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秋满脸无奈,问道:“大小姐,之前谈的可是孙小姐的未来夫婿?”听文墨嗯了一声,牧秋又问道:“他人如何?”
文墨复述了一遍,牧秋听着,点头道:“是个还不错的人家。”
一听这话,文墨又想到那日之事,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道:“先生,文墨想问,如若没有门第之规,你是否会娶清姐姐?”
牧秋看了她一眼,答道:“不会!”
文墨一怔,正欲问为什么,牧秋便又叹道:“所谓的情,需两人心底相悦,孙小姐的青眼有加,牧秋万般受不起。”
文墨疑道:“那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当如何呢?”
牧秋笑了笑:“大小姐,李牧秋我孑然一身,早没了父母,如若是我中意的人,想必他们亦会喜欢。”
文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原来先生要的,只是这样。没有遇上对的人,所以他就冷着一颗心。
这样的认知,让文墨挫败得很,她不想也不敢去面对清姐姐,她将夫子牵涉在了其中,她算得上是清姐姐痴心错付的始作俑者!
这些日子徐之奎并没有闲下来,有时由庞阙陪着,有时远如陪着,有时又暗自走访。
朱广略的出平丘记中写道此地常年苦寒百姓疾苦,可如今这些日子自己的所见所闻,倒亦不尽是。
平丘所处之地确为艰苦,但战后这几年下来,大多百姓生活已经安定,过起了小日子。
庞阙原麾下的五万兵马,其实早就没了那么多,因他一心驻守于地,许多人并不愿意,差点闹了兵变,所以最后只留了愿意继续跟着的,其他的,则是分去别地军营之中。
二月里庞阙接下行都司指挥使的位置后,他底下的兵一道并入当地屯卫编制内,因这些人大抵都已经在平丘结婚生子,安定下来,这样做,倒是更能定军心。
徐之奎看了几日,终于明白,庞阙他要的,只不过是陛下的放手,所以他做了这么多,留在这个地方,没了心腹,空有个柱国将军的头衔,真正像只没了利爪的野兽。
可对圣上而言,有庞阙的声望,可以震慑住南蛮和西姜这些蠢蠢欲动之人,只是若等到了下个庞阙出现之时呢?
徐老不愿再想,这些事情他在朝为官几十年,看的还少么?

第 10 章

六月底,钦差大臣徐之奎并二位皇子离开平丘启程回京,修文送了又送,最后还是季堂将他拦下。前方车队,官旗招展,而两人神色凝重。
季堂他最想知道的,徐之奎临走前也没有再提起,真正是断了他的念想,让他安心在此。季堂叹气,负手而望,见没了车影,才劝道:“殿下,回吧。”,修文点头。
一路无言,季堂去了官衙,修文回了营里。
今日文远如官务在身,所以未曾前来送行,昨儿晚上已经在府里设宴招待了恩师及两位皇子,宾主尽欢。待散了席,无忧说想去再拜访下李牧秋李夫子。文墨听了,就说要一道去。这几日牧秋告了病假,她不甚放心。
牧秋家不远,三人一路走过去,小厮丫鬟缓缓跟在后头。此时的平丘白日里酷暑难耐,到了夜里,街上人才多起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两位皇子难得出宫,此时更加流连,忽然听长青咦了一声,停在一妇人面前,那妇人面前摆着两个箩筐,卖的是时下新鲜水灵的果子。
长青蹲下,指着筐中的杏,问道:“这是七月杏吗?”
妇人摇头,答道:“这位小哥儿,还未到时候,七月杏儿没熟呢。”眼见这位露出失望的神色,妇人又道:“这是我自家种的,也可甜了,小哥儿尝尝?”那妇人拿了一个,用随身的布条擦了擦,递给长青。
长青愣住那里,并不伸手去接,文墨知他这人脾气古怪,于是接过杏来,尝了小口,赞道:“大娘,这杏儿好吃,我要一些。”
妇人听了直乐:“这姑娘识货,我给你便宜一些。”
无忧见状,也捡起颗,在袖子上擦擦,三两下吃完一个,不住点头,直说很甜。待付了钱,文墨用手绢细细擦了一个,递给长青,长青接过,这才咬了一口。
三人啃着杏,到了牧秋家。家门紧闭,待敲了半响的门,都以为没人在家时,牧秋这才开了门。他穿一件薄衫,眼窝深陷,肤色越发苍白。
文墨当下红了眼眶,问道:“先生,这是怎地了?几日不见,竟病成这样?”不待回答,又问:“请了大夫吗?”牧秋点头,文墨详问请的是哪家大夫,吃的什么药,牧秋一一答了,说话间不住咳嗽。文墨回身,就对跟着的旺儿说,去请宝春堂的周大夫来。
后头跟着的小厮赶紧扶牧秋回房躺着,文墨去厨房转了转,坑灰灶冷,一时心酸,忍不住掉下泪来,又让人赶紧生火烧些热水,才转身去卧房。
走到院中,见那棵梅树已是郁郁葱葱,两相对比,越发显得屋中之人的凄凉了。
房里,长青和无忧两人对坐,牧秋半靠着床头,说些话。
文墨听着先生气若游丝,就有些不忍,说道:“先生,你别硬撑着说话了,好生歇着,我们在外头坐会,等一会大夫来了给你瞧瞧。”
牧秋有些窘意,刚想要说不用,文墨就拉着另外二人去了堂屋。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不一时,周大夫来了,问了病症,这才去里屋给人号脉,完后又开出一味方子,文墨接过瞧了瞧,递给旺儿,吩咐道:“去跟周大夫抓药。”旺儿应了一声,就跟着周大夫去了。
见牧秋双眼紧闭,睡着的模样,现下周大夫又看完了病,几人也就不便打扰。
临走前,文墨留下了身边的丫头和小厮,让他们好生照顾着先生,不管是缺什么东西,还是有什么事,都回来知会一声。两人一一应下,他们这才出了门。
好么,这下跟着文墨出府的三个人都不在了,长青和无忧只好又将她送回府去。
路上说起之前牧秋的景况,文墨又是好一阵子叹气,只说先生一人,孤苦伶仃,无人照料,愁得连眉头都似要打了结。
无忧在一旁戏谑:“墨妹妹,瞧你你对夫子关怀至此,莫非?”听了这话中之意,文墨恼道:“殿下,休得胡说!”
见她面红耳赤,无忧还想说什么逗她,长青摇头示意别再闹了,两人这才不再斗嘴,文墨却生了一路闷气。
待到了文府门口,无忧这才给文墨好好地赔起了罪,又作揖,又问她是否有什么想要的物什,他以后找机会让人从京里给她稍带过来。
文墨偏头认真想了想,答道:“要不麻烦殿下替我寻一套万象奇志来?”无忧答好,让她只管放心等着。两人会心一笑,这才消了气。
见文墨进了府里,两兄弟才转身离开,长青又特意绕道,去了那卖水果的妇人处。
妇人见他回来,笑道:“小哥儿,不是我自夸,整个金州城里的杏儿都比不得我家的好吃。”长青一笑,将她剩下的大半筐杏儿一股脑都买了,只说留着明日上路吃。
果不其然,第二日他们上路,行李里就多了这半筐子的杏儿。一路上,无忧牙齿酸了,胃口倒了,可长青还津津有味的吃着。
当然,这些都是兄弟二人回京路上的趣话了。
文墨回府后,径直去了潘氏房里,正好文芷也在。
文墨跟潘氏提了先生现下的情形,又一一说了今日里她安排下的事情。潘氏听着,不觉点头,请人叫了安伯过来,让他明日里去李家再探探病。
安伯应下了,母女三人又说了会话,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临睡前,想到先生枯瘦的模样,文墨心中酸楚,默默地又掉了些泪,几番折腾,更是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翻弄起枕边那书。
书中夹杂的两枚梅花瓣,已是枯黄,轻轻柔柔的飘在手中,没有什么分量。
且说李牧秋睡至半夜,醒了见屋里亮着根蜡烛,还有一个人趴在床沿上睡了,不由奇怪,撑着身子坐起来,偏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动作也不利索了。
这悉悉索索的动静将趴着那人吵醒了,于是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牧秋一看,竟是文府的旺儿。他不解道:“旺儿,你怎地在这?”
旺儿挠头,扶牧秋坐好后,给他端了碗药来,说道:“李先生,先把这药给喝了。”说着又塞了个枕头靠到牧秋身后,接着解释道:“我家小姐见先生病得不轻,就让我们留下伺候的。先生,你就安心养病吧。有什么事招呼我一声就行。”
听了这话,他方回想起晚上的事情来,偏偏病得稀里糊涂,竟连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晓。牧秋谢过旺儿,接过药来喝了。
热的药喝下,发了一身汗,方才浑身舒服了一些。牧秋更了件衣,又睡了一觉,这一觉倒睡得极为安稳。
没过几日,文墨领着文芷、文砚又来先生家里瞧过一次。
那天牧秋精神好了一些,能下得了床,正坐在院中那棵梅树下纳凉。见小姐他们来了,旺儿又去搬了些凳子来,文墨将带来的杏仁茶给他,让去热好了端过来。
见妹妹弟弟两人玩闹欢乐,文墨自己坐下陪先生说话。喝着茶,聊着天,她忽然生出了种岁月静好的感触。
夏天的伤寒之症,缠缠绵绵,病去抽丝,到牧秋能回来给文墨几个上课之际,已是七月中了。正是热的最难受的时候,可是听到夫子要回来上课,文墨他们三个都高兴。
一大早吃过了饭,三人就在私塾中坐的端端正正,翘首以盼,待夫子进了屋,几人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
见这情形,牧秋难得展了笑颜,说道:“今日里不教别的——”听了这句,三人正想欢呼,就见他眼睛一眨,接着道:“只考考大家之前学的东西,看忘了没忘。”屋里一片哀嚎,牧秋偷笑。
“夫子何时学会了作弄人了?”文芷嘟囔了一句,这话被文墨听进耳里,倒觉得说的是一点不假。
她看着夫子,虽容颜清减了些,但今日心情似乎甚好,眼神透亮,连带笑得都开心起来,没了旁日里那种疏离之感。
文芷、文砚二人考的是听写千字文,文墨的则是作诗,无题,随意。
静悄悄的屋里头,那边厢夫子说一句,芷、砚写一句,文墨咬着笔杆,只觉得声声入耳,心中一动,写下了四个短句。
收上文墨的文稿一瞧,牧秋就先奇道:“大小姐的字迹,倒是长进了许多。”这些日子先生没来,文墨没干别的,就只剩练字了。
再仔细一看,牧秋笑着念道:“读书北窗下,蝉鸣声悠扬。随风吹落耳,却是千字文。”文墨耳根一红,说:“请先生批示。”牧秋提笔写道:“有童趣。”
文墨一赧,拿了诗退下了。
这日,文府留牧秋吃饭。文远如见牧秋果然消瘦许多,就不再劝他喝酒,只提了一事:“李夫子,我家旺儿就留在你跟前伺候吧。”这件事潘氏提过,墨丫头提起过,连文芷和文砚两个小子也在远如他面前提过。
牧秋听了,脸色一变,忙不迭推辞道:“大人,万万不可,牧秋受不起。”
远如呵呵一笑,又劝道:“先生莫客气,家中三子近一年来诸多变化,我是见得着的。这些都是先生之功劳,有何受不起的?如若再推辞,倒显得见外了。旺儿呢,他人老实,以后工钱我们府里出,人就在你那里做活。也不说别的,病了有个人候着也是好的,是不是?”
话说至此,牧秋这才万般无奈的应了下来,又好好的谢过了一番。忽感身世凋零,不免悲从中来,牧秋他站起,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问道:“不知文大人能否为牧秋加冠?”
远如一愣,仔细思量,这才想到眼前之人今年正值弱冠,遂也站起身,正色道:“牧秋,这等大事,你托付给了我,我必不推辞。”

第 11 章

牧秋的冠礼定在他生辰这日,八月初九,黄历上说这是个吉日。
按大周礼制,此等大事需由父兄领着方可完成。可怎奈牧秋他的父母早逝,家中又没有什么来往亲戚。如若不是那日在文远如面前的一时感怀,恐怕这事他也只会草草作罢。
既托了文大人加冠,牧秋又特地请了范儒生和左右邻里,前来做个热闹。他原本性子极为淡漠,没什么交好的人,日常也只与这些人打交道稍多些。
文芷在府里闹了好几日,文墨也陪着说破嘴皮子,可这回,文氏夫妇说什么都不准他俩去凑这个热闹,坏了规矩。
到了初九这日,潘氏只怕旺儿他年纪小,不懂事,会有什么不够周到的地方,于是又派了安伯过来瞧着。
旺儿他早早起了,听安伯的吩咐,在堂屋内摆弄祭祀要用的香烛等东西。
牧秋听见外头的动静,也再睡不着了,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件月白绸衫来,衣裳领口处绣着上好的丝线。这件衣服是他父亲留下的,牧秋对其极为珍视。
虽说这几日旺儿已经找裁缝,替他做好了几套新的喜庆衣裳,可牧秋思来想去,仍坚持要穿这一身。
换上这件绸衫,稍微有些宽了,牧秋自己整了整袖口,又系上一枚腰带,旺儿进来替他理了理后头的衣褶,情不自禁夸道:“先生,这一身打扮,真好看,显得贵气。”
牧秋微微一笑,对着镜子将头发束起,在头顶盘成个妥帖的髻,英武许多。
礼初,旺儿在门口点了两对炮仗,响彻天地,一旁的文砚更是被震得捂上了耳朵。在这巨响声中,远如在院里敬了天地一杯酒,正洒在那株梅树下。
走回屋中,见堂上座椅空空如也,只有一对高烛随风摇曳,牧秋一滞,深吸口气,方正色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算做祭拜父母。
见此模样,一旁的人不禁都眼眶泛泪,范儒生更是偷偷地用衣袖抹起泪来。
那年李家夫妇二人初到金州,他算得上是最早与他们结识的人了,当年置办下这座宅子时,李家还请他来吃酒,后来生了牧秋,满月酒那日,李父就是穿着这件绸衫。
看着今日的牧秋,范儒生仿若又看到了李父当年的身影,真真是物是人非,不由得好一通伤心。
礼记有云,士戴冠,庶人束巾。文远如走上前,浸了手,用帕子擦净,方亲自替牧秋束上儒巾。牧秋站起来,朝众人一一作了揖。远如问道:“牧秋,可定了表字?”牧秋点头:“定了,父亲仙逝前,留下归之二字。”一并人听后,又是一阵叹气。
既定下了字,这礼就算是成了,安伯于是过来请诸人入席。文砚拉着牧秋衣袍,不解道:“夫子,以后可是要称你为归之夫子吗?”牧秋一乐:“都可。”遂抱起文砚,也入了席。
待送走宾客,收拾完屋子,牧秋自己携了东西出门去,留旺儿在家中。
牧秋去的,自然是父母坟上。寒食节后,他自己又生了一场大病,已是许久不曾来过了。两个并排立着的坟头上,覆满了翠绿的嫩草,生机盎然,这让牧秋倒不忍除了它们,于是只拔去了坟间的几棵碎草。
两侧供品摆放妥当,牧秋分别磕了几个头,又烧了几刀纸,待只剩下一堆灰烬,方站起身来束手而立,风吹动衣襟,沙沙作响。
最后他复又蹲下身子,低声道:“爹,娘,牧秋如今真的是大了…”
如泣如诉,两行清泪,终究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第二日八月初十,荀假,牧秋没来上课,文墨几个放假在家,却不开心。
文笔回府的时候,就看见文芷正追着文砚,逼着他将昨儿个情形,仔仔细细完完整整地再讲一遍,小砚儿不住哀嚎:“好姐姐,我都全告诉你了,还说什么?可求你,快快绕了我吧!”见文笔回来了,他又大叫“哥哥救命”,一下子窜到哥哥身后,文芷这才停下来,气喘吁吁。
文笔疑问:“这是怎地了,闹成这样?”听文砚原原本本说了经过,文笔倒觉得可笑至极,指着一旁掩面偷乐的文墨道:“妹妹,你也该管管他俩。”
文墨笑道:“我可管不了,哥哥,你问问,如今这两人谁听我的呀?特别是芷丫头,牙尖嘴利,比我都更厉害。”听了这话,四人都乐了。
正巧潘氏跟前的周妈妈过来,请他们几个过去太太屋里用饭。
四人到潘氏房里时,已经摆放好了各色精致小菜。文笔请了安,潘氏搂着他疼道:“瞧瞧,又给晒黑了。何苦来哉?”文笔憨憨一笑,答说:“回母亲,一点不苦,倒是极为有趣。”
吃过了饭,文笔又要出去,潘氏问道:“这是去哪儿,好容易回来一趟?”
文笔回道:“去师父府上看看,好久没见了,还和修文,哦,殿下约了要比划比划,也请师父指点个一二。”修文与文笔说好了不得在营中透露他的身份,只管称呼名字就好,他叫顺嘴了就成了这个习惯。
潘氏点了头,文笔这才兴高采烈的出门而去,另一边文砚却抱怨道:“如今哥哥倒不怎么和我们玩了!”,文芷亦满脸不乐意,只有文墨想着自己的心思。
过了这日,终是见着了夫子本人了。
牧秋今日用黑色小巾束在发髻之上,后垂的两根巾带随风飘散,他长身而立,衬得人越发出尘了,几个人又化作了呆头鹅。
趁芷砚二人休息时候出去打闹,文墨拿出一方盒子,挪到牧秋身边,道:“先生大事,做弟子的送份贺礼,略表心意,请先生笑纳。”牧秋并不接去,只是肃色问:“是什么?”
文墨咧嘴一笑:“玉簪。”眼看着先生的眉头微皱,似要开口推辞,又忙拿出之前想好的话,解释道:“平丘产玉,所谓暖玉配君子。先生为人品性高洁,又恰逢弱冠之礼,送先生玉簪最为合适不过。”
见牧秋眉头还是拧着,文墨只好说道:“文墨不敢妄自亵渎先生,望明鉴。”她低下头,将盒子直直递到牧秋眼前。
最后这句话说得就重了,牧秋一愣,这才接过方盒,无奈道:“大小姐,下次莫再如此了。”
文墨点头,内心暗笑。这只玉簪,是她瞒着父母偷跑出府买的,挑来挑去,挑花了眼,直到最后见到它,她才舒了口气,直直的一根,玉质通透,一眼见了就很配先生的风度,文墨认定了它,用自己藏得银子买了回来。
牧秋回到家中,打出方盒,里面横着一柄晶莹剔透的玉簪子,在夜里盈盈发光。他叹了口气,又收了起来。这只玉簪,牧秋一生,只戴过两回。
九月里文府收到一张请帖,丫鬟送到潘氏跟前的时候,文墨也在一旁,她凑过去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孙家姐姐要成亲了!
这几个月里,平丘天热的很,众府上的小姐们都懒得走动,聚的次数本就不多,再加上文墨心中有愧,故意想着要避让,自那日院中之后,竟与芳清连一次面都没见上,怎地如此突然,说什么就要成亲了?她不敢相信,再看看日子,十月初八,好快!
到芳清成亲这日,文氏一家携了礼均去道贺。下了车,潘氏就领着文墨两姊妹,径直去了孙家后院,一路上只见红绸缠绕,红灯高挂,窗棂上,屋檐底下,墙壁上,到处贴着红彤彤的囍字,一派热闹非凡。
潘氏与孙家夫人说着话,文墨请了安,就往芳清屋里去。
屋里此刻已站着有很多人了,都围着中间的新娘子。芳清装扮整齐,穿一身大红嫁衣,描眉点唇,格外动人,见文墨来了,拉着她的手,感慨道:“墨妹妹,许久不见了。”
文墨走过去,凑她耳边,悄声道:“清姐姐,我都打听过了,秦家二公子人品样貌都是出挑的。姐姐,你放心嫁吧。”
芳清点头:“谢妹妹挂念。”文墨眼眶一红,旁边的嬷嬷见着忙叫:“大喜日子,姑娘可不得掉泪啊。”她抽了抽鼻子,坐在一旁。
众人说着恭喜贺喜之类的话,可文墨总觉得芳清脸上有那么点淡淡的寂寞之意,她心中难受,又想到自己做的混账事情,更加自责。
这时孙家夫人由一位老嬷嬷陪着过来,老嬷嬷说道:“丫头们都出去玩去吧,屋里还有其他事呢,别耽搁了好时辰。”
听了这话,文墨抬眼瞧芳清,正巧芳清也在看她,两人视线一及,文墨赶紧忍住泪,拉着芳清的手,道:“好姐姐,我舍不得你,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芳清嗯了一声,脸被绷着,只能拍拍她的手,宽慰道:“我都知道,好妹妹,以后若想我了,来秦府里,仍是一样的。”。
没过多久就听前头院子里人声鼎沸,有人过来贺道:“新郎官来了,迎新娘子喽!”
众人围了上去,文墨被人推搡着站在其中,见丫鬟们左右分别搀着芳清走了出来。她的头上蒙着一方大红喜帕,看不见脸色。新娘被扶去前厅,给父母磕了头,再由人背着上了轿。一路吹吹打打,往秦府过去。
眼前这一切,对文墨而言,宛如一场华丽的梦,她还是不敢相信,芳清就这么嫁了,她的好姐姐,嫁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可是这世道不就是如此么?
这样的认知,让她害怕起来,不敢再想。
芳清成亲后文墨总是恹恹的,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压着,总是提不起什么精神,连带其他府里小姐们的聚会邀约都推了好几次,只说身子不舒服。
平日上课时,她无精打采,闷闷不乐,最后连牧秋都好奇问道:“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文墨呆呆一愣,才答道:“先生,许是因为伤春悲秋之故吧。”瞧着外头,果然又开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