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意思是…要和朕谈条件?”
秋衡突然警觉起来。他发现自己忘了一个事实:眼前这人是世间唯一一个、也是世间最会和他讨价还价之人。他好像中了她的计,激将法,美人计,苦肉计…反正三十六计,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秋衡十分愤懑!
“正是。”梓玉点头。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既然对方要谈条件,秋衡自诩不是个小气的皇帝,对自己的这个大老婆更是一向“大方”,尤其破例允许她每月出宫一日!
凝思少顷,梓玉无比郑重道:“陛下,臣妾想要齐府上下安好。”
“这个条件太大,朕允不了。”秋衡眯起长眸,看不清其中掩着的情绪。
梓玉也不气馁,又道:“那我爹娘的一世安稳,如何?”她心底最终的预期本来就不是这些,她现在说的话,只是需要一步步将皇帝的预期值拉低。
和上回在芜香殿如出一辙,秋衡微笑,直接道:“朕许你一世安稳,如何?”
梓玉闻言,身子一颤,竟不知该接什么好。
皇帝笑意盈盈,梓玉看在眼里,心底便又多了些酸楚,还有些莫名的累,做夫妻做到他们这样,也真是够了…梓玉撇开脸,冷冷道:“免谈。”说罢,颤颤巍巍地扶着梯子下去,留那人独自呆在上头。
对于皇帝究竟为何要找自己,梓玉大概能猜得出来。她早就听闻太后近日正在替皇帝张罗立妃一事,梓玉并不觉得有什么,后宫那么大,多两个女人进来,又不是什么大事。她现在唯一猜不透的,就是皇帝为什么不要那两个女子进宫,他到底在怕什么,或者说,他到底在逃避什么?
梓玉这样想着,回来就让王守福去打听了。可这两个女子的身份来历被压得严严实实,王守福什么都没打听出来,梓玉也只好作罢。她还是那一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会错的。
梓玉沉得住气,皇帝却不能。眼见着去太后宫里一次就要被啰嗦一回,他掂量掂量,只好又来咸安宫了。
皇帝叹气:“朕许你一世安稳,不好么?”
梓玉笑了,转眼望着他,反将一军,轻轻叹道:“陛下的意思是…以后臣妾若是被废,孤身留在那冷宫之中,你还能安好待我,护我周全?”
她的眸子清澈而澄明,只这一回又有些漠然,她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之人,如他们洞房花烛那一夜,一如最初。
秋衡的心突然揪了一下,他讷讷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梓玉并未答话,只是支着头,垂着眼默默看书。秋衡只觉是自讨无趣,便又讪讪走了。
翌日,又是个下雪的日子。
这日是旬假,没有早朝,秋衡独自在两仪殿醒来。他侧着身,看着支开的南窗,还有窗外翻飞的雪花发呆。
没一会儿,安福门的首领侍卫来报,只说“皇后娘娘要出宫”。
今儿个只有初十,秋衡觉得奇怪,于是披了外衫坐起来,问:“皇后她要去哪儿?”
“皇后娘娘说是想要回府瞧瞧。”
皇命不可违,秋衡本来是不想答应的,可想到昨日两人之间的不快,还有她冷漠的模样,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想顺着梓玉一些,道:“多派些人暗中跟着,务必护她周全。”这话甫一出口,秋衡又觉得有些不妥,因为他想到了她的那番话…
其实,伤人也伤己!
梓玉亦是一夜未眠,眼睁睁看着东方鱼肚白,她愈发觉得这些伤春悲秋真是让人气短,可这份气又没地方出。思来想去,梓玉打算回府瞧瞧一连多日生病的爹爹,没想到皇帝居然难得好心地放她出了宫,只是派御前太监来叮嘱了一声“早些回宫”。
梓玉心想,哼,这人恐怕又在耍什么花样!
待皇后一行到了齐府的后门处,又是惊起一阵乱。
齐夫人听到消息,领着众位媳妇出来接驾时,不禁小声埋怨:“七妹,你如今做了皇后,不比府中,怎还如此耍小性子?这宫里岂是你要出来,就出的来的?莫不又要跟上回一样,你爹他…”
齐夫人口中的“上回”一事,便是害的齐不语被问罪的那一回。
梓玉一边往齐不语房里去,一边安慰母亲道:“这回就一辆太监用的车,毫不起眼,也没有侍卫们跟着,母亲请宽心,女儿我就回来瞧一瞧爹爹。”
齐夫人又拉着她,“你爹爹房中有同僚在,你待会再去。”
梓玉好奇,“这茫茫大雪天,谁这么有心?”——自从齐不语称病不出后,来齐府的人比以往少了许多,人情冷暖,大概如此。
府中六嫂和梓玉年岁相仿,也嘴快的很,她道:“是翰林院的裴叔桥。”
裴叔桥?
名字有些耳熟,梓玉想了想,终于记起来了,她笑道:“没想到裴编修倒是有心。”
待裴卿走后,梓玉才到了齐不语房中。
隔着一道珠帘子,见榻上的父亲形容消瘦不少,且还要挣扎着起来行礼,梓玉偷偷抹了泪,又将皇帝暗暗骂了一通。
父女二人说了会儿话,不知怎地,便拐到了先前的裴卿身上。
梓玉刚夸了他一句“有心”,齐不语便压低声,哼哼道:“这个裴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梓玉不解:“他一个读书人,又才是个七品编修,爹爹怎么跟他见外?”
齐不语不答却提点道:“人言可畏,你如今身份在那儿,多少人盯着,还得谨慎些。”
梓玉瞬即明白了爹爹的意思,只觉无趣。
因为雪下得极大,路上积得很厚,回宫的路上,马车并不顺遂,到了一处,竟卡住了。暗中跟着的侍卫们正想着要不要出来,路边一人撑伞上前,二话不说,撸着袖子就开始帮忙。
梓玉察觉时,下意识地掀开车帘往外瞧去。一看,她便笑了。
原来,这位古道热肠之人,正是爹爹口中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是皇帝口中挺妙的裴叔桥。
梓玉只能看见他的小半边身子。裴卿今日穿了一件普通的青色长袍。如今长袍的肩上、衣摆沾了好些雪,被濡湿了,湿湿嗒嗒的,显得有些狼狈。
梓玉心下一软,吩咐道:“给裴编修送一身干净的衣裳来。”
裴卿只觉这语气和话都异常耳熟,他木木回过头来,正好望见车边探出的一个艳丽的女人,笑起来格外明媚动人。他愣了愣,疑道:“小姐,你是?”话音刚落,他突然醒悟过来,讶道:“皇,皇,皇…”
那个“后”字还未说出口,侍卫的刀又一次架在他脖子上了。
、第19章 继续爬墙
这一回,裴卿直接被带到了皇帝跟前。
除了前年殿试,裴卿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见圣上,原因很狗血,竟是拜皇后所赐。他今年二十有五,比皇帝要年长上好几岁,可裴卿总觉得眼前这位面色不善,脸阴沉沉的,端地吓人。裴卿略惶恐。
其实,整个朝堂内,皇帝年岁最小,偏偏这人抿着唇不笑的时候,气势是一等一的骇人,常常能唬住底下一帮老臣。——这大概也算是做皇帝的一项技能。
梓玉回宫之后,没顾上其他,赶紧跟了过来。一进殿,就见到了满脸不痛快的皇帝,脸黑的跟天边乌云一样,梓玉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她跟裴卿本来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如此一来,倒真有些瓜田李下的嫌疑了。
“陛下,你这…”
秋衡这才抬眼看她。梓玉一路匆匆走来,光洁的额上已经渗出微微汗珠,两颊泛起浅浅的潮红,宛如开在春日里最最娇美的花瓣,衬得那张脸越发艳丽…很好看,亦有一股子生机,可不知为何,一想到她这样焦急只是为了其他的男人,秋衡便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碍眼了。
皇帝的目光愈发阴冷,这种冷能戳到人心底里。梓玉一时忘了说话,只是不服气地回望过去。
夹在中间的裴卿,满头是汗,正焦虑着,没想到皇帝大手一挥,又让他退下。裴卿赶紧谢了恩,麻利地溜了出去。他擦擦汗,暗叹,这种帝后二人间的家务事,自己是再也不能搀和了。
殿中只剩下他二人,秋衡从案后缓缓起身,踱步到梓玉跟前,又上下仔细打量一番。
梓玉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担心御前失仪,于是胡乱抹了抹脸。
秋衡轻哼一声,从袖口中抽出一条御用的绢子,很是嫌弃地递到她跟前。
梓玉虽觉有些不妥,但也不客气,接过来,直接擦了擦额间的细汗。
“你觉得裴卿这人怎么样?”皇帝突然问道。
梓玉一愣,想到先前父亲的提点,再联系眼前这位的阴晴不定,谨慎回道:“裴卿此人我不熟,不好妄自评价。”
“你不是…都见过他两回了么?”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有点酸,梓玉还未接话,那人又道:“你在齐府时,可是夸过这位裴编修‘有心’呢…”
居然又忘了这人眼线很多的事实,梓玉尴尬笑道:“他确实有心。”
秋衡抽回她手里的绢子,又放入袖中,哼道:“他有心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有心起来了?”
这话跟绕口令似的,梓玉觉得理解起来有些费劲,她懒得猜,索性摆出一张木然应付的脸。
秋衡叹气,“你先退下,朕还有其他事。”
待齐梓玉走后,秋衡绕到案后,从架上抽出一份不起眼的折子。
这道折子正是娴妃落水一案时,被皇帝藏起来的那一份,上面极其含蓄地斥责了皇后德容不佳,亦是秋衡大婚之后收到的头一份。
如今再看,很有些微妙的凑巧——当初写折子之人,正是裴卿,一个看似无足轻重之人。
梓玉从皇帝那儿出来,远远地看见了舒贵嫔。今日风大雪大,她罩一身火红的斗篷,立在茫茫天际,好似一株桀骜的寒梅,很是显眼。
“你怎么来了?”
舒贵嫔见了礼,跟着往咸安宫去,“今日得闲,做了些新鲜的梅花糕,送来给皇后尝尝。”她出自江南,做各色糕点是拿手一绝,见皇后爱吃,便经常送一些过来,今日亦是。
梓玉回道:“你倒是有心,差你跟前的人送来也是一样的。”
说话间,两人到了咸安宫,早有人上来替他们摘下披风,又递了小巧的手炉。舒贵嫔握住手心里,笑道:“臣妾整天在宫里也闷得慌,出来陪皇后说说话解解乏,听说皇后今儿个又出宫了,可有什么趣事?”
这话状似无意,却又生硬,再联系到之前那一回,这人也是如此问东问西,还有些魂不守舍,梓玉心中便有些微妙了。
这人到底想知道什么?
梓玉扫了她一眼,笑道:“依本宫瞧,贵嫔三番两次询问宫外之事,想来真是在宫里闷坏了。”她叹了一口气,“这宫里是挺无趣的,本宫找个机会跟皇上说说,让皇上带各位妹妹出宫走一走,解解乏。”
听出话中的警告之意,舒贵嫔心底一愣,面上却还是笑,“如此最好不过,臣妾先谢过皇后的恩典了。”
此事岔开不提,舒贵嫔见皇后仍愠着薄怒,于是主动提道:“娘娘,你可知太后她…”话说一半,两人都听得懂。梓玉点头,示意让她继续。舒贵嫔又道:“好像又是太后家的,和皇上颇有渊源呢…”
想到那幅美人图,梓玉心道,这渊源二字果然不假,只不知是那逗猫的,还是观雀的。
她挑了挑眉,舒贵嫔继续道:“我与娴妃一道进宫,当初她嚣张之际,曾提过这么一句,说什么‘就算心底里再喜欢,到头来还不是我进宫当妃子’…”
反复思量琢磨,梓玉越发觉得这话就是小姑娘的争风吃醋。难道除了娴妃,这小皇帝还有个青梅,还许过什么乱七八糟的承诺?可既然中意此人,为何又不要这人进宫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家族狗血啊?
梓玉想不明白,正打算放弃之时,皇帝又主动找她过去…谈条件。
饶是梓玉喜欢溜达,她也不想半夜里吹冷风,可皇帝最近似乎喜欢上了爬墙这一门技术,她不得不舍命陪君子。
两人对面立着,实在有点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遗世高手迎风对决呢。
大雪已经停了,宫墙上堆了厚厚的积雪,一踩一个脚印,梓玉为难地扫了对面那人一眼。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秋衡唤道,“钱串儿,拿件大氅上来。”
这堵宫墙并不高,钱串儿麻溜地递了上来,又麻溜地下去,避在墙根底下听召唤。
秋衡接过来,一回头,就见那人一手拢着身上乳白锦缎斗篷,一手压着雪帽,杵在那儿,露出一双眉眼,灵动的眸子里烦躁之意难耐。秋衡只觉好笑,他三两下踢开残雪,露出黄琉璃瓦墙顶,低下身,铺上厚厚的紫貂大氅,这才仰头笑:“跟朕谈条件,你又不亏…”
这话梓玉不认可,下面被皇帝踢了一脸雪的钱串儿也不认同。
“过来坐。”秋衡盘腿而坐,一脸惬意。
梓玉极度不愿,抗争道:“站着不能说吗?”
“此事关系重大,朕要处处防备。”
梓玉看了看底下的宫墙,暗叹,果然防得很厉害…
她坐到那人身边,就听他压低声道:“你去替朕挡下太后的好意。”
“有什么好处?”梓玉瞪过去,她得先听听对方的开价。
秋衡笑得开心,他凑得更近了一些,唇角几乎要拂过梓玉的耳畔。密密的热气喷在耳边,梓玉垂着头,不自在地往旁边避了避。
他说:“朕给你一道免死金牌。”
梓玉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那人亦定定看着她。两人靠得很近,他的眸子澄明,不似哄骗,也没有素日的玩闹之意。梓玉心头一跳,却没忘了其他。
“我要两道。”她格外的不客气。
秋衡摇头:“没得商量,只能一道,不过…这一世,你给谁用都行。”
得了这话,梓玉才觉得这个交易划算,她不确信地再次询问:“真的?”
“朕一言九鼎,何时骗过你?” 秋衡很是不屑,见那人转而喜笑颜开,秋衡道,“你不亏吧?”梓玉点头,难得笑的谄媚,他问:“如今你可答应替朕办那事?”
梓玉不答,只伸手道:“将那免死金牌给我,我再考虑。”
她的手掌正好摊开在眼前,皑皑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纤细小巧,让人想要捏一捏。
秋衡低头,解下腰间悬挂的玄玉螭龙云纹佩,搁到她的掌心里,又包住她的手一点点阖上,笃定道:“这就是。”
这是当今天子的佩玉,礼记有云“孟冬之月,天子服玄玉”,梓玉只觉得头大。那玉佩在她手心里,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有些烫手,梓玉推了回去,“陛下莫开玩笑,这是天子之物…”
“你是朕的皇后,无妨。”
缄默片刻,梓玉眨了眨眼,这才收回来,手心紧握着,只听那人道:“现在可信了?”
梓玉点头,望着他道:“我有个法子可以稍稍拖延一阵,就是要陛下受些苦。”梓玉和太后的关系是不大好,可她还不愿意再替皇帝背上一个妒妇的名号,到时候自己和整个齐府只会更难,所以,她想到个折中的法子。
“什么法子?”秋衡疑道。
梓玉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去,摇摇欲坠之间,旁边那人一把扯住她。
这道宫墙不到一人高,墙下铺着厚厚的一层雪,反出耀眼的光,不算很危险。
她收回身子,指着底下,认真道:“陛下,从这儿跳下去。”
、第20章 万能膏药
“…”
惊了半晌,秋衡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听见了什么。他压低着声,咬牙切齿道:“齐梓玉,你这是谋杀亲夫,小心朕治你的罪!”
“陛下,我这是在帮你。”梓玉摇了摇手中那枚玄色玉佩,笑得十分得意。
她居然难得有耐心地掰着手指头给他分析利害关系,只听过前头几句,秋衡便猜出了梓玉的那些小心思。
说来说去,无非他这个皇帝不想背上不孝的名号,而她这个皇后也不想背上妒妇的帽子。
这人小算盘是挺如意的,所以,她故意来折腾他。
——真是够阴险!
不过,对于装病这一招,秋衡很认同。这招可谓是万能膏药,哪儿不对往哪儿贴,保管百发百灵,确实是个再好用不过的借口。他之前脑子拧着一时没想到,现在多亏了齐梓玉…意识到这一点,皇帝不由暗骂:“姓齐的,不管老的少的,果然各个精通此道!”
皇帝虽然认同了装病一事,可他并不想真的跳下去,万一变成个残废,或者再伤到哪儿,他岂不是亏大了?
——我还没生儿子!
这么一想,他真的觉得眼前这人挺没良心的,居然一丁点都不担心他的生死,他毕竟是当今天子,更是她的夫君!
秋衡心思拐了好几个弯的时候,梓玉还在旁边下猛药:“陛下,病也不是那么好装的,你看你,身强体壮,活蹦乱跳,谁会相信你好端端的会突然病了?这样子可是连太后都骗不过去!现在天时地利,你只要脚下一滑,摔下去时叫得惨一点,再趁机编一些乱七八糟的毛病出来,我保证,那些女人肯定都不愿进宫了…”
洋洋洒洒一大段的不敬之言,秋衡居然没生气,他只是问:“你这个馊主意,万一朕真的出了事,怎么办?”
梓玉认命道:“我给你陪葬。”
风萧萧吹来,她这句话说得很轻,低不可闻,送在秋衡耳中,他忽然起了个念头,心口处便有些疼了。
这一世,他们是夫妻,就算是死,也会葬在一处!

皇帝摔了,据御前太监钱串儿说,皇帝当时叫的格外惨。
太医们围成团,心焦如焚。
太后过来的时候,各宫妃嫔都已经在了,除了还在禁足的娴妃。
嘤嘤嘤地哭泣声此起彼伏,实在让人心烦,不知道还以为皇帝驾崩了,正哭丧呢…太后直接吼了一声,没想到,她却是眼泪掉得最为厉害的一个,“皇帝,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调皮捣蛋,没轻没重?好好地去爬什么墙呢?天黑湿滑,这不是自找苦吃?”
唠叨完一堆,太后又对一旁努力挤眼泪的梓玉厉声喝道:“皇后,既然你在旁边,怎么也不劝着些,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瞎折腾?你身为皇后,又比皇帝年长,自然要处处劝诫警醒,怎么反倒和皇帝一般胡闹?你岂不是失职,这后宫,你还怎么管?”太后最近正愁揪不到梓玉的错处,现在这样一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怎么可能放过?如今字字句句都冲着梓玉,又挑她的错处,面目狰狞的恨不得立刻置她于死地才好。
梓玉静静听着,心里却是窃喜,幸好自己留了后招!
她轻轻揉捏着手腕还没答话呢,被数个太医围在中间的皇帝倒是先应了声,“母后,皇后她已经‘劝’过朕了,为了救驾也是摔得不轻…”
他那“救驾”二字咬得极重,梓玉悄悄抬眼看他,那人挑了挑眉,又垂下眼,眼神里是他二人才懂的东西。
见状,太后也不好再继续责备了。但从这话里,她品出了自家儿子对皇后的一丝维护。太后心惊,若再放任这样下去,岂不前功尽弃?她等不得,于是又关切道:“初苗,你现在这样,更是要几个体己的人在身边…”
陡然听见自己的乳名,秋衡很是不大自在。他是个皇帝,必然要维持帝王的威严,尤其,还有一大堆太医和…齐梓玉在呢。
察觉到皇帝余光落在自己身上,梓玉觉得该出面替他稍微挡一挡了,于是出声打断道,“母后,皇上身子有恙,还是待龙体康健后,再议此事不迟。”
“龙体何时能够康健?”太后问道。
太医院院使早就收到了皇帝递来的眼风,此时恭敬回道:“皇上此次伤筋动骨,快则…三月,慢则一年半载,才能将养的好。”
听到这么长的时间,太后一时心塞,差点气晕过去。白白等这么久,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她自然不死心,只是盯着皇帝。
秋衡低着头,偷偷抿唇笑了,再扬起脸的时候,已收好喜色,只剩满脸愁容:“母后,正是这个道理,万一朕落下什么病根,岂不要让两位妹妹守活寡…”说着,他淡淡地扫了眼梓玉。
守活寡?
梓玉满头黑线,这人真不怕自己是乌鸦嘴!接到他递来的眼神,梓玉硬着头皮附和道:“是啊,母后…”
太后却又急哭了,也不知是为皇帝,还是为了那个后位。
如此闹了大半宿,众人才通通退下。梓玉本来也要回咸安宫的,熟料皇帝瞪了她一眼,又将她留了下来。
梓玉忿然,只觉得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心烦的很。她坐在龙榻边,看着床上那人,大眼瞪小眼。
那人穿着一身明黄的中衣躺着,被子掖在两侧,露出一张清俊的脸。他浑身上下抹了药,如今不太方便动弹,只有眼珠子滴溜溜转,看着有些滑稽。
梓玉轻笑出来,“陛下,你没伤这么重吧?”
又戳到秋衡的痛处。他愤愤道:“要不是你跳下来的时候压着朕,朕哪儿会真伤得那么重!”
先前在那堵矮墙上,秋衡听信这人的话,真的跳了下去,又故意叫得颇为惨烈,可没想到,他还没等到钱串儿他们过来呢,上面那人反倒跟着跳了下来,号称“舍生忘死、英勇救驾”…这一回皇帝没有惨叫,而是猛抽一口气:“齐梓玉,你压着我了…”连声音都是颤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