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丢过来一根巧克力。
他说:“吃了。”
他的声音很冷,冷的像冰,像铁,再不复往日的柔软。
陈曦攥在手里,她没有吃,只是牢牢盯着这个男人的背影。
“你怎么会来?”她依然固执的如此问。
温寒还是没答。
车内很安静,不多久,越野车驶出坑洼不平的戈壁滩,进入一望无际的柏油马路,陈曦看了看路标,是去若羌县的。
车速很快,约莫两个多小时,温寒把车停在医院外面。
他侧着身子,淡淡的望向陈曦,意思不言而喻。
他送她到这里,仁至义尽,就要分别了,今生今世怕是再也不会见。
陈曦没有动,她坐在那儿,还是哑着嗓子问:“你怎么会来?”她似乎执拗的在求一个答案,可是,她的心里那个答案明明已经一清二楚。
——茫茫戈壁,温寒从哈密悄悄跟了她一路,所以才能够救她。
他真是个傻子。
温寒摸出一支烟点上,含在唇边,袅袅升起的烟雾后面,是他淡漠的脸庞。
陈曦微微倾过身,将那支烟拿下来,温寒唇边还溢出残存的烟。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
陈曦深深吸了一口烟,俯下身吻他。
温寒冷笑,偏头躲开了。
陈曦还是固执的吻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温寒不悦的拂开她,忍不住恼羞成怒,他一贯都是冷静而克制的,只有在她面前,才屡屡一败涂地。
捻着烟的手微微颤了颤,陈曦平静的说:“温寒,你再送我一程。”
温寒不解蹙眉,只见陈曦狠吸了口烟,决绝的把烟丢出窗外,下一秒,她直接倾身过来,堵住了他的唇。两个人的唇舌间全部是烟草的味道,交织着,弥漫着,悲伤着,再也分不清彼此。陈曦从后面绕过来,跨坐到他的身上。
这一霎那,温寒彻底明白了,何谓再送她一程…
就要分别了,她想从他这里最后汲取一点那个男人的痕迹。
温寒忽然觉得一切都好荒唐。
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女人,一场不属于他的性.爱。
陈曦吻他,吻他的眉眼,吻他的嘴唇,吻他的喉结。她柔软的唇畔细心勾勒着他的模样,全是虔诚。不知何时,她的T恤脱在一边。女人的身体很白,里面是黑色的内衣,细细的肩带,像是妖娆的蛇,死死扼住他的喉。
温寒只觉悲伤。
他轻轻眨了眨眼,陈曦自己坐了下去。
那一瞬,女人的身体微微后仰,是一种痛苦又满足的喟叹。
陈曦搂着他,每一次的抽离与进入,都是他悲天悯人的施舍,都是一种浇灌。
她是一株快要死掉的植物,如今在他的身上,勉强活过来一点。
陈曦累极了,伏在他的肩头,慢慢亲吻他,吻着吻着,她的眼角不受控的湿润了,分不出是汗,还是泪。
-
陈曦再次苏醒过来,眼前一片天光。
很亮,她环顾四周,四周也很白,陈曦有些恍惚。
下一秒,她听到很多人说话的声音,然后有很多人围了过来。
她的眼珠缓慢的转动,视线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拂过,她看到了周家年,看到了贺明,还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母亲和姐姐。
没有温寒…
她闭上眼,再度沉沉睡过去。
-
陈曦在若羌县的医院住了三天,吊了三天的点滴。
所有的人缄口不提她故意失踪的事,他们一致沉默着,没有人责备陈曦的冲动,没有人埋怨她的狠心,他们都在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丝毫不敢刺激她,深怕她再度想不开。
陈曦也不想说话,她就那么坐着发呆。
出院那天,贺明特地来送她,两个人蹲在医院门口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贺明劝她:“陈曦妹子,没啥想不开的,我老婆当年也是突然走的。我想她啊,天天想,夜夜想,想的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要疯了似的。怎么办呢,我就做她最喜欢的事。我老婆喜欢拍纪录片,我就替她拍,她喜欢到处走走看看,我就变成她的腿,变成她的眼睛,我替她看!”
陈曦鼻子蓦地一酸,她低低垂下眼。
“好姑娘,你想,你要是这么走了,你家里人怎么办?”贺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就是为了他们,你也得活着。”
既然死不了,就麻木活着吧,不管她活着高不高兴,开不开心,至少旁人是安心的。
陈曦淡淡的笑了,羸弱而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情节大概略有点三观不正,不知道亲们能不能接受,但我想,陈曦是悲苦的,所以随她去了。不能接受的亲,我在此道个歉。


35
三四章 大修
既然死不了,就麻木活着吧,不管她活着高不高兴,开不开心,至少旁人是安心的。
陈曦被闫文清押回家了。她没有倔强抗议,只是乖乖听话,因为这样可以令家人安心。而她如果要出门,必然是要有人看着的。陈曦对此同样没有异议,还是因为家人这样做足够安心。
陈曦没了自由,被当成一个病人,而且是人尽皆知的病人。
每个人都知道她病了,每个人都如履薄冰,看她的目光小心翼翼,深怕触及她的痛楚。她像活在一个真空里,看不到未来,只能一辈子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
她像一口井,一点点被掏空了。
时光变得好慢,慢的陈曦时常会回忆过去。
她病了十一年,把该记得的事都刻意忘掉,现在要一桩桩捡起来,好好的擦掉灰,珍藏在心底。
她再也不可以忘记陆雨,将他一个人遗弃在遥远的世界。
陈曦不记得在哪儿看过一句话,说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命的终止,第二次是葬礼的结束,第三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忘记了他。
陈曦想,如果可以,就让她当最后那个人吧,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忘掉陆雨,再也不会忘掉那个美好的少年,他住在她的心里,永远都在。
她要活着,替他活着,守着他活着。
随着过往被一点点捡起来,随着回忆逐渐清晰,陈曦忽然安静下来,安静的不像话。
她原本是个会撸起袖子打架的疯丫头,更会牙尖嘴利的奚落旁人,如今却彻底安静下来。她每天沉迷在书里,看《时间简史》,看《优雅的宇宙》,看一切陆雨曾看过的书。她的心空了,只能凭借这些来填满、来缅怀。
可纵然她在阳台看书,闫文清还是会陪着她,准确的说,是看着她。
被人这样盯着的感觉很不好,陈曦更不喜欢出门,她不愿多此一举,自寻烦恼。
周家年不得不到陈家继续心理治疗。
聊过几次,再催眠过一次,周家年发现陈曦的精神状态已经一切正常,她能够坦然面对陆雨的死,不再逃避,也没有了潜在的自虐倾向,完完全全的正常了。
这个结果令周家年感到意外,他有些诧异,又忍不住怀疑。
他不知是陈曦掩饰的太好,还是,她真的仅仅个性变了,变得不再爱说话,不再爱笑。
她一笑,都带着悲。
这一切顺利的反常,周家年心里不安,等下一次再来的时候,他特地带了一样东西。
——那只叫β的猫。
上回在戈壁,陈曦独自离开时,把猫留在了周家年的车上,还拜托他回来交给温寒,陈曦得救后一直再没问过猫的下落。如今这只猫仍旧在周家年这儿,他还没有还给温寒,他需要再进一步确定陈曦的精神状态。
β瘦了不少,小肚子消下去了,两条后腿也没再往外撇,不过几天都学会了猫扑,这会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扑来扑去,小尾巴翘的很高,滑稽的很。
陈曦远远看着,嘴角是个很浅的笑意,有种大梦初醒,荒唐一生的感觉。
周家年故意试探的问她:“这猫你打算养么?”
β玩累了,过来蹭陈曦的脚踝。这只猫从小被遗弃,最没有安全感,特别喜欢人挠它的脖子。原先温寒不喜欢猫,更不喜欢碰触猫,所以总是陈曦将它抱在怀里逗,自然而然的,β跟她亲近。
如今它亲昵的在陈曦脚边转来转去,还卖萌一般喵喵叫了两声。
陈曦垂眸看着,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抱它。
她只是淡淡的说:“还是给温寒吧,这是他捡的猫,又不是我的。”
周家年仔细观察着对面的人,可陈曦的脸色一直平静,那双眼滴了墨似的,没有丁点波澜。就连提到“温寒”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不避不讳,仿佛在聊一个陌生人。见她这样漠然,周家年才真的相信陈曦已经坦然面对过往了,他心下稍安,说了声“好”。
β什么也不知道,还在她的腿间窜来窜去,无忧无虑。
陈曦仍是平静的笑。
她说:“家年,还有一样东西,你一并给他。”
“什么?”周家年好奇了。
陈曦去卧室再出来,手里多出来一个手机,屏幕黑黢黢的,早就没电关机了。她交给周家年,笑道:“这也是温寒的。”
这是温寒的东西,跟她再没有关系,她也没有权利处置,所以,还是应该还给他。
随便他扔了也好,丢了也罢,通通与她无关…
陈曦清醒过来,她的心里再也装不下旁人,她是个罪人,要用一辈子来赎罪。
-
温寒见到周家年,是有些意外的。
他摸出一支烟,含在唇边,却没有立刻点燃,只是在齿间轻轻咬了咬,烟草的味道悄悄渗出来,清冽如常。
周家年道明来意,将猫笼和没电的手机放在温寒办公桌上。
温寒含着烟微微一滞,他极快的垂下眼。顿了顿,手指轻轻一划,打火机窜出幽蓝的火苗,倒映在他的眼底,是小小的两簇。修长的手拢着火苗,温寒低头点燃。烟草烧着了,发出嘶嘶声,烟雾迅速袅袅升起,弥漫出一片茫然的白雾,像是一道墙。在这片白雾后面,他抬起了眼,是一脸克制的淡漠。
温寒说:“这是陈曦的意思?”
“嗯,”周家年说,“她说这是你的东西,跟她没关系,如今物归原主。”
这样绝情的话,真像那个自私的女人会说的…那片惨白的薄雾后面,温寒轻轻笑了,他弹了弹烟灰,嘴角笑意越发落寞。
恹恹看了β一眼,温寒觉得一切都是个笑话。
他明白的,他送了陈曦最后一程,如今陈曦彻底醒过来了,她什么都不要了,她只愿守着那个人,再不需要任何的替代品。
温寒忽然发现自己愈发可悲。
他刚刚往外面的世界踏出一步,就这样被一剑斩断了。
靠着椅背,温寒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烟,胸口被挤得好满,可心底还是好疼。
-
把手机丢在垃圾篓里,温寒提着β去食堂吃饭。
暑假了,学校里没什么人,到处空空荡荡的,食堂也不例外。温寒坐在角落里,对着餐盘慢慢吃着。从他眼里,看不出滋味如何、好不好吃,完全是应付差事的模样。
吃到一半,他才突然想起来今晚在桂林公馆有一场宴席的,但他忘了…
可是,温寒不去,根本不会有人找他,而且,也没有人希望他去。
温寒滞了一滞,又低头一口一口咀嚼。
-
今天的桂林公馆里,是许家的宴请。
盛世的董事长许汝昌过来出席商界会议,许星竹虽然对盛世的生意没兴趣,拿钱乱投资,可作为儿子,还是要尽心尽力替父亲母亲接风洗尘。张冲是许家的表亲,叫许汝昌舅舅,所以今天也在。姚安琪也在,她家和许家是多年的朋友。
姚安琪和张冲很熟,这会儿偷偷问他,“温寒怎么没来?”
“他来干嘛?自讨没趣么?”张冲撇撇嘴,不屑道,“他算什么东西?”说完,张冲格外厌弃的提醒姚安琪:“安琪,温寒这人手里是沾过血的,他的心最狠也最冷,他害死了我大哥,我这辈子都不会饶了他的。”
张冲口里的大哥也是许星竹的大哥,更是许汝昌的长子,一表人才,可惜——命短。
-
温寒提着猫笼回小区,经过保安岗亭的时候,他脚步顿住了。保安和他打招呼,“温先生,回来了。”温寒垂眼看了看β,β难得没拿小屁股对着他,它这会儿喵喵叫了两声,可怜的要命。
这种羁绊牵扯进了心脉,渗进骨髓里,还是会疼。
温寒沉沉看了它一眼,将β交给保安。
家里空无一人,灯亮的一瞬间,屋子里冷冷清清,一目了然。
洗了澡,他在阳台抽烟,对着迷茫的夜,眨了眨眼,还是觉得疼。
温寒掐灭烟,写了一封邮件。
收信人依然是Stephen,这是他唯一能倾诉的对象,而这封邮件静静躺进某个邮箱,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情节大概略有点三观不正,不知道亲们能不能接受,但我想,陈曦是悲苦的,所以随她去了。不能接受的亲,我在此道个歉。

 

36
三五章
天气很热,太阳从梧桐斑驳的树影间钻出来,明晃晃的,配合着知了撕心裂肺的叫声,人的心也容易跟着燥。
温寒将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别墅门口,下来抽了一支烟。
整条路很安静,两侧全是高大的梧桐,枝桠伸展,密密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挣不开的网。湛蓝的天幕偶尔从树梢间露出一点痕迹,他眯着眼,视线静静追逐着,只觉得一切好遥远。温寒缓缓吐出一道烟圈。那烟往上飘着,散着,随风勾勒出各种模样,直到再也不见,他才随手掐灭了烟。
这儿是许家在本市的别墅,高高的围墙,精致的白墙红瓦,透着上个世纪的年代感。
温寒很少过来,他昨晚没去桂林公馆赴约,今天只能特地来此见一见母亲。
摁过门铃,陈旧的铁门缓缓开了。来接温寒的是这里的管家,毕恭毕敬请他进去。里面还有一段长路,拐了个弯,视野才真正开阔起来,一大片绿意盎然的草坪,修剪齐整的灌木,隐在城市深处,尤其气派。正前方,一辆车沿着车道开出来,温寒立在路边,默默看着。那车到了他旁边速度放慢,车窗降下来,是正要出门的许汝昌。
许汝昌是盛世集团的董事长,也是温寒的继父。
温寒的亲生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早的他根本没什么印象,温寒是随母亲姓的。
说是继父,其实温寒和许汝昌的关系并不好。他原本是养在别处,等到七岁那年,养他的人死了,才被送到许家来,那时候母亲已经又生下两个孩子,温寒便彻底成了多余的那个。这么多年寄人篱下,他和许汝昌总共没说过几句话,实在生疏,再加上中间横亘了一个人的死亡,如今也仅能在外人面前维持表面的平和了。
许汝昌还是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他说:“你母亲最近身体不太好,别再让她心烦。”
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温寒是知道的,他默然点头。

车开了,温寒继续往里去。
客厅很深,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笑语宴宴,衬得他像个外人,或者说,他一直都是,从他第一天到这个家开始,他就知道的。
那时,他站在陌生的门口,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半大的孩子,肆意的指着他说,滚…
没有人阻止骄纵的孩子,所有人都当没有听见,这家里另外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就站在楼梯间冷冷看着温寒,又冷冷笑着,他说,阿竹,别和这人说话,脏了我们的嘴。
就连温寒的母亲都对他说,温寒,这是你的弟弟,你要让着他们…
可后来,许星竹和张冲他们不欺负他就算好的,哪儿需要温寒避让?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有个家了,谁知道那个地方没有一个人欢迎他,包括他的母亲。

那些发了霉的陈年旧事扑面而来,带着腐朽的恶心,温寒薄唇抿得愈发紧了,像冷冷的刀锋,能够见血。
敛起思绪,温寒随着管家去隔壁的花厅。
母亲正在花厅泡茶,这是她十数年一成不变的习惯,而且,必须是她亲手冲泡的,只不过今天张冲、姚安琪还有其他几个年轻的小辈也在,不知在聊什么趣事,笑声欢快。
温寒刚一走进去,里面明快的笑声顿时止住了,张冲瞬间戒备的打量过来,可顾忌着长辈在,没有太过明目张胆的耍横。姚安琪倒是一怔,“温寒?”她欣喜道。
安琪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难对付的男人。去学校找过温寒,他一直不在。如今是现代社会了,偏偏这人连个手机号码都没有,只能靠发邮件,而温寒是从来不会回复她的邮件,他就跟活在古代似的!每个人都有征服欲,或大或小,安琪是个征服欲很强的人,温寒这样冷漠的性格对极了她的胃口。她才懒得理会温寒和许家的恩恩怨怨,她要的,就是这个男人。
所以,今天突然见到温寒,安琪很意外。
可温寒视若无睹,仍旧那样冷漠,不好接近。他的目光直接越过不认识的众人,望向稍远一点的母亲。疏影横斜,温母就坐在那边,面容温婉,皮肤白净,生的很美,很优雅,岁月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少之又少。
温寒没有再上前,而是保持着这个生分的距离,喊了一声“妈”。
温母微微颔首,“坐吧。”她示意那张最远的空位。
“不坐了,”温寒说,“我就是过来看看您。”
温母已经习惯了他这样,这会儿只是问:“工作顺利么?”
温寒遇到了很多事,他甚至头一回为了个女人,奔波了很远很远的路,可没有人在乎他,亦没有人关心。他懒得说,只“嗯”了一声。
对于这个回答,温母是欣慰的,她笑着说:“多亏了你父亲,他之前去学校捐赠的时候跟校领导提过一句。”
她口中的父亲是指许汝昌,她对温寒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温寒,别不懂事,你要记着许家的好。
温寒心头冷笑,许家的人最会做这些表面功夫,母亲不了解,他却很早就看透了。
沉默片刻,温寒说:“我会记住的。”
结束这个话题,母子二人间似乎再没有其他可说,温寒又有点想抽烟了,他捻捻手指,正式告别:“那我走了。”
温母点了点下巴,顿了一秒说:“注意身体。”
“温寒,你瘦了。”温母这样说。
这是母亲为数不多的关爱,温寒怔了怔,心底忽然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什么在发酵着,堵得难受。
他说:“我知道,您也注意身体。”
这样的客套,这样的生疏,这便是他和母亲,他在尘世间唯一的亲人。
-
走出许家的别墅,走出那道压抑,温寒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间,他仰面望着斑驳的碎金,只觉得心底越发焦躁。
他习惯性摸出烟,微微弓着腰点了一支,正准备开车离开,有个女人追过来。
“温寒!”
她喊他,似乎很熟稔,可温寒并不认识她。
他蹙着眉,淡淡拂了对面那人一眼,打开车门坐进去,没有丝毫攀谈的意愿。
姚安琪才不理他,她无比自然熟的坐上副驾:“温寒,送我一程。”
温寒越发不悦,他横眉望过来,满脸肃色:“小姐,我不认识你,请你下车。”
姚安琪哑然,她见过温寒两次,这人居然还没记住她!他到底怎么当上教授的?
她无奈笑了,摊开手说:“先生,能给支烟么?”说着,还俏皮的眨眨眼。
她示意的够明确了,可那一秒钟,温寒面色分明一变,他登时沉下脸来,“小姐,请你下车。”他冷冷说道。
“不下。”姚安琪扣上安全带,好整以暇的说,“温寒,你还没有女朋友吧?我勉为其难做你女朋友好了。”
温寒心口一窒,他蓦地想到那天在哈密,贺明问陈曦,这是你男朋友?那一刻,温寒是忐忑的,可陈曦看着他,嗯了一声。那一天,他被陈曦盖了一个戳…
思绪一波一波涌上来,能够将人湮灭。
温寒回道:“对不起,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请你下车。”
这回轮到安琪吃惊了,她眼睛瞪得浑圆,“你有女朋友?我不信,她在哪儿?”
默了默,温寒说:“她在新疆。”
-
温寒心情不太好,他开着车在市区转了转,没地方去,心烦意乱,还是回学校。
暑假校园里没什么人,因为天热的缘故,路上仅有的几个人也是行色匆匆,一个个脸皱着,真是晒得要命。温寒开车经过一处活动中心,就见一群老年人从里面走出来,三三两两撑着伞。人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走路总是很慢,他将车缓缓停下来,等那些人过马路。
一手支着头,一手扶着方向盘,温寒沉默的望着他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他心底那股子焦躁缠了一天,如今还是隐隐作祟。他的思维一向是冷静的,逻辑十分强大,可许是天气太热,许是见了一次母亲,他今天就真的难以遏制的觉得好烦。
那些老人通通走过去了,温寒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开车离开,忽然,他踩下油门的动作又滞住了——
只见从玻璃门里走出来一道纤瘦的身影,瘦瘦高高的,穿着T恤和短裤,他再熟悉不过!
只瞥了一眼,温寒就认出陈曦来!
温寒浑身发凉。
她今天没戴帽子,整个人曝晒在太阳底下,还是很白,没有原来在沙漠里那么黑了,像是温润的羊脂玉。

她跨着一个相机包,正偏头与旁边的人说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