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后传 作者:耳元

文墨一生,史书记载不过短短数字:
昭成皇后文氏,父远如,母京城潘氏。年十七,帝以后礼纳之。后性聪慧,专理内事。后崩,时年四十,葬长陵。
痛苦浮沉,多少人,多少事,最终都落得个烟消云散。

简化版文案:
前期loli皇后养成记,后期内外打怪大乱斗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墨,林长青,庞阙 ┃ 配角:文氏一门,林氏一族,归之先生,一干酱油配角们 ┃ 其它:大周梦华录

第 1 章

长乐十四年,二月,参加完会试的举人们还留在京师等着结果,无聊时三三两两聚在茶社,谈天说地,最终绕不过地,仍是朝堂上的那点事。有门路的早就听过许多内~幕,没有的则是到处打探。
因着去年九王爷造反,过了春节,朝廷内就开始大动干戈,一连撤职查办了十几个人,上至三公,下至六部,更别提牵扯其中的各路地方官员。举人们听着一个个被咔嚓的名字,吓得是冷汗泠泠。
这些日子,京师里一派阴云密布,处斩之事不绝于耳,平头百姓都没了去看的兴致。而在朝为官之人,最怕听到要自己掉脑袋的圣旨,若是当天能平安归家,就恨不得去归元寺进香拜佛。
十几年的舒服日子,终于是到了头,病猫尚有发威的时候,更何况圣上还好好活着不是?
难得到三月里,等过了殿试,被压着几个月的调令,终于通通发了出去,众人弹冠相庆,阴霾总算要散了,一时间这也成为京师最大的谈资…
几个调令里,最令人震惊得,是户部员外郎张翼深直接调任正二品户部尚书,自圣旨下了那日起,日日就有人上表启奏,望收回成命。
而最被世人忽略的,是临清知府赶赴平丘继任知府一职。但若有人细细琢磨,就能察觉出些奇怪来,临清离着平丘可是一东一西隔了整整三千多公里,这圣上究竟意欲何为?
别提他人,就连临清知府文远如自己,都没想到有这样一道圣旨来。
他迎了宣旨的赵公公入内,拱手道:“有劳公公,府衙内寒漏,没别的招待,就请暂饮一杯今年刚下的新茶,虽不及明前,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厢赵公公忙拱手称谢,眼见着其余人远远站着,复又压低声解释道:“如今上意不可测,所以…”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茬就算过去了。
文远如本是京城人士,家中排行第三,上头两位兄长,底下还有个妹妹。
他自二十岁入仕,即拜入三朝元老徐之奎门下,当年徐老问他是想留京还是愿意前往各省历练,文远如思及自己年轻,又双亲健在,遂携新婚妻子出了京城。
谁知这一走竟是十几年,如今历任青州、孟州、临清三地知府,此次又将前去平丘,他不禁感慨,这些年离京还真是越来越远了。
“平丘,大周西陲咽喉之处,非平也。乌秦西北走向,望不及边际,余两面戈壁环沙,天然障目。府下辖金州、安泉、南平、倍秦、天越、定西、莫城、张州、雅卫、沙北十郡,治在金州。阖府养息乌秦雪水,绿洲也,然战事连绵,常年苦寒,百姓疾苦。”
文远如合上《出平丘记》,书中那一幅幅景象浮现于恼,他不禁长长一叹,不想书房门外就有人哧哧笑出了声。
文远如佯怒,大声喝道:“府里越发没了规矩,是都讨罚来了?”
见人影推搡,倏地一青衣少年趔趄着闪进来,这少年长得是憨头憨脑,正是远如长子,单名一个笔字。
文笔眼睛往外瞟了瞟,又看向文远如,见父亲脸色不善,忙正色行礼:“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笔儿,怎的回事?”文远如皱眉,似个不悦的样子。
青衣少年面露难色,回曰:“爹爹,自那日圣旨之后,您便整日叹气,喝茶吃饭无一例外。今日妹妹便怂恿撺掇我,说是蹲在门口听着,看看爹爹这次要叹个几回。”
文远如哭笑不得,果真是来讨罚的,他将书拍在桌上,问道:“笔儿,你可知大周游志?”
“回父亲,孩儿知道。”文笔作了个揖,又道:“当世大家朱广略游历四方,终著成此书,其间记载不少奇闻异事、能人巧计。刘夫子也曾推荐孩儿一读,只可惜…”
他挠了挠脑袋,极快地瞄了一眼父亲,复又低下头去。
“很好,为父正在看其中出平丘记一卷,”他顿了顿,故意提高声音:“便罚你,与墨丫头,各抄十份,明日交予刘夫子。”
只听书房外头哐当一声,门框边冒出个梳着双髻的圆脑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少年身上剜了个遍,才磨蹭进屋,整了整衣袖,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应道:“爹爹,文墨认罚!”声音极清脆。
这圆脸丫头便是远如长女,单名一个墨字,她最擅长地就是伶牙俐齿,有时连文远如都拿她没辙。
自文墨七岁那年爬树摔跤后,文远如勃然大怒,请了宫里退下的教养嬷嬷管束其言行,又特地聘了刘夫子在府里,教授文氏兄妹二人课业,她方收敛许多,此后,亦是叫苦不迭。
两人被训完话,又领了出平丘记,才恭敬地行过礼出了书房,等走远些,文笔哀嚎:“妹妹,这次可被你害惨了,十份啊十份,得抄到何时去?”
文墨不甘示弱,摊手回道:“哥,还不都怪你,居然把我供出去!若你不将我说出来,且不说旁的,我俩统共不过十份。如今倒好,你我二人合起来得二十份,你且算算,岂不是我才被你害了?”
青衣少年摸摸脑袋,哎,有道理!
这边厢文远如待外头没了动静,复又回过神来思量,平丘因位置凶险,大将庞阙率五万兵马常年驻守,大小事务莫不以他马首是瞻,连行都司指挥使都快成了个摆设。
那,还要他这个四品知府所去何为?莫非,与去年那事有关系?想到这,他硬生生打住了念头,若是如此,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约莫半月有余,衙内公务交接完毕,外头田园庄子、屋里丫头婆子都处理妥当,文远如又命人送了信回京城老家,不管愿还是不愿,文氏一家踏上西迁之路。
刚出临清地界,文远如便下了马车,回看来路已望不见送行人影,只剩官道柳絮绵绵,不禁悲从中来。他已年将不惑,此次西行,山长水远,不知何年再得东归。
临清府是他在任时间最长的一处,足足八年,同僚大多暗地取笑他偏安一隅,仕途阻滞,文远如也只一笑了之。
其实仔细想想也对,老师那么多的门生,似乎只有他一人安于在此。
另一辆马车上,一位素净妇人由人搀着下来,恰是文远如发妻潘翘慧。
她看着一旁摇头苦笑的夫君,宽慰道:“之恒,我备了些薄酒。”说着,一旁候着的老妈子从车里托出酒盅,她接过来,又软声道:“第一杯敬天地,第二杯敬双亲,再为咱们自己喝上一杯。”
文氏夫妇二人一连喝了三盅酒,这才又收了起来。
许是酒意恼人,文远如握着潘氏的手,竟有些发抖,潘氏低声轻语:“之恒,平丘虽远,亦是可及,是福是祸,咱们到了便知。”
文远如听了这话,倒是一怔,暗忖莫不是被去年那事给吓怕了,怎地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他当下放了疑虑,又问:“孩子们可还好?”
潘氏掩面含笑:“笔儿毕竟年长懂事,两个小的好骗,唯有大丫头日日与我别扭,昨儿个还赖在房里不肯出来,如今好说歹说总算上路了,还能如何?你瞧,这会还在车里生着闷气呢!”
文远如无奈:“咱们这几个孩子里,要数笔儿性格最坚毅,他自小跟随我们东奔西走,从不说苦。墨丫头呢,虽爱胡闹,但却最为重情,余下的芷、砚两个孩儿,年纪尙幼,倒还看不出品行。只是平丘荒凉,夫人一身才华,竟是要委屈你们母子四人。”
潘氏摇头:“此话言重,只要我们一家平安,何来委屈二字?更何况之恒你曾在我爹娘面前发过誓,今生只娶我一人,我还有何求呢?”
二人相视一笑,前方漫漫,倒也不再枯燥了。
文氏一家沿官道北上,至洛水,复换乘官船西去,于密州渡口下,续改马车前行,方至平丘金州,春去夏至,竟历四月有余。
一路风光各异,人文大有不同,文远如并不急着赶路,几个孩子难得地不闹不吵,看得新鲜,吃得更是过瘾。
文墨更是将那厚厚一摞大周游志,随行带着,每到一处,对照着看得是津津有味。
文远如偶尔翻到一篇,上面竟还有些圈圈点点,心下不由宽慰,暗想这丫头莫非欲与朱夫子试比高?
他便问是何用意,谁想文墨面有赧色,答道:“上次罚抄平丘记,发现这书挺有意思的,所以沿途带着解解闷。”文远如气结。
唯有船里日子难熬些,但也不是不可打发。
潘氏性子沉静,喜下棋,无聊之时常与人对弈,文远如棋艺并不如她,文笔更是输得灰头土脸。
文笔心有不甘之时,便会撺掇妹妹陪他练上一局,而文墨对此道是毫不精通,但迫于大哥威严,也只能陪着,往往是被杀个片甲不留。
徒增笑料!
过密州继续往西,入眼皆是黄土为房,真是以天为盖地为庐,有些光秃秃的山上凿了许多的洞,远远就能看见。
文笔好奇,问了赶车人后才知道,原来此处风沙大,雨水少,所以百姓皆直接如此,而山上的洞窟,可居住,亦可做其他之用。
八月十五前,文远如携家眷仆人终于赶到金州,入知府衙内私邸,收拾妥当,方得过了一个好好地中秋。

第 2 章

过了中秋,文远如正式走马上任,十六、十七日,见衙门内各司各房头目,而十八、十九两日,则是见平丘府下辖十郡的知州。
待到二十这日旬假,远如又特去专程去拜会了庞阙。
庞阙,字季堂,柱国大将军,庞太傅第四子,自幼在军中摸爬滚打,战功赫赫。
长乐四年,他正值弱冠之年,收南蛮一十八族,意气奋发;长乐十年,大周与西姜于乌秦一带交战,其率八千精兵连夜突袭,攻至西姜首府城下,后姜皇呈降书,嫁百合公主于当今圣上,两国方休战。
同年,庞阙官拜柱国将军,驻守平丘府,再未归京,历有四年。
二月,庞府受去年九王爷一事牵连,满门被抄,庞太傅被斩,长子饮鸩,二、三子流放南蛮,唯独庞阙未被动一丝一毫,世人皆在揣度,圣上究竟会拿他如何。
直到四月里,圣上正与众臣复议南蛮各族之事时,突然亲口感慨道:“季堂不错,国之栋梁,是可用之才。”这事才算揭了过去。
如此,这平丘府什么都没变,还是他庞阙的天下。
庞府位于金州城北,足足占了半条街,门口石狮怒吼,端地就是气势渗人,在这样个灰头土脸的地方,倒显得别具了些。
随行的小厮去门房递过拜帖,不一时,一个花甲老人出门见礼:“拜见文大人!请大人进厅内稍坐片刻。我家将军去了营房,老奴这就派人速速去请。”文远如拱手称谢,跟着他进了府邸。
触眼所及就是一堵墨绿残缺影壁,上面刻普通的松竹,抄手游廊里随处可见用金箔做的莲花,下面缀着翠珠子,风一吹,叮叮咚咚地作响,煞是好听。
文远如暗自咋舌,不愧是柱国将军。
待文远如在前厅自顾喝到第四盏茶,庞阙也终于回来了。
那人头系四方平定巾,着雪青色直身,领口下摆皆是绣银色莲花纹,如若不知身份,恐还以为是个普通文弱儒生罢了。他生得是一双凤目斜挑,细看之下,凌厉之气更盛。
虽文远如年长,但毕竟只是个四品知府,而对方官居一品,他正要行拜礼,庞阙大步上前伸手扶住他,口中称道:“之恒兄严重了,今日不过私下相会,不用拘礼。”
他又命下人添了一盏茶,两人聊起金州此地风土人情,一派相谈甚欢。
末了,庞阙邀文氏一家下月初十过府一叙,但他转念思及家中并无当家主母,倒是多有不适,遂又定下届时由文远如做个东道,请诸人一聚。
庞阙此人常年行军打仗,至今尚未娶妻。
当年京师之中,多少闺中女子眼巴巴地想嫁给庞府四公子,就连圣上都给指了一门婚事,庞阙他硬是让圣上收回了成命。
待到平丘此地,媒人更是恨不得踏破将军府,可都未曾能说动这位庞将军,直到今年庞家出事,才渐渐没了说亲之人,冷清下来。
九月初十那日,文远如果然依约,请了诸人前来。
文府门口往来络绎不绝,都是金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时好不热闹。女眷们由丫鬟领着过了几道垂花门进了内堂,男人们都留在外头。
潘氏携文墨并两个小儿在内院,与那些夫人小姐说话逗趣,未过几刻,文墨便与几家的小姐们相熟了,姐姐妹妹的称呼开,聚在一块聊起天。
众位金州城里的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自是被文墨沿途的那些趣事,唬得一楞一愣,连带着旁边那些说着家长理短的妇孺们都凑过来听着。
潘氏心下一笑,这墨丫头人小鬼大,还是真有点本事。
文远如携长子在前厅招呼着,文笔自小对行军打仗颇有兴趣,因此自父亲提及会请庞将军过府,他就日思夜想地念叨着要见上一见,烦得连文墨都记住了庞阙这个名字。
可他今日跟着父亲见着一个个来客都还不是将军时,难免有些沉不住气,此时,只听前头有人通传“庞将军来了”,他一喜,就跟着众人站起来迎了上去。
来人着素色粉白宽袖长袍,腰束铁红白玉腰带,衬得人是越发贵气,而那股子凌厉就少了些。
在场众人自年初春节的庞府宴请后,已许久未见过庞阙本人,当下不少人就开始懊悔,原以为庞家出了事他一定会倒,谁知过了半年光景,他过得好好地,对比之下,似乎过得还越发滋润,遂又纷纷与他攀谈起来。
文远如引着文笔上前,见过了庞阙。文笔喜上眉梢,恭敬地行了礼,又按耐不住道:“庞将军,文笔自小多仰慕将军之能,盼有朝一日亦能向将军样,为我大周开疆辟土。”
庞阙微微一笑:“之恒兄,你家小儿倒是不错,甚对我脾气,不如,让他跟着我去军中锻炼个几年,如何?”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文远如,又转而看向文笔。
文笔果然已经是喜笑颜开,文远如却不尽然,他正想推辞,但再看长子面含欢喜倒真有些不忍拒绝,便只说听从文笔他自己的想法。
文笔欢欣不已,立刻就点头应了,众人拱着,又让庞阙应承下收他做徒弟,订了过后一日便行拜师之礼。
当下众人说笑着,就开了席,吃起酒来。
后堂的女眷们,也跟着一一落座,见潘氏身边的长女明眸皓齿,一双眼睛生得是顾盼生辉,由奶婆子带得芷砚二儿,圆头圆脑极为可爱,再加上府里只一位正妻,没得其他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之事,忍不住又夸了一遍。
潘氏一乐,又劝了他们几盅酒。
女眷们喝的这酒,是平丘府当地所产,专取雪水酿造,开坛时香气扑鼻,盛在杯中晶莹剔透,连几个小丫头都想讨一杯来喝。
因为开心,大人们就都准了,可惜文墨连喝了三碗,就昏睡过去。
待文墨一觉醒来,已身在后院房中,她只觉得渴,候着的荷香端了一碗醒酒汤喂着喝下,她方觉得好些。
两人又说了些话,文墨才起来去正房里给母亲请安。
未曾想潘氏在闭目歇息,文墨只好转身去了东厢房,结果文笔房门紧闭着,只有个丫头候在外头,见她来忙抱歉道:“大小姐,大少爷好容易闹腾着睡着了,您就别闹他了。”
“怎地,他喝多了?”文墨一时好奇问道。
丫鬟点头:“嗯,听说今日里那庞将军收了大少爷为徒,结果那帮子看热闹的人,就使劲灌大少爷的酒,才散没多久,可不就闹到现在?”
文墨继续往外头走,过了垂花门,就到了前院。下人们正里里外外扫着,见着她,不敢再多打量,只得垂首,赶紧称小姐好。
她摆手,往厅里去,却也没见着父亲人影,遂又往东厢过去。
东厢门轻掩着,文墨推门而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在堂屋里打着盹,睡得很熟,连吱呀一声都没听清,想来也喝多了。
她东瞅西瞅,就走进东厢卧房内,才惊觉床上躺着个不认识的男人,薄被之外露出雪白的中衣衣襟,此刻他双眼紧闭,眉头微蹙,看着极难受。文墨心下暗道坏了,又不敢多看,就悄悄退了出去。
这点小动静逃不过床上那人的耳朵,因着多年行军历练出的警觉,他猛地睁开眸子,就看到个小丫头的背影,蹑手蹑脚地,是个很滑稽的模样。他浅浅一笑,又阖上了眸子。
文墨对着荷香挤眉弄眼一番,两人关门而去。
这屋里歇着的,正是吃多了酒的庞阙,外头打盹的那位,正是他的贴身小厮。这场酒果然喝得是诸人皆醉。
第二日潘氏命人备下拜师六礼,文远如一早便领着文笔依言去了庞府。
文笔行跪拜大礼,双手奉茶,庞阙接过抿了一口,许是因昨天醉酒之故,他今日脸上仍有些苍白,时不时地轻咳几声。
一旁的庞府管家张伯托着个盘,内里放着枚玉佩。庞阙拿起玉佩,交予文笔:“此乃我师父高老将军所赠,常年随身,今日赠与笔儿,算得上一段奇缘。”
那日文笔回府,拿出玉佩在文墨前炫耀,文墨瞥了眼,回道:“此玉佩乃你师父所赠,肯定是他的心爱之物,哥哥自然要护之妥当。如今可倒好,哥哥到处献宝,若是被他知晓,定当不悦,仔细扒了你的皮。”
文笔一想是这个理,遂好生收了起来,憨憨一笑:“妹妹提醒得是,若是惹师父不悦,他定会生气。你不知道他这人,看着好相处,其实最为严苛,我今日被他带至军营里,大日头底下蹲了小半个多时辰。”
文墨一笑:“哥哥,你这师傅真能治人,不过他既然担得上柱国将军之名,必然有些本事,你跟着他学着,日后定有长进。”
那日起,文笔跟在庞阙身边,听着、看着、学着,性子越发沉稳起来。
文墨的日子,也不好过。
初到金州不过一月有余,文远如就和潘氏商量着,要请个教书先生回来,如在临清府里一样,好好管束长女。
他们这样想着,就在金州城里找寻开来。
衙门里的范儒学听闻此事,倒是给他们推荐了一人,此人放至金州甚至平丘府,都是绝好之人,端得是门好学问,只是家中清贫,至今尚未有功名。
文远如问道:“范教授推荐的,可是李牧秋李夫子?”范儒学点头称是。
何止平丘府,整个大周,不知此人名号的,只怕寥寥无几。

第 3 章

平丘地处大周西北,自然是冷得早一些,十月底,金州城里头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那日,文氏四兄妹第一次见到了李牧秋。
不同于临清十月的秋高气爽,此时、此刻、此地着着实实是冷到了骨子里。狂风哮了整宿,窗棂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屋里哪怕生了暖炉,还是抵不住寒意。
文墨一夜未能成眠,早上萎靡困顿,只想再闷头睡上一觉,谁知前头的春生来后院传话,说是老爷夫人请大小姐速至前厅。
平日里怎没见有这么多事呢,文墨不敢耽搁,内心虽腹诽着,但还是起了,早有人烘暖了衣服候着梳洗。
出了房门,铺天盖地都是鹅毛大雪,寒风使劲卷着就往脸上剐蹭,文墨硬生生打了个寒颤,真冷啊,她感慨着,又缩了缩,恨不得裹个暖被。
一旁跟着的荷香见着了,又回屋里头给小姐添了个手炉。手心里暖暖的,文墨眉头终于不再蹙着,舒展得好似两道新月。
她开始怀念临清的冬天,没有如此凛冽的风,没有半尺高的积雪,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冷得难受。
文墨一只脚踏进前厅,就见文远如携了潘氏已经端坐于主位,左手上座是个年轻男子,几人正不知说着什么话。
文笔毕恭毕敬地站在父亲身后,见着她来忙挤眉弄眼,文墨心里隐约有些不安,这唱的是哪出?她溜烟小跑进来,行了礼,站在潘氏身后。
远如见她如此模样,不由皱眉:“墨丫头,速速过来,拜见夫子。”
文墨忽然想起前几日,母亲是提过要给她找个夫子之事,只是她不曾放在心上,还以为要过完年了再说。
她探究地看了眼哥哥,见文笔眨眼示意旁边那位,心下了然,遂蹭到父亲身边,低声询问:“父亲,夫子哪位?”
文远如站起来,携着文墨,领至那年轻人跟前,语带恭敬:“李夫子,这正是家中那不成器的长女,单名一个墨字,自小生性顽劣,日后恐多有麻烦夫子管束。”
说完,他又低头对文墨道:“此乃李牧秋李夫子,朱大家都对其赞不绝口,墨丫头务必要恭敬,以礼相待。”
那年轻男子倒也不推脱,抿了口茶,站起身拱手:“大人客气,唤我牧秋即可,世人徒给了些虚名,还得谢过文大人信任,牧秋定当竭力。”
声音悦耳,文墨只到那男子腰际,于是仰头望他,这一瞧却是再也移不开眼了。
这男子只着一袭粗鄙青衫棉袍,偏巧衬得人愈发颀长,金州城里的人,文墨见过不少,大都晒得黝黑,唯独他肤白得似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