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广就觉得殷寂离在耳边说话,声音极动听且热乎乎的气吐在耳边,全身都酥了,激动得要命,赶紧用尽全力往外探出身去看,问,“哪儿?在黄榜上看到过那必然是朝廷钦犯!”
说话间他已经探出去了大半个身子,本来就胖,腿也短,踮起脚尖。
殷寂离微微一笑,单手轻轻一按他肩膀,笑问,“侯爷眼神不好么?““没!”夏炎广赶紧摇头,“我眼神好着呢!”边说,边翘起一条腿,又往外探出一些。殷寂离对那些站在一旁的家奴道,“你们到窗边看着,那人好像要跑,别让他跑了!”
“是!”家奴们赶紧到窗边去盯着,殷寂离见他们一背身,立刻左脚轻轻一钩夏炎广踮着脚尖支撑地面的脚踝,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往下一按,喊了一声,“哎呀,要跑了!”
夏炎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就觉得身子一空,随后一个翻身出了围栏…直接就从二楼上大头朝下翻下去了,幸亏这二楼不是很高,不过他可比陈勉惨多了,本身就胖,这一下还没有楼梯挡着,直接趴在了地上。
“呯”一声,夏炎广差点儿摔扁了,呈大字型趴在地上,门牙全都掉了,流了满嘴的血,就只剩下哼哼的声音了。
楼下的众人都愣住了,而此时,陈勉已经坐了起来,贺羽给他包扎了头上的擦伤,正在治腿。忽然就看到夏炎广摔了个狗啃泥,那个惨呀。
夏炎广一摔下去,他的家人听到动静了,回头,却见殷寂离道,“哇,侯爷好神勇啊!”
几个家奴面面相觑,就见殷寂离伸手一指窗外,道,“快跳下去堵住那个钦犯!要逃走了。”
那些家奴稍一犹豫,就见殷寂离对楼下道,“侯爷他们不跳…哦!不跳打断他们的腿啊?!”
几个奴才一听惊出一身汗来,赶紧就从二楼翻窗跳了下去…
这帮家奴本身没什么武艺,只不过有膀子力气,而且这饭馆外面都是石板地,众人跳下去后大多摔了个结实。
楼里楼外众人都傻了,连季思辕冽等人都有些傻眼。
陈勉眼看着瞬间,夏炎广和那些家奴们都从二楼摔了下来,愣了半晌,才缓缓仰脸看楼上。
此时殷寂离正趴在楼梯口看地上哼哼的夏炎广,觉得挺出气,瞥见陈勉看自己,就对他一挑眉,嘴角一翘。
陈勉瞬间就觉得心口一突,低着头说不出话来了,耳朵通红。
齐柏山和莫笑竹等还以为他不舒服呢,赶紧扶他躺下。
陈勉躺下后,仰脸看过去,就见殷寂离已经回头了,就剩下一个背影。
殷寂离靠着围栏,回头见辕冽等,就见众人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辕珞对他挑大拇指。
殷寂离笑了笑,却是对辕冽一挑眉,那一眼满是挑衅,看的辕冽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他想撞墙。
贺羽就看到陈勉仰天躺着,痴痴看着楼上殷寂离的身影傻笑,无奈摇头,这祸害,无缘无故招惹别人。

第12章 无心插柳

夏炎广原本以为自己飞来艳福,没想到飞来横祸,这一闷棍吃得他,差点就吐血了。
肥硕的身躯躺在地上哪儿坐得起来啊,只好对门口同样哎哎直嚎的下人们吼,“扶老子起来…哎呦疼死我咯。”
心中也想到可能是刚刚那美人整他,但是这美人身份不明啊,跟他坐在一起的每一个都比自己有身份,是自己瞎了狗眼了,胡乱打主意。
贺羽摇头,给陈勉包扎完了之后,又给他开了一张方子,让他按着方子抓药,回去将养个四五天就好了,这段时间吃些骨头和肉之类的食物,补一补。
陈勉接过方子道了谢,此时,罗梓明等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面面相觑——这闵青云真有种啊,就算他们知道了是这夏炎广欺负陈勉,也未必敢对他动手,而且说实话,谁能想出这等馊主意来?
三人一来佩服他的仗义,一来又觉得无地自容,跟贺羽再三道谢后,就背着陈勉赶紧回去了。
贺羽起身,看了看地上的夏炎广,过去扶他起来,给他看了看伤势,道,“呦,伤了筋骨了!”
“啊?!”夏炎广一急,“我腿脚麻,会不会残废啊?”
贺羽心中好笑,这人,从那么高摔下来能不麻么?就道,“我给侯爷开个方子,回去慢慢条理,不过要三个月不准走动。”
“哈?”夏炎广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贺羽板起脸,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些阴森的笑容来,“不然的话,下半辈子估计都得瘸了。”
“不是吧?”夏炎广哭丧了脸,此时也忘记什么美人书生艳福横祸了,只是赶紧让那帮下人将自己抬出去,送回府衙找最好的大夫来给医治。
贺羽摇了摇头,看着夏炎广出门,刚要转身上楼,突然就看到门前一匹白马疾驰而过。
马上一人,一身白衣,黑发轻扬…
贺羽一惊,赶紧冲了出去,还撞翻了一张桌子,到了路中间,却见那白马一个拐弯进了旁边的岔道。
贺羽赶紧追了上去,往岔道里看…这乐都的路他不熟悉,岔道也多,那白衣人已经不见了。
贺羽急了,满巷子找了起来,最后终究还是没有找到。

殷寂离此时已经回到了桌边,正好临窗,眼看着贺羽追出去,又在巷子里转悠了起来,神情惶急。殷寂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悄悄掐指算了算,就对着他挥起手来。
贺羽正想要回来,就见殷寂离朝自己挥手,只听他说,“往南去!河边找!”
贺羽听后一喜,转身就跑了。
殷寂离仰天看了看日头,也不知道自己是帮着贺羽呢,还是害他呢,唉,不过他也是个重色轻友的东西,算扯平了吧。
说完,回头,就见众人都看他呢,各人眼神不一,神情各异。
季思是满满的赞赏,这闵青云,不但有才学,还有文人所没有的仗义和胆量,是个大气才子,而且不畏强权,日后若是能为官必然有大作为,这样的人才定要留住。
齐亦看着殷寂离很有些好奇,这人真是不同凡响,和一般人很不一样,赞赏之余,自然也有些喜欢,毕竟是自家妹妹的救命恩人么。
辕珞则是羡慕极了,他可是爱死这闵青云的性子了,够爽快,他想揍那夏炎广很久了,今日有人替自己出了这口气,太棒了!
而最复杂的,就是辕冽。
辕冽此时微微皱眉,看着殷寂离,也说不出是喜是忧,是欣赏是不悦,总之…相当的复杂。
殷寂离可不管这些,他觉得自己痛快出气了,教训了那种人,就值得干他三大杯的,于是就拿着酒杯喝了起来。
吃完了饭,有罗梓明打发的下人来送口信,说陈勉伤了,他无心应战,这一战本来便也不公平,他们四大才子不敢厚着脸皮再战了,所以认输。
过几日是秋试,大家好好准备,等到秋试结束了,陈勉的伤势也好了,他们再比过。
不多会儿,就听街上开始有人传话,说四大才子承认输给闵青云了,这次估计科举有变数,大家重新开盘下注啊!
一时间,闵青云这默默无名的外乡书生成了大热。
殷寂离咧着嘴直摇头,这乐都是不是水土不好啊,怎么养得都是老实人,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就好,干嘛嚷嚷得满城风雨啊?!他是肯定不会去考试的,那岂不是很多人要赔钱?!还有啊,他就算去考了也不可能用假名字吧?那可是死罪啊!
正在埋怨,殷寂离的手腕子可就被季思抓住了,“闵公子,最近这段时间住在哪里?”
“哦,住我家。”齐亦笑道,“季相,刚刚那位贺羽神医,将小妹的病治好了。”
“当真?!”季思大吃一惊,“哎呦,神灵保佑,灵儿可算是缓过来了。”
“嘘。”齐亦对季思示意切莫声张,季思心领神会,点头道,“放心!”
齐亦赶紧拱手致谢。
“闵公子,要不要住到我那里去?”季思突然问。
殷寂离一愣,看季思,“呃…去丞相府里住?”
“对啊。”季思点头,“还有不到五日就是大考期限了,齐王府里进进出出都是武人,那么闹腾你怎么看书?”
“呃…”殷寂离很想跟季思说他不是来考试的,但是看到季思那殷切期盼的眼神,又不忍心伤他的心,而且…住在季思家里可以远离辕冽这个大克星,比住在齐亦家里安全些。
正在犹豫,就听到季思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我那里书多,你可以随意看。”
殷寂离眼睛一亮。
他也是不争气,只要一听到书,立刻什么都忘记了,以至于后来闹出很多笑话,都是因为几本小小的书。
季思虽然是老实人,但毕竟也是当朝宰相,可不是个傻子,又一样是念书人,自然知道怎么样引殷寂离,他是必然上当的,果然…直中靶心。
“嗯…”殷寂离摸着下巴,似乎是认真思考了起来。
齐亦虽然很想殷寂离能住在自己府上,但是毕竟他的前途放第一位,也想和殷寂离能同朝为官,便也劝,“闵公子,还是听季相的吧。”
殷寂离想了想,为了那几本没见面的书,就答应了。
季思甚是满意,起身结账,一群人便去了书市。
这回,殷寂离可痛快了!季思介绍的书市果真不同凡响,而且如今能管得住他的贺羽又不在,因此他是拿了一本又一本,齐亦索性找了辆马车来,给他装了一车,还不让他付钱,自己给付,说是齐王爷吩咐的,从今日起,殷寂离和贺羽的一切费用都由齐府承担!
放下殷寂在一车子书里头滚来滚去不提,且说贺羽。
按照殷寂离的指示,贺羽往南边走,找河岸,果然,在乐都的南城,有一条绕城河经过,河边杨柳堤岸,河中画舫如织。
贺羽自然没心思欣赏美景,边走边找,想要寻那人,却不见白衣身影。
贺羽有些沮丧,明明殷寂离说了在这里,他应该不会算错的。
正在着急,就见前方的柳树之下,站着一个白衣人,树边还拴着一匹白马。
贺羽一喜,赶紧跑了过去,冲到树后一看…却见那是个白衣老者,正在凭湖观望,见贺羽莽撞撞冲过来,吃了一惊,有些不解地看他。
贺羽无奈,只得说一声,“我认错人了…抱歉。”就退了回来。
转回头,有些落寞地往回走,是自己看错了么?贺羽叹了口气,刚走出几步,却听身旁有人问话,“兄台,知道辕府怎么走么?”
贺羽听着这声音清透干净,心中微微一动。猛抬起头,就见身旁不知何时来了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个白衣青年,正居高临下望着他。
双目相对,贺羽就觉得心跳一滞…
那白衣人二十不到年纪,一头黑色长发垂直胸前,面容身形华美非常,眼梢微斜,嘴角带笑,比殷寂离少了几分俊美,却是多了几分莫名的邪气,叫人过目难忘的一张脸。
贺羽傻呆呆望着…
那人一挑眉,等着他回答,却半日不见回音,不过他也见惯了这场面,并未在意。倒是这书生看起来似乎有些傻老实,还有那么些眼熟…在哪儿见过呢?
“唉。”那人挑起嘴角微微一笑,提醒道,“兄台,问你话呢?”
“呃…”贺羽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问什么?”
那人哈哈大笑,“我问,辕府怎么走?”
“哪个辕府?”
“就是辕大将军的府上啊。”那人手上一把象牙股的扇子,轻轻搔了搔耳后,“我三年前来过一次,不过路好像变过了。”
贺羽失笑,小声嘀咕了一句,“是你自己不记路吧。”
那人听到了,微微一愣,低头细看他,突然伸手,用扇子挑起贺羽下巴,贺羽先是一愣,随后一拍他的扇子,露出些恼怒神情来。
“哦…”那人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说完,一个翻身下马。
“你。”贺羽也有些吃惊,那么多年了,那人竟然认得自己。
那人视线从贺羽的身上移开,看了看他身后,见那里也站着一匹白马,一个白衣人…贺羽就见他挑起嘴角,了然一笑。
“咳咳。”贺羽咳嗽一声,耳朵有些红,道,“你这些年还好?”
那人无所谓地一耸肩,“还行吧。”
“医术学得怎么样了?”
“我对医术本就不感兴趣。”那人笑着摇摇头,“早荒废了。”
“那怎么行?!”贺羽着急,“你不拜师了么?”
“拜你为师?”那人挑起嘴角,“那是小时候的玩笑话。”
“不是…师父吩咐了,要我收你为徒的,你不拜师,我不好交代。”贺羽道,“那套针法必须传下去,你是最佳人选。”
“唉,这话以后再说。”那人一摆手,伸出手指优雅地掏了掏耳朵,“对了,你叫贺什么来着。”
贺羽皱眉,还说记得,连名字都说不全。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我叫什么?”那人往贺羽身边凑了凑,用扇子敲敲他肩膀。
贺羽故意摇头,“就记得你姓萧。”
“箫洛么。”那人微笑,“你不是以前常说喜欢这名字么,不过拜了那老头进你们药王门就要加个羽字…洛羽…呵呵。”
贺羽听后抬头看他,刚刚明明还说不记得自己名字是羽。
而箫洛则是笑得更坏,“嗯?原来那么多年还对我念念不忘啊?不就是当年救了你一命么?想以身相许?”
贺羽脸绯红,这人,多少年了还是如此恶劣。
“走吧。”箫洛对他招招手,“你认得路的吧?带我去辕府,对了,先请我吃个饭。”
贺羽无奈,只好跟着他往前走,边问,“那拜师学艺术的事情?”
“唉,这种扫兴的话先不要提,以后再说。”箫洛打开扇子轻轻扇风,忽略掉身边走过去的男男女女们投来的惊艳目光,单手搭着贺羽的肩膀,“呐,贺羽,你小时候挺可爱一个少年,怎么如今长大了就普通了呢?我以前一直以为你长大必然倾国倾城。”
贺羽不悦,“我是男的,倾国倾城个屁啊?”
“哈哈哈。”箫洛点头笑,“这倒是,不过么,我还是喜欢那种倾国倾城的美少年啊,最好永远十六岁。”
贺羽低头,狠狠白了他一眼,原本以为他长大了会好些,没想到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桀骜。
“对了,你要不要留在我身边帮我?”箫洛随口问。
“帮你什么?”贺羽不解。
“哦…过阵子可能会打海战,你这种神医跟在身边自然是百利而无害的。”箫洛说着,伸手一指前方最高最豪华那座酒楼,“去那里吃饭吧!你请!”

第13章 求才若渴

吃完饭后,殷寂离先去齐亦家里头,收拾了一下行李,再跟齐王爷告个别。
齐王爷春风满面迎出来,他今日下午与齐夫人陪着齐灵说了一下午的话,齐灵还说饿了,吃了些点心,露出很多欣喜顽皮神态来。齐王爷大概这辈子都没见她不受病痛困扰,如此轻松的样子,欣慰异常,只感念老天爷终于是开了眼,希望他家灵儿日后有大福分。
殷寂离回来之前,一直当啷当啷地转着拨浪鼓,神情有些呆滞。
听说殷寂离要走,齐王爷虽然不舍,但是毕竟年轻人前途第一,能让季思垂青的,必然是大才,以后一定有机会同朝为官。
殷寂离询问齐姑娘病情,老王爷说无碍了,还连连称赞贺羽是神医。殷寂离让齐王爷好好疼爱齐灵,她这一生不容易。
齐王爷只当殷寂离说他闺女前半生太不容易,也感慨点头,之后是更加疼爱…而在齐灵这一生的所有记忆之中,可能也只有这一两年,是唯一能记住的、快乐的岁月,前半生病痛,后半生苦难…所谓的红颜薄命,也大抵如此了。
殷寂离收拾了包袱,就跟着季思去丞相府,辕冽和辕珞也告辞,众人正好同行。
辕珞对殷寂离很是热络,问东问西的,殷寂离随口答两句,也能逗得他哈哈大笑,辕冽则是一直对殷寂离有些警惕,这人…似乎有很多秘密。
殷寂离被辕冽看得后背发毛,心说,辕家两兄弟,都不是省油灯,一只是笑面小老虎,一直是冷面小老虎。
在岔道分开后,殷寂离和季思坐着马车,回府。
季思问殷寂离,“闵公子,学了这满腹才学,可有什么远大志向?”
殷寂离瞄了季思一眼,实在是不想伤了这贤相的心,只是笑了笑,道,“季相,我并无什么远大志向。”
“那是为了荣华富贵?”季思问。
殷寂离耸耸肩,“我家境甚殷实,并不爱财。”
“那是为何?”季思问,“寒窗苦读十年,必然有大目的。”
“我看书不止十年,但是从未寒窗也并不觉得苦。”殷寂离道,“只不过是喜欢看书罢了。”
“就是如此简单么?”季思问。
“嗯。”殷寂离点头。
季思微微笑了笑,看殷寂离,笑问,“闵公子,是不是无心为官?”
殷寂离一挑眉,笑着摇头,“一点都不想。”
“为何?”季思问,“是因为官场丑陋,还是喜欢自由自在?”
殷寂离摸摸头,道,“季相,这世上有些事情早已注定,人没法改变的。”
“这点我相信。”季思点头,“若是遇上三年大旱三年大涝,再贤德的明君也没有办法国泰民安。”
“嗯。”殷寂离笑了,和季思这样的人说话很容易,他不仅聪明,还不会觉得别人笨,所以讨人喜欢。
“我觉得,你是不是怕着什么?”季思突然问。
殷寂离一愣,转脸看季思,“什么?”
季思想了想,“嗯…怎么说呢,闵公子不像是贪生怕死之人,就看你刚刚为那陈勉出头教训夏炎广,我就觉得你看不惯天下不公 。听你的琴音,知道你忧心天下受苦百姓,钦佩那边陲为国效力的将校,为何不肯为他们做一些事情?你不像是那种淡漠的人,还是有什么原因?”
殷寂离静静听季思说完,也没有回话,只是笑而不语,季思的确是聪明人,但他也不习惯争辩,更不喜欢解释,只是淡淡笑了笑,一直不语。
季思便也不再追问了,何苦强人所难,只是这书生天高地厚之才,如不能用在正途,实在可惜了。
两人随后聊起了书,天南海北甚是投机,回到了府中,殷寂离直奔季思的书房,见满墙的书籍应有尽有,就厚着脸皮在季思的书房竹塌上安了家,一本一本地看了起来。
季思也不赶他走,亲自给他端了差点放在一旁,自己则是走到书桌后坐下,看起了各地的公文。
“啧…”季思看了一会儿,突然摇头,叹气道,“又要拨款,国库空虚啊。”
殷寂离看着书,瞄了季思一眼,见他愁眉不展,就问,“南景王朝皇室算是比较节俭的了,早些年应该有很多财富留下来,国库怎么会空?”
“不顶用。”季思摇了摇头,道,“连年征战,这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这些年的确风调雨顺年年丰收,可肥的不过是地方。”
“哦…”殷寂离点了点头,问,“要办大事么?为何要拨款。”
“沧河泛滥,需要治水。”季思叹息。
“地方州县的确平时大多有些好逸恶劳了。”殷寂离淡淡道,“沧河经过许县,许县之内是年年洪涝,其实可以广修渠道,尤其是周边县城多种植水稻,而且河湖众多,地势落差也大,河合理建渠引水,多修些梯田再加上水车,岂不是两全其美。”
季思连连点头,“我当初也这样想,然而告知了许县附近的官员,却是一耳进,一耳出,毫无用处。”
“呵。”殷寂离却是笑着摇头,“季相,告诉几个官员有何用,县衙、府衙,顶多几百个衙役,南景的军兵又分散在四周打仗,没人会来修水渠的,这种工程,可是需要上万人的大工程啊。”
“那如何办?”季思问,“组织徭役么?”
“唉。”殷寂离赶紧摆手,“徭役兵役和重税,这三样乃是大忌,想想当年始皇帝,就是这三样太重,才让百姓民不聊生,使不得。其实要组织一个几万人的工程并不难,不用找官府,要找地方乡绅。”
“地方乡绅?”季思好奇。
“嗯,找洛县附近州城的十户首富出来,这些首富手里良田千亩,必然很多农民散户租田为其劳作,一旦洪涝绝收,那些富户也是有大损失的。给他们工程图纸,让地方乡绅组织民众挖沟渠、引水造梯田,跟各地官府打个招呼,让他们别去勒索那帮乡绅。这引水乃是造福祖孙万代的好事,没什么人会不愿意干的,朝廷大可以免去那些乡绅们一段时间的赋税,再大肆宣扬加以表彰,银子面子自然就来了,比从国库拨要好。你从国库拨银子下去,层层盘剥,最后到了真正受灾的府衙手里,也就只剩下一小半儿了,就算地方上都拿来治水,干了,不够本儿,不干,又受灾死人。最后索性自己将银子揣起来了,敷衍一下,上头因为也拿了好处,自然不会伸张,所以银子这种东西,给了也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