲州街道,往八王子的方向前进时,兰子倾身向前座的椅背,询问村上刑警。“村上先生,关于大权寺瑛华这个人,你们査到什么了吗?”
村上刑警手握方向盘,回头瞥了兰子一眼,随即又转回前方。
“警视厅那边传来几份调査报告,大权寺似乎比我们想像中还要活跃。她自称教主,极力推广一个属于教派神道系,名叫‘天辉教’的新兴宗教。这个宗教的势力还很小,资产也很少,目前还很难法人化,所以她便宣称自己拥有通灵能力,到各上流阶级家庭进行驱灵或除魔仪式,赚取不义之财。”(译注:教派神道,脱离国教“国家神道”的民间教派之称。)
“有人出面坦承受害吗?”
“除了一些小案件之外,几乎没有,但有很多不好听的谣言四处流传。大概就像你说的,在驱灵仪式的背后,八成还有恐吓之类的行为。”
“如果她的猎物都是上流阶级,那么,受害者最怕的大概就是丑闻了。那些装模作样的家伙最无法忍受自己的丑事被公开,所以若金额不高,他们应该仍会乖乖将钱交给大权寺。”
“我也这么认为。”
“你们査出泷川义明与大权寺是如何结识的吗?”
“还不是很清楚,但前阵子他们两人似乎一直受到地方上有力人士的庇护,据说是山阴地方的人。”
“所谓的有力人士,是不是指那些因为变卖土地而成为暴发户的人?”
“嗯,好像就是那些卖掉山林地、一夕致富的黑心政客吧!这种人不是很常见吗?以为自己只要成为泷川或大权寺这类名人的赞助者,就能跟着沾染文化气息的低俗分子。”
“不过,对他们来说,先拉拢大权寺可以为自己带来很大的方便,等她的知名度提高、信徒大增后,就能利用她提升自己的选票。”
“是啊,说实话,这种地方议员还真的不少。话说回来,大权寺与泷川婚后便一起去了关西,因为他们发现可以利用通灵来赚钱。”
“所以现在他们要转战东京?”兰子将乱掉的浏海往上拨,讽刺地说。
“或许吧——”
村上刑警在开车的同时,陆续告诉我们调査的结果。
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抵达了目的地“久月”。除了在甲州街道的日野桥十字路口与八王子市区有点塞车之外,其余的路程都很顺畅。
从国道十六号转进野鹿街道后,景色突然变得很有乡村风味。雅宫家所在的荒川山,其实比较像海拔稍高的丘陵,周遭的林木全数枯萎,我们几乎能穿过树木间隙,看见堆满落叶的褐色山地。山上荒凉的景致,令我心中的寂寞感更添一成。
“黎人,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兰子眺望窗外,问我。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
“我之前曾说雅宫家的人,血缘关系都很近,对吧?”兰子正搜寻适当词汇,斟酌着开口。
“嗯,雅宫家的每个人,确实都美得令人害怕。说得白一点,你不是说这是美人长年互相交配的结果吗?”
“没错,在还有花街制度的年代,某种类似买卖奴隶的行为随处可见,而卖春就在极严厉的戒律规范下经营。这种行业还有个绝不能泄漏的不成文规定,无论与人交往或缔结婚姻,都必须在花街内部进行。
“然而,就优生学而言,代代都是近亲结婚而使血缘关系太近的作法并不理想。因为这种情况下出生的小孩,不论是好的基因或坏的基因,都会比一般人明显。”
“也就是说,雅宫家或许曾出现不正常的人——或是现在也有?”
我有些惊讶,兰子则卷起耳边的鬈发,继续说明。
“嗯,听过中村警官上次叙述的事件之后,我无法否定这个可能性。这个家族或许存在一个没有原罪意识的人,也就是说,天生缺乏应有的罪恶意识。
“最可怕的是,这种人根本没有所谓的道德观念,所以能若无其事地夺走他人或动物的生命,因为无法判断是非,所以也不认为那是坏事。”
“你的意思是说,‘疯子的行动是没有理由的’?”我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惊。
“一点也没错。”兰子缓缓颔首,“对那些人来说,杀人根本称不上坏事——”
说到这里,兰子就没再开口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不断思索她所提到的隐忧。
车子爬上通往山腰的小路,在“久月”的大门前停下。那幢古老的房屋正耸立在缓坡上。我与兰子下车后,村上刑警一脸认真地注视我们。
“兰子、黎人,你们一定要小心。对方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目前都毫无头绪,所以你们绝不能太逞强。听好,你们所有的行动都必须非常谨慎才行,就像兰子刚才说的,假如对方真的是完全没有道德感与是非观的怪物,我们根本无从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他是打从心底担心我们。我与兰子答应他会小心,并谢谢他送我们过来。
村上刑警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直到我们进入“久明”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