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信能做什么?无非是断了念想。
梅茹心里头叹气,暗忖那么好的嫂嫂,也不知会另配给何人。
兄妹二人再多说了会儿话,梅湘便轰她了,指着马厩道:“我这儿活多,循循你赶紧回去吧。”待送她上了马车,梅湘又道:“循循,三日后哥哥就不去送你了,你归京的路上跟着姨母别乱跑、别闯祸、乖乖听话。”
听到这些细心的话,梅茹眼圈儿忍不住又红了,“哥哥!”她软软唤道。
梅湘眼圈儿也有些红,他偏头吩咐了车夫一句,马车便赶着往前去了。
梅茹猝不及防的,连忙从帘子里探出脑袋往后看。
就见哥哥一个人孤零零立在大营门口,浑身上下那么的脏,因为受了伤,形容越发消瘦。
光是看这一眼,梅茹就受不了了,她连忙躲回车里,低头抹泪。
“姑娘别哭啊!”静琴急着劝道,“大爷留在这儿是好事,咱们还得回去给老爷太太报喜呢。”
梅茹抹了抹泪,又探出脑袋张望。可马车已经走得远了,哪儿还能瞧得见哥哥的身影?
梅茹坐回车里,想到先前哥哥的模样,还是难受。
她红着眼回到驿馆,正好遇到那二位殿下不知从哪儿回来。看到傅铮,梅茹心里那股火就蹭蹭的窜,但她更加不想与这人多言,这会儿一福身,也不多搭理这二位,直直往里头走。
熟料傅钊三两步追上来,笑话她道:“循循,你眼睛这么红,肯定是哭过啊!”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之意,梅茹嫌烦,刚要瞪他,眼角余光正好瞥见立在后面的傅铮。眼珠一转,梅茹心里改了主意,索性顿住步子,故意说道:“就怪殿下多嘴,害得我好好的一幅画儿被毁了,我怎能不怄?”
“怎么回事?”傅钊不解挠头。
看来他是一无所知的,梅茹摊手道:“殿下,就因为您在周姑娘跟前提了一句我那幅画儿,如今被众人奚落,各个都说我画的难看,又被人私自拿去变成他的了,根本不问我的意思!”说到这儿,梅茹偏头问:“殿下,您说这人是不是讨人嫌?我是不是该怄气?”
余光里,傅铮面容冷冷绷起来,薄唇紧抿,并不上前,只立在那儿静静看着。
“居然还有这种人?”傅钊不可思议极了,义愤填膺道,“谁这么讨厌?本皇子替你教训他!”
梅茹冷冷一笑,又一福身道:“只怕殿下您也教训不得。”
说罢,她自顾自先进了驿馆。静琴在后面听出一身的冷汗。她悄悄瞥了眼后面的燕王殿下。
那人负手立在那儿,眸色淡淡的望过来,没什么表情,却亦是最可怕的。
静琴连忙低下头,跟着三姑娘进去。
留傅十一在那儿摸不着头脑,他回身问道:“七哥,你可知道这事儿?”
傅铮又拂了眼那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背影。冷冷收回视线,他不发一言,径自往里走。
傅钊见状,越发莫名其妙。顿了半晌,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那个人就是七哥!”他吐了吐舌头,难怪循循说他也教训不得呢。
且说梅茹往驿馆里走,经过中间庭院的时候,身后传来沉沉的脚步声。是傅铮!这会儿天色将晚,驿馆的驿丞都各自归家或者找地方懒散歇下了,哪儿还有什么别人?
梅茹略略蹙眉,就听后面那人果然唤她:“三姑娘。”声音低低的,透着压迫。梅茹弯弯的黛眉颦着,冷冷回过身。
她不说话,两道目光直直戳过来,还是跟丢刀子似的,看来真气的不清。
傅铮道:“本王有话要跟你说。”
梅茹道:“我却无话跟殿下说。”
傅铮猜她就会是这样子的拧脾气。他上前半威吓道:“三姑娘既然无话说,就暂且听着。”
“…”
梅茹哑然,抬眼瞪他。
熟料傅铮只是垂眸。那双墨黑的眼定定看着她,小半晌,他只道了一句:“本王并非有意要动三姑娘你的画。”
梅茹冷笑。
那笑意太冷,傅铮便多解释了一句:“不管三姑娘信还是不信,本王不过是想替姑娘你圆个场。”
梅茹自然不信。

她懒洋洋欠身,敷衍着谢道:“呵,那多谢殿下的圆场之情。”又不客气的呛道:“只不过我竟然不知道,殿下替人圆场就是说那等奚落之言。”梅茹可没忘,这人说她落笔略显稚嫩,整体架落不算好,太过潦草随意…句句扫她的脸!想起来便窝火,梅茹继续呛道:“殿下,我知您作画造诣高,瞧不上我这种不入流的,只盼以后也别再污糟您的眼!”
她一字一句像刀子剜过来,傅铮眸子蓦地一缩。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只望着面前这人。
梅茹却懒得再看他,福了福身,拜别这人,往屋子里去。
这一通话,总算是让她稍稍解了气。梅茹心里终于舒坦了一些。熟料回房歇了盏茶的工夫,孟蕴兰带来个消息,梅茹便又不舒坦了。
周素卿要跟她们一起回京呢!
梅茹只觉得心烦,不由狐疑道:“这人才刚来平凉,怎么愿意跟咱们一道回京?”——傅铮会继续留在平凉,与回屠商议后续的安排,还要查克扣军饷一事,所以,周素卿怎可能舍得离开?
孟蕴兰道:“就刚才,燕王殿下让她跟着咱们一道回京呢。”
傅铮?
梅茹有些不解,他不回京,怎么单让周素卿回去?
再想了想,梅茹便知道了,傅铮这人怕是想避嫌呢。
他们一众人都走了,留周素卿在这儿,虽然有圣上的准许,但深究起来,和傅铮之间又有些说不清的关系。
梅茹轻笑。傅铮这人还真是冷情,人家好容易追到这儿,就这么轻飘飘的把她打发了…
既然说到燕王殿下,孟蕴兰话题一转,笑道:“循循,你那幅画我娘跟周素卿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燕王殿下看出来了,还替你画全了,是不是脸上有光?”
“脸上有光?”梅茹面上冷笑。
孟蕴兰跟她咬耳朵道:“循循你是没瞧见周素卿,她当时就黑脸了!”想到周素卿的那张脸,孟蕴兰心情好的止不住大笑,又悄声道:“她跟燕王殿下是最好的,肯定没想到燕王殿下会这样费心费力…”
梅茹闻言一愣,她忽然就想到傅铮先前的那句话,本王不过是想替姑娘你圆个场…所以,傅铮猜到她会被周素卿取笑,才特地补全了她这张画?
梅茹还是颦眉,根本不愿意多想跟这人有关的任何事。
三日之后,梅茹一行归京。
四个弱质女流上路到底让人不放心,孟政派了几个亲兵送她们至陕西,另一边傅铮又让傅钊跟着,好歹一路上能照顾一些。
离开平凉城那日,梅湘果然没来,梅茹探着脑袋张望了会儿,有些失望。她闷闷缩回马车里。
傅铮那会子正在跟傅钊交代话呢,突然就看到一个脑袋在车帘边冒了冒,不知在看什么,很快又躲了进去。
他静静看着那道帘子,可那人根本没有再探出身,也根本没有多看他一眼。


、第 38 章

到了四月,天气慢慢暖和起来,从西北越往京城走,日头越是晒。
因为有周素卿在,梅茹一路上都不大出来走动,连话都懒得多说几句。
平日姊妹二人坐在马车里,孟蕴兰有自己的功课要忙,梅茹在旁边也不扰她,只自己安静看书。等夜里在驿馆歇下,她便开始重新抄录。这一路走走看看,于书上记载的这些东西,梅茹倒是有了些自己的心得,再细细思量斟酌一番,愈发觉得受益匪浅。如此一来,她的干劲更足。
只是苦了傅钊。
离开平凉前,傅铮便提醒过他,行事务必要有分寸,尤其那边是几个姑娘家。傅钊谨记了几日,一转眼又通通抛到九霄云外。他就是个嘴巴根本闲不下来的。路上一得了空,或者闲的无聊,他就去找梅茹说话。
梅茹才不愿意陪这个小孩斗嘴,自然说自己忙着呢。
傅钊取笑道:“循循,你有什么忙的?莫非也要像周姐姐、孟姑娘一样做个才女?”
越是靠近京城,梅茹越不愿与这人有太多牵扯。尤其傅钊一口一个“循循”,听在旁人耳中实在不像话。上一回,周素卿偶然之下就听见了。她面上稍稍有些惊讶,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盈盈的望着梅茹。那份笑意竟像是梅茹和傅钊私底下有什么似的!
那个时候,梅茹已经有些埋怨傅钊的口无遮拦,如今再一听他唤自己“循循”,梅茹当即冷下脸,道:“殿下,莫要再这么喊我!”
见她突然生气,傅钊一怔,下意识嘟囔:“为什么?”
梅茹还是冷面:“您是殿下,身份尊贵,自然不在乎清誉名节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却不同。”
“我…”傅钊一噎,讪讪顿了顿,不说话了,只骑着马溜溜达达往前去。
梅茹耳根子终于清静了,她又继续看书。
好半晌,外面突然有人唤她:“梅三,本皇子有话要说。”
又是傅钊!
声音老大不愿意,偏偏还假装出正正经经的模样,不知想说什么,打什么算盘。
梅茹悄悄拧眉。
一直在旁边静心练字的孟蕴兰这会子也抬起头来,压低声对梅茹道:“循循,这个殿下是不是又在犯傻了?”说着,她嘴角咧开来,笑意满满。孟蕴兰比梅茹更瘦弱一些,个头也比梅茹的矮,但是她一双眼睛圆圆的、大大的,这会儿笑起来,全是小丫头的促狭。
梅茹也抿唇一笑,朗声回道:“殿下,有事请说。”
傅钊仍是正经回道:“你先前有一句话说错了。”
“什么话?”梅茹顺着问道。
傅钊赌气道:“本皇子虽然身份尊贵,但也是在乎那些清誉名节的。”
“那更好了。”梅茹道,“殿下就该离我们这些粗鄙之人远一些。”
被她一噎,傅钊愤愤哼了一声,又只能骑着马往前。
熟料耳根子还没清净多久,这人再度回来了!
梅茹哭笑不得:“殿下,这次又有何事?”
傅钊无比自然的接道:“自然是找粗鄙之人说话打发时间。”
车里头孟蕴兰和梅茹都笑了。孟蕴兰更是笑得直不起来腰,她捂着嘴,才没笑出声来。梅茹也觉得这人可爱,于是道:“殿下,您稍等。”
傅钊骑着马在外面悠悠闲闲的溜达。
稍等了一会儿,就见旁边的车帘掀起来,静琴探出身来。她手里托着个油纸包。傅钊命小厮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包青杏!他好奇道:“梅三这是干嘛?”
车里头,梅茹回道:“此乃粗鄙之人赠给殿下打发时间磨牙用的,殿下千万别客气,吃完了我这儿还有呢。”
这便是嫌他啰嗦,用青杏打发他呢!
傅钊哼了哼,拈起一颗丢进嘴里。
且说周素卿独自乘了马车在后头,听到前面似乎有说话动静,她搁下书,悄悄掀开帘子。就见傅钊已经慢慢落下来,正好快到她这辆车旁。周素卿顿了顿,问道:“殿下,你和茹妹妹在说什么呢?是不是又惹着她了?听上去,茹妹妹似乎不大高兴呢。”——因为傅铮的关系,周素卿与傅钊也走得近一些。傅钊自小就喊她姐姐,这会儿周素卿问起话来无比自然亲切,真像个姐姐。
傅钊是个嘴没把门的,他刚要将先前的话原原本本说出来,突然想到前些日子梅茹说的那些话了,就因为他在周姐姐跟前提了一句梅三的画儿,害得她被众人奚落,还害得她哭…
心思转了转,傅钊笑着回道:“周姐姐,我在跟梅三姑娘讨青杏吃呢,没说什么。”
“梅三姑娘?”周素卿笑意盈盈的望着傅钊,一脸的心知肚明。她问:“怎么不唤循循了?”
这说话的模样还是像个关切的大姐姐。
傅钊仍是笑:“周姐姐,我那是一时兴起学着玩儿的,若是被父皇知道,定要罚我!就是父皇不罚,哥哥知道了也得罚我!”说罢,又悄悄对周素卿道:“好姐姐,我以后可不会这么没得规矩。幸好如今只有你一人仔细听了,又时时惦记在心里头,只求姐姐千万别说出去。”
周素卿面色稍稍一白,倏地,又笑着应道:“自然不会。”
放下帘子,周素卿笑意彻底滞住。
先前也不知傅钊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说得话极其厉害,不仅处处护着梅家那位三姑娘,竟然还将她绕进去,暗暗警告她,只要京城有人传这事儿,就是她周素卿说的…
周素卿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这回有些冤。
如此一来,周素卿也不太愿意与梅茹有牵扯。万一那位莽莽撞撞的傅十一再扣一桩罪下来,她可是吃不消。她虽然有外祖父疼着,还有一个名满京城的女公子名声,可到底是寄人篱下,周素卿也得再谨慎一些。
梅茹耳根子越发清净。
一路相安无事,行了半个月的路,到了保定府驿馆,众人便见到了来接他们回京的孟安,一身象牙白银丝暗纹团花直缀,羊脂玉的簪子,还是那么温润。
孟安是提前两天到的,这一日更是早早派人去官道上候着。
如今他扶着小乔氏下来,后面孟蕴兰和梅茹也踩着墩子下来。
“哥哥。”孟蕴兰唤道。
孟安回头笑了笑。自家妹妹还是那个样子,文文弱弱的,身子骨单薄了点。视线拂过旁边的梅茹,倒是略略一怔。两个多月不见,茹表妹个子好像又长高一些,比旁边的蕴兰要高出大半个脑袋了。
见他望过来,梅茹大大方方的喊了一声:“安表哥。”
孟安那白净的脸还是一红,回道:“茹表妹。”
周素卿没有上前,只是遥遥跟孟安见礼。
对着周素卿,孟安倒没有对着梅茹那么局促,他也简单回了个礼:“周姑娘。”
另一边早有来接周素卿的贺府人马。这保定城里有贺府的别院。他们这会儿正是要接周素卿去那边住。她跟小乔氏告了辞,又跟孟蕴兰和梅茹笑了笑,待轮到傅钊时,傅钊笑嘻嘻道:“周姐姐,千万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周素卿心里咯噔一声,面色却还是笑着:“殿下说笑了。”
这两句话传到梅茹耳边,她是不大在意周素卿的事的,偏偏傅钊来找她邀功。他这个嘴没把门的,对着梅茹跟倒豆子似的,将他和周素卿之间的对话通通说了出来。末了,挑了挑眉,一脸得意。
梅茹只觉得好笑,对他道:“这位周姐姐说不定要成你皇嫂,为何不向着她,却向着外人?”
傅钊压低声道:“说起来,我现在觉得这位周姐姐心思略深,配我那本就冷冷清清的哥哥,有点不大合适。”他原本想有个嫂子,能跟哥哥体己说话,如今再见周姐姐这样,就不大喜欢了。
听见傅钊这么有觉悟,梅茹终于看他顺眼一点,连忙点头附和道:“燕王殿下的性子确实是冷清,还是得配个性子温顺、心地又软的。”
傅钊看了梅茹一眼,笑道:“反正不是你。”
梅茹脸上本含着笑的,这会子突然滞了滞,须臾,才淡淡笑道:“自然不是我。”顿了顿,她又道:“我瞧这京城里头啊,性子温顺、心底又软的再没有我二姐姐更合适的了。”
傅钊“嘶”了一声,忽然觉得这样配着确实不错呢!
梅宸如今在任翰林,深受父皇器重,不多几年便有望入内阁,何况,这位二姑娘落了水还是被哥哥救上来的,配在一起也有说头,而且,据闻梅府二姑娘美若天仙,和哥哥模样也般配…如此一思量,傅钊越发觉得这个梅府二姑娘靠谱。
他心下一喜,只盼着哥哥回来之后,能找个机会说道说道。
这日歇在保定驿馆,翌日一行人往涿州去。这一路上有数景,双塔晴烟,胡良晓月…傅钊早就惦记了,去的时候因为有傅铮约束没有看成,现在回来路上自然是要顺道去瞧一瞧的。
孟安陪着十一殿下去那双塔,小乔氏则领着两个姑娘去附近的庵里歇脚,顺便用些茶水。
早有婆子们打扫了厢房,梅茹喝了盏茶,就与孟蕴兰去庵里逛逛,这种事小乔氏是没多大兴致的。
歇了一会子,她们一行乘车要走呢,就见这儿的师太又在门口迎了个中年美妇人进去,驼底团花杭绸褙子,素色马面裙,整个人清清淡淡的打扮,面容稍有些病色。那人身后又跟着几个丫鬟婆子,看上去也像是哪一处大户人家路过进来歇脚的。
香火还真是不错。


、第 39 章

当日在涿州驿馆歇下,翌日一大早,众人便出发往京城去。出了涿州城,上了官道,那会儿才天光大亮。巧的是有两辆马车正好走在他们后头,看样子,也是打算起早赶路的。
约莫是归心似箭,这一路没怎么歇,走了大半日,便到皇城根脚下。
乔氏早早派人在城门边守着了,这会子见到孟府的马车入京,连忙喜笑颜开的迎上去。
一众人先往梅府去,只有傅钊得领着身边的人回宫。
这位十一殿下自昨日夜里起便有些闷闷不乐,今日更是没个笑脸,早上的时候还躲在车里头唉声叹气,连马都不乐意骑了。想到待会儿就要回宫,傅钊愈发苦闷。幸好他今天早上跟梅茹要了几包零嘴,这会子吃在嘴里,略有些安慰。
孟安过来道别。傅钊探出脑袋,往孟府的马车那儿拂了一眼。自然是见不到平日玩伴,他心里一时空落落的,还真有点不大舍得呢。
且说马车从角门进了定国公府,又换上小轿子,众人先去春熙堂。
春熙堂内,杜老太太、乔氏、小吴氏以及底下三个姑娘都在。梅茹一见到娘亲,眼圈就控制不住的有些红了。乔氏唬了她一眼,没说话,只向上面使了个眼色。梅茹会意,连忙乖乖去给老太太请安。
“循循见过老祖宗。”
碍于小乔氏、孟安和孟蕴兰在,杜氏这会子轻哼一声,道:“先去你娘身边坐着吧。”
“是。”梅茹闷着头,坐到乔氏身旁。
乔氏惯用茉莉花制的香胰子,坐在娘身边,闻着这股熟悉的香味,梅茹才觉得自己真正回来了。她往娘亲身边挪了挪,乔氏却还是偏头唬她,又悄悄地厉声训道:“娘回去再跟你这小丫头算账!”可说着,却又在底下握住了小女儿的手。
乔氏担心女儿,担心了快三个月,如今见着人,总算松掉一口气。见到梅茹的人 ,乔氏心里是又是高兴,又有些埋怨这小没良心的——循循跟湘哥儿似的,一出去就只捎回来一个音信,其他时候,害他们夫妻二人在府里头白白惦记。
知道娘亲是刀子嘴豆腐心,如今被娘亲握着手,梅茹心里头也高兴,她抿着嘴窃窃一笑,正好,被对面的梅蒨捉住这份笑意,也冲她笑了笑。
这一笑,便是巧笑嫣然。
梅茹看在眼里,有些惊讶,只觉得二姐姐脸上的病态消下去一点,眉眼间添了几分生机。蒨姐儿平日衣裙大多是素色的,今日却难得穿了身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底下是牙白色百褶裙,在这曼妙春日里,真真是好看极了,跟天仙似的,衬得梅茹还真像个从山野来的粗鄙之人。
讪讪笑了笑,梅茹略有一点自卑、还有一丢丢嫉妒的撇开眼。
旁边,老太太越看孟安越欢喜。这孟安生的模样俊朗,当得上温润如玉四个字,又是腹中有才气的,将来定然前途无量,再说了,武定侯府里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如此一想,老太太心里头越发满意。
孟安被打量了这么久,自然有所察觉,他早就不大自在了,这会儿却也不能乱瞟。因为对面就是蒨表妹。光是眼角余光不小心拂到,孟安就觉得那人坐在那儿,仿若洛神再世,美的跟幅画似的。他只能低着眼,看着地上。
幸好小乔氏与杜老太太说了说了一会子话,便起身告辞。
孟安终于舒了一口气。
知她们定然也是着急回府去,杜氏没留他们,等二人一走,她立刻板下脸来,“循循!”杜老太太沉声唤道。
还是得挨训!
梅茹缩了缩脖子,规规矩矩走上前,应道:“老祖宗。”
老太太上上下下将她仔细打量了一回,忍不住蹙眉道:“还真没个姑娘家的样子!这小脸都晒黑了,跟个猴子似的,定然是在外头到处乱跑!”
梅茹小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老祖宗,循循没乱跑,实在是那边日头晒呢。”
“就知道拿这种话唬我!”老太太戳穿了梅茹,又立下规矩道,“可没有下次了!一点规矩都不守,传到旁人耳中,可不好听。”
梅茹“噢”了一声,不再多说话。
其实她也觉得出去这一趟挺累的。梅茹原本只是想游山玩水,开开眼界,再去看看哥哥,没想到会遇到傅铮,更没料到还得替他办事…想到那些,梅茹叹了一声,暗忖道,真不如待在家里舒服呢。若是再要出京,她定不愿意这么麻烦了。
“有空多和你二姐姐学学,别一天到晚瞎闯祸,在府里好好呆着。”杜老太太继续立规矩。
听老祖宗又将心尖尖上的二姐拿出来,梅茹也不说其他,仍是乖巧点头。
那一边梅蒨却及时替她解围:“老祖宗,三妹妹不在的时候,您明明还教训我们说别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省得把身子闷坏了,怎么到了三妹妹跟前,又不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