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疑惑:“怎么不好了?你原来不是天天都去的么?”
宋书低头啜了口汤,低低说道:“我与云妹妹现在…总是不大方便的。”
江月怔住。
还是这人,还是这条长凳,还是这个火盆,可心境,却差远了。
默默回了衙门,将几片的橘皮拿出来,捧到鼻尖下轻嗅——
味道清香甘冽,她很喜欢。这香味,其实和宋书一样,总能不知不觉慢慢沁人心脾。
江月正闭着眼,就听一人咋咋呼呼进来,她开眼一看,原来是孙大义回来了。她问:“孙大哥,你去哪儿了?”
孙大义不答,只是吃惊道:“江兄弟,你眼圈儿怎么红了?”
江月哈哈笑,又重重揉了揉眼睛,叹道:“被橘子的汁水蛰的…”她说着示意了手里的橘皮,又问了一遍他去哪儿了。
孙大义坐在她旁边烤火,道:“和其他几个兄弟去柳家了。”
“纪大人让你们去的?”
江月昨天就怀疑柳世含与香淑关系匪浅,她告诉纪大人之后,还以为纪大人昨天就会派人盘问,没想到是今天派孙大义他们去问话,可纪大人今天和她在一起啊…江月忽然好奇道:“纪大人什么时候吩咐你去的?”
“昨晚。”孙大义讪讪道,“大人他从秀安堂出来,就吩咐我今日一早带几个人去柳家问话。结果,我给累忘了,早上见到纪大人才想起来…”
江月拍拍他的肩,又问:“那姓柳的说了?”
“说了!”孙大义愤愤拍大腿道,“果然跟你说的一样,他和香淑有一腿!那天,香淑来买胭脂,二人就约好去南郊梅林寻欢——香淑雇的车把式也是这么说的,他将香淑送到梅林,就赶着车回来了——但那姓柳的说他当天去了梅林,却没见到香淑。这之后,我去铺子问话,他才知道原来香淑死了!”
江月颦眉:“柳世含的话,可有旁人佐证?”
孙大义摇头:“柳家少夫人是个悍妇,平日里管的极严,柳世含就是去秀安堂那种地方,也是偷偷摸摸的,何况这种事情?他那日一个人去的…”
“也就是说香淑是在南郊梅林被人掳走的?”江月确认道。
“可不是吗?好像陈律的验尸格目上也这么写的。”
江月点点头,将手里一片橘皮丢进火盆里。
“呲”的一声,窜出一缕轻烟,继而是袅袅沁人香味。江月将手放在上头烘烤,不过少顷,指尖、袖口俱是这种香味。她靠近轻轻闻了闻,忽然一怔,江月起身道:“原来是橘皮!”说完这句话,她匆匆跑出去,留孙大义一人摸不着头脑。
江月跑出去找的,自然是彦璋。
彦璋那儿的门掩着,门口也没有小厮、评事之类的,她顿了顿,上前敲门,道:“大人,卑职有事要禀!”得了允诺,江月才推门而入。她一走进去,就闻到一股香味儿。这一闻,她就觉得饿了,肚子咕咕乱叫。
许是叫的声音有些大,坐在一侧的纪大人偏过头,蹙眉望着她,目露不悦。
被这人这么盯着,江月一阵心虚,她拱手道:“大人,卑职想到还有一味是什么了…”
“什么?”
彦璋边问,边揭开面前三层食盒的盖子。只见最上面一摞摆着的全是凉菜,什么豆腐丝,还有鲜蘑,好看又好闻——彦璋又听到一声“咕咕”叫。
一抬眼,见对面那人默默吞着唾沫星子,两颗眼珠子都快盯到自己饭菜上来了,彦璋冷着脸,又将那盒子又盖好。
这回没东西看了,江月才悻悻收回视线,回道:“大人,是橘皮的味道。”
彦璋不说话,一双眼睛只望着她。
江月继续道:“用梅花、麦梗、橘皮放在火力熏皂角,才会出现那么一个味道。”末了,她又感慨一句:“这人家里定有个极贤惠的妻子…”
“贤惠?”彦璋淡淡疑道。
想到云娘先前娇怯的模样,她点头道:“如此繁复的东西,也只有贤惠的女子才愿意花心思弄,想来他们夫妻恩爱极了。”
见眼前这人越说越远,越说越不着调,彦璋微微蹙眉,冷冷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将那鱼贩子捉回来问话?”
江月“哦”了一声,可怜巴巴地看了眼桌上的吃食,又看了看一脸漠然的纪大人,这才拱手慢吞吞出门。
日子真是苦啊——
自己居然还想送他鱼,哎,真是脑子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强迫症伤不起,弄得我现在每章标题都要凑个“子”字,多多包涵!
、小娘子
从鱼市上将那男人带回来,再送进牢狱,江月悻悻退了出来。对于刑讯这种事,江月一贯没什么兴趣参与。嫌犯一旦进了大理寺,再怎么配合招供,多多少少还是会受些皮肉之苦。
她默默叹气,一回身,就见游廊上有几人往这边走过来,而正中间拱着的,那着绯色官袍、一脸肃容之人,不正是纪大人吗?
看到纪大人,不知怎地,江月眼前就冒出那一碟碟精致小菜,她咽了咽唾沫,肚子不受控地咕咕叫了几声。
若是再被纪大人听见,岂不是丢脸至极?
她皱着脸,捂着肚子,垂首避到一侧。
待这群人走到跟前,那双纤尘不染的皂靴落入眼帘,江月拱手有礼道:“卑职见过大人。”虽然是恭敬之言,可她脸上的表情却是极不情愿的,好像眼前这人怎么了她似的。
彦璋斜斜扫了她一眼,蹙眉道:“你怎么在外头?想伺机偷懒?”
又给她栽罪名!
江月连忙摇头,苦着脸,可怜巴巴道:“大人,卑职还没吃饭呢…”说话之间,她那不争气的肚子果不其然又咕噜咕噜叫了两声——真是合时宜!
叫的声音有些大,旁边的人一时没忍住都偷笑起来,江月的脑袋越发低了。
彦璋垂眸。
从他这儿望过去,能看到两只染了红晕的小巧耳朵,几缕细碎鬓发溜出来,两相映衬,那乌发越黑,耳晕更红——淡淡移开视线,彦璋偏头,吩咐身边跟着的评事去买些吃的。
江月一怔,就听那人又漠然道:“你随本官进来问话。”
所以,现在,江月手里捧着张大饼,立在牢狱之中——荒唐可笑,又格格不入。
那个卖鱼的被绑在对面,还没开口说话,就已经吃了好几鞭子,衣衫破了,露出猩红的鞭痕…
江月看在眼里,实在是咬不下口!
她偷偷瞟了眼坐在那儿的纪大人,将手里的饼一点点卷好揣进袖中。
其实,面对这样的酷刑,吃不下东西是正常的。可江月就是有些怕眼前这位。她深深觉得,如果被纪大人发现自己不吃他命人买回来的东西,当众拂了他的面子,这人一发狠,说不定会硬逼她蘸着血吃了…江月收回视线,将饼使劲往袖中塞了塞。
她袖子里先前塞了几瓣橘子皮,这个时候,一挤再一蹭,有瓣橘子皮就掉了下来,滴溜溜一滚,恰好滚到一人皂靴边——
视线跟着飘过去,江月定睛一看,只见这双皂靴干干净净,上面轻轻搭着绯色官袍,不是纪大人,还能是谁?
江月心头一跳,生怕被纪大人发现,她又偷偷抬眼望过去——
她以为自己偷偷摸摸,没人发现,熟料这些小动作全都落入彦璋眼中!
察觉有人不时往自己这边打望过来,彦璋心头存疑,亦斜斜回望过去。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江月身子一僵,慌不迭撇开眼,只盯着前面下鞭子。
彦璋漠然移开视线,可没过一会儿,眼角余光里,那人又一次贼头贼脑打望过来!
这倒是奇怪了,他有这么好看么?
彦璋微微蹙眉,侧过脸,循着那道视线,一双眼睛直直与她对望过去。男人的眸子很黑,像是暗夜里的天幕,视线冷漠又凌厉,又像极了一把刀子——
江月尴尬笑了笑,正要故伎重演“淡定”移开视线,就听纪大人慢悠悠问道:“江衙役,你为何总是偷看本官?”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皆又笑了,却不敢笑出声,只得硬生生憋着,拿眼偷偷打量江月。
——江月生的唇红齿白,模样俊俏,身段也纤瘦,这些人原先暗地里常取笑他像个女人,后来好容易不提了,现在这么略旖旎的一句话,这些人便又想歪了。莫非,江月喜欢男人?
江月又气又恼,脸色涨的通红,指着彦璋脚边,正色道:“大人,卑职东西掉了…”
彦璋撩开衣摆一看——
一个干瘪的黄澄澄的橘子皮掉在自己脚边。
就为这东西,江月才一直贼头贼脑偷窥自己,还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德行?
看了看脚步这玩意儿,再看看江月,彦璋将那橘皮踢过去。
江月连忙蹲下身子,将东西捡起来,又仔细掸了掸灰,这才重新揣入袖中。
彦璋冷冷注视片刻,又漠然地移开视线。
对面,用了一圈的刑具,那卖鱼的依旧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掳走香淑,又说在南郊河边见着香淑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自己是冤枉的。
“那你当时怎么没有报官?”彦璋问道。
“回大人的话,我当时完全是财迷心窍,见她身上有不少好东西,就将她拖回船上,想仔细搜罗一番再丢下去,谁知道遇上个熟人…我胆子小,一直找不着机会,这才趁夜黑扔到到赵家桥头那边了…”
“既然求财,香淑头上那柄金簪值不少银两,你为何不拿?”
卖鱼的顿了顿,道:“大人,我媳妇不喜簪子这些东西,所以我…没敢拿,怕回去挨骂。”
“那你拿了什么?”
“大人,我拿了她身上的一包银子,还有、还有…两盒胭脂。”
“胭脂?”
“两盒柳家的胭脂。”
“你拿胭脂做什么?”
“想、想给我娘子用——”
问到这里,彦璋心头微微一震,想到之前江月提过的“他们夫妻恩爱”之言,他偏过头,望向立在一边的江月。那人似乎也怔住了,一脸的震惊。彦璋收回视线,当即吩咐道:“贺远,江月,你们二人去他家里看看。”
江月、贺远领命而去,彦璋这才继续问话。
卖鱼的姓张,排行老四,大家都习惯叫他张四。城外南郊有一条河,以打渔为生的人几乎就在河附近住着,张四也不例外。
江月二人骑马沿河狂奔,到了下游之地,才找到张家。
篱笆绕着院子围了一圈,门虚掩着,许是听见外面的动静,屋里头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四郎,你回来了?”话音落,一个着寻常灰褐长袄的小娘子怯怯探身出来。见着衙门中的人,她愣了愣,连忙有礼道:“官爷,你们这?”
“查案子。”贺远说完,径自去屋里查探。小娘子一愣,旋即看向江月,面色有些惊恐。江月上前离她进一点,轻轻一嗅——这女人身上干干净净,什么味道都没有,她心下好奇,不禁问道:“小娘子,张四说拿回来几盒胭脂,你有没有…”
话还没说完,那人回道:“确实拿回来两盒胭脂,可是被我扔了——”
“扔了?小娘子,你不喜欢?”
那人摇头:“这两盒胭脂味道偏重,不像是本分女子该用的,我一生气就给扔了,还骂了四郎一通…”
江月不答,只抬眼打量这院子,见一角堆着麦梗,她又笑着问道:“这用来做什么?”
那人回道:“官爷,我夫君是个卖鱼的,身上常年一股鱼腥味。我又是个喜干净之人,所以就用这些东西熏皂角,再用来给我夫君洗手、擦身子…”
江月默默点头,在院子里溜达一圈,正好贺远也从里面查完出来。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往回走。
沿原路回去,经过南郊梅林的时候——所谓的梅林其实是座山,因山上全是梅树而得名——江月看见山头有不少衙役在,她心生好奇,说道:“贺大哥,我们去瞧瞧。”也不待贺远回话,她一甩马鞭子便窜了出去。
将马拴住,再往上爬了几步,见那些人扛个锄头挖来挖去,江月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纪大人也没说缘由,只是让我们过来挖——”
闻听此言,江月只觉无趣,她扁扁嘴,正准备和贺远回衙门禀报,就听那边有人惊呼:“快过来,快来,这儿有死人!”
众人一愣,连忙奔过去。
只见不大的山坳里,刨开厚厚的树叶,果真躺着个女尸,此人面朝上,有些地方已经露出森森白骨,形容糟糕透了,应该死了挺久。众人看了一眼,纷纷背过身干呕,江月亦是,她直叹自己倒霉,居然看到这些,就不该多管闲事来这儿的!
不过小半个时辰,彦璋领着陈律等人到了,他愣了愣,又朝陈律颔首示意。陈律用布包住口鼻,道:“大人,请回吧,这儿…”自从尸首被刨出来,这儿味道确实不好闻。但彦璋只是摆手,示意他继续。
一时,整个山头安静下来。
江月在旁边兜来兜去,她想赶紧向纪大人禀报完张四家里的事,就趁机回家,熟料那人一直静静看着底下,她根本找不到时机。最后没办法了,江月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大人,卑职有事…”
一说话,底下的熏味就冲的不行,她连忙摈住呼吸,一双眼眨巴眨巴望着眼前的纪大人,只期望他能会意。
彦璋微微侧过身,低低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完。
江月只得拱手道:“大人,卑职…”她抬手的动作有些大,也不知怎么的,袖子里那几瓣橘子皮一齐掉了出来,这回骨碌碌,直接滚到山坳底下!
“陈大哥,你帮我捡一下——”江月直接喊了出来。
陈律根本不搭理她,江月心头一惊,也忘了眼前的纪大人,忙不迭拔腿要下去捡,熟料被人一把摁住——
她挣了挣,回头一看,见那位纪大人正摁住她的肩,江月气急:“大人,我东西掉了,得赶紧捡回来。”
彦璋垂眸看了看远处那些小黄点,再看看眼前气急败坏之人,他冷冷道:“等验完尸。”
“验完就…”她话还没说完,那些鲜黄上面,就已经沾染了污秽…
果然,于她,什么都来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晚了!
、药沫子
南郊梅林有许多年头了。
江月脚下是厚厚的树叶,一踩一个坑,再一踩,还是一个坑,她心里莫名有些苦涩。其实,这一十八年,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现在,奢望没了,她也只是有一点点难过与遗憾,一点点,仅此而已。
江月颓然退到一边,连要向纪大人禀报事情都忘了。
彦璋斜斜瞥了她一眼,收回视线,专心盯着陈律。
这次发现的女尸因为腐烂的厉害,所以陈律花了更多的时间。直到日头西斜,他才堪堪爬上来。如释重负地深深呼了口气,他拱手道:“大人,这女子和之前秀安堂那位是一样的,脖颈处有掐痕,底下有两枚针,手腕烂了看不出来…”
陈律说的轻松,众人闻听此言,皆控制不住,悄悄背过身干呕起来,唯独彦璋一人沉着脸,又疑惑问道:“这针有毒么?到底是什么?”
“无毒。”
头一个问题陈律回的极快,可后面那个,他就有些为难了:“至于用处,卑职也不甚清楚,这针极细,若说是闺房之乐,未免太…也不便…放入。”陈律面上虽一本正经,可说到此处,还是顿了好几顿,认真考虑措辞。
大家都是男人,后半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在场不少粗鲁之人更是偷笑起来,彦璋眉心蹙了蹙。
江月这时方回过神,见旁边人憋着笑,她不明所以,也就跟着呵呵干笑两声。
寂静的山林里,这笑声有些大,落到彦璋耳中,他眸光闪了闪,眉心蹙得更紧了些。江月还毫不自知。
彦璋朝陈律微微颔首,示意他赶紧下去休息,转头吩咐道:“来人,将尸首抬回去!”
此言一出,没有人动——
谁都不愿意抬一具烂了这么久的尸首!
那味道冲的,洗一辈子澡、搓掉一层皮都不够!
既然如此…彦璋视线冷冷拂过众人,最后,落在江月身上。
江月头垂得越发低了,两只脚微微往后退了半步,期望用旁边的孙大义遮住身形。
这不是掩耳盗铃,又是什么?
彦璋抿唇,抬手理着袖口,似笑非笑道:“江衙役,你曾对本官说过,最喜欢抬尸吧?”
江月闻言,不禁愣住。
她挺想跟纪大人说,自己真的只是路过,为什么要被派上这种活?!过了一会儿,她又有些懊恼,纪大人怎么光记这些话,真是…小气!
江月偷偷抬眼,就见那人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一手缓缓探入袖中…莫非又有银子?她心头一喜,忙说“我抬我抬”,又提步上前悄声问道:“大人,这回还有压手的银子吧?”
彦璋慢条斯理将手抽回来,冷笑道:“你又想多了——”说罢,施施然步入轿中。
江月瞠目结舌,这人居然骗她?!
孙大义拍了拍她的肩,道:“来吧,江兄弟。”
“还是哥哥义气!”江月认命地跳下山坳,一脚正好陷入软泥之中,她拔脚出来,就见底下有一块干巴巴的橘子皮,江月正欲俯身去拣——
只见上面蠕动了一些…
胃里翻腾,她默默叹了口气。
就喘气的当口,冲天的尸臭嗖得钻进鼻子里,她登时就不想自己是会喘气的了!
将尸首抬回衙门,他二人身上奇臭无比,谁都不敢接近。孙大义手肘捅了捅江月,指着避之不及的众人,哈哈大笑:“久而不闻其臭,你瞧,咱俩多好!”他边说,边脱下身上的吏服。——这班房后面有给衙役冲洗之处。孙大义动作极快,不消片刻,就剩中衣了。
用眼角余光瞟了瞟,江月“淡定”道:“孙大哥,我先去纪大人那儿禀报张四家的事。”
他俩认识这么久,孙大义知道江月的怪毛病——不管身上味道多难闻,这人从不在衙门里擦身子。一开始,孙大义有些奇怪,现在早就习惯了。他“嗯”了一声,继续脱,江月慌不迭跑了出来。
路上遇到江月的人自动避开,连邱路升见着她,都难得没有找茬,一路无碍。到了纪大人议事厅,见门窗都紧阖着,她敲了敲门,得了允诺,这才推门而入。
屋里点了木炭,暖意融融,江月一进去,经过火盆的时候,那热意在她身上一蒸再一熏,这屋里的味道就有些…
彦璋原本在看卷宗,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抬起头,面色有些怔忪。
只看了江月一眼,他默默起身走到窗前,打开菱花窗,道:“有事速禀。”
江月将张四家小娘子的事一股脑说了。见对面那人也不接话,只倚着窗畔,不知想什么心思,她拱了拱手,又略微局促地问道:“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卑职想先回去了。”
“又想借故偷懒?”
“怎么可能?”江月立刻反驳,她将自己浑身上下打量个来回,摊手笑道,“大人,卑职身上实在是…怕熏着您!”
这味确实够难闻的!彦璋挥了挥手,打发道:“洗干净了再过来!”
江月不动,她有些为难道:“大人,卑职天性羞赧,实在不喜在众人面前…”
此等胡言乱语!彦璋蹙眉,抬眼扫过去,冷冷道:“你以为衙门什么地方?你就是在本官面前脱干净了,本官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话多的时候,就是尖酸刻薄!
江月下意识想要反驳,可还没说话,耳根子就红了。这红晕又慢慢爬上脸颊,她支支吾吾道:“大人,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卑职真的就是…”
彦璋目光落在那可疑的红晕上面,再见江月缩手缩脚的,他不耐烦地摆手:“速去速回,今夜还有案子要查!”
江月松了一口气,连忙跑出去。
彦璋立在窗口,看着这人冒冒失失的背影,嫌弃地皱了皱眉。正欲关窗,他想了想,又止住动作,还是开着吧,不然自己会被熏死…
江月一路小跑回去,经过宋家药铺时,跑得尤其快,熟料还是被眼尖的宋书给喊住。她怔了怔,又笑嘻嘻回身,道:“有事?”她也不动,只是立在外头,定定望着那人。
宋书奇道:“外面冷,进来坐会儿!”
江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搓了搓手,道:“不了,我刚抬过尸,身上味道重。”
宋书“哦”了一声,转头将食盒拎出来,走到江月身边,他突然道了句“是挺重的”,江月尴尬一笑,接过盒子往回走。
家里,陈氏和云娘在堂屋吃饭,江月招呼了声就去灶间烧水。忽然,外头传来敲门声。她添了把柴,跑去开门。
门缓缓开了——
天色很黑,男人单薄的身形一点点露出,江月心念微动,不禁喃喃问道:“你怎么又来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很轻很轻,难得有一份女人的柔意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