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可以。在灵学硏究中,有许多类似的报告指出,在满足某种条件的状况下,灵体可以利用念力对物体施以强烈的精神作用。”
“兰子,我再问一次,你真的相信你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说完,兰子轻轻笑了出来,“光是这种程度的想法就让你吓成这样,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我们可是要直接体验大权寺瑛华的驱灵仪式,你能保持冷静吗?”
“应该……可以吧!”我红着脸,含糊地说。
“算了,没关系,喝完茶再回来看看吧!”兰子回头望向冬子的房间,“如果冬子姐醒了,我们就直接问她。就像我刚才说的,有些陷入睡眠状态的人醒来后,还会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我们只要请她说明一下当时是什么感觉就好。”
兰子结束这个话题,迳自往走廊走去。
要走到客厅,必须回头在建筑物里绕上大半圈才行。途中经过厨房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像听到某处传来阵阵的低语声,感觉相当怪异。
“什么声音?”我稍微停下脚步,低声喃喃。
“好冷喔,快走吧!”
然而,兰子似乎没听到那怪声,仍继续往前走,所以我也只好作罢。
客厅位在前栋东侧,由两间房间组成。雅宫家称最里面的房间为上厅,另一间则称为中厅,两个房间的两侧都连接走廊与外廊,采光相当好,上厅还常被当作茶室使用。两、三个人的谈笑声从间隔两厅的纸门对侧传来。
“午安。”
我们出声打招呼,同时拉开纸门。
房间中央有一张长型的暖炉桌,厚厚的暖炉被上叠了另一张大矮桌。桌上摆满一盘盘的菜肴、汤碗、茶壶,以及几瓶温热的酒。房间右手边则是一个暖和室内的煤油暖炉,壁龛上挂了一幅中国水墨画挂轴,画中是浮云流水,一眼就能看出其历史之悠久。
“这不是黎人与兰子吗?”
这开朗活泼的声音来自坐在上座的雅宫家三女笛子。客厅里除了她,还有她姐姐琴子与另外两名陌生男子。
“你们终于来了。”背对纸门的琴子在说话的同时,也将手伸向茶壶,准备重沏一壶茶。“对不起,因为我们刚刚先去看冬子姐——”
我们走进客厅,兰子正解释我们迟到的原因,心情很好的笛子却打断她的话。
“没关系,你们两个别光站在哪里,赶快过来坐。黎人,把纸门关上,你们不冷嘛——这里有很好吃的点心喔——对了,冬子怎么样了?该不会还在睡吧?真拿她没办法,光是睡,身体怎么会健康呢?那孩子的任性真令人伤脑筋。”
笛子说话的速度很快,脸颊也带有红晕,应该是喝了点酒。
笛子的年纪与两个姐姐差很多,外表打扮非常华丽,个性开朗,常在时装杂志与和服展示会上担任模特儿,拥有众所皆知的美貌。她穿着不合时宜的大红色天鹅绒套装,但这特殊的色调正好搭配她那偏西方人的轮廓。笛子今年即将满三十岁,她与姐姐们不同,喜欢西方服饰,平时很少穿和服,头发也染成欧洲最流行的褐色造型。比起琴子,笛子那调皮的表情与稍显圆润的轮廓,反而更神似她的大姐絃子。
“黎人、兰子,你们就坐这里吧!”琴子用眼神示意自己身边的空位。
“絃子阿姨不在吗?”兰子将脚放进暖炉桌时问道。
“有个认识的人请她去帮忙穿和服,大概傍晚之前就会回来。”
笛子旁边是一位大约三十五、六岁,身材很高的男子,他应该就是日后即将接管成濑纺织的少东,成濑正树。他的五官轮廓明显,长得相当帅气,全往后梳的头发以发油抹得整整齐齐,身上的深蓝色西装是高级的订制品。
成濑正替坐在自己旁边的老人斟酒。
那位老人背对外廊,可能是脚不方便的关系,一只脚打直而坐。他顶着一颗漂亮的大秃头,皮肤被晒得黝黑,年龄看起来介于五十到七十岁之间。他的表情充满活力,锐利的眼睛闪闪发光。从他手上的数只戒指、项链与手表等金光闪闪的饰品看来,他应该相当富有。
琴子将茶杯递给我们,并替我们介绍这两位男子。
“黎人,兰子,这位是麻田先生。”琴子先向那位老人点了点头,“他可是在巴西经营大型农场的大人物,是我与絃子姐的老朋友,之前一直住在巴西,最近才回日本。”
“接下来——”笛子从旁插嘴道,“这位帅气的男人就是我的未婚夫成濑,你们应该还没见过面吧?”
“是的,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兰子露出开朗的微笑。
“请多多指教。”我们再次向两名男子鞠躬。
麻田老先生拿酒杯的姿势不变,仅是微微颔首。
成濑却露出洁白的牙齿,爽朗地笑说:“彼此彼此,请多多指教。”
他那没有架子的态度让我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人。
“兰子,你觉得我们两个怎么样?很登对吧?”笛子勾住未婚夫的手臂,紧偎着他,自豪地说。
“嗯,非常登对。笛子阿姨,恭喜你订婚。”兰子开心地说。
“笛子,别这样!你不觉得难为情吗?而且,你突然讲这种话会吓到他们吧?”成濑显得有点害羞。
“又没关系,反正黎人与兰子就像我的亲弟弟、亲妹妹。”
“你不在意,我在意呀!而且琴子姐也在。”成濑面露慌张,抓了抓后脑勺。
“那又怎样?反正我们彼此相爱,没什么好隐瞒的,不是吗?”笛子望着成濑微笑。
笛子就是这么坦率的人。我们听了之后,都不禁笑了出来。
成濑干咳几声,试图转移话题以掩饰自己的害羞。
“黎人,兰子,我常常听雅宫家的人提起你们,听说你们经常协助令尊调査各种犯罪事件,对吧?这么年轻就当侦探,真是令人钦佩。”
“你过奖了。”兰子谦虚地回答,“我们只是玩票性质,你才是网球高手,听絃子阿姨说,你还在运动大会中获得好几次冠军,不是吗?”
“也还好,我擅长的也只有网球与滑雪。我很喜欢运动,从大学就一直持续练到现在。”
“正树,我不是说过?除了运动以外,你也将公司经营得很好,工厂也管理得不错,所以我才决定与你结婚的,记得吗?”笛子以仰慕的眼神抬头看成濑。
“咦?是这样吗?但我可能没什么生意头脑。这算不打自招吗?”
“虽然你老是这样说,但成濑纺织不仍是八王子数一数二的大公司?”笛子又更贴近成濑,与他四目相对,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接着,她告诉我们一个最新的消息,“对了!黎人,兰子,我想你们应该还不知道,正树在能乐堂后面盖了一座网球场喔!”
“网球场?在西侧原本是田与花坛的地方吗?”兰子睁大眼睛反问。
我的讶异并不亚于兰子,因为“久月”这幢老宅邸与网球场根本不搭,更重要的是,那里以前是小川滨的药草园。
“对呀!”笛子骄傲地说,“正树,那座球场叫什么?是hard court?还是clay court?”
“是clay court,就是红土球场。”成濑露出监护人似的笑容回答,接着突然用拳头击向另一只手的手掌,“黎人,兰子,你们打过网球吗?”
“没有,我没打过硬式网球。”我摇头。
“是吗?那我教你们!明天早上来打网球吧!”
我们非常高兴地说好,笛子却出声反对。
“正树,早上不行,即使是十点过后,那里还是晒不到太阳,会冷到没办法打的。”
“这样啊!那我们下午再打,下午就可以了吧——黎人,明天早上一起整理场地吧!球场才刚建好,表面还有些砂石没清呢!”成濑愉悦地说。他今、明两天都要住在这里。
“有滚筒吗?”我确认道。
“有。打网球所需的相关道具都一应俱全。”
“不如将白线也重划一次吧?”笛子将自己的手叠在龙濑的手上,“我记得清二应该是将石灰收在仓库。”
笛子说的,当然就是与她们住在一起的小川清二。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我们都在讨论明天打网球所需的事前准备。

◇ 2 ◇

“对了,琴子阿姨。”过了一会儿,兰子问,“我刚才在玄关附近听到走廊传来奇怪的声音,那是什么?”
原来兰子也发现了那个诡异的低语声。我有点紧张地等待琴子的回答,但在她开口之前,笛子就抢先一步开口,语气中满是轻蔑。
“喔,你说那个,那是来帮我们祈祷的大婶干的好事,说要为明晚的净灵会做准备,现在正在练习。”
“笛子!”琴子斥责道,“怎么可以这样讲话?什么大婶?没礼貌。”
“对不起,姐姐。”被指正的笛子像个小孩似地吐了吐舌头。
“兰子,那是明天要替冬子进行驱灵仪式的老师。她叫做大权寺瑛华,是一位通灵者,听说能力非常强。她说在驱灵时,为了请出家里的守护灵,必须先净化让守护灵下降的地方,所以今天早上她与她的弟子一来,就立刻找了一间方位合适的房间,开始祈播。”琴子面无表情地解释。
“是那间后面是仓库,现在拿来当储藏室的房间吗?”
“久月”前栋的东北角有一间十五、六张榻榻米大的储藏室。以前雅宫家在做生意时,都将那里作为仓库使用,称之为“纳户”。
“对,就是纳户。大权寺老师说,那里是这个家最重要的地方,而且现在也没放什么重要的东西,只要整理一下就能腾出很大的空间,所以决定在那里举行净灵会。”
“琴子阿姨,我听说那位通灵者是阿姨的前夫泷川先生介绍的,是真的吗?”兰子正色说。
“这、兰子,你是听谁……哎,是真的。”琴子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但仍诚实回答。
“琴子阿姨,是你请她来的吗?”
“是我请的。”笛子笑说,“前阵子泷川大哥打了一通电话来家里,刚好是我接的。他说他认识一位很优秀的通灵者,所以我就将这件事告诉絃子姐,她听了非常高兴。兰子,你也知道吧?絃子姐只要遇上有关冬子的事,就什么都听不进去,所以最后就决定请他们过来。当然,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人已经结婚的事。”
此时,在一旁默默喝酒的麻田忽然挑了一下眉毛。
我从刚才就一直觉得这个身材肥胖的老先生很奇怪,他很沉默,几乎没说什么话,虽然偶有简单的回应,但感觉上好像一直在偷听我们谈话。
“所以泷川先生也会住在这里?”兰子继续追问。
“这是当然。”琴子的回答带着些怒意。
“为什么絃子姐这么实际的人,会这么喜欢占卜?”笛子的语气似乎很轻快。
“我看你才比较热中吧!”琴子半责骂地说。
“乱讲,我才没那么喜欢。不过,琴子姐,你不也是非常乐在其中?”
“我没有。”琴子一脸认真地回答。
“不好意思。”成濑插嘴道,“请问絃子姐真的相信这个世上有幽灵吗?”
“这个嘛……”琴子仔细斟酌措辞,“毕竟谁也无法确定有没有这回事。基本上,我是站在怀疑的立场,但正因为如此,才更想亲眼看看。不过,絃子姐很迷信,她一定相信有幽灵。”
“我也相信。”笛子带着戏谑的表情说,“不论是鬼魂、幽灵、妖怪,我全都信。”
“为什么?”成濑面露苦笑。
“因为我们家的一则恐怖传说。正树,我没告诉过你吗?雅宫家的男人绝对不会长寿。我爸与絃子姐的丈夫橘大仁都很早死,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爸早死的事吗?”
“不是,我是说这个家的男人都会早死的传说。”
“应该不是假的吧!因为这是‘作祟’。我们家有位祖先对整个家族下了诅咒——所以正树,你也要小心点。”说完,笛子轻笑出声,仿佛觉得未婚夫惊慌的神情很有趣。
“笛子阿姨,完整的由来到底是什么?我以前只听说过一点点。”兰子眼睛发亮,兴致勃勃。
“有关那则传说,琴子姐应该比较清楚吧!”笛子将问题抛给姐姐。
“你是说翡翠公主的故事?”
“嗯。”
“由你来说也行,成濑应该从没听过吧?”琴子事不关己似地指示妹妹。
“好吧,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讲得清楚?”笛子调整一下坐姿,开始叙述,“正树,在雅宫家作祟的元凶,就是翡翠公主。你还记得我以前告诉过你,我们家过去在八王子的花街经营一间叫做‘久月楼’的妓楼吧?”
成濑点点头。
“翡翠公主原本是‘久月楼’的红牌妓女,因为与少东起争执而被关起来,最后惨死在里面。她的冤魂一直停留在‘久月楼’,后来还有人叫她‘吸血姬’。她不但在八王子造成一场瘟疫,还让花街发生严重的火灾。据说明治时代会在田町设立红灯区,将所有妓楼全迁移到那里,也是因为她的诅咒……”
就这样,笛子将“吸血姬”这则流传在雅宫家与八王子花街的血腥故事,仔仔细细地道出。
“所以……”成濑吞了一口口水,“雅宫家的男人会早死,全是因为‘吸血姬’的怨念?”
“一点也没错。”笛子毫不迟疑地点头,“我们家族很少有男性,就算,在娶妻生子后,没过多久也都死了。”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结婚好了。”成濑皱眉。
“咦?为什么?”笛子不满地反问。
“因为我想活久一点。”
成濑露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容。笛子专注地看他,露出灿烂又充满魅力的微笑。
“你别担心,是我嫁过去,又不是你入赘到我们家,你不会被‘吸血姬’诅咒的。”
“真的吗?那就好。我们就按照原订计划结婚吧!”
成濑的表情顿时开朗许多,令我们不禁哄堂大笑。
在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之后,兰子提出了一个要求。
“琴子阿姨,我可以去参观你的能乐堂吗?”
能乐堂是以前琴子刚开始学习能乐时,由母亲清乃替她在建筑物西侧加盖的房间,里面的地面由木板铺成。
“可以啊,现在应该没上锁,想看就自己过去吧!但那里很少打扫,所以很脏。”
“兰子,你去那里干嘛?”笛子问道。
“很久没看到能面了,想去看看,而且我有个大学同学很喜欢能剧与狂言,回去后还能与对方聊聊这些。”兰子回答,并将浏海往上拨。
听她这么说,我才想起能乐堂里的确放了许多能面与传统乐器。
“你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吗?如果有,我可以告诉你。你尽量问没关系。”琴子温柔地说。
“不,没关系。”兰子低头致意,一头鬈发也随之摆动。
我们接着又闲话家常了一阵子,直到成濑正树表示想换一套轻便点的衣服,茶会便顺势结束。
兰子决定直接去能乐堂。
虽然我很不想离开这间温暖的客厅,但仍决定与她一起行动。

◇ 3 ◇

出来到走廊,只有我与兰子两人单独相处时,我不禁想问。
“你去看能面要干嘛?学校的事也是假的吧?”
“你安静地跟来就是了,我让你看个很有趣的东西。”兰子自负地将胸前的头发拂向身后。能乐堂紧邻后栋西侧,成濑正树建造的网球场就在它旁边。
回廊转角的澡堂旁边有一扇拉门,门后就是能乐堂。因为天候不佳、采光不足,整栋屋子因而显得有点阴暗,而这间只靠蜡烛照明的能乐堂,给人的感觉更是阴森。这里似乎很久都没人使用,地板传来木头腐朽的味道,混浊的空气中也弥漫着霉味。
这是一间十六张榻榻米大的正方形房合,虽然叫做“能乐堂”,却不是真正的能剧舞台,既没有画松树的隔板,也没有往左后方延伸的桥挂,只是一间用以练习的普通木质地板房间。四周墙面没有任何装饰,其上则是嵌入直木条的格子窗。(译注:桥挂,能剧表演中,连接舞台与后台,供演员进场的走道。)
“你要去哪里?”
“能面都放在那间准备室。”兰子直往里面走,只丢给我简短的回答。
我们从铺有榻榻米的地方进入呈细长形的准备室。这里的墙壁上方挂有一整排能面。房里的空气几乎没有流通,而且相当冷,加上我又没穿大衣,简直快被冻僵了。
“你看,能面!”兰子感动地说。
明明是毫无表情的面具,却仍以沉默的神情俯瞰我们。对面的墙壁下方排列着装有“作物”(2)的藤柜、木柜,以及收藏乐器的箱子,角落的正方形木架里,插了几把剑道用的竹刀与长戟,在它旁边还有散落在地的弓箭与标靶。所有物品都蒙上一层薄薄的灰,证明很久都没人用过。
墙上的能面不乏一些年代久远的珍品,其中有些虽然已老旧脏污,但每张面具都拥有其独特之处,静静等待演员将它们拿起……
看着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具,我不禁怀疑这些能面其实是活的,总觉得随时都有可能动起来。兰子抬起头,横向前进,一一观察这些能面。在小窗透进的微光里,这些能面的白色脸孔看起来就像飘浮在半空中。
最前面的两张面具属于翁面,是看似皱眉的“白色尉”与“父尉”。
接下来是三张恐怖的鬼神面,兰子说它们分别是“大飞出”、“黑髭”与“天神”。
再过去则是女面。最前面的叫做“小面”,是一张额头浑圆、双颊鼓起的年轻女性面具,眼睛中央清楚地画出黑眼珠,感觉很像在笑,在女面中,代表最年轻的处女。接下来的面具皆依照年龄排列,依序为“若女”、“增女”、“深井”与“姥”。
兰子在最后一张面具前停下。那张面具挂在准备室最阴暗的角落,左半边脸隐没在黑暗中,但仍看得出是女性面容。我跟着走近那张面具,站在兰子后面抬头仰望。
面具的头发从额头中央整齐地分向左右,五官很美丽,眼睛线条也很柔和,眼珠洞的形状因为光线太暗而看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张年轻女性的面具。它的嘴巴微张,表情带着一丝哀伤,但随观看角度的不同,有时看起来像在笑,有时则像在哭。
兰子从裙子口袋拿出火柴,点燃。小小的火光伴随磷的气味猛烈燃烧,火焰散发出圆形光晕,令周围更显昏暗。兰子缓缓伸出手,将火柴移近面具,光影在这张女面上摇曳,使它仿佛拥有了生命,变换出不同表情。
就在下一个瞬间,我不禁惊呼出声,冰冷的恐惧令我不停颤抖。我看到了能面的嘴角这张面具上,有一条裂缝从嘴唇左端延伸至下巴,看起来简直就像一道从嘴角流下的鲜血!
“如何,黎人?这下你懂了吧!”兰子转头看我,低声说完,拿火柴的手指随即在空中挥了下,火焰倏地熄灭,四周再度被黑暗笼罩,“上星期出现在‘紫烟’的神秘女子就戴着这张面具。三峰老师看到的其实是这张能面,所以才会形容那女子的眼窝凹陷。”
“那么……那女子果然是这里的某个人……”我试着在昏暗中,再次端详那张面具。兰子轻轻点头,语气轻松平淡。
“以前琴子阿姨曾告诉我,这张能面叫做‘班女’(3),是饰演疯女人时用的面具。‘班女’的故事是著名的能剧作家世阿弥的作品,内容叙述一名妓女被妓楼赶出来之后,一直拿着与男人交换的定情物一扇子,最后竟发了疯,在荒山野地里不断徘徊。
“而且,你知道这个面具,是以哪个女性为蓝本制造的吗?是被称为‘吸血姬’的翡翠公主。听说当初为了供养她,面具师傅投注了所有精力,依她的容貌制作出这张面具——”
◆作者注释◆
(1)poltergeist的原意为“吵闹的幽灵”。一般常发生在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身边。
(2)作物,“能”是一种在空旷的舞台上演出,不使用背景或大道具的戏剧,但必要时仍会放置一些小道具。这些道具几乎都是由竹子当骨架而制作的物品,并被称为“作物”。
(3)实际上并没有叫做“班女”的能面,这是琴子特别替这张面具取的名字。

第十章 教主的笑
◇ 1 ◇

“人为什么要忌讳死亡?每个人的皮肤底下,不也只是一具丑陋的骨骸?”
一个粗犷又精力充沛的声音。
泷川义明夸张地比手划脚,大放厥辞,极力主张自己的论调,完全不在乎给别人带来困扰。他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说话之际还不时用软布擦拭膝上的银色长笛。
我们在晚餐时才与泷川见到面。相信不用我多说,各位也知道他就是雅宫琴子的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