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看就还我,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看!”
于好闷声把碗里剩下的饭都给囫囵扒拉进嘴里,吭哧吭哧两口吞完,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把饭吃完,也没等赵黛琳,自己就端着餐盘走了。
姑娘走远。
孙凯挪着餐盘凑到赵黛琳身边,眼神指了指于好的背影,“那丫头怎么了?”
赵黛琳没答,头也不抬反问:“你上回说陆怀征接受过心理治疗,当时是谁给治疗的?小刘医生?”
孙凯想了下,“不是小刘,也是外派的,领导特地给他找的,听说是北大毕业一高材生,个子高高的,长的还挺漂亮,很年轻。”
“北大毕业?叫什么?”赵黛琳顺口问。
“我想想啊,狄……”
“狄燕妮?”
孙凯一愣,挠着脑袋,“怎么,你认识?”
赵黛琳无奈地笑,这姓本就少,又是学心理的,这个圈子本来也小,出名的自然也就那几个,她刚才一听北大这两字脑仁就一紧,没想到还真是她。
“算是认识,不过于医生更熟。”赵黛琳说完撂下筷子人往后靠,下意识要去摸口袋里的烟,准备抽一支解解馋,结果被眼疾手快的孙凯一掌打开,“欠揍是不是?!食堂你也敢抽?”
赵黛琳反应过来,讪讪一笑,听话地把烟放回口袋,摇头感慨道:“有句话叫什么,冤家路窄。”
弄得孙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没空琢磨她神神叨叨什么,厉声警告道:“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在食堂抽烟,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冤家路窄。”
“是是是,孙队长。”
赵黛琳认错极快,点头哈腰跟他道歉。
孙凯挺受用,端着餐盘神气离开。
与此同时,于好也已经回到科室,把报告打开摊在桌上。
还没往下看,于好就已经看到测评栏的负责人签着一个熟悉的名字,狄燕妮。
是她复读班的一个同学,跟她的关系可以用水火不容来形容,应该是说,狄燕妮跟所有人都势同水火,最爱跟她较劲。
连丁羡这个温和的姑娘都对狄燕妮不太友善。于好看到这名字,心便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视线梭梭地往下扫了眼——
下面是一组实验对比图。
一组是陆怀征的,另一组是孙凯的。
孙凯那组为对照组,应该是健康的心理对照,而陆怀征那组上写着,ptsd组。
陆怀征的靶潜伏期指数在那年三月份时四百多。
治疗四个月后,恢复三百多,还是比孙凯高,但已属于正常范围。
报告的最后,狄燕妮记录了陆怀征的治疗反应:
2014年3月,无法正常开枪,作训。
2014年4月,习惯性呕吐,无法进食。
2014年5月,呕吐感消失,精神障碍,出现幻觉。
2014年6月,幻觉消失,失眠。
2014年7月,部分记忆缺失。
……
每个月都有层出不穷的症状和状况,每看一条,于好都有些不忍再往下看,那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拽着,连呼吸都轻了。
报告上零零总总大概记录到十二月底,记录方式也是一贯的狄燕妮式风格,冷冰冰没什么感情,对待病人,她永远喜欢疑难杂症,她曾经在演讲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出现任何一种心理症状的病人都是医学史上的小白鼠,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要敢于去实践,束手束脚你永远得不到新鲜的答案。”
当时底下就有学生不同意,举手反驳她的观点,“医学不是普通领域,你所谓的大胆,是在处方上大胆还是在研究上大胆?如果在处方上大胆,你是否考虑过病人的身体状况。”
狄燕妮当时是怎么回的。
于好记得清清楚楚。
她神采奕奕还颇具自信地说:“请这位同学搞清楚,在处方上大胆不代表滥用药物,我更希望,在新时代的中国,每个人都能有一颗敢于为科学献身的精神,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不知道螃蟹有没有毒是不是?”
当时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让台下的学生如山洪爆发般为她鼓掌,响彻整个大会堂,绵延不息,仿佛见证了未来心理学领域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赵黛琳当时就跟于好说,狄燕妮这种疯狂的科学精神,一定会出事的。
结果,没过多久,狄燕妮就从当时的心理研究所离职了。
赵黛琳辗转托人打听,才知道,有患者家属投诉她开了过量的安眠药和吗啡,还是狄燕妮的哥哥找了相熟的媒体把这事儿给压下去了,有些小道消息也就圈内人私底下传传。谁都知道,狄燕妮是个疯子,也没人敢惹她。
赵黛琳进来的时候,于好刚把档案袋收好。
她走过来,“看完了”
于好点头。
“是什么问题?”
“创伤应激障碍症。”
赵黛琳又说,“主治医生?”
于好双手环在胸前,抬头看她,那幽怨地眼神赵黛琳瞬间就懂了,几乎是异口同声同她脱口而出。
“狄燕妮?”
“狄燕妮。”
赵黛琳抓了把头发,低骂。
于好却低着头,闷声说:“我刚才看她的报告分析,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么?陆怀征是轻微的非分离型ptsd患者,她在三月份的诊断报告上写了个分离型ptsd患者,傻子都知道分离型的情况严重的多,他的vep指数都只比正常人高一点。”说到这,于好把档案报告书往桌上一拍,怒了:“她倒好!三月的用量用剂全部按照分离型来,结果四月出现呕吐,她居然还没反应过来,五月份的报告上,依旧按照大剂量开药,你看看六月份,连吗啡都用上了!她狄燕妮离了吗啡就不能活了是吧?!”
第35章 第四卷 南朝春意浓 几度风雨楼(02)
科室安静, 静得几乎只剩窗外的树叶沙沙声。
赵黛琳从没见于好发过这么大的火, 算是把她惊了。
于好不善与人吵架, 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 赵黛琳瞧她此刻狠咬着牙,倒真是少见,眼睛都红的似乎要滴出血。看来是真生气。赵黛琳狐疑地看着于好,起先还有些不信, 狄燕妮的专业水平不算差,同期里面最出名就是她,也是因为她比较喜欢抛头露面,全国各地巡回演讲。
“有没有那么夸张?”
赵黛琳一边说一边去捞桌上的档案袋, 打开扫了几行下去, 神色竟也渐渐凝重起来, 等她扫到最后一行,眉头干脆锁紧,扭着脸“啪——”把报告用力甩在桌上。
赵黛琳抱着胳膊忿忿想了三秒, 说了一个让于好细思极恐的想法:
“我觉得这件事要报告给领导。”
“狄燕妮当时一定在拿陆怀征做实验。”赵黛琳说, “你还记得不记得, 14年1月, 她发表了一篇关于ptsd的论文,其中就表述了分离型和非分离型,在那篇论文中,她推翻了以往所有关于分离型和非分离型的科学研究,她坚持认为, ptsd的类型只有分离型一种。当时这篇论文,韩教授还拿给我们看过,并且还让你从你的角度写了一篇关于ptsd的类型分析及治疗。狄燕妮一直希望自己的科研成果能得到学术领域的认可,她一直渴望推翻前人的结论,开辟一条新的科研路,我不认为她会分不出分离型和非分离型。拿患者做实验,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陆怀征还是军人,这两年如果后续出现问题,谁该负责?如果真是这样,狄燕妮必须停牌。”
……
彼时,陆怀征跟栗鸿文已经抵达湖南,战士们列队欢迎,陆怀征穿着常服跟在栗鸿文身后下车,队伍里边几个小兵跟鹅似的,抻着脖子去看栗鸿文身后的陆怀征,兴奋地两眼放光。
年年都要比武见面,陆怀征大多数都熟,他站在栗鸿文身旁一一扫过去,个个面泛油光,瞧那神态,倒是翘首以盼,难掩蠢蠢欲动之色。
中队长叫徐徐,看见陆怀征上前就给了个热烈的大拥抱,当年两人在军校也是同学,毕业后一个留在北京,一个则去了湖南。
徐徐是河南人,长得方方正正,黑黑瘦瘦。眼睛小小,笑起来就看不见了。
陆怀征这长相在军人里确实难找,每回徐徐看见他都忍不住调侃,“你怎么还这么白?”
其实黑了很多,手臂都三截色了,以前高中的时候才是真的白,跟个奶油小生似的。陆怀征摇摇头,拿帽子拍了拍徐徐,笑说:“总不能跟你似的,黑成个煤球了都。”
把徐徐给说急了,方言都逼出来了,“俺这才健康。”
徐徐一着急就喜欢说方言,以前上学的时候,几个室友就爱学他说方言,各种强调都有,陆怀征跟孙凯几个北京的就不爱学人说话,徐徐人老实,陆怀征最看不惯欺负老实人。有时候谁欺负徐徐学他说方言,他们就一窝蜂群起而攻之。
虽然有时候就也偶尔会兄弟之间损几句,但徐徐这人分的清什么是善意的什么是恶意,也一直把陆怀征和孙凯当兄弟对待。
“孙凯呢?”徐徐顺口一问。
“在云南呢。”
陆怀征答得心不在焉。
栗鸿文还在跟指导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此时夜色彻底黑了,巡逻的灯光一晃而过,陆怀征眯着眼扫了一圈,随口朝徐徐问了句:“几点了?”
“现在?”徐徐转头问了身边的人,又回头告诉他,“七点。”
陆怀征一算时间,陈瑞此时应该已经抵达昆明机场,东西今晚应该能捎进她手里。
那东西是他清明特意回老宅拿的。
要是早些看见,她也能明白些,安安心心等他回去。
……
翌日一早,晨曦微露。
于好起床洗漱经过楼梯口,就听见楼梯上传来“咚咚咚”节奏感十足又欢脱的脚步声,毛巾随意往肩上挂,目光往下瞥了眼,怔住。
毛巾没搭住,顺势落进盆里,她整个人呆呆地看着陈瑞那张脸。
陈瑞笑眯眯地跟她打了个招呼,“于医生。”
于好嗯了声,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热烈起来,问:“他呢?”
陈瑞说:“还没回来呢。”
“……”
那你上来干嘛。
“哦。”于好重新捡起毛巾,端着盆准备离开。
陈瑞忙冲上去,把人拦住,不敢离太近,自动自发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跟她解释道:“他跟领导去湖南了,可能得过几天才回来,两天就行。”
“好,谢谢你告诉我。”于好很礼貌。
陈瑞觉得纳闷啊,这于医生怎么跟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腔调,队长是怎么跟她搞上的?神了奇了。
如此想着,他又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过去,“这是队长让我带给您的。”
于好低头瞧去。
陈瑞宽宽厚厚的掌心里摊着一个旧时用来装戏偶的灯芯绒制黑色小布袋,而且拎起来还挺重,看得出来年代有些久远了,上头的商标都被磨没了。
陈瑞真就跟个差使似的,送完东西就走,没停留。
于好拿着东西回屋,放下脸盆,把东西放在桌上,支着个下巴百无聊赖地左右端看,看这灰尘密布就差在上头结层蜘蛛网,这岁数估计比他俩加起来都大。
她小心翼翼拆开。
头上那袋子有些紧,于好解开封口那白色的细绸缎时,飘飘洒洒落了一桌的灰。
于好心中越确定是他爷爷的东西了。
等她拎着袋口微微一斜,迫不及待地要将那玩意儿一骨碌倒出来时,便傻眼了。
第一反应——这是什么玩意儿?
第二反应——有点儿眼熟。
等她最后反应过来,鼻尖一酸,眼泪滚涌而出。
她高中时玩沙画,还参加过市里比赛,用的是普通的沙子,后来跟陆怀征抱怨说普通的黄沙看起来很单调,如果沙子有颜色就好了。
真就是随口一句。
当时那少年便意气风发地搂着她肩,说:“给爷等着,决赛之前送你一袋。”
其实当时于好也只是当他一句玩笑话,没往心里去,可在决赛之时,也不见他有所表示,于好以为他是忘了,心里挺失落,倒也没再提。
没想到,收到这东西竟是十二年之后,他还真的做出来了。
于好轻轻搂了一把,看着那些七彩斑斓的细沙缓缓从指尖穿过,居然真是有颜色的。
……
陆怀征在上午的蒙眼组装机枪中,破了旅里的历年记录一分钟填130发子弹。一组五个人。
陆怀征跟徐徐还有几个老兵头一组,这组实力强劲,新兵们看得非常起劲儿。
陆怀征全程都挺淡然的,戴着眼罩,身姿笔挺地立在那儿,眼罩遮了半张脸,却把他的轮廓拉长,衬得他五官干净利落。
组枪手法非常娴熟,行云流水的如同一条流水线般,手速快得连栗鸿文都瞧怔了。
一分钟结束。
陆怀征130发。
徐徐125发。
其余老兵人均115发。
年前的记录是120发。
徐徐和陆怀征算是双双破了记录,也算是给将士们警个醒,打了个鸡血。
……
云南军区。
这天午饭,于好在吃饭时,听见唐指导跟人打电话,听着电话声音内容像是那人的,便忍不住竖着耳朵留意。
还好不是只兔子,不然竖着耳朵偷听也太明显了些吧。
唐指导:“缅甸的事儿等你回来再说吧。”
“也可以的。”
“都挺好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要不要派人下山去接你?”
大约是于好听得太多认真,耳朵越竖越近,就差贴上唐指导的手机听筒了,唐指导握着手机,低头看着于好,叫了声:“小于?”
于好瞬间惊醒,整个人倏地坐直,半口饭呛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涨红着脸就差把脸埋进碗里。
安安静静的食堂里,风刮着门,漏了些进来,蹭着她微热的脸,呼吸顺畅了些,她似乎听见唐指导这么说了句:
“是于医生。”
不是于医生。
于好端起餐盘子想溜。
唐指导却忽然把手机递了过来,笑得格外耐人寻味又暧昧:“来,陆队要跟你说话。”
你个老不正经!
第36章 第四卷 南朝春意浓 几度风雨楼(03)
于好愣着, 没接。
唐指导又把电话往她跟前递了递, 见于好没反应, 急躁地朝她使了个眼色, 催促再三,于好这才慢吞吞伸手去接手机。
食堂人头攒动,却很静,战士们低头扒饭, 吃得专心,偶能听见孙凯跟人调侃赵黛琳,唐指导也跟着乐乐,赵黛琳一记眼神杀, 孙凯拍拍身旁战士的肩说赵黛琳嫁不出去是有原因的。
赵黛琳反唇相讥, 不奇怪, 毕竟连你都能娶到老婆呢。
小战士夹中间,筷子抿在嘴上,脸色懵然, 看看这看看那, 谁也不敢得罪, 最终决定闭嘴, 老老实实埋下头去扒饭。
孙凯跟赵黛琳却跟吃了枪药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唇枪舌剑停不下来。
这一切,似乎都没发生变化。
仿佛看到, 陆怀征坐在边上看着他俩一边斗嘴,一边摇头无语地嘲笑他俩。
手机贴到耳边。
心却怦怦跳,没来由的紧张感,让她连声音都微微□□,像是卡了根刺在喉咙里,低声地:“喂。”
信号不太好,听得断断续续。
于好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没断,又贴回耳边,喂了几声。对面还是没有声音,时断时续地听见对面嘈杂的声音,可陆怀征就是没有说话,于好气急,真当是好事多磨么?刚刚唐指导都好好的,怎么到了她这连说句话都成问题了,这么想着,手机通话就断了……
刚断。
手机就滴滴进来一条短信。
“刚不小心过了禁网区,等下。”
于好等了半小时,唐指导饭都吃完了,陆怀征还没回电话。
下午。
树叶低垂,风呼呼刮着,像是这深山里的狼嚎声,扇着窗户哐哧哐哧乱晃,这天儿越来越冷。
于好在科室翻看陆怀征以前的病例,跟平常的一些心理监测数据。
她发现自己手里跟他有关的东西,除了这些病例数据,似乎再无其他。
她有时候瞧这些数据能瞧上半天。
陆怀征、男、、184cm。
毕业于空军指挥学院。
其余资料均为保密。
再往下,就是他这些年每次飞行前或者战后的测评数据以及两年前的治疗记录。
旁边贴着一张陆怀征的红底一寸照,穿着浅蓝色的空军常服,戴着帽子,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扣着扣子,整张脸轮廓清晰干净,非常严肃认真地看着镜头。
应该是刚入伍时拍的,脸特别白,这会儿细细看,于好才看到他眼角有颗很浅很浅的痣,浅到近乎于无。以前都没发现。相比较从前,她倒是更喜欢陆怀征现在的样子,高中有点太不着调,少年心气长,受了点委屈就爱跟她撒娇,全就是个小孩。
现在成熟大气,模样也更甚从前,褪去少年时的稚嫩,那眉眼比当年深沉,却引人好奇,引人入髓,什么都不说,不喊苦不喊累,深明大义,识得乾坤,亦怜花木。偏就让人忍不住想心疼他。
而且他穿军装最好看。
于好盯着那张一寸照,忍不住用手轻抚。
“砰!”窗忽然被人合上。
于好抬头望去,赵黛琳关了窗,朝她这边过来,于好恍然,手忙脚乱开始收拾资料。
被赵黛琳一把摁住。
“别忙。”
“啊?”
赵黛琳叹了口气,双手环胸,屁股搭着桌沿,说:“刚刚我给韩教授打电话了,汇报了陆怀征的事情,韩教授说,这件事咱们暂时先不能上报给领导。”
“为什么?”
赵黛琳解释:“韩教授刚刚很客观地跟我分析了一遍,咱们对这件事始终是一知半解,也许狄燕妮没有用错药,也许是我们矫枉过正,当年她的那篇论文确实在学术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你还记得那些支持她的教授么?国外有个很有名的心理学博士,marcy eddie还记得么,曾经给你回过邮件的。他也给狄燕妮回了一封,狄燕妮还在朋友圈晒过,marcy eddie表示非常支持她的观点,也很欣赏她的科学态度。当时邮件里,他激动地给狄燕妮回了两个perfect。如果咱们要反对这个观点,就等于要站出来跟半个学术界抗衡,你做好这个准备了吗?你要把韩教授推到风口浪尖上吗?”
marcy eddie真是个非常喜欢回邮件的教授。
于好笑话似的:“如果科学是这种态度,那么有多少人会成为实验的牺牲品,赵师姐,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说到这,于好失落地撇开头。
赵黛琳冷笑:“学术问题本来就是具有争议性的,只是狄燕妮在实践上太过大胆和激进,而那些支持她的声音里又有多少是原本就针对韩教授的。你知道么?”
学术界的探讨本就带着一些针锋相对,韩志琛又是个耿直性子,年轻时就不好对付,老来更是个直脾气,对于科学的态度他始终如一,却是某些人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可以以我自己的名义发表论文。”
赵黛琳提醒她:“可你还在韩教授的实验室。”
“那我可以退出韩教授的实验室。”于好梗着脖子说。
赵黛琳彻底怔了,她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人靠到桌子上,尽量用心平气和的口气盯着她道:“我没有说不做,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更需要从长计议,咱们不能冲动,你昨晚连夜写的论文我看了,言辞激烈带有批判性,根本不是你平常的风格,我有没有警告过你,爱上一个人,也不可以迷失自我。”
“我没有迷失自我。”于好苦笑,不自在地转开脸说,“而且我也还没有爱上谁。”
“别嘴硬了,一下午看了多少次手机,要我提醒你吗?”
于好不说话。
赵黛琳见她态度软了,也缓和了口气说,“我没说,这场仗不打,你以为韩教授是怕事的人吗?他当年可以为了抗抑郁实验得罪了那么多人,如今又怎么会怕得罪狄燕妮。你要打,我们陪你打。半个学术圈算什么。但这件事不能让陆怀征知道。”
于好不傻,她也能想到。
如果换作是自己,在两年后突然被人告知,自己曾经接受过的治疗里或许被违规使用过大剂量的药物,作为当事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不会让他承受这些压力。
只是心疼。若有似无地点点头。
赵黛琳又说,“领导那边,韩教授说给他点时间,需要更多的数据说明,陆怀征又是栗鸿文的心头肉,韩教授怕栗鸿文接受不了,所以,这件事急不来,两边都需要时间。”
“明白。”
赵黛琳揉了揉她脑袋,便出去给韩教授打电话。
于好在科室里坐了一下午,窗外的风似乎又大了点,紧闭的窗棂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色渐暗,朔风树影倒映在玻璃窗上,像只困在原地猛兽,张牙舞爪地在窗玻璃上疯狂舞动。
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陆怀征。
她吸了口气,接起。
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她久违地有点想哭,“于好。”
脚尖在地上漫无目的地摩梭着,于好很小声地吸了吸鼻子,微抬头,把眼泪压回眼眶里,握着手机,轻轻嗯一声。
那边一怔。
“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