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吧,明年等着老子回来跟你成亲!
胡三彪骑快马,不到半个月便回了大营。一回去,他便跟孟政说这事儿:“孟总兵,你明年可一定要多准我回去,不然我媳妇儿就没了…”
孟政大笑:“三彪,你都能娶上媳妇?真是老天开眼!明年定让你回去成亲,跑不了。”
得了这话,胡三彪喜滋滋的回营帐。
里面已经有好几个得了消息的兄弟在,听说他这次回去居然娶到了媳妇,一个个围着打听。因为同是京城人士,梅湘也过来。这会儿听到他定下亲娶了媳妇,他也拱手道了声“恭喜”。
胡三彪还是哈哈笑。
有人问:“彪哥,你家媳妇是哪家的?”
胡三彪大喇喇道:“董家的大姑娘。”
梅湘怔了怔。
“哪个董家?”有人问。
胡三彪道:“就是西平街的董家…”
他话没说完,旁边一记拳已经揍过来:“那是我媳妇!”
这拳有些重,胡三彪身子歪了歪。瞪眼看着攥着拳气急的梅湘,他掸了掸灰,笑呵呵道:“现在是我媳妇了。”


、第 49 章

这几日京城谈得最多的事就是平阳先生收徒一事,据说每个被举荐的人都能收到平阳先生发的帖子。
梅府这日也收到一张帖子。

那会儿众人在春熙堂请安呢。梅茹挨着乔氏坐,二房的人在对面,唯独梅蒨挨着老祖宗坐。众人正在商议蒨姐儿七月的芳辰。为了避讳生母吴氏的死,梅蒨往年都是不过寿的,这一日更是要去莲香寺烧香拜佛祭奠生母。老祖宗心疼她,今年说什么也要热闹热闹,梅蒨自然推辞道:“老祖宗…”
杜老太太叹了一声,握着梅蒨的手道:“阿悠,你娘亲去了这么多年,若知道你还有这份心思,她心里虽是高兴,更盼你能释怀呢。”
说到去世的娘亲,梅蒨的眼便红了。
“好了,你身子骨不好,可不能掉泪,阿悠你一哭啊,我这个老太婆就心疼了!”
听老祖宗这么说,梅蒨又淡淡笑了:“劳烦老祖宗跟着伤心,是阿悠的错。”
听听这些懂事的话,老祖宗越发心疼这嫡亲孙女儿。
众人正说着话呢,外面丫鬟递进来一张镂花烫金帖子,道:“老祖宗,这是平阳先生给府里的帖子。”
一听是平阳先生下的帖子,老祖宗当即笑了。这当口哪家府里的姑娘若能接到平阳先生的帖子,那外头的名声自然而然又会好上好几分。
搂着坐在身边的梅蒨,老祖宗心里有数,她笑着点点头,示意丫鬟念吧。
其实,阖府上下皆知这帖子是下给蒨姐儿的。
蒨姐儿本来名声就好,今年上元节作的诗还被燕王殿下定为第一,多多少少添了个才女的名号。而且,府里源哥儿还去平阳先生那儿举荐过一母同胞的蒨姐儿,不像梅茹哥哥不在身边,外面也没个依靠…
除此之外,梅茹偷偷知道还有傅铮呐,另外她还拜托过安表哥,蒨姐儿被举荐上的事儿简直十拿九稳。
见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梅茹抿了抿唇,亦淡淡一笑。
看到女儿这样心大,乔氏心里头越发生气。循循跟在小乔氏跟前这么久,丁点动静都没有,她怎能不急?反而对面的蒨姐儿越生越美,名声也越来越好,以后根本不用着急亲事,只有自己这个蠢姑娘…默默叹了一声,乔氏稍稍偏头,唬过来一眼,那眼神厉厉的,分明就是在说“循循你也太不争气了”。梅茹不敢笑了,她缩缩脖子,安安分分坐在那儿。
就见那丫鬟打开帖子,郎朗念了一堆文绉绉的说辞,老祖宗不时点头。待念到最后,那丫鬟许是有些累她不自在的一顿,再继续的声音就有些轻了,“老祖宗,”她低低道,“这帖子是下给三姑娘的。”
这话音一落,春熙堂内安静下来。
怔楞片刻,待反应过来,乔氏旋即偷偷笑了。
除了乔氏,其他人还呆呆愣着。
老祖宗这会儿正搂着蒨姐儿呢,顿了顿,她偏头望过去,又将那帖子拿过来自己一看——
再抬头望向梅茹时,老祖宗已经没有笑意。
“循循,到底怎么回事?”杜老太太厉声问。
梅茹也是万分惊讶。
怎么可能是她啊?
怎么不是二姐姐?
谁会举荐她啊?
脑子里乱糟糟的,梅茹连忙起身如实回道:“老祖宗,循循不知。”
杜老太太还是蹙眉。梅湘不在家,那更没有旁人会想到循循,难道是哪个外男?思及此处,老太太脸越发皱:“这事你真不知?”声音更是严厉。
“回老祖宗的话,循循真不知道。”
梅茹耷拉着头立在那儿,有些冤枉。
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怎么到她这儿,就这么倒霉呢?
老祖宗生气的时候,只有梅蒨能打圆场,她缓和道:“老祖宗,定然是姨母举荐的三妹妹呀。”
老祖宗戳了戳梅蒨的额头,将那帖子递回给丫头,面色淡淡道:“姑娘家认得几个字就好,还是少往外面走动。”
一听这话,乔氏有些心急。自己女儿好容易有了一分名声在外头,怎么能被老祖宗一句话掐断?
她试探的道:“那循循的事?”
看了梅茹一眼,杜老太太思量着,没说话。梅蒨又道:“老祖宗,多好的机会啊,还不让三妹妹去试试?”杜老太太这才笑了笑,道:“阿悠就是个心疼人的。”她叹了一声,道:“循循,你就去试试吧。”
梅茹这才低低应了声“是”。
出了春熙堂,姊妹三个往外走。看到二姐姐,梅茹稍稍过意不去,她前几日还在二姐姐面前宽慰她呢,熟知今天就变成这样了,要她在老祖宗面前替自己说话…梅蒨倒是笑盈盈的,拉着她的手道:“三妹妹,可要恭喜你了。”
“二姐姐…”
见梅茹还是讪讪的,梅蒨仍笑着宽慰道:“不瞒三妹妹,上回二哥哥从平阳先生那儿回来,就对我说过,他的举荐只怕过不了,所以我也根本没放在心里。”
蒨姐儿一向是最会做人的,听听这些,梅茹真是有点自愧不如。
她这日还得去孟府。一路上,梅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傅铮让她转告的二姐姐,还有安表哥那儿…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待到孟府,见孟蕴兰冲自己挤眉弄眼,梅茹心下越发狐疑。
待到歇息的时候,孟蕴兰才过来跟她咬耳朵,得意洋洋道:“循循,这回是我哥在平阳先生那儿举荐你的。”
“安表哥?”梅茹诧异,悄悄抬眼往外面看。
今日孟安也在。——因为小乔氏的方物志有些地方需要润色,梅茹和孟安两个执笔的必须得按小乔氏的意思修改。她望过去,只见外面的孟安玉簪束发,一袭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腰间挂了条碧色丝绦,整个人温温润润。
收回视线,梅茹转而又看向孟蕴兰。
孟蕴兰点头,压低声道:“我哥回来说平阳先生挑剔的很,他也是勉勉强强。”
如此一来,梅茹倒不好意思了,可还是好奇:“不是说好举荐二姐姐的么,为何是我?”她又哀叹道:“我这回彻底要去丢脸了。”如果这一世没有任何改变,那岂不是还是周素卿?梅茹实在不喜看到这人得意。
“循循别自贬呐,凡事都有个万一呢?”孟蕴兰宽慰道。
梅茹苦笑,兰儿这句话还不如不说呢。
旁边,孟蕴兰又在小声解释其中的变故,她道:“我哥说他本来想两个都试试的。谁知在平阳先生那儿正好遇到你们府的源表哥。见源表哥举荐了一母同胞的二姐姐,我那呆头呆脑的哥哥想到湘表哥不在,就傻乎乎的只举荐了循循你一人。”
闻听此言,梅茹默了默,又悄悄看了眼外面的孟安。
许是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孟安写字的手一顿,白净的脸慢腾腾地就红了,像六月里的石榴,傻得可爱。
梅茹笑了笑,轻轻垂下眼。
这一日,她特地寻到一个机会要跟孟安道谢,“安表哥。”她唤住他。
孟安脚步一顿,见礼道:“茹表妹。”
知道这个表哥怪木讷的,梅茹也不多逗他,只好生谢过他一番。
孟安连忙道:“茹表妹莫要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一说话,白净的脸还是有些红。

梅茹以扇却面,笑了笑,道:“安表哥,这是我的谢礼。”说着,她摊开手来。
孟安这才稍稍抬头。就见面前的素手纤纤,五指如葱削,姑娘家白润的掌心上面竟托着一个圆溜溜的红石榴!孟安一愣,狐疑的望向梅茹。梅茹还是笑。她的大半张脸被团扇挡住了,只露出一双桃花眼蕴着笑意。这一笑,便是明艳而娇媚,乌黑的眸子里淌着透亮泛着涟漪的水意,能晃人的心。
孟安连忙别开眼,根本不敢多看。
梅茹掩面还是笑。她问:“安表哥,你在平阳先生那儿是如何举荐我的?”
孟安结结巴巴道:“妹妹聪慧,那书重修的也好,更得了我娘的夸奖…”

且说梅茹接下这个帖子,她自忖不能太过丢脸,于是日日夜夜恶补那些头疼的诗书经文。梅茹就是个半吊子,哪怕重生一世,也就堪堪如此。恶补数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于这诗书经文上面实在没任何造诣。
叹了一声,梅茹觉得自己前景堪忧,只怕自己这个脸是丢定了。
待到帖子之日,梅茹去平阳先生那儿,下了车,便由家仆领进去。待走到院子里面,梅茹看到已经有几个人了,贺府的贺娟和周素卿也在。那些人看到梅茹来,皆是微微怔了怔。梅府三姑娘一向占个“骄纵”二字,怎么这种好事就轮道她头上了呢?为何又不见梅府那貌若天仙似的二姑娘?
心思转了转,众人也不表露出来,更不能多问,只互相行了礼。
周素卿实在忍不住,又好奇多看了梅茹一眼。
在院中稍站一会儿,又有家仆领着他们一道去偏厅。那里面摆着数张几案,众人跪地而坐。
谁都没料到,第一道关卡竟是看眼缘。若是平阳先生觉得不合眼缘的,便被请出去。这实在是无迹可寻,众人坐在那儿,心里忐忐忑忑的,等着被唤进去。
且说平阳先生处,小丫鬟伶俐的问:“先生,先看谁?”
平阳先生淡淡道:“先看看燕王殿下和孟府二公子举荐来的梅府三姑娘。”
整个京城的贵女,也就这一位独得二人举荐,她实在有些好奇。更何况其中一位还是经明行修的燕王殿下?偏偏燕王殿下举荐的二字是…有趣?


、第 50 章

偏厅之中,没有家仆招呼,众人依次跪坐。众人之中又隐隐以周素卿为首,所以先前虽然推辞半晌,那周素卿还是坐在首位。梅茹是个无人问津的,为了不太丢脸,她捡了个角落坐定。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终于有丫鬟进来。
这帮贵女跪坐到现在,已经稍稍有些累了,但仪态都好,谁都没表现出来。连梅茹这个坐不住的猴儿,思量到乔氏的千叮咛万嘱咐,也只悄悄动了动腿。
那梳着双丫髻的丫鬟进来,环顾四下。
众人心下不由好奇,也不知被平阳先生第一个唤进去的会是谁。再转念一想,又肯定是周素卿。他们之中,周素卿早就名声在外,周大才女的名号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平阳先生虽然多年未归京,但也是该知道的。一时众人看向周素卿,目光艳羡。
最前面周素卿的察觉到众人视线,嘴角弯了弯,端庄又温婉,也只盈盈望着那丫鬟。
就见那小丫鬟看完一圈,郎声道:“梅府三姑娘跟我来。”
众人一怔,齐刷刷往后看过去,见到坐在最角落的梅茹时,不由暗忖,莫非那平阳先生打算先将这些骄纵的、不省心的不好的苗子筛掉,再留着慢慢挑不成?
梅茹亦是暗暗叫苦,怎么头一个就轮到自己?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只起身跟着丫鬟过去。这平阳先生大约是喜竹,庭院中全是翠竹。待走进一间厢房,那屋子里点着沉水香,一道青中泛黄的竹帘悬着,梅茹跪在外面,又恭恭敬敬见了礼。
就听竹帘里面一人淡淡问道:“会些什么?”
梅茹如实回道:“学生诗文不精,棋艺略差,唯独对习字有些兴趣。”
“呵。”里面一声轻笑,“你这丫头倒老实。”
梅茹恭敬道:“学生不敢隐瞒。”
“听闻你喜研究些吃食?”
梅茹稍稍有些窘,表哥没提到这个啊,平阳先生怎会知道?顿了顿,她讪讪道:“学生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平阳先生又淡淡问道:“听闻你还通晓一些蛮语俚调?”
表哥是肯定不会知道这个的!梅茹又是一怔,一个有点骇人的事实跃上舌尖,就要脱口而出了——傅铮?
梅茹蹙眉。
傅铮为何举荐她啊?
这会儿也不容多想,她回道:“学生是通晓一些。”
里面“嗯”了一声,有人从竹帘里面递过来一卷书。那书并非本朝文字,而是用番邦语言写的,梅茹翻了一页,两眼一抹黑,根本看不懂。她如实回了。
平阳先生叹气:“原来是个只会听、不会看的,这不行。”
被她这么一点,梅茹耳根子有些红。
平阳先生没有再说其他,里面没有动静,梅茹便随着那丫鬟回到偏厅。
见她回来,众人思量着这次肯定还是按照最差的先过去,也不知谁那么倒霉的会在梅茹后面,正这么想着呢,没想到下一位请的居然就是周素卿!
听到自己的名字,周素卿亦是楞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梅茹。
梅茹只是坐在那儿,面色淡淡的,不言不语。
众人这便奇怪了,按这意思,难不成平阳先生觉得梅府骄纵成性的三姑娘比周素卿好?对梅茹还青眼有加些?

所有人依次看完,丫鬟过来请那些不合眼缘的回去。
经平阳先生刚才那么一说,梅茹心知自己希望不大,她无所谓,就是觉得有点丢脸,自己好像是有点太不求上进了…熟料那丫鬟念完名字,竟然没有梅茹!贺府的娟姐儿倒是被请出去,众人一时又有些诧异。
来不及多想,他们被请往下一房间,每人桌上是一盏茶。
每一种茶都有自己的清香与味道,面前这盏茶中混了六道茶,如今要让她们写出这六味茶来,再以这六味茶各作诗一首。
这品茶和品香很是不同,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乱七八糟。
梅茹凝神品了一品。先闻气味。香气袭人,那香味弥久不散,而且慢慢悠悠,醇厚浓重,最后那一点余香之中,竟还飘出一道冷来。梅茹点点头,再抿上一口——
她脸皱的比谁都快。
万万没料到这茶入口却偏苦,而且苦味较重,丝毫不见清爽之意,待再勉强回味一番,才隐隐约约在唇齿间泛出一点甜来,很淡,淡的都不引人察觉。
说真的,单品一道茶是文人雅事,品这一道混茶实在不是什么美差。
梅茹提笔,待齿间涩味稍稍退下一点,才先写一下一道不知春,吃了口蜜饯,然后再依次慢慢写出其他五道茶来。她喜欢品茶吃东西,这事儿还真难不倒她,唯独作诗略微逊色,不过用尽两世的心力,这几首诗也不是拿不出手。
这一轮梅茹侥幸过关,而且这么多人中居然就她一人写对了六道茶…
梅茹讪讪的,暗忖自己是不是太好吃了些?
下一轮考量的是作画,无题,任凭众人自己拟个题目随意发挥。
周围人已经早早动笔,梅茹立在那儿,也不心急,只慢慢思量。其实她真不大擅长作画,上回那幅画好容易有些感怀,还被傅铮给毁了…想到这事儿,梅茹不免仍是有气。
她叹了一声,提起笔,却也不知到底要画什么,这会儿只随着心境随意落笔。
不知怎的,这几笔落下去,便在纸上化作点点秋雨。再添上几笔,便是雨丝中胡乱摇曳的枝条儿,有些叶落了,碾在尘土里,有些卷进风里,飘得极远。这几笔完,待再想画其他的,梅茹却又没有了。她呆呆立在案前,一时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
提笔蘸了蘸墨,梅茹在旁边写下三个字——不知春。
众人画作由丫鬟挂到一旁。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周素卿的画作。她画的是万里河山,层层叠叠,千沟万壑,大气磅礴。其余众人有画花鸟逗趣的,有画美人工笔的,梅茹那幅不知春挂在其中,倒显得孤零零的,太过单薄。
平阳先生这才走出来。
面容素净,装扮素雅,鬓间只斜插了一支玉钗,一袭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茶色潞绸裙子,整个人清清淡淡的。梅茹见了只觉得略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再看一眼——
她想起来了,涿州双塔庵的那位病妇人,一面之缘,倒没想到这会儿又碰上了。
平阳先生目不斜视,只略略走过去瞧几人的画,也不停顿,只淡淡瞧着。
待走到周素卿画作跟前时,她终于顿住脚步。
众人看向周素卿,眼色一时恭喜,又一时羡慕。
平阳先生回头,看了看底下那四五个姑娘,又对旁边的丫鬟道:“这画配这字匠气又刻意,我实在不喜。”

众人:“…”
这可是周素卿的画,平阳先生竟这么挑剔?
“先生,我这画…”周素卿面红耳赤的问。她极少被这么说,一时难堪的连话都说不完整。
平阳先生道:“你这画是不错,可惜里头意思太过刻意,失了本真,尤其这诗…”
经这么一提,众人才看向周素卿上角提的诗。那是一首远山行。做得不错,不过这字确实写得有那么一点——也不是说难看,就是太过不羁了一些,俗话称,太过用力,再仔细一看,还有点别扭。至于是何种别扭,他们又说不上来。
众人看不明白,但梅茹却能看出一点苗头来。
周素卿这字写的是好,却有一分是在模仿梅茹的字啊!
梅茹写字颇为随性,那些字跟搓面团似的怎么舒服怎么写,怎么酣畅怎么摆,在京城也算别具一格。但看过她字的人极少,小乔氏一个,傅铮一个,周素卿也算一个,尤其她还看过梅茹重修的方物志。
梅茹的字跟她这人贴切,那些字在她笔下,就如傅铮所说,多了些魏晋风流之态,醉醉憨憨,不算最好,却最别致,亦最有趣。但若换个人写,便只能模仿其行,不得精髓了。
周素卿只怕是见平阳先生对梅茹青眼有加,便想投其所好,没想到将自己栽进去了!
梅茹冷笑。
那边平阳先生摆摆手,便有人将周素卿的画摘下来,又领她出去。
周素卿彻底闹红了脸,她在诗文书画上头还没有这么丢脸!
熟料她正想赶紧离开,梅茹却又突然唤住她:“周姐姐!”
周素卿步子一紧,定定回头。
梅茹故意淡淡问道:“周姐姐,我的那几册书…你还给姨母了么?”她也不揭穿她,只旁敲侧击一句。毕竟这事说出去没人信,因为根本没多少人见过梅茹的字。不过这话说得时机太妙,供人玩味啊。

周素卿面色一白,二人冷冷一对视,她道了声“还没”,便匆匆走了。
梅茹心头又是一声冷笑。
之后又考量了“礼乐”二字。梅茹上一世为了跟傅铮琴瑟和鸣啊,特地学过雅瑟。当初学得欢快,可惜如今心境不同,她端坐下,轻轻一拨,那指尖自然而然流露出好几分苍凉凄惶之意。
平阳先生一听便顿时摆手,梅茹一愣,连忙戛然而止起身。
平阳先生蹙眉道:“小小年纪,哪儿那么多愁绪?”
梅茹立在旁边不知该如何解释,平阳先生叹道:“我身子不好,再听这些可就要伤怀了,你还是回去吧。”
梅茹又是一愣,待上了马车,还是困惑,她这算是“死”在自己一双手上?
不过,梅茹觉得也不算太过丢脸,毕竟周素卿更惨。
一想到周素卿那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梅茹心里就高兴。
她喜滋滋的回到府里,乔氏见状心头一喜,连忙问:“可是选中了?”
梅茹道:“哪儿啊?平阳先生让我回来了。”
“那你还笑得出来?”乔氏戳她的脑袋,简直能被自己这个心大的女儿给气死。
不过两日,梅府上下都知道三姑娘没被选中。春熙堂内,老祖宗道:“循循,日后安安分分留在府内,跟你二姐姐多学着些规矩,少出门,少惹事!”她还是不大放心这个不安分的三丫头,生怕行将踏错。
梅茹也不气也不恼,只乖乖巧巧应了声“是”。
下一瞬,老祖宗身边的大丫鬟进来道:“老祖宗,平阳先生又来一个帖子。”
听到平阳先生的名号,杜老太太就没什么好气,只皱着眉让她随便念一念。
那丫鬟摊开略略一扫,笑道:“老祖宗,三姑娘被选中了!”
“啊?”杜老太太一惊,乔氏却是一喜:“快拿来我瞧瞧。”
那镂花烫金帖子到乔氏手里,她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果然是自家这个的小丫头!她心里头念了句“阿弥陀佛”,又戳了戳梅茹脑袋。
梅茹诧异,那平阳先生不是赶她走了么,怎么…
老太太将帖子也拿过去看了一下,抬头望向梅茹,难得摇头无奈笑了笑:“咱们梅府还真要出个不规矩的才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