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虞好奇地听她说完故事,眉头微蹙,向她道:“只怕娘娘听了故事更生气。”
绛萼眸光转动,似乎把月光全掬在其中,眼眸格外清亮:“磐石任由风霜巍然不动,杨柳随风摇摆入秋便枯,宫里作为杨柳一枯一荣的人已经太多,我只是希望娘娘能如磐石一样,能够长长久久……”
她眼望远方,面色坦然道:“这不仅是为了娘娘,也是为了我们。”
东明寺坐落城东,绵延三百里,气势恢宏,被誉为“国中第一名刹”。这个寺院的由来极为不凡——北国的开国之君在落魄时曾受僧人恩惠,成为皇帝后修建了东明寺,并要求他的子孙尊崇佛家。经由四代之后,东明寺已成为皇家寺院,只有皇亲贵胄能入山拜佛。
皇帝带着后宫诸妃和皇亲贵戚,浩浩荡荡的千余人驾临东明寺,车马粼粼如流水一般,从寺庙门口到山脚绵绵不绝。子虞趁着进庙时观望,只见庙宇雄伟,居高临下,寺中花草众多,排列有致,看久了就会发现,景色不但怡人,还别有一种幽深禅境。寺中沙弥似是见惯了达官贵人,神态自然,言谈不俗。
欣妃见了都不住赞叹,觉得南国并没有如此雄伟森严气象的寺院。
入寺的头两日,寺院的僧人则在大佛殿内念经,遵照皇帝的吩咐,为金河之战死去的将士超度亡魂。而皇帝带着宗亲在内殿诵经祈祷,听寺中主事讲解经文,皇帝笃信佛教,和僧人们相谈甚契,倒是几位后妃,每日听经文吃素斋,精神上不免有些疲乏。
第三日的午后,子虞偶然在寺院的山后发现两棵柿子树,心想正好给欣妃尝鲜,便叫来几个宫女将柿子摘下。在回去的途中,她见景色幽美,走走停停地多看了几眼,没几步就落在了最后,等她发觉四周寂静无声,身边已空无一人。
子虞环顾周围——这里远离殿宇,花木茂盛,瞧起来十分眼生。她并没有什么紧要事,心里也不着急,朝着殿宇的方向慢慢闲逛。可东明寺的构造精巧繁复,她走了没一会儿,就发现自己离主殿宇越来越远,连小沙弥都没看见半个。子虞没有办法,心想只有找个人问一问路。她路过一个小院子,依稀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顿时一喜,往院子里寻去。
“娘娘何必着急。”
——子虞才靠近,就听见这一句,脚步不由一滞,在院子门口站定,心里扑通一声跳,她想到这附近没有寺中常见的小沙弥,难道是有人故意遣开,好方便说一些隐秘?
“我才不着急,是有人着急了,我看就在这几日,她肯定是要动手了。”
子虞悄悄深吸一口气,这声音太特殊,让她立刻得知了里面的人的身份——粗哑如老妇,分明是明妃。
“她动手前还让娘娘窥得一二,想必是想和娘娘通个气,由着两人相斗,娘娘只需看着就是。”男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年纪不大。
明妃冷哼一声道:“她可不止通气这么简单,是想我站在她这一边——她想的倒美,这种事与我有什么好处,污水倒要我替她担一半。”
男子沉声道:“谁让她是皇后呢。她的儿子是太子,她的兄长立了功,是朝中的新宠,娘娘,她现在可不是在与你商量,这事也根本没有容你拒绝的余地。”
明妃没有出声,沉默了许久,这才又开口:“就算不能拒绝,也总不能完全如了她的愿。”
男子笑了笑,忽然口气缓和,话锋一转道:“文妃倒真让人意外——竟暗中培养了这许多势力,这到底用了几年的功夫。”
“都是白费,”明妃冷声道,“如果不是她心急去拉拢朝臣,皇后也不至于提前动手。文妃也是脑子糊涂了,以为自己的儿子聪明,就有了依靠。”
“三皇子得陛下宠爱,这是人尽皆知的。”
“他的宠爱有什么用……”明妃的音调微微上扬,嘶哑地如同在人心上刺了一下,“让他宠爱的人,没几个得了好下场,当年我也相信过他,可最后呢,我得到只有一箭——差点划破我的喉咙。”
房中突然沉静,明妃喘了两口气,男子则长长叹息一声。
“娘娘,当年的事你还耿耿于怀?“
明妃道:“我说什么也忘不了。那一箭,划破的不只是我的嗓音,还有我对这个宫廷的美好幻想。”
“既然是幻想,就该早早抛弃,”男子声音柔和,似徐徐的春风,“纠缠过去对你半点好处也没有,何况你连当年是谁主事的真相都不知道——就算被你知道了又如何,宫里向来不重视真相,只重视结果。娘娘既然有心有力,就该抛弃过去,多为将来谋划谋划。”
明妃淡淡一哂:“我还有什么将来,文妃有一点比我强,她生了个儿子。可我的儿子在肚子里的时候就没保住,平安生下来只是个女儿。将来……将来也许有一日,我们母女会无声无息地死在宫里,至于真相,根本没有人想得知。”
“娘娘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丧气话。”男子的口气中露出失望。
“在你看来,自然是丧气了,其实我说的也不过是真话实话而已,”明妃似乎突然心情好了,笑着说道,“好了,该告诉你的,你已经知道了,去准备吧,省的皇后娘娘这两日想唱戏时,没有人给她拉琴调乐。”
子虞听到这里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突然后悔来到这里——听到的隐秘分量太沉,根本不是她所能负担起的。她更害怕院子里说完话的两人会推开院门,然后看见她。
想到这,子虞心惊胆颤,她轻手轻脚地往旁边的屋舍走过去,希望能找到躲避的地方。可等她走近,更加吓了一跳:墙根处有个人,因为躲在没有阳光的阴影处,所以根本让人无法察觉。
那是一个穿着最初等的灰衣宦官,十多岁的年纪,他也看见了子虞。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惊恐。子虞瞬间明白,他也听见了所有。
小宦官的反应比子虞更要老练成熟,他手放在唇边,示意不要出声,一边用眼神告诉子虞离开的方向。院子里的人没有走出来,他们两个迅速离开。
子虞和小宦官分开时挑了不同的方向,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也许两人明白:今日的事应该烂在肚子里,最好将对方的脸都从记忆中抹干净。
子虞路上遇到僧人,问路回到欣妃所住的院舍,一直急跳的心才稍稍安定。她从镜中看到自己,双目无神,唇色发白。害怕的情绪一下子涌了出来,心底却恍惚有一处平静了:神秘宫廷的帷幕似乎掀起了一角,让她稍稍窥视到其中的深幽。
子虞天真的以为,这是她今后会深藏的一个秘密,并没有料到,这件事不过才刚刚开始。
穆雪陪着欣妃诵经回来,子虞正领着宫人煮茶,清淡带着些许涩意的香气飘出很远。宫人们个个举止闲适,只有子虞心不在焉,还有几次出了差错。可穆雪没有发现这些,因为她自己也心事重重。
趁欣妃换衣的空闲,穆雪拉着子虞说话:“我总觉得不对,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
子虞怔住,以为是自己的事:“什……什么大事?”
穆雪蹙着眉道:“我也不清楚,可我看得出,皇后那里的人,调动的有些不太寻常。”
这已不能让子虞惊奇,她只是松了口气,淡淡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穆雪微讶:“你的样子,倒像是早就知道了。”
子虞张了张嘴,突然有种冲动,把自己所知的全部说出来,好让沉重的担子也分去一半,可她终于还是没有说,只提了些其他事将话题岔开。那一霎她突然警惕,眼前人离推心置腹的程度还差了些许。

第十四章 遗祸
深宵寂静,秋露深重,东明寺灯火熄灭,只留凉风横扫着枝上的秋叶。
窗前忽然闪过的灯火把子虞惊醒,她本就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醒来后又觉得口干舌燥,索性起来倒一杯凉茶喝。
窗外的灯火又一闪而过,这让子虞有些怔忪:守夜人的灯火不该是这样。她心里存疑,罩上一件浅红薄面披风走出房外。欣妃所住的这个厢房后有一道小门,门后是个荷塘,蓄养着许多条红鲤,白日里总有不少人前来赏玩。此刻子虞推开小门,外面静无一人,甚至没有守夜巡视的僧人,静谧地叫人心慌。
池水上水雾氤氲,如勾的新月被薄云遮着,稀薄的月色只能让子虞看到的池塘模糊的影子。塘中别无其他,只有几支枯萎的荷枝。面对这万籁俱静的暗夜,子虞忽然感到有些害怕。
她正想关上门,塘中忽然有了动静,哗啦啦地一声响,水面堆起了波涛,听声音像是一条巨大的鲤鱼正在翻腾。子虞呆呆看着不敢动弹,直到一个黑影从水塘中爬出来,发出了喘气声——那分明是个人。
从池塘里钻出来的人,身量矮小,衣服浸透,滴滴答答地滴着水,他丝毫不顾,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他窜到门前,子虞惊得想要大喊,可月光照在对方的脸上,让她的声音堵在喉口:这个小宦官已经是第二次给她惊吓了。
小宦官也认出了她,身形一缓,先是惊讶后是惊喜:“救我……求你救救我。”
“救你?”子虞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犯了什么事?”
小宦官摇摇头,来不及说什么,不远处的灯火突然多了起来,凌乱的脚步声跟随着灯火往这个方向来,子虞望过去,终于明白刚才在窗户上晃过的灯火是什么人的了。
小宦官脸色一变,不再管子虞,急忙向前逃去,可他很快就退回来——前面是一堵墙,无路可走。
他窜到小门前,推开子虞,躲到门后。
禁军很快来到荷塘边,十几盏灯火顿时照地池水粼粼,仿若碎荷。
子虞惊地整个身子微微颤抖,以至于禁军举起灯火映在她脸上,她惶然倒退两步,手紧紧扶着门才没有跌倒。
“女史?”
这个声音颇熟悉,子虞抬起头,这才发现领着禁军的是大皇子睿定,她忙跪地行礼。
睿定看着她,蹙起眉头:“是出了什么事吗?”
子虞摇头。旁边一个禁军开口道:“有没有看到一个宦官经过这里?”大概是看在大皇子与子虞 相识的份上,他的口气并不怎么凌厉。
子虞闻声,禁不住一颤——这是在院子中与明妃说话的人。她向此人看去:他的衣服与一般禁军不同,衣襟上多了一条金色的妆缎。
“女史,”睿定见她不答话,缓缓道,“是不是身体不适?”
“不是,殿下。奴婢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子虞低声道。
可等她说完,禁军没有丝毫动静,也并不离开。睿定唇畔擒着一抹冷笑,淡淡看了她一眼。子虞望向他,喉咙像是突然被扼住了,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她低下头,灯火将地上照地一片明亮,从池塘上延伸的水印是这么明显,直通向门口。
寒冷的凉风透过衣衫渗入肌肤,子虞手足冰冷,微微颤抖。那个禁军却不等她反应,对着睿定一拜,睿定点头,立刻有两人冲上前把门后的小宦官抓了出来。
小宦官面色如死灰一般,路过子虞身边时,他抬头对她森冷的一笑。
子虞的心一抽,顷刻间明白了他笑里的意思——他要说出来,将听到的明妃的话说出来,并且要将她也抖露出来。
子虞的心不住往下沉,刚才一片空白的脑子突然灵活起来,飞快地转过千百个念头,可想到的结果却只有一种:小宦官会将她说出来,那个和明妃说话的禁军会知道她也听到了那些隐秘,也许明日就会编排出什么罪名来抓她,也许……等不到明日。
这可怕的念头从脑中出现,瞬间擒获了她,让她的脸色越加苍白。
睿定刚才已觉得子虞面色古怪,现在见她在灯火下身子单薄,脸庞剔透如雪,一口气几乎能吹化了似的。
“女史,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事?”
子虞喉口涌上了浓浓的苦涩,口唇翕动,还未出声,脸颊上一凉,眼泪已滑落下来。
睿定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霎有些失神。令身后的禁军退开,他柔声道:“寺里僧人说这里的鲤鱼池是许愿有求必应。女史领路带我去看看。”
子虞局促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禁军退开站在远处,想必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她擦了擦泪,引着睿定走到荷塘边。
睿定扫了一眼荷塘,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出,他轻叹口气:“女史脸色不好,难道是受到惊吓了?”
“不是,谢谢殿下抬爱,奴婢没事。”
睿定看着她道:“你的样子可不像没事,心里有事不说出来,憋坏的可只能是自己……听说这个池子许愿灵验无比,女史有烦心事,不妨也许个愿。”
子虞心里一动,讷讷地问:“真的这么灵验吗?”
睿定微微一笑:“许一下不就知道了。”
子虞听他话里有话,心里不由生出一丝希望,可又怕自己领错了情,心底忐忑不定。她抬头看向睿定,正好迎上他的目光,他似笑非笑,眸色漆黑深沉,正等着她的回答。
看着他嘴角微微的笑,她心定下大半,轻轻将自己今日遇见的事说了一遍。
睿定原以为她烦恼的不过是宫里的琐事,想不到她说出的竟是这样的大事。他渐渐敛去笑容,眼光移向禁军。
子虞小声道:“奴婢没有其他愿望,只求平平安安。”
睿定“嗯”地应了一声。
子虞的心又再次悬起,她第一对大哥以外的人说出心事,可对方未必会像她大哥那样尽力帮她。
“女史,”睿定沉默半晌,淡淡说道,“回去好好歇着,醒来后,你就会明白,今日所见所闻不过是梦一场。”
子虞暗暗松了口气。睿定又朝她一笑:“女史的愿望还真是最实在的。”
子虞回到院中,各个厢房已经点起了灯,两个宫女守在欣妃的房前。子虞向两人询问缘由,可这两人也是夜里突然被唤醒,所知甚少,一个说“皇后宫里突然来人”,另一个说“禁军在搜一个人”。
等了一会儿,穆雪从欣妃的房里出来,面色平静,令守夜的宫人去休息后,她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对子虞道:“刚才有人来传话,皇后娘娘那里出事了……有人在糕点里放毒,明妃去拜见皇后时吃了一块,腹疼地连声音都出不了,还惊动了圣上。”
子虞的心嗵嗵跳个不停:“有人要毒害皇后娘娘?”
“比这更狠,”穆雪道,“糕点本来是要给太子吃的——这是要毒害太子呢!”
子虞胡乱点个头,心下恻然,可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又问:“是谁下的毒,查到了吗?”
“才刚出的事,听说是个小宦官,可谁知道呢,说不定要牵扯出更多的人。”
子虞心一沉,眉头拧紧。穆雪打了个哈欠,叹道:“还是去睡吧。明天起来可就有大事了。”
这晚注定不能安睡,到了下半夜,守夜的侍卫突然增多,来回巡视的脚步声让子虞难以入眠,只浅浅地打了几个盹,就已经天亮了。
清早就有御前宦官来报:圣上取消了今日的进香和诵经。欣妃打听事情的经过,那宦官只说了一句:“事情牵涉甚广,娘娘且安心,宫正司会查出缘由并找出主事之人。”
欣妃听了并不安心,却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御前的宦官才走,文妃又派了宫人前来,邀欣妃过去,言辞含糊,那宫人年纪尚轻,脸上的焦虑藏也藏不住。
欣妃心里存疑,推托身体不适便打发了来人,她转头询问子虞穆雪的意见。穆雪道:“宫里想要毒害太子,并有能力这么做的人,想来想去也没有几个,我想文妃娘娘正为此苦恼呢,娘娘还是不去的好。”
这一日气氛显得格外紧张,往来的宫人行色匆匆,怕做了多余的事说了多余的话。宫正司找皇后身边的宫娥问话之后,很快将线索联系到文妃身上。皇后娘娘得到消息震惊之余,神色哀泣地找圣上决断。圣上多年来对文妃都是恩宠不绝,对这件事的态度先是有些疑虑,后是犹豫,可终于耐不住皇后和明妃的哀求——下令彻查。
宫正司很快得到御前传话,用过午膳不久,文妃所住的小院已经被侍卫包围,宫人们惶惶不安。
欣妃派了一个机灵的宦官去打探动静,很快就把消息带回:文妃身边的宫人有两个挨不住宫正司的责问,承认了罪行,文妃却一反常态,哭诉冤枉。
欣妃听了不住感慨:“想不到她平时娴静知礼,关键时刻下手这般狠辣。”
子虞心里焦虑,等欣妃吩咐她退下后,她找到那个探听消息的宦官,只问他这桩事的来龙去脉。那宦官心里奇怪,但知道子虞是欣妃面前最说得上话的人,就详细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子虞听到他提起下药的是文妃宫里的一个小宦官,急忙问:“真的是那个人投的毒?现在怎么样了?”
宦官笑了笑道:“昨夜是大殿下领人抓住的,可惜那人胆子小,还没被宫正司的人带走,一句话都没说就自尽了?”
“自尽?”子虞惊呼一声,心里咯噔一声响,仿佛有什么顷刻间碎了。
“说是自尽,可谁知道其中的情况,”小宦官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有人不想他活,所以他自尽了——这事在宫里也不算少见呢。”
子虞来到荷塘边,依着一块圆润的大石坐下。大抵是今日气氛紧张,无人来此赏玩许愿。
太静了!这份寂静叫子虞有些害怕——怕她深藏的心事会一股脑的涌上来。
从昨夜开始,她隐约有个念头,在宫人们都窃窃私语讨论皇后太子险些被毒害时,她却觉得整件事疑云重重。
明妃说过的那些话一字不漏地在她脑里浮现……想起那些,子虞觉得提心吊胆,连心跳都开始变得紊乱,如果让人知道她曾听到那些话,她就会同那宦官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明明该同情他的,可等真的听到他一字未吐就自尽的消息……她竟是暗自松了口气。
他到底是怎么自尽的呢——会不会是因为她?
越想越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她感到石头上的凉气竟比不上她心上的冷意。塘中忽然哗哗的轻响,有两条红鲤在水面上甩尾,荡起一层涟漪。
子虞低下头去,看着一池的鱼欢快嬉戏,日光下锦鳞闪闪的景象,她突然重重吐了口气,对着鱼儿轻声自语道:“一定是你……听到了我的愿望,对不对?”
这一桩太子险些被毒的案子发生时迅雷不及掩耳,结束时却波澜不惊。文妃身边最忠诚的宫人揽下了所有罪名为文妃开脱。皇后正在气头上,自然不信,可查到最后,依然让文妃逃过一劫,其他的宫人不是毫不知情,就是胡言乱语。
到了第二日,宫正司呈给皇后一份名册,皇后面含微笑地看完,随意地丢弃在一旁。很快,原先歩寿宫里的宫人跟宫正司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或有其他宫里的一些宫娥宦官,都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调到了宫中最偏僻最劳累的司局——他们如同被皇后丢弃的名册,再也没有出头的日子。
第三日圣上下旨,文妃贬为文媛,移居承明宫。不过片刻功夫,上谕的内容已传遍宫人的口耳。
承明宫地处庆城北郊,紧挨着皇陵,宫中太妃大多住在其中,清冷孤寂,长伴先帝寝陵。
三皇子为母请罪,已在佛堂外跪了一整夜,乍听这个消息,被秋寒冻僵的脸上什么表情也做不出,脑中嗡地一声响,晕了过去。
文媛面带戚容地离开东明寺时,铅云低垂,稀稀落落地下起雨。东明寺一干雄伟殿宇楼台,被苍茫雨雾拢在其中,又添静谧安详之态。
子虞路过放生池时,遇上这忽如奇来的雨,急忙躲到一座殿阁的廊檐下。雨水顺着檐边点点滴滴,淡薄的水汽像雾般缭绕,让她眼前的景色迷蒙起来。不远处的殿宇雄伟肃穆,檐角上垂着铜铃,被风吹地啷啷响,伴着远处佛号梵音袅袅传来,虚渺不真。
子虞看地出神,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脸,发现大殿边上有一个人,似乎正向她走来。离得稍近些才看清那是个年青僧人,一身灰色的缦衣,手上拿着一把油纸伞,缓步走来。
“施主,请用。”他走到她面前,递过伞说道。
子虞只觉得他声音清朗好听,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明净,微微一笑,接过他的伞,敛衽为礼:“谢谢大师。”
他点头,一直半低的头抬起。子虞这才发现他容貌生地极为周正,郎眉星目,尤其是一双澄黑净亮的眼眸,似乎能看透人心。只是他神色平静如水,有一种万事不惊的意味,让他看起来尤为出尘,宝相庄严。
他冷冽的目光扫过子虞,提醒道:“这里是天王殿,过一会儿陛下要来,施主还是快些离开吧。”
原来是要撵人,子虞应了一声,打起伞就要离开,回头一看,那僧人已转身走开了。
子虞打着伞匆匆而走,经过拱门时,恰巧遇见大皇子睿定和两位老僧走过。子虞还欲避开,睿定眼尖早就瞧见她,唤道:“女史慢走。”
子虞只好停下行礼。睿定这时却不理她,和两位老僧讲了几句佛经,听他们解释一番。等守候在侧的小沙弥护着老僧走后,他才转过头来,仔细打量子虞。